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爸爸的腿傷是拖了一晚上才去醫治的, 因此治療的也不怎麽徹底，尤其是現在止疼藥也不能吃，到了晚上就一陣陣發疼。

他知道這種情況應該去醫院看看，可想到家裏的情況，還有女兒每天幾乎忙成一個陀螺的樣子，忍著疼沒有告訴家裏人。

好在妻子已經去了小屋，他晚上就算是疼的睡不著覺也不害怕被發現，他們家也沒個電視什麽的，杜爸爸疼的睡不了覺，又沒別的消遣，就只能默默躺在床上，看著上面的天花板發呆。

等到天色亮了，聽見外面女兒的走動聲，他再趕緊閉上眼, 假裝自己還沒睡醒。

杜爸爸知道這樣下去可能會出問題，可家裏的情況實在太差了，醫生說了，他這雙腿以後就算是修養好了, 也不能快速行走, 不能搬動重物。

從家裏的頂梁柱，到需要人照顧的廢人, 他這心裏, 怎麽可能好受到哪裏去。

尤其是一天天看著才十八歲的女兒為了他們這個家忙來忙去，那可是高考前, 她這樣東奔西跑的，也沒時間學習，怎麽可能考得好。

是自己拖累了孩子，杜爸爸心中的愧疚就像是雪球一樣越滾越多，偏偏又怕女兒想太多，只能憋在自己心裏。

一個原本身強體壯的男人現在只能每天躺在床上發呆，因為屋子背陰，甚至連陽光都很少見到，長期下來，心裏就算現在沒事，也遲早會憋出問題。

但這些頹廢的情緒在女兒的同學來後慢慢得到了改善。

那是一個很活潑很開朗的孩子，每天都在用著活力滿滿的聲音跟他的女兒說話，來他的房間幫忙，說著杜澤玉在學校的事情。

這天，他躺在床上，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靜靜的等待著，果然沒一會，外面傳來了少年清脆的聲音。

“澤玉，我進來了啊。”

女兒的聲音也傳了出來，“進來吧。”

“你怎麽又拿了水果啊，不是跟你說別買了嗎？”

“老師教學生還要收錢呢，你幫我覆習，我買點水果怎麽了。”

“再說了，叔叔阿姨現在生病著，本來就需要多吃水果補充一下維生素，我是晚輩，這是孝心。”

從房間裏出來的漂亮女孩有些無奈的看了少年一眼。

非親非故的，算哪門子的孝心。

但她也知道就算是說了衛明言也絕對不會聽自己的，這段時間她沒少說，但看似軟軟的小少年表面上應著，下次還是該怎麽樣就怎麽樣，臉皮厚似城墻了。

衛明言將手中袋子放在桌子上，鼻子動了動，“你給阿姨按摩呢？”

“是啊，你要不要進來看著學一下？”

上次少年一本正經的跟她說自己的父親腰也有毛病，還認認真真每天來學著按摩，杜澤玉就記在心裏了。

她之前主要是幫母親翻身，活動身上的血液，免得長期臥床天氣熱又長了瘡，其實根本沒有什麽特定的技巧，上次見少年非要跟著學，怎麽說都不聽，杜澤玉就去書店買了本按摩書，照著上面的穴位練。

雖然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欠衛明言太多，但這麽按摩著，居然能感覺到母親的精神一天天的好了起來，杜澤玉簡直驚喜又不可置信的，現在每天按的更加勤快了。

“我一會把活幹了再去學，你先去幫阿姨按著。”

女孩聽了他的話，臉上頓時露出遲疑來，“明言，你不用這樣……”

杜澤玉之所以專門買了按摩書學習正規按摩，就是因為衛明言這個小少爺的態度。

這哪裏有來做客的，幫她打掃衛生的，可她怎麽說衛明言都不聽，弄的杜澤玉心裏又感激，又想要盡快報答。

喜歡是喜歡，恩情是恩情，她雖然喜歡面前的小少年，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占他什麽便宜，就算是此刻衛明言心裏也有些苗頭，兩人可能會有些什麽，那也必須建立在互相公平的基礎上。

杜澤玉雖然家裏窮，但從小被父母教導著不可以占人家便宜，當然了，她長這麽大，從來都是別人跑他們家裏來占他們便宜，還從來沒有人給便宜占的。

曾經年紀還小的女孩受了委屈還會躲起來偷偷抹眼淚，想著這世界上除了她的爸爸媽媽，不會有那麽傻的人了。

沒想到，在她已經明了是非後，居然真的遇上了這樣好的人。

他可能有些小稚嫩，也有些被寵出來的天真，但杜澤玉可以從那雙大大的貓眼中看出來，衛明言是真的想要幫她。

不計回報，又充滿赤誠。

杜澤玉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善意，她一面想要回報，一面那不可言說的情愫又忍不住的越陷越深。

這樣好的人，讓她怎麽舍得放下。

可，她配的上他嗎？

無論心裏想的是什麽，面上女孩還是神色如常的進了屋，想著再買幾本按摩書，一定要好好教少年。

衛明言站在原地，悄悄地拿眼睛去看少女好看的背影掀開簾子進去。

他為今天杜澤玉沒有像是之前那樣要求他休息而高興。

果然，大哥教的都是對的。

俗話說，臉皮不厚討不著媳婦。

雖然現在他還沒有抱得美人歸，但已經打入了暗戀者對象的內部，就算杜澤玉不讓他幹活，他也要堅守住。

小本本裏面可是記著呢，一個勤奮又踏實肯幹的男人，才會招女孩子喜歡。

只要他堅持住，再好好討了岳父岳母開心，杜澤玉遲早有一天會喜歡上他的。

想著，少年有些小得意地彎起了貓眼，鬥志昂揚的裏裏外外打掃。

他掃了地又拖了地，又跑出去把水缸裏的水給裝滿，拍了拍手後，偷偷看了一眼裏面的屋子，去了廚房。

等到杜澤玉聞到香味找到廚房裏面去的時候，那個從小被家裏嬌生慣養著的小少年正圍著粉紅色圍裙炒西紅柿炒雞蛋呢。

“澤玉，你好了啊，快點洗手準備吃飯吧，我再做個西紅柿雞蛋湯。”

聽見身後有動靜，衛明言拿著鍋鏟轉身，在看清是自己喜歡的姑娘後，臉上頓時蕩起了軟軟的笑。

讓人看著心都軟了。

怎麽會有這樣好的人呢。

杜澤玉想，明明是一個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卻可以為了她，學著拖地，學著做飯。

這樣的喜歡，她真的承擔的起嗎？

少年見她楞著眼看自己，疑惑地低頭四下看著自己哪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在看到身上的粉紅色圍裙後耳朵燒紅起來。

他結結巴巴的解釋著，“那個，我見只有這一條圍裙才穿上的，其實我不是很喜歡粉色……”

衛明言有些擔心杜澤玉會嫌棄自己，畢竟現在流行的是硬漢，他雖然平時拽的二五八萬似自誇好看，但其實到了追求女孩子時還是有些心虛的。

畢竟他沒有肌肉，只有軟踏踏的小肚子，捏上去要多麽軟有多麽軟，皮膚也不是小麥色那麽穩重的顏色，五官也不像是大哥那樣英俊，相貌比起父親來，更加偏向於繼承了母親。

再加上曾經被人嘲笑過和女孩子一樣，中看不中用。

少年心底，其實是有些自卑的。

杜澤玉準確的在他的貓眼中捕捉到了這絲自卑，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麽像是衛明言這樣好的人還會有這樣的情緒，但還是立刻開了口。

“我就是覺得，你人真的很好。”

原本該是聽了高興的誇獎卻讓少年整個僵住了。

這就是大哥說的，好人卡嗎……

先誇一句追求者，然後再來一句但是。

比如“但是我們不合適”“但是我現在不想戀愛”

他的小本本上，記得清清楚楚。

杜澤玉說完，見衛明言雙眼發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疑惑地看向他，“明言……”

“不要說但是！！”

少年反應很大的快速伸出手做了一個抵擋的動作，因為自己的腦補，眼中多了幾分迷茫與傷心。

杜澤玉，“什麽？”

“我知道我不夠好，長得一點也不男子漢，性格也不好，什麽都不會，就連成績都那麽差……”

在女孩詫異的視線下，衛明言像是開自我批判大會一樣，禿嚕禿嚕直接將自己認為的缺點全部說了出來。

“不是，明言，你怎麽會這麽想……”

杜澤玉真的是很震驚了，但更加讓她震驚的還在後面。

少年有些委屈的關了火，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小聲道，“你長得好看，人也好，成績好，還什麽都會，一定有很多人喜歡，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我已經在努力了……”

他說著說著，聲音甚至有了點小哽咽，“你喜歡什麽樣子的男人，我都可以變成那個樣子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成績差的，每天都在看書，晚上做夢除了夢見你就是夢見書。”

“最近我也很努力的曬太陽，想要把自己曬得黑一點，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曬不黑……”

他委屈又難過，小心翼翼的擡起眼，“你能不能，別拒絕我……”

還不等一臉恍惚的杜澤玉答話，他自己先慌了，連連擺手重新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最好還是，答應我一下，或者給我一個機會，你說，說你喜歡什麽樣子的，我一定會變成那個樣子的！”

可愛的少年皮膚白嫩，身上穿著杜澤玉看了就想把他一頓揉的好看衣服，大大眼睛怯怯的看著自己，一雙眼中，滿是小心和希冀。

心，好像被擊中了。

杜澤玉甚至可以聽到“咻”的一箭。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無論是哪個方面，長相，性格，脾氣，都像是按著她心裏最想要的想法長得。

她小時候一直渴望著，能有一個這樣的娃娃，可愛又好看，乖乖陪著她。

小小的杜澤玉很認真的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幻想著娃娃的樣子，他一定要是眼睛很大很漂亮，像是貓的眼睛一樣，皮膚一定要白白的，看著人的時候，有點小小的可愛。

這些幻想伴隨著長大漸漸被杜澤玉壓在了心底，直到那天第一次看到了衛明言。

她幾乎以為，這就是她的娃娃。

曾經的杜澤玉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誰，她只是由於少年天然的外表而對他有些好感，從來沒有更進一步的想法。

她是個要強的性子，就算真的有一天站在少年面前告白，那也一定是基礎於她已經有了能力，與衛明言平起平坐的情況下。

就算再怎麽喜歡，杜澤玉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在這段感情中處於下方。

有的時候她也會在深夜自嘲，自嘲自己不自量力。

家裏是這麽個情況，她還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學生，居然妄想著以後的伴侶什麽都聽自己的。

哪裏會有那樣綿軟的男人。

就算是有，這樣性格，她也看不上啊。

“你可以慢慢想的！”

少年不知道杜澤玉在想著什麽，只是看著她一言不發，心裏開始著急，生怕得到的是拒絕的答案。

“我，我知道我不好，你想不通，就先別回答了……”

反正，只要不是拒絕就好！少年緊張的想著。

他的聲音卻將杜澤玉給拉了回來，女孩看著面前的少年，他可愛又囂張，性格綿軟卻又一點都不懦弱，願意為了自己改變。

這樣好的人，如果放過，那她就太傻了。

“明言。”

長相靚麗略微有些英氣的女孩自然地抓住了衛明言的手。

因為從小養尊處優而軟軟滑滑的手被她捧在手中，杜澤玉認真的與因為被抓住手而臉色爆紅的少年目光對視。

“我家裏窮，現在自己也在上學，幾乎沒有經濟能力，而且我爸媽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以後我不可能丟下他們不管。”

衛明言不明白為什麽她要說這個，但還是十分真誠的道，“我有錢，我可以……”

杜澤玉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明言，以後，我不會滿足於只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我想讓我的父母過上好日子，就會打拼，會努力找尋一切創業的辦法，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做到。”

“以後我可能會賺點小錢，也可能一無所獲，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會用你的錢，反而會希望你用我的。”

“以後我們在一起了，可能你要學什麽，穿什麽，我都會插手，甚至就連你和你的朋友見面，都要和我報備，這樣才會讓我的心裏有安全感。”

杜澤玉說出這番話，其實心裏是打鼓的，她現在窮成這個樣子，說出這番話，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尤其是對一個男孩子說著這種話，擺明了就是讓他吃軟飯，一般人怎麽也不會答應。

但，既然決定了，那就要提前把隱患說出口。

她問，“就算是這樣，你也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少年一雙貓眼驟然睜大，充滿了不可置信與驚喜，幾乎是下一秒，他結結巴巴答應了下來，“我，我願意，我特別願意。”

“你想讓我穿什麽衣服都可以，你說學什麽我就學什麽，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什麽都答應。”

他答應的這麽爽快，讓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杜澤玉都楞了楞。

“明言，你真的接受我的表白嗎？”

被巨大狂喜沖昏了頭腦的少年完全沒有想起來，明明，剛才是他在告白來著。

“接受，我接受。”

他欣喜的反握住女孩的手，貓眼亮晶晶的，“那我們，就算是在一起了吧。”

杜澤玉怔怔的看著面前的人，他是這樣的高興，臉上笑容有些傻傻的，眼中滿是純粹。

看著他的笑容，她也忍不住笑了，“對，我們在一起了。”

怎麽會這麽幸運呢。

她想。

***

“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麽藥了？”衛父和衛母坐在陽臺搖椅上往下看。

樓下，少年歡快的邁著小腳步，搶了園丁大叔的工作，正哼著歌澆花。

雖然距離的有點遠，但那個走一步就恨不得蹦跶兩下的興奮勁，還是被夫妻兩個看的一清二楚。

“他這都跟個兔子一樣蹦跶半個小時了吧，就不累啊。”

衛父皺著臉看著那小子繞著花園轉圈，忍不住問，“他回來不是拉著你說了好長一段時間話嗎？到底說什麽了，能讓他這麽高興。”

“沒說什麽啊。”

衛母也是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望著樓下正在勤奮澆花的小兒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明言那個性格，他能扯著電視劇跟我叨叨兩個多小時，今天回來了就特別高興，對這個電視劇跟我一直在說劇情，後面我都不用看了。”

“奇怪啊，太奇怪了。”

衛父實在想不通，看著底下澆完花園開始挨個對著走廊上花盆澆的小少年，眼睛一瞪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

“我的蘭花啊！可別讓他給我澆死了！”

衛母看著衛父急吼吼的下樓了，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來。

果然是要休息，看看，這才回家歇了多長時間，身體眼看著一天天的好起來了。

“爸！”

衛明言正在哼著歌澆花，擡眼就看到父親穿著拖鞋跑了出來，連忙跟他炫耀，“我把家裏的花都澆了一遍，能幹吧。”

衛父一把搶過自己的蘭花，確定了心肝寶貝沒有被弄壞之後，這才一臉狐疑的看向了兒子。

眉眼帶笑，意氣風發，渾身都透著一股開心勁。

什麽才能讓一個男孩子這樣高興呢？

衛父問，“明言，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少年一僵，震驚的看向父親，“爸你怎麽知道的！”

“哼，你爸我都多大年紀了，我吃過的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衛明言一臉迷茫，“啊？”

衛父停頓半瞬，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的重新說，“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要是這麽明顯都看不出來，那還怎麽混。”

“說說吧，那姑娘叫什麽名字，多大了，你們怎麽認識的，到哪一步了。”

“我們，我們是同學，然後她特別好看，我就喜歡上她了，然後我就……”

“等等等等。”衛父伸出手比了個打住的手勢，“她特別好看，然後呢？”

少年還拿著花灑，臉上滿是疑惑，“然後我就喜歡上她了啊。”

“不是，你喜歡上一個人總有理由吧。”

“她特別好看啊。”

衛父覺得自己頭都大了，他抱著自己的寶貝蘭花，“就光是好看嗎？她有沒有什麽特長什麽的？”

“特長……”

衛父眼睜睜看著小兒子思索幾秒，接著眼睛一亮，一拍手，“她頭發特別長！”

“又黑又亮，特別好看！”

衛父：“……”得了，這兒子是光奔著臉去的。

就該知道的，這麽個小子，能有多少內涵。

想著想著，他就有些發愁。

明言這小子，以後不會真的娶一個除了臉什麽都不會的女孩子回來吧。

誒，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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