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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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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明日便是吉期, 林家上上下下該預備的早就預備好了,府中早早就掛起紅燈紅綢,貼上紅喜字, 下人們也都換上新裳。

正是陽春三月, 院中鮮花著錦,燦若雲霞。

螺兒領著丫頭們剪上許多大紅春幡和雙喜如意, 掛滿花枝。連院中池裏養的鰱魚都被撈起來, 換上紅色錦鯉。

阿寶這當家人的性子難改, 算過帳後道:“就這一天, 買這許多魚,白費銀錢。”

一條錦鯉能買好幾筐鰱魚草魚黑魚, 片下來燙過沾辣椒醬吃,落進肚裏才實惠。家裏為著辦嫁,已然銀錢吃緊了,還買這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怎麽是一天, 你三朝回門不也能看麽。”

阿寶嚅嚅, 反正這錢花得不值當,可阿爹和紅姨打定了主意,要將她的婚事辦得體面,連嫁妝都湊出了四十八擡來。

林大有也是辦起婚事, 才知京中素來有厚奩嫁女的風俗, 後悔沒多攢些東西。

這四十八擡嫁妝中,還有好些是女婿貼補的。

林大有不是那等迂腐性子,並沒覺得讓女婿貼女兒就是落他的臉,還覺得這女婿挑得好, 曉得疼老婆, 那就是好男人。

還沒過門肯這樣用心, 往後阿寶不受委屈。

再說了,以後阿寶長住國子監山腳下的宅子,他騎馬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到,說不定還能背上弓箭跟女兒女婿一道打獵。

上回他瞧過了,裴觀的箭法有板有眼,一看就是請了好師傅打小學出來的,只可惜金陵附近的山中沒什麽大東西可獵。

林大有坐在屋中,就看李金蟬帶著蕓角豆角兩個小丫頭忙前忙後。

熨燙他明日要穿的衣裳,把官靴又擦一遍,忙完屋裏,又忙屋外。

明兒一早就要在門口散糖,喜糖裏頭還得混上特意去銀店打的喜錢,還有送來的鞭炮爆竹得按吉時放。

明兒要迎親,巷子裏兩邊的攤子不能出攤兒。

這都得一樣樣的打點,免得外頭堵了路,花轎不好進來。

林大有這頭看看,那頭摸摸,根本插不進手去。

幹脆到後院瞧瞧女兒。

阿寶院中也是一樣,屋中該收的都收起來了,她人雖嫁了,房中東西還留下整套,方便她回來小住。

喜帳是早就掛起來了,阿寶還說:“用不用這麽早就掛,到前一天換上不就成了。”

“前一天要忙的事兒還不夠多的,你屋裏得早早換好。”

喜帳桌圍引枕,全換了一水兒的紅,連她的睡鞋都是繡了鴛鴦。

戥子查了一遍又一遍:“姑娘的枕頭帶了沒有?這些尋常要用的東西,可得收在一個箱子裏,打開就能找著。”

結香應她:“貼著牡丹簽的那個就是,姑娘早上起來睜開眼睛到夜裏睡覺要用的,全都在這一個箱子裏頭。”

燕草在點送給裴家各位長輩的的針線,和要賞給下人的紅封。

明兒出嫁,後日一早見長輩,回到院子要賞下人。

燕草把每樁事在心裏頭先預演一遍,要送的東西先分裴家幾房分好。

大房二房在外任官,趕不回來,但禮還是要備下的。

四房的貼藍簽,五房的貼綠簽,別弄混了。

松煙青書幾個貼的身書僮都用厚封,房裏的大丫頭還不知叫什麽。

燕草悄悄拉過螺兒:“明兒我必是不得空的,待去了,你先掌掌眼,看看那幾個丫頭的樣貌性情。”

這種事兒戥子不懂,結香也弄不明白,只有螺兒才曉得關竅。

大戶人家給爺們屋裏指派的丫頭,是不是預備著當房裏人的,她跟螺兒打小可見得多了,一搭眼就能知道。

人人都有事幹,只有阿寶閑著。

她想動一下,替戥子收拾收拾東西,戥子立時攔住她:“我的祖宗,你趕緊別動了,可別磕著碰著的。”

戥子不許她動,阿寶又扭頭想去院子裏頭轉轉。

被結香攔了下來:“院子裏都擺著姑娘的嫁妝箱子呢,林伯派人一道守著,姑娘就別去添亂了。”

阿寶悶坐在秋千上,一擡頭,看見她爹在垂花門那兒跟她打手勢。

扭頭一瞧,無人在意她。

阿寶提溜著裙子,溜到院門外去了。

林大有笑得腮邊胡子直翹:“跟不跟爹去跑馬?咱們瞧瞧你娘去,也跟你娘說一聲,明兒你就嫁了。”

當然要去!

雖說年節裏都祭過了,可阿寶連連點頭,又問:“那祭品呢?總得帶些點心果子,還有娘最愛吃的,豬頭肉。”

這會兒廚房裏正蒸喜糕做喜餅,模子都是外頭店裏特意買來的。

聚蘭齋裏定了百來盒,家裏也得再做些,廚房裏忙了好幾天了,這些日子的飯菜都顧不過來,忙得沒處下腳。

“傻了?咱們外頭食店買現成的去!”

林大有想起來便笑,阿寶丁點兒大的時候,他跟她娘,時常抱著她上街。

那會兒沒錢,哪怕是買一碗餛飩,也得三個人分著吃。

阿寶先吃,她人小肚皮淺,吃沒兩只就飽了。剩下的兩人分,林大有時常想起來,阿寶娘還會央店家多打一碗餛飩湯給他喝。

阿寶溜進房裏,摸了個幃帽。

又悄悄溜出院子,林大有已經在門口等她了,小廝牽了馬來,看見大姑娘戴著幃帽也要出門……這……這明兒可就是吉期了呀!

但老爺的吩咐,他又不能違抗,眼睜睜看著父女倆騎馬慢慢悠悠出了巷子。

明日是三月三上巳節,選吉期的時候,玉皇觀的道士說這是一整年裏最好的日子。

街上處處是人,父女倆騎馬停在醬肉鋪子前,阿寶下馬,跟夥計要了一包醬肉一只圓蹄,扭身一瞧她爹:“再來一根醬豬尾巴。”

拎著醬肉,又買了壺酒和一盒喜餅,一路出城去了慈恩寺。

這回阿寶不坐滑桿了,一氣兒爬上山,還沒進山門,就被知客僧給攔住了,他瞧了一眼父女倆手上滲出油肉汁的紙包,笑盈盈道:“這個……”

林大有一拍腦門,只想著要給阿寶娘送點肉來,忘了寺廟裏不能供葷腥。

“咱們先祭過,再把這肉分了。”

阿寶規規矩矩給娘的牌位磕了三個頭,把喜餅供到靈前,告訴她娘:“娘,您放心罷,我絕不受委屈不受氣。”

林大有看女兒供上喜餅,抱在手裏的小人,明兒就要出嫁了,他哭了一鼻子。

哭完,兩人找了個山間幽靜處,坐在大石頭上,把醬肉和圓蹄撕著分吃了。

一口酒配一口肉,吃著吃著,林大有沈聲對女兒道:“往後,他若是待你不好了,你就回來,家裏還有阿爹呢。”

“好!”阿寶重重一點頭,她都跟娘說過了,不受委屈不受氣。

燕草幾個忙到擺晚飯的時候,才發現找不見姑娘了。

“姑娘呢?”

“會不會是在書齋裏?”薛先生留下,等喝了喜酒,就散館回家。姑娘這些日子,時常往她那兒去,兩人不上課了,還能一說就是半天。

結香去找,沒找到。又去韓府,姨夫人那兒也沒有。

還是戥子跑到門上問了一嘴,這才知道,老爺把姑娘帶出去了。

“明兒就是吉期了,怎麽,怎麽這時候還出門啊!”

陶英紅知道阿寶不見了,急著過來,一聽是姐夫帶出去的,立時知道他們倆去了哪兒:“你們也別急了,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算算時辰,也快回來了。”

話才說了沒多久,阿寶就提溜著馬鞭回來了。

她一進門,就見一屋子人盯住她,這才覺著不妥,撓撓頭:“我跟阿爹出去了,看你們忙著,就沒說。”

幾個丫頭將她按住,燕草先看阿寶的手,結香解頭發,戥子替她脫衣裳。

洗澡水已經備下了,今兒得好好沐浴洗漱,明天可是大日子!

阿寶自覺理虧,由得她們擺弄,這段日子她每回沐浴都要花大半個時辰,洗頭自不必說,她本來洗頭就花功夫。

洗完包著頭發,抹燕草調的一種軟膏,淡紅色的還帶著香氣,給她全身都抹一遍,連腳後跟都要厚厚抹一遍。

腳上的繭有法子,手的繭還沒全軟掉,每回剛軟化,阿寶就又騎馬抄書。

燕草替她按摩雙手,精心修剪指甲,又用鳳仙花指甲染成淺紅色。阿寶方才一回來,燕草先看她的手,就是怕她把指甲給弄斷了。

“後日要敬茶的。”燕草用熱巾子給她敷過手,又抹上軟膏,再用熱巾裹住。

阿寶舉著兩只手:“真煩人,等敬過茶,再不許弄這些東西了!”

別的姑娘成親前一日在做什麽,她們不知道,反正沒有像她們姑娘這樣兒的,喝酒跑馬吃肉。

夜裏一沾床,酣然入眠。

反倒是幾個丫頭沒睡好,天還沒亮就都起來了,先把自己收拾齊整。

梳頭娘子一來,先給阿寶絞面修眉,臉蛋絞得光光的,再描眉畫眼,最後出門前才點胭脂。

“姑娘真是好頭發。”連假髻都不用,梳了幾十年頭,就少見這樣的頭發,梳頭娘子道,“不是我奉承姑娘,我梳過這麽好頭發的姑娘,那都多子多福多壽。”

身子強健,可不就日子過得好嘛。

燕草立時一個紅封塞過去,梳頭娘子笑瞇瞇拿了,不住謝禮:“不著急,等迎親再把頭發盤上,姑娘這會兒該歇就歇歇。”

戥子還特意讓廚房蒸了肉包子送來:“成親一天就是凈餓,你一餓肚子就咕嚕,先吃這個墊一墊。”

湯水的東西要少吃,連幾個丫頭也一人吃兩個包子。

阿寶啃著包子,忍不住笑了:“你們幾個,倒像要打仗。”

戥子燕草螺兒結香,四人互換眼色,可不就是打仗,螺兒是斥候,結香斷後,戥子燕草就是左右前鋒。

裴觀在前頭如何,阿寶不知,反正她在後頭悠悠然梳頭,吃點心。

大妞來給她送嫁,喜氣盈盈道:“我來的時候瞧了一眼,外頭可真是氣派喜慶!”

她又瘦了一些,不知是作針線熬瘦的,還是為了家裏事擔憂才瘦的。

可大妞嘴裏全是賀喜的詞:“你是月頭,我是月末,我們同一個月裏出閣,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

阿寶緊握住大妞的手:“那肯定!咱們倆都要好好的。”

外頭響亮一聲。

“裴府迎親!”

大妞松開了阿寶的手,陶英紅仔細替阿寶蓋上蓋頭。

戥子在左,燕草在右,扶著她邁出門坎。

往堂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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