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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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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自大妞與陸家定了親, 衛夫人知道這事兒板上釘釘沒法改了,便下死力氣替大妞攢嫁妝。

她對丈夫道:“這門親事可是你要攀的,女兒的嫁妝要是叫陸家人瞧不上, 她進了門也沒用。”

又拿兩個庶女出來說事:“後頭還兩個女兒呢, 也都快到年紀了。”

“大妞進了陸家的門,能見的人更多, 要是她能在陸家說得上話, 就能幫襯兩個妹妹的婚事。要是連她都艱難, 後頭的也顧不上。”

衛老爺想著是這個道理, 他肯結這門兒女親,不就是為著陸家在京城日久根深, 地頭熟人面廣。

男人在外頭辦事,可不論什麽嫡出庶出。

再說了,陸仲豫可是陸家大房三個兒子裏,最出息的一個。

大妞到底是正房養的, 跟妾生的不一樣, 外頭高門大戶,嫡庶的嫁妝本也不同。

衛老爺點了頭:“成,你就給她攢罷,林大有還預備著給女兒湊六十四擡呢, 咱們家怎麽著, 那也比林家強。”

衛夫人的下一句正想拿這個刺他,老夫老妻這麽多年,曉得他心裏會跟誰攀比。

老東西官階比林大有要低,當時他心裏便不痛快, 喝了酒還道:“我拿刀的, 倒比養馬的還不如了。”

從四品, 比五品高半級,這半級讓這老東西耿耿於懷。

衛夫人還沒說,他自己先說出來了,正中她的下懷,她立時扇風點火,讓他肚裏這火氣越燒越旺:“可不是麽,你說說,陸姑爺跟裴家那個連官職都一樣,怎會不比較。”

巧言說動丈夫不光是為了銀子,是為了給大妞要田地。

又把兩個兒子叫到身邊。

“你們倆是當兄長的,妹妹得了這麽一門好親事,對你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各人也都出點兒,她日子好過了,得益的也是你們。”

說著拿出衛三那份:“三兒跑是跑了,東西留著,都是給大妞的。”

也不知小兒子怎麽竟能攢下這麽多錢來,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存了厚厚的老婆本。

說到他,衛夫人眼圈一紅就要淌淚,兩個兒子一看親娘要哭,趕緊勸:“娘,你莫急,親近的人咱們都打聽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信。”

衛夫人一吸鼻子:“不說他了,說說你們倆,你們雖是當哥哥的,也都有家有口,看著給大妞添妝罷。”

衛大衛二回去商量,兩家各出了八十兩。

衛二媳婦本還想多出點:“要麽再添個三五十的?叫娘心裏高興高興,妹妹也能更記著咱們的好,三兒可出了三百兩呢。”

一路從崇州打過來,三兄弟都在一起,攢下的東西也該差不多,大頭都上交給爹了。三弟都能攢下這些,丈夫手裏的私房沒全交待。

她這回算知道了,跟她報的是虛賬。

老大媳婦知道自打那個妾生了孩子,二弟妹心裏就一直過不去那個坎,找到她道:“我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可我與你大哥只能出這麽多了……”

衛夫人把這些錢都收上來,立個帳目,把女兒帶在身邊:“你自己來記,看這一筆筆是怎麽花用出去的。”

又打聽陸家的情況,還真讓她打聽出來,陸老夫人跟陸夫人兩個,也不像外頭傳得那麽親熱。

“你那婆母是個面甜心苦的,你也別指望著能同她處出情分來,你做得再好,她也有親兒子親兒媳。”

她自個兒親生的不爭氣,庶子越是爭氣,她越會折騰庶子媳婦。

“他……他總能護著我。”

衛夫人眼睛微閉,又再睜開:“他如今幾品?就是外放出去,婆母一句留下侍候,你就動彈不得!”

“你可別傻不楞登想著你待她好,她總能對你有幾分真心,天底下就沒有這種事兒。”衛夫人摟著女兒的肩,“阿寶那是掉福窩裏頭了,你沒她這運道,就得瞧的明白些!”

“她,你是打動不了的,在她眼裏兒子分親生庶出,在老太太眼裏,都是親孫子。”說著又對大妞道,“你呀,進了門先花十二分的功夫,到老太太跟前討好去。”

花了高價請人來家裏,教大妞做素齋,陸家老太太就愛吃西太平寺的素齋,雖是豆腐香菇,卻能做出肉菜的滋味兒

“針線你也練了一年多了,樣樣都下過苦功,這門親事是你自己願意的,當娘的也只能幫你到這兒。”

恨不得能在女兒出嫁前,把這些一股腦塞進她腦子裏。

衛夫人說的最多的,就是“莫癡心”。

可看女兒的樣子,哪能不癡心。

大妞每日天明即起,功課排得滿滿當當,跟教養嬤嬤學規矩,除了她學,身邊新添的丫頭也要學。

怎麽走路,怎麽說話,怎麽接物。

“兩個丫頭是新添的,兩個是跟你久的,果兒規矩上是差些,可對你忠心。”說著又比起阿寶來,“你就瞧瞧阿寶,她身邊的丫頭,最信的還是戥子,知不知道?”

大妞一句句聽著:“娘,你放心罷,我知道。”

衛夫人只是看著女兒,這大半年,她發添銀絲,一下就顯出年紀來。

同衛老爺站在一塊兒,越發像對老妻少夫,聽見女兒這麽說,也不駁她。等她嫁過去,頭天就會知道日子不好過了。

到了中午大妞就會親自下廚,做兩道菜給全家人嘗,那道“東坡豆腐”,是她練得最久,做的最好的。

下午就是做針線,給老太太給婆婆,還給陸仲豫做,進門是三月底四月初,天還不熱,可一眨眼就到五月端陽節。

連夏衫也得一道裁了。

大妞借著送菜去林家,寫信告訴阿寶,她每日在做些什麽,還問阿寶她在裴家過得怎麽樣。

進門就遇上喪事,若有人說閑話,讓阿寶好歹也忍一忍,莫要新進門就跟人起爭執。

還真是將阿寶看得透透的。

只是裴家人,自己就先鬥起來,根本沒功夫嚼這個舌頭。

阿寶看了信,嘆道:“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大妞怎麽竟肯吃這樣的苦頭。

裴觀見她長籲短嘆,寬慰她道:“你放心罷,陸兄不是那等人,待出了百日,咱們也可去國子監山腳下的宅子見一見。”

“當真?”阿寶這才展眉笑了,“那說定了,要真這樣,我給你做個帶繡花的荷包!”

裴觀一怔,趕情她剛才是想做個素面沒繡花的荷包,糊糊弄弄他?

於是裴觀道:“你有拜師禮,我也有贈給學生的東西,送的禮好,還的禮就好。”說著沖阿寶點點頭。

意思是讓她自己看著辦。

“什麽禮?”阿寶好奇起來,坐到裴觀身邊,“什麽禮呀?”

裴觀立起來,繞到內室去,就躺在阿寶的羅漢榻上,不論阿寶怎麽問,他就是不答,還道:“等你荷包做好了,不就知道了?”

阿寶在娘家住了十來日,每天都跟阿爹一道用飯。

頭一天,她還是剛回家的姑奶奶,第二起,天亮就起床給爹做早飯。

自己不能吃肉,還給爹做油煎肉餅,包肉包子。

林大有看女兒每天穿件罩衫下廚房,天天拎吃的來,又感動又心疼:“你好容易回娘家,怎麽能碰油鍋,這煙熏火燎的。”

“我長到大,也沒給阿爹做過幾頓飯。”以前是太小,後來家裏富了又不用她沾手,如今阿爹就要外任,一去三四年,得讓他多吃些。

看到阿爹吃得這麽香,多早起來也不覺得辛苦了。

裴觀一句話也未說,上輩子,父女二人一別就再也沒見過面,不知她那時,心裏有多麽遺憾。

林大有每天都跟裴觀道:“你勸勸阿寶,我看她都瘦了。”

裴觀總是回:“岳父不必憂心,全了她的孝心罷。”

直到林大有問裴觀:“你瞧瞧我,吃阿寶做的飯,這十來日都吃瘦了。”

自家女兒竈上的手藝比她的女工手藝,好是要好上些的,但好的也有限。

裴觀聞言挑眉,看岳父那個吃相,他還當阿寶的肉餅做得極好,還想出了孝必得嘗一嘗。沒想到岳父是為了不讓阿寶傷心,才吃這麽多的。

怪道韓征先還來一起吃早飯,到今天,已然有兩三日,沒在早飯的時候看見他了。

裴觀半晌說不出話來,咳嗽一聲,清清喉嚨,雙手抱拳作揖:“岳父,還請您再忍耐兩天罷。”

最後兩天,阿寶想去竈上做餅,做它百八十個,就像當年阿爹要南下時一樣,得給他帶足行軍的幹糧。

裴觀終於出言勸道:“各地驛站早就打通了,岳父到哪兒都有驛館可住,驛丞自會安排車馬飯食,你做這些,也吃不了,何況路遠又熱,別吃壞了肚子。”

阿寶想了想,這才作罷。

反正這十幾天,她給爹做了五雙鞋,往後做的鞋子,也能托驛丞層層轉交:“到秋天我攢下好皮子,再給爹做靴子送去。”

林大有先走水路,再騎馬。

臨去時,他對阿寶道:“爹還是那句話,裴家要待你不好,你就來找爹。”

阿寶眼看著阿爹上船,還都笑著同他揮手,等那船一開,她上了馬車便哭起來。伏在裴觀的膝頭,裴觀摩挲著她的背:“等往後有了機會,咱們一起去遼東。”

三月三十,良辰吉日,萬珍出閣。

阿寶雖不能去衛家送嫁,但那天,她特意坐著馬車出門去,等在花轎經過的路上。

裴觀也不能去赴喜宴,二人一道坐在車中,待花轎經過時,阿寶掀起車簾,遠遠看了一眼。

心裏猜測,紅蓋頭底下,大妞不知笑得有多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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