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默默猛地張大眼, 渾身又像是僵硬又像是癱軟成了一攤泥，她僅剩的意識告訴她，要叫出來，要找人求救。

她張大了嘴，“——”

沒有聲音。

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行，不能這樣，救命，救命啊！！！

明明大腦在高速運轉著，可身體卻像是受不了控制，連半點聲音都喊不出。

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咯——咯——】

像是轉動著腐朽木頭的聲音，倒立著的腐爛人影艱難的扯動了自己的嘴角。

“砰！”

“砰！”

它一下一下跳著，來到了蔡默默床前，她甚至可以聞到那股腐爛的屍臭味。

接著, 那倒立著的東西竟然反折著，伸出了幹枯，爬滿了蟲子的手臂，緩慢的, 伸進了蔡默默的被子裏。

【你……】

如同蛇一般的觸感, 落在了蔡默默的白嫩光滑的臉上。

她渾身僵硬，聽著那個東西在說著, 【能看見我……】

沒有！！

快點滾啊！！

蔡默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淚卻流的很快。

她能感覺到，那只手伸出了長長指甲, 抵進了她的肉裏。

它想殺了她！

不要——

不要啊——

她還年輕，她不想死啊——

上鋪的衛柔翻了個身，放在一旁的書包也跟著她的動作動了動，裏面的牛奶瓶子滾動著從上鋪掉了下來。

——“當——”

瓶子落地的聲音驚醒了衛柔，她迷迷蒙蒙的睜開眼，發現寢室裏關著燈，打了個哈欠從上鋪探身到了門邊，拉了一下燈。

屋子裏立刻明亮起來，衛柔正要繼續睡，眼角餘光突然看到了地上的牛奶瓶子，還沒被睡意徹底占滿的大腦裏艱難的回憶起來白天衛明言問她的話。

——“同學，你看見一個牛奶瓶了嗎？”

衛柔揉著眼睛做了起來，奇怪的望向地上的瓶子。

難道是當時她太害怕，順手把瓶子裝進書包了？

可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呢。

這到底是別人的東西，衛柔還是從溫暖的被窩裏爬了出來，一出來就覺得一冷。

今天晚上溫度也太低了吧，這不是才剛剛入秋嗎？

她在心裏七想八想的，從上鋪下來將那個牛奶瓶子撿了起來，裏面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外面看上去也沒有什麽損傷，還挺結實。

衛柔一手拿著牛奶瓶正要重新爬上去，突然發現下鋪，蔡默默整個人鉆在被子裏，只露出了一個鼓包，那被子正在小頻率的抖動著。

“默默？”

衛柔小聲叫了一聲，見沒有得到回應，猶豫了下，伸出手拉開了被子一叫。

裏面，蔡默默滿頭大汗，感受到被子被拉開渾身更是一僵，直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默默？你怎麽了？”

蔡默默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猛地睜開眼，在看清面前人後，渾身一松，發不出聲音的舌根也重新找回了直覺，放聲大哭起來。

深夜，女生寢室樓紛紛亮起了燈，有被外面動靜吵醒的學生打著哈氣穿著睡衣出來打聽，也有睡熟的被吵的煩躁的將被子一拉繼續入睡，至於心裏有沒有罵上一兩句就不知道了。

蔡默默哭鬧著要回家，她鞋也沒穿，光著腳就往樓下沖，被宿管阿姨攔下之後，哭著說有鬼，她一定要回家，這個學校有鬼。

宿管阿姨的臉色當時就不好看了，本來這段時間因為學校裏的流言偷偷在宿舍裏躲著玩筆仙的學生們就讓她被上面批評了好幾次，大致意思就是嫌棄她查的不夠仔細，那她再仔細，也是一個人對著這一樓的學生啊，嫌棄她不仔細怎麽不再招一個來一起看著。

現在又出了事，她立刻就虎了臉，“哪裏有鬼？你也是個學生，怎麽也這麽迷信，世界上是沒有鬼的！行了，趕緊回去睡覺！”

“有，真的有，倒著走路，身上臭，它要殺了我，要殺了我！！”

蔡默默整個人都要嚇得癲狂了，說了幾句，眼突然瞪大，“是筆仙！！筆仙怪我們沒有送走它！！是它來殺我！！”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了，我要回家，要回家……”

宿管阿姨一個沒看住，蔡默默光著腳就往鐵欄桿那沖，還非要從縫隙那裏擠出去。

當然，雖然她很瘦，但還是擠不出去的。

宿舍裏的三個人都下來了，衛柔和另一個舍友是擔心蔡默默，鄭畫倒是還生著她的氣，可看著蔡默默瘋瘋癲癲的樣子，她也不敢一個人呆在宿舍，只好跟著一起下來。

蔡默默這瘋了一樣的披頭散發光著腳鬧了一個小時，老師和主任都被一個電話叫了過來，最後實在沒辦法，大半夜的給她家裏打了電話。

蔡媽媽一聽說是女兒出了事，連忙開車來了學校，一來就看見了被好幾個人按著，身上穿著睡衣，頭發淩亂神情瘋癲的女兒，眼淚立刻就下來了。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

主任看著蔡媽媽一把抱住了蔡默默，連忙上前解釋，“蔡默默她……”

“媽！！媽我要回家，這裏有鬼，這裏真的有鬼，媽你帶我回家吧，我再不走就要被鬼害死了！”

蔡默默認出了母親，立刻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哀求道，“媽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好，好，媽媽帶你回家，啊，別怕別怕，媽媽帶我們默默回家。”

主任訕訕的看著眼前一幕，試圖上前解釋，“可能蔡默默同學學習壓力太大，出現了幻覺……”

“我好好地女兒送到你們學校來，怎麽就這樣了呢。”

蔡媽媽對著女兒溫柔，對著主任可溫柔不起來，她心裏疑心是學校有人欺負了女兒，不然怎麽會被她嚇成這個樣子。

但現在默默嚇得太厲害，她還是得早點把她帶回去。

蔡媽媽強硬的拒絕了學校說派一名老師一起陪著去醫院的提議，帶著女兒離開了學校。

主任被下了面子也不好發作，畢竟孩子是在學校出的事，只能問一直陪著的衛柔她們，旁敲側擊的問蔡默默最近精神狀況怎麽樣，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之類的。

衛柔她們還能怎麽說，睡覺前蔡默默還有心情跟鄭畫慪氣呢。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主任就讓她們上樓睡覺了，只是幾個人折騰了一晚上，親眼看著平時最講究的蔡默默披頭散發的癲狂樣子，哪裏還睡得著。

鄭畫尤其害怕，因為蔡默默剛才不止一次的說是因為她們沒有送走筆仙，筆仙來找她們了。

她的家境情況和蔡默默家不一樣，可以說得上是貧窮，家裏根本沒有給她轉學的能力，也完全不可能讓她在學校外面住著，因此即使再怎麽害怕，她也只能戰戰兢兢躺在了自己床上，盡量往裏面靠。

蔡默默第二天沒回學校，學校方面只是說她學習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已經被家裏送去醫院了。

看情況，她是要轉學了。

衛柔拿著牛奶瓶問了認識的美術系同學，那名同學平時也不怎麽和同班接觸，對衛明言這個名字沒什麽印象。

她就暫時把牛奶瓶子放在了自己的櫃子裏，想著哪天要是碰見了衛明言還要這個瓶子，就還給他。

哪知道過了一晚，蔡默默就回了學校。

她整個人看上去都不一樣了，明明只是離開了兩天，可樣子卻憔悴的厲害，臉上也沒有顏色，甚至看向人的目光裏都透著死灰。

鄭畫回寢室看見了她，臉上的笑容剛剛落下，就被蔡默默一把抓住了胳膊。

“鄭畫，我們得送走筆仙！”

衛柔當時就是和鄭畫一起進來的，她看著眼神中滿是瘋狂地蔡默默，覺得她精神出了問題。

蔡默默的精神的確出了問題。

她爸爸死了。

在昨天，她的生日那天，她爸爸撞人逃逸的路上將車開偏，掉下了山，車爆炸了，裏面燒的很幹凈。

取證的人說，根據當時情況來看，蔡爸爸應該意識清醒，被困在車裏面活活燒死的。

蔡爸爸的骨灰被小盒子裝著，帶回了家。

桌上，蔡媽媽買的生日蛋糕還沒有切開。

筆仙說，她爸爸能夠在她生日這一天回來。

他的確回來了，只是不是以活人的身份。

昨天晚上，蔡默默又看見了一個黑影，它站在她的床邊，沖著她伸出手，蔡媽媽打開門的聲音一響起，那個黑影就消失了。

蔡默默這一次誰也沒說，她去找了那個推薦自己玩筆仙的學長。

那名學長就是自己玩過覺得好才推薦的她們，他問的是自己買的那張彩票號碼能不能中獎，後來中了獎就轉學了。

蔡默默和他關系好，聽他提過一嘴新買的房子在哪裏。

去的時候才知道，那個學長當初中了獎剛買了房子，就被發現猝死了，沒兩天，他的父母，姐姐，也煤氣中毒去世了。

蔡默默整顆心都涼了。

她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可她接受不了，是自己害死了爸爸，未來還可能害死媽媽。

聽蔡默默說完，鄭畫還在猶豫。

當天晚上，宿管阿姨把她叫去，同情的告訴了她，鄭奶奶去世的消息。

鄭畫整個人都懵了。

她以為自己沒有問問題就不會有事，可將她帶大的奶奶，偏偏就在這個時間點去世了。

無論是不是巧合，鄭畫都不能再承擔下一位親人的離開。

她答應了蔡默默，和她一起去送走筆仙，如果送不走，就讓它殺了她們，不要連累家人。

兩個人的決定是瞞著其他人的，衛柔只知道蔡默默的父親去世了，心裏有些擔心她。

在這件事沒有發生之前，她們寢室裏的關系一直很和諧，衛柔胃不好，有一次半夜胃疼的打滾，是鄭畫陪著她去的醫院，一晚上都在照顧她。

衛柔兼職被騙錢的時候，是蔡默默叫了她一起玩的好的，幫著她撐場子，硬是要回了那筆錢。

她一直以為她們三個可以一直好下去，結果居然出了這檔子事。

寢室裏的氣氛很平靜，可衛柔總覺得這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們難得像是以前一樣在一起吃飯，在食堂買了飯坐在小桌子上擠在一起吃。

“衛柔，給。”

蔡默默遞過來了一個小盒子，衛柔奇怪的接了過來，“什麽啊？”

“你不是在練鋼筆字嗎？上次我有個朋友出國，我托她帶回來的鋼筆，本來想等你生日再送給你的。”

衛柔生日還有一個星期，她疑惑地望向蔡默默，“那怎麽突然給我？”

“我要轉學了，不在這個鬼學校呆著了。”

蔡默默垂下頭吃飯，“以後我們可能也見不上面了，就先提前給你。”

怎麽會見不上面，轉學又不是不能聯系了。

衛柔還沒來得及問，一直默不作聲的鄭畫也掏出了個禮物盒遞了過去，“我也提前送給你吧，我奶奶去世了，得回去一趟，估計趕不上你的生日了。”

衛柔看著兩人的樣子，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沒有，就是覺得要走了，得把禮物送出去。”

蔡默默擡起頭露出了個笑來，鄭畫也跟著笑笑，可寢室裏的氣氛卻莫名的沈悶了起來。

星期六晚上，學生回家，衛柔收拾好東西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學校裏點了路燈，她沒走兩步就看見路燈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還是穿著羊毛衣，正插著兜看向遠處的教學樓，衛柔立刻快步上前，“衛明言！”

衛明言側過身，看著衛柔臉上驚喜的笑，也笑了，“你回家啊？”

“是啊，對了，你那個牛奶瓶不知道怎麽回事在我包裏，我放在櫃子裏了，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去給你拿下來。”

“不用了，就是一個牛奶瓶而已。”

沒了牛奶瓶這一個話題，兩個人之間沈默下來也沒話了。

最後還是衛柔尷尬的笑了笑，“那個，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等一下。”

衛明言叫住了她，見女孩疑惑地轉身來看著自己，露出了個笑來。

“你身邊的兩個小姑娘，今晚有喪命之氣。”

衛柔：“什麽？”

衛明言輕輕一笑，“換句話說，就是她們要死了。”

“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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