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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修道的老太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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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老爺到底是個成年有兩個孩子的官老爺, 父親這話是嫌棄他,他還是聽的出來的,當下努力止住了幹嘔聲,白著臉直起腰來,沖著面前的老太爺行了個禮,“多謝父親。”

“父子之間,又何必如此客套。”

衛明言揮揮袖子,輕飄飄的重新坐在了石凳上,執起酒壺,“你可知,到底是何人在你身上用了女兒香。”

衛老爺白著臉,“兒曾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一女子賣身葬父,這一道上,只與她一個女子接觸過。”

“可, 可我們素不相識,難不成她是想用此種下作手段吸引人好享受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

越來越明亮的月色下,衛明言玩味的在嘴中咀嚼著這四個字,“你可知道, 女兒香是如何做成的?”

衛老爺迷茫的望著親爹搖了搖頭。

“女兒香女兒香, 它的意思並不是為女子所制的香,而是用女子做出來的香。”

老太爺緩緩站了起來, 走在了方才生了黑蟲的大樹下, 撫摸著樹幹,聲音清冷, “女兒香的配方,便是尋最少十三個年輕女子,將她們關在看不到一絲光亮的地方,日日餵食一種名為逐日蟲的苗族蠱蟲,斷則半年,長則三年五載,等到這些女子們面部生出褐色斑點,再將她們帶到有太陽的地方。”

“長年累月,逐日蟲身上帶著的蟲卵在人體內孵化,會住在這些女子的耳道腹部,甚至是血液中,太陽出來後,它們感受到陽光,便會迫不及待的爬出來。”

“可住在耳朵裏的逐日蟲能爬出來,其他地方的又怎麽能容易出來呢,它們聽到了同類呼喊的聲音,就會不顧一切的噬咬面前的血肉,然後,再破體而出,朝著太陽而去。”

衛老爺的臉色越發慘白了,他捂住口,感覺胃裏一陣陣翻騰倒海。

衛明言望向天上再次漸漸被烏雲遮住的明月,輕聲道,“逐日蟲在遇見太陽時,會留下一些汁液,若是被人碰了,輕則灼傷,重則腐爛,外傷還好,這些女子們被留下汁液的地方,卻是五臟六腑。”

等到最後,她們渾身都是被噬咬出來的洞,渾身動彈不得躺在陽光下,就這麽眼睜睜看著那些蟲子在自己還活著的身軀上爬來爬去,爬過的地方,在陽光下冒煙,伴隨著肉燒焦的腐臭味,帶起了一陣陣被燒傷的淒厲慘叫。

那慘叫聲,只要是聽過的人,哪怕是過了千年都遺忘不了。

衛老爺已經不光是想吐的,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刺疼了起來,不是外傷,只是心理作用,背後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即使是這樣,也依舊強撐著問道,“那女兒香,又是從何處來的。”

衛明言收回望向已經被雲彩全部遮住月亮的視線,在燈籠下,垂眼看著樹下,“逐日蟲爬過的地方,被太陽照射會如同火燒,而緊接著,那一處便會漸漸消失變成一團血水,如果一個女子活著時全身都被它爬過,全身化為血水,那麽這些血水會融進土中,長出女兒花,女兒花只能盛開一朵,綻開之時采下,攪拌成汁,經過百次的過濾提取,才能得出一滴女兒香來。”

“因為必須是在女子活著時化為血水才會長出女兒花,因此制作極其困難,不光是時間,精力,還有,一條條的人命。”

“周國時,那女兒香是耗費了百餘名女子,整整用了三年才培育出來才得了一滴,這一滴,又被送到了張貴妃母親手上,哄騙她贈與張貴妃。”

那豈不是說,用在他身上的香,是用別人的命做出來的。

衛明言轉身時,衛老爺已經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他掐著自己的脖子,想吐又吐不出來,眼中滿是血絲,“是誰,是誰要害我……”

“要制作出一滴女兒香來,財力,時間,都不算什麽,最重要的是,女兒香的原料必須是年輕少女,失蹤了一個還好糊弄,失蹤了十個也能擺平,但看來這一次,害你那人,怕是手中有不少女兒香。”

否則,也不會用在衛子清這樣一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官員上。

“你還不如仔細想想,可有見過被逐日蟲腐爛過的屍體。”

屍體……

衛老爺努力在空白的大腦中搜尋著,終於想了起來,他們處理水患時,會有各種各樣的屍體飄過來,這些屍體俱都被官府打撈起來焚燒避免瘟疫。

他救過很多活人,也撈起過不少死人,男女老少,各式各樣,而其中一天,他曾經撈起過一具女屍,當時她已經腐爛,腹部一個大洞,面上早就成了一團糟。

那時人手不夠,他便搭了一把手,將人給順著水流弄了上來。

記憶中,只以為那具女屍是因為在水中被器具紮了腹部,可現在想來,那些傷口,分明就是從裏到外。

衛老爺還癱在地上,他雙|腿發軟,早就站不起來了。

而那站在樹下的老太爺仿佛還嫌他被嚇唬的不夠,輕描淡寫道,“女兒香,是沒有解藥的。”

他直接給嚇得趴在了地上,幾乎是一路跪著到了樹下,滿臉倉皇,“父親救我,求父親救我……”

修長玉白的手落在了他頭上,上方,是衛明言淡淡的磁性聲音,“子清,你出生那日,爹很高興。”

衛老爺怔怔的擡起頭,一雙隨了親父的眼中滿滿是淚水,刷的流了滿臉,就連胡子上都沾上了淚。

他從未想過,父親居然也曾因為他的出世而歡喜過。

“父親,兒,兒……”太過激動,衛老爺鼻子都忍不住伴隨著淚水流了點鼻涕起來。

衛明言立刻手疾眼快收回了落在兒子頭上的手。

“趕緊擦擦,臟不臟。”

衛老爺:“……是,兒這就擦。”

他掏出懷中的帕子抹在臉上,心中淒淒涼涼,果然,不該對父親抱有期待的。

這女兒香無解,那他豈不是日後要變成那女人說什麽便是什麽傀儡,他的夫人,他的一雙兒女又該如何。

女兒才剛剛出生,還那麽小,他這次回來連一眼都沒看著,若是那女人要他對夫人和兒女下手怎麽辦,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可憐他的小女兒,才這麽小就沒了父親……

眼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雙目無神,滿臉悲痛的啜泣起來,衛明言眼角抽了抽。

“為父只是說沒有解藥,又沒說不能救你。”

正幻想到女兒出嫁卻因為沒有父親撐腰嫁不到好人家去和夫人抱頭痛哭的衛老爺猛地擡頭,傻兮兮的淚眼模糊看向衛明言,“爹,真的,真的可以讓救下孩兒嗎?”

老太爺看向滿臉淚水的兒子,搖了搖頭,看這驚喜的,連父親都不叫了。

“行了,你也別掉眼淚了,方才你喝下了陰蟲,以毒攻毒,那女兒香對你也起不了什麽效果。”

“原本不想告訴你的,畢竟你膽小如鼠為父一向清楚,只是那人既然能用這麽名貴的東西在你這麽個微末小官上,估摸著若是不成,怕是還要再來上一次,早早告訴你,給你做個防備罷了。”

衛老爺身子猛然松懈下來,“多謝父親……”

“不用謝我,你要謝,也該是謝她才對。”

衛明言說著,指向了自己旁邊。

大樹下,只有一片空地。

一陣涼風吹過,衛老爺望著那什麽都沒有的樹下,聲音幾乎都變了調,“她她她??”

“你和她,也算是有一段因果。”

衛明言走到了兒子跟前,伸出手來,沒費什麽力就將人托了起來,拉著滿臉驚懼的他到了樹下。

“她屍身飄零,孤魂無處可依,是你將她撈起,又將骨灰掩埋,讓她不至於成為孤魂野鬼。”

“而之後,你身中女兒香,為父用了她身上的陰氣,做了陰蟲與你服下以毒攻毒,原本用完陰氣,就該送她入輪回。”

衛老爺上身站的板直,袍子下的雙|腿卻在打著顫,瞪圓了眼,看著那片空地,耳邊是父親的嘆息,“可卻算出了你們之間的淵源,還是善緣。”

淵源……

衛老爺立刻想起了白日裏父親非要罵自己在外面養了女人的事。

難不成,那個時候父親只是看到了……一些東西,所以才會那樣說嗎?

他也顧不上害怕了,戰戰兢兢的保證道,“父親,兒子在外從未拈花惹草過,兒子,兒子長這麽大,只與夫人……”

三十好幾的人了,說起這些事,臉還是忍不住羞窘的紅了起來,“行過房事……”

“為父知道。”

衛明言一點都不意外的點了頭,“你若是真的有那個心思,今日,那賣身葬父的女子必定會被帶回來。”

衛老爺心虛的垂下頭,他今天是差點就把人帶回來了,如果不是沒錢的話……

衛明言看了一眼地上蜷縮著抱膝靠樹的女子,嘆息一聲:

“說你們有淵源,今日夜觀天象算出來,那淵源,卻是應在了你夫人身上。”

“你仔細看看,她的面貌,是否與你夫人有幾分相像。”

衛老爺戰戰兢兢地看了過去。

半響,才小心翼翼擡頭,“父親,我看不到。”

他想著,怕是下一步,父親就要為他開天眼或者使出什麽手段讓他能見到這名女子了。

父親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這簡直,簡直……

衛老爺心臟激動地砰砰跳,期待的握緊了拳,緊張等待著迎來一個未知的世界。

“哦,對,你看不到。”

老太爺負手點頭,“看不到就算了,回吧。”

衛老爺:“……啊?”

“怎麽?怕黑?”

院子中,老太爺揚聲喊了句,“誰在外面伺候,進來兩個人,去送老爺回去歇息。”

“不是,父親,我……父親!”

一臉懵逼的衛老爺頻頻轉身,卻還是被兩個下人帶著走出了院子。

院子中,一時之間,只剩下了衛明言一人。

他重新坐在了石桌前,對著酒壺揚脖喝了一口酒,喝罷,偏頭看向那靠在樹下的女孩,“在被葬下時,為什麽沒有輪回?”

“你的執念是什麽。”

女孩縮緊了抱住雙膝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

衛老爺這一晚上連驚帶嚇的,原本的幾分酒意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想著這麽晚了夫人怕是早就睡了,打了個哈欠想著先去把一身的灰塵洗下。

結果一進門,便見著衛夫人坐在銅鏡前,正對著鏡子梳妝。

“夫人。”

衛老爺今天受的驚嚇不小,怕說出來也嚇到夫人,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問道,“你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想等老爺的,後來便睡不著了。”

衛夫人難得沒起身迎接丈夫,而是拿起了桌上的簪子。

今夜,不知為何,總有些心神不寧。

一根銀簪,也沒有多少稀罕的花,一晃眼,她都帶了這麽多年了。

這些年來,新首飾添了不少,衛夫人卻總要隔三差五的將這銀簪戴在頭上。

不為別的,只是怕自己不戴著日日看著,也許也會忘了將這銀簪贈與她的人。

現在,這滿京城裏,怕是只有她還記著她,想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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