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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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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珠識字之後便學詩文, 常從薛先生處借閱書籍。

詩中自有山長水闊,星移鬥轉,思婦征夫。

裴三爺藏書確是甚富, 可藏書小樓在前院, 輕易不外借,更不許女子入內。裴珠縱然想看, 也叩不開門。

待到裴珠學了畫, 長輩們倒是肯將收藏的古畫拿給她鑒賞, 倒不是指望她學畫能學出什麽來, 只是該見一見好東西。

雖未見過山水,但胸中有山水。

讀得多看得多, 對情愛這等事反沒了期待。

哥哥嫂嫂自然是好的,可也不是誰能找到這麽個人。

裴珠天才亮就醒了,催促荼白竹月替她洗漱換裳。竹月守夜,披衣坐起來笑道:“天兒這麽早, 少爺少夫人還沒起呢。”

裴珠咬咬唇, 才要躺回去,便聽見外頭響器破空聲:“那是什麽?”

竹月也聽住了:“莫不是……莫不是少夫人在練鞭子功?”

園中丫頭都聽說過,但都從未見過。

裴珠立時道:“我瞧瞧去。”

阿寶穿了一身水綠的練功服,拿出紅火軟鞭, 戥子問她:“怎不拿那九節鞭?”

出嫁時阿兄特意找好工匠打造的, 放在嫁妝中,阿寶還沒用過。

阿寶搖搖頭:“幾個月不練了,手都生了,先從軟鞭開始罷。”說著往鞭梢上紮了個銀鈴鐺, 便到院中甩起來。

結香螺兒聽見聲音披衣出來, 一看阿寶已然換了衣裳打鞭子, 結香匆忙忙攏住頭發:“姑娘怎麽沒叫咱們侍候?”

戥子打個哈欠:“說太早了,咱們昨兒都累了,我已經吩咐婆子燒熱水去了。”

在留雲山房內再松快,也不比出來好,到底還在守孝,在家想練功也都忍住。

這會兒一動筋骨,別人自是瞧不出來。

戥子卻咂咂嘴:“是生疏了好些。”

她雖不會鞭功,但她打小看到大,這套鞭法使得靈不靈,一過眼就知道。

阿寶自己也知道手生了,要不然不會在鞭梢上紮銀鈴,耳邊鈴聲震動,便知力道速度差在哪裏。

“這還不好?”結香瞪圓了眼睛,軟鞭似紅蛇一般,一鞭甩似,兩道殘影,銀鈴震震作響,張嘴瞧著咽了口唾沫。

雖看過許多回了,但回回都還驚詫。

戥子看了會兒,困意上湧,打個哈欠道:“這叫靈蛇吐信,你那看鞭梢,是不是像蛇口紅信,分叉的。你們瞧罷,我得再睡會兒去。”

阿寶沒一會兒便渾身發汗,鞭子越是舞得快,她越是心頭清明。

夢裏夢外的珠兒對婚事姻緣都始終如一,夢中的裴珠比夢外頭的,還要更冷情些。

珠兒與大妞,天差地別。

而夢中的裴珠、裴觀、阿寶是一樣的。

阿寶心知此事無法可解,既睡不安穩,幹脆早早爬起來練一套鞭子,松松筋骨,消一消心中的郁氣。

她一鞭收回,就見裴珠站在廊下,一手扶著欄桿,一手捏著帕子,掩口看過來。

阿寶收起軟鞭,幾個月不動,竟有些氣喘了:“你怎麽來了?快站遠些,仔細碰著你。”那可不是好玩的,鞭梢一碰破皮事小,傷了骨頭是大。

裴珠乖乖往後退了兩步,一雙眼睛晶亮,從前只讀過寫刀劍的詩,沒想到使鞭子竟也這麽颯爽。

阿寶收起鞭子交給螺兒,伸手要巾帕。

“我來我來。”裴珠親自給她絞了帕子,阿寶接過擦汗。

裴觀自屋中出來,他本披衣靠窗看阿寶使鞭子,見妹妹來了,整肅衣冠,洗漱過後這才出屋門,沖妹妹點點頭:“珠兒來了。”

裴珠立時行禮喚他:“阿兄。”

裴觀一向淺眠,阿寶夜裏翻身,又輕輕嘆息,他全聽見了。

“去用早飯罷,等會兒我回國子監一趟,讓你嫂嫂帶你上山。”

阿寶想留珠兒用飯,她剛要開口,裴觀的目光掃過來。

她已經知道,裴六郎這人,雖平日裏一副木板子冰塊臉,但這個眼神就是他“有話要說”的意思。

沒一會兒廚房送上粥菜。

圓桌上擺滿了,一眼掃去紅紅綠綠。

荷葉香粥,蓮花小卷,糖燜蓮子,三色包子。

雖都是素的,但阿寶剛動過一場,肚裏正餓,喝了半碗粥吃了兩個包子一只素煎餅子,這才道:“說罷,什麽事兒?”

裴觀慢條斯理,用小勺子喝粥,手裏的蓮花小卷才剛吃了半個:“隔幾日,我開個詩會,請人來游園。”

這裏一方小宅有什麽好游?裴府的花園子分成四份也比這裏要大,這會兒游園至多看個好了荷花。

小荷塘比留雲山房的池子還小呢。

他想開詩會,怎不在家裏開?

阿寶眼睛倏地亮起:“你的意思是……”

“我可沒別的意思,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那天許多賓客要來。”裴觀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蓮花小卷,用筷子撿了只素炸豆腐丸子。

原來他早上可不吃這些油大的東西,聞見了都不舒服,如今吃粥,不配上一碟,竟還吃不香了。

阿寶聽他這麽說,知道他是不想承認替妹妹辦詩會相看。

笑盈盈挨過來,挾了筷子拌三絲:“隔幾天是幾天?”

裴觀心裏嘆息,這說風便是雨的性子怎麽這麽久了,還是半點沒改?

“總得發帖子,等人回帖子……你這也……”側目見阿寶滿面關切,手指攥著他的衣袖,裴觀無可奈何,嘆息一聲,“最多三天,三天總成了罷?”

幾個丫頭分明聽出來他們在說什麽,個個都假裝聽不懂。

阿寶一把松開手:“好,三天就三天。”

裴觀喝了口粥,意有所指:“隔壁的那位,沒回來便罷,要是回來,必要來湊這個熱鬧的。”

這意思就是那天讓燕草躲著點兒。

阿寶撅撅嘴,姓蕭的煩死人了,就讓他滿京城去找,處處落空才好呢!

這三日裏,阿寶天天帶裴珠上山去。

“去歲秋獵,已然見過山景,沒想到夏日裏會這麽不同。”裴珠撿了許多石頭樹葉,還摘了好些野花野草。

阿寶看她摘了一叢叢小花,直笑個不住。

裴珠不解,舉著那叢花說:“這花雖小些,也有野趣,拿回去插在陶罐花觚,都很相宜。”

她越是說,阿寶越是笑。

珠兒眉尖一蹙:“嫂嫂在笑什麽?”

還是戥子說破:“七姑娘,這花是餵豬餵馬的,鄉下人家上山割豬草時,就有這些花。”也就是七姑娘,拿這東西當花,還想帶回去插瓶。

裴珠聽了,舉著那花細看,一時忍耐不住,也笑起來。

笑完又道:“那又怎麽,在我手裏,它就是插瓶的。”還非得取個貴重的梅瓶,把這叢野花插上。

裴珠還真讓竹月從箱中找出一只青瓷器膽梅瓶來,將那把野花插在其間,擺在山水條案上,又將她從溪邊撿來的青苔石頭擺上。

“也不必松竹梅,這才是真清供呢。”

戥子送點心去時瞧見了,回來就學給阿寶聽:“七姑娘還真插上了,這也能供,那南瓜蘿蔔是不是都能供了?”

這話,她在七姑娘屋外問過荼白,荼白剛要說她,被裴珠聽見。

隔窗輕聲道:“我怎麽沒想著,明兒就挑幾個水蘿蔔來。”

阿寶房中也有清供,不獨阿寶,就連燕草房裏也會插上支蘭草,可那也不能插豬草啊。

燕草幾日不邁門邊,只在房中養“腳傷”,摸著繡繃紮花,聽見戥子當稀罕事說來給她聽時,停下針線,讚道:“必是很美的。”

戥子不明白,隨處可見的豬草,插到瓶中便美了?

等詩會那天,阿寶靈機一動,讓螺兒去她屋裏借梅瓶:“我們少夫人說要青瓷,前頭少個花器。”

出來得著急,這些東西帶的不全,也只有裴珠這兒器具細致,樣樣都想到了。

“拿去罷。”也擺了兩天,明兒再去山上,采些旁的來供。

螺兒抱著梅瓶,交給決明,由決明把這瓶“豬草”擺到案上。

蕭思卿也來了。

那天他急著回城去,送了一幅古畫到崔家。崔顯並不懂畫,但他身邊有人懂,一開卷軸,看那筆勢落款,便知是真跡。

這麽一幅畫二三千金也難得。

崔顯沒想到蕭思卿會主動來結交他,立時下帖相請。

崔顯問他:“蕭兄有何事,但說無妨。”兩人素不相識,這麽重的禮,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蕭思卿知道那畫的份量,不論崔顯是留下,還是送給齊王裝點門面,都用得上。

“我想用這畫,跟崔長史換一個女子。”

崔顯眉梢微挑:“哦?是哪個女子?”他府中姬妾甚多,豢養的美婢數不勝數,環肥燕瘦各有秋千。

但蕭思卿的名字,崔顯是聽過的,他並不好色,怎麽舍得用這麽一幅古畫來換個女人。

待蕭思卿說出姓名,崔顯立時讓人去找:“若還在府中,小轎跟你去,若不在府中,我必設法替你尋回來。”

那個叫青蘿的丫環一出來。

蕭思卿大失所望。

崔顯問:“怎麽?不是她?”

“不是。”說完便立起來要走,那幅畫,也沒有要回去的打算。

“蕭兄贈畫,我自當出力,蕭兄放心,我在京城裏也能打聽些事。”

蕭思卿雖沒指望崔顯,但依舊將樣貌姓名說了:“寫詩作畫調香制墨,無一不精……她……”

崔顯看他模樣,伸手拍拍他的肩:“蕭兄至情至性。”

待請他飲酒,蕭思卿又不肯,他實瞧不上崔顯這種人,留下古畫,結個善緣。又許諾若是阿蘿真被他找到,必重金相贈。

好容易尋到的線索,又斷了。

蕭思卿歪在竹椅上,詩會還沒開始,他便喝得半醉。

眼見小僮兒抱了瓶是花非花的東西過來,他此時看什麽都不順眼,醉中道:“這種東西也供出來?”

蕭思卿聲名在外,請來的客人都知道他的名聲,一樣東西,他說俗便俗了,他說雅便是雅。

全無標準,只憑喜怒。

高興時誇上天,厭煩時又貶下地。待要駁他罷,又沒他能言善道,再刁鉆的東西,他總都能從古書古籍中找出來駁倒你。

是以他如此說,並無人理會他。

當他是醉鬼,都繞開他坐。

只有許知遠,在座中道:“我倒覺得這花插瓶頗有意趣。”

兩人一個只憑喜惡作兩舌,一個從不妄言綺語。

裴觀坐在上首,飲得口茶,遙遙舉杯。

諸人便也紛紛舉杯。

阿寶死拉著珠兒藏在小樓裏,看裴觀舉杯,知道是沖著她們舉的,問珠兒:“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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