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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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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高估了蔣振, 還是低估了我?”離清掀開被子,腳擱進鞋子裏,單手撐著床鋪起身。

林肆抿了抿唇, 離清並沒有正面回答他。

林肆:“去哪兒?”

“下床走走,不然你總覺得我要沒命。”離清抱著黑鐵鏈,寬大衣袖下滑。他蒼白了些,襯著胳膊上的蘭花花頭點蕊圖越發鮮艷, “你今天與長寧有約嗎?空閑的話, 陪我去一趟合歡宗吧。”

亂禁樓厭妖, 林肆在這裏能說得上話的人只有付長寧。

林肆點頭。

合歡宗妖修多、熱衷於男女雙修的人修也多,萬一離清跟哪個看對眼了,能省很大的功夫。

“等一下等一下, 黑鐵鏈很重, 走起來不方便。”離清彎腰抱起黑鐵鏈,擡步跟在後面。

林肆倏地轉頭,“那就卸掉。”

“答應別人的事可以反悔嗎?一諾千金呀。”離清眉頭皺了起來。

林肆毫不意外, 只“哦”了一聲。事實上,離清說出別的話才叫人驚訝。

兩人一前一後, 之間隔了有數十步。離清亦步亦趨,漸漸生出有一種他在陪林肆的錯覺。

付長寧站在大門口,耳朵貼在門縫上。迫切地想知道離清采補了沒, 又有什麽樣的具體細節。

門驟然打開, 身子失了倚靠下意識朝門裏倒, 付長寧手忙腳亂穩住下盤, 與林肆、離清猝不及防打了個照面。

偷聽人墻角被當場抓包, 付長寧心虛又尷尬, 一雙眼珠子亂瞟, 望天瞅地就是不敢跟離清視線交接,嘴上說著自己都尷尬的借口。

“咳,我、我......我正好要去一趟合歡宗,來問問你們要不要同行?”付長寧‘我’了半天,覺得扯謊好難,索性攤牌,“我就是來看看離清采補得怎麽樣了?”

離清失笑,搖了搖頭。

林肆十分認真建議,“這裏肯定見不到,這人規矩多得很。同行吧,同行有一定概率見到。”

於是付長寧跟著離清、林肆一起去合歡宗。

門口有十來個提前得了消息背著大包小包在等候的孩子,離近了才看清各個面黃肌瘦、衣物洗得發白。見仙人出來,緊張得搓了搓衣角。

付長寧覺得眼熟,細細思量,想起來了。一大半都是小攤子那晚陪著父母聽離清現場拉人的,剩下的應該是周圍得了信兒的小乞丐,他們衣服上滿是補丁。

哪個宗門統治之下都有不堪重負的家庭、活不下去的小乞丐,離清見到了就往合歡宗拉。

“瞧什麽呢?”離清見她盯得認真,笑瞇瞇問道。

付長寧撫了撫下巴,語氣十分肯定,“我好像掌握了合歡宗人口暴漲的關鍵。”

離清不置可否。

有個瘦高個的孩子比較膽大,仰著鬧到鼓起勇氣問道,“仙人,跟你走有飯吃嗎?”

離清:“有的。”

另一個衣服短到蓋不住的竹簽一樣四肢的孩子怯生生道,“有大一點兒的衣服穿嗎?”

離清:“有的。”

“有被子蓋嗎?聽說被子跟天上的雲朵一樣軟,蓋起來可舒服了。”

“有沒有什麽神奇的草藥,一抹腳背上的瘡就沒了?”

......

越來越多的孩子嘰嘰喳喳,圍著離清東一句西一句問著。

離清一個一個認真回答。

有他們在,一路上耳朵就沒消停過。

林肆付長寧遠遠地走在前面逃過了一劫。

合歡宗功法特殊,多涉及男女情、事,坊間傳言大膽奔放。似乎合歡宗境內兩個人只要看對眼了,眾目睽睽之下就能來一場。聽說多人一起也是司空見慣。

付長寧抱了很大期待。

到了以後,失望透頂。

誰在瞎傳,此刻就覺得被騙了。

合歡宗正常極了。

落日,炊煙,燭火,村莊,人家。

小孩子成群結隊到處玩鬧。

恰好到的時候是傍晚,鏟子碰著鍋壁的“叮當”隨處清晰可聞,村莊裏各種飯香飄在鼻翼。

一群孩子咽了咽口水,肚子跟著咕咕叫了起來。十來雙閃著渴望的眼珠子亮晶晶地盯著離清。

離清:“走,帶你們去見村長,村長會給你們安排房子、食物、衣物。”

小孩子們歡呼雀躍圍著離清,一群人擠成一團緩慢移動。

村長帶著鬥笠,一身短打,腿腳上掛滿了泥。從田裏勞作回來,剛到家。

見離清來了,迎了上來,熱情攀談。

逐一安頓孩子們。

村長做得十分嫻熟,已經習以為常。

付長寧瞧了一眼村長,楞了一下。瞧了瞧離清,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林肆跳上屋頂,雙手交疊安置在腦後,闔眼閉目。

早知道就不來了,無聊至極。

一個熱乎乎、拳頭大小的東西倏地砸到他臉上。

那一瞬間,林肆張開所有警戒。足尖死死地抵著瓦片、蹲在屋頂,五指觸地、隨時進攻,另一手展開成防備姿勢攔住“暗器”,一雙狠厲的眼珠子在最短時間內將周身情狀盡收眼底。

瘦高個小孩子目瞪口呆,驚嘆地“哇”了好大一聲,嘴裏的饅頭都忘了嚼。

林肆手心觸感軟中帶熱,是半個饅頭。

小孩不是很餓嗎?到嘴的東西還能沒了一半,好蠢。

“哥哥,你一天沒吃東西吧。我的饅頭分你一半。”瘦高個小孩見林肆目光盯著手中的半個饅頭,緊張極了,擡手護住,頭搖成撥浪鼓,“我只剩這些啦,不能給你。”

怕林肆搶,轉身跑開了。

林肆盯著饅頭瞧了很久,揣進懷裏。

底下離清仰頭叫到,“林肆,我們要走了。”

抱著黑鐵鏈一步一挪動。

林肆跳了下來,與付長寧並排走。

看到村長後,付長寧臉色就不太對。但這跟他又沒什麽關系,於是林肆視而不見。

兩人走得快,離清被遠遠地落在後頭。

合歡宗近三成修士都是妖修,與這個人修村落接壤的恰好是一個妖修聚集村落。

隔了老遠就看見前方靈氣波動碰撞,兩個妖修在鬥法,劍身交接之處擦出幾點金星火花。邊鬥邊罵,互相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

付長寧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好像是走在路上,誰把誰撞了,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周圍的妖修大多在搖旗吶喊,有幾個腦子活的,原地開賭局賭誰能贏。

誰都不想自己輸錢,場子一下子就炒熱了。

付長寧隨手揪了一個看起來膽小的妖修,“你們這兒誰管事?”

妖修嚇了一跳,怯生生道,“村、村長。”

又是村長。

付長寧側頭閃過其中一個妖修的火球,火球擦著她的耳朵“烘”地一下點燃身後的茅草屋頂,亮了身後的天,“再讓他們打下去,房子要被燒沒了。叫村長來!”

“好好好,我這就去。”妖修不認識付長寧,但感覺到她比自己強,連聲應承道。

沒一會兒,村長來了。

村長一身姜黃色長衫、有幾分書生氣兒,問清周圍人緣由後,閃身加入戰局。他以一敵二、游刃有餘,苦口婆心挨個勸說對方收手。

明明實力高出兩個妖修一截,卻只防守,不進攻。因此三人糾纏了很久。

其它妖修似乎司空見慣,知道村長一來就沒熱鬧可以看了,失了興致、散了場子,擡步離開。

打鬥的妖修也覺得很沒意思,實在不想與村長糾纏下去,於是十分敷衍地握手言和、各回各家。

“村長,我是禮樂殿付長寧,交個朋友可好?”付長寧找準時機沖上去拍了拍對方肩膀。那一瞬間,猜測得到證實,心重重地沈了下去。

村長盯了付長寧放在他肩上的手一會兒,笑瞇瞇道,“姑娘,讓別人看到的話,會誤以為你很輕浮。下次可以換個方式嗎。”

原本百無聊賴的林肆都楞了一下,視線在村長身上停了一會兒,眉頭皺了起來。

無他,這處事風格和說話方式,與離清別無二致。而付長寧明顯看出了什麽。

一炷香後,離清捧著黑鎖鏈一步一挪過來。

好重啊,要喘死了。

怎麽還沒看見長寧和林肆的身影,他們走得未免太快了,都不知道等等弱勢群體。

兩個修士在前方鬥法,而且是絲毫不留手的死鬥!

“住手!”離清面色大變,哪裏還有之前虛弱的模樣。

足尖撐地,縹色長衫在空中綻放出一朵花。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便到達兩個妖修之間,毫不留情打退雙方,劍意橫在他們脖子上威脅,語氣森冷,“收手!再讓我看見一次,我定要你們血濺當場。”

付長寧、林肆扔了腰間的血包。

方才付長寧求了好久,兩個妖修都不願意給血包。林肆涼涼地掀起眼皮,“選擇,放一點兒還是全部放完。”

妖修恭敬極了,雙手奉上自己的血包。

“呀,是你們。”離清楞了一下,撤回劍意,“這不好玩,別再有下次,否則會誤傷你們。”

“安置孩子們的那個村長,與你的臉一模一樣;妖修村子的村長,說話、語氣、動作、處事方式,與你如出一轍;我合理推測,合歡宗每個村子的村長都是你。”付長寧說,“但合歡宗村子數不勝數,一個人不可能分出那麽多分、身。離清,你問輔事借陰兵了嗎?”

離清沒說話。

“我猜到的。方才那個姜黃色長衫的村長,他的腳是豎直繃緊向著地面的,又渾身冰冷如同傀儡,與輔事的陰兵如出一轍。你借了陰兵幫你護著合歡宗。”付長寧執起離清的左胳膊,衣袖下滑,露出蘭花花頭點蕊圖,“這是陰兵的印跡。”

“你很聰明。”離清說。

付長寧:“聰明有什麽用,不還是救不了你。”

離清笑瞇瞇道,“我說了,我很好。”

“不,你差極了。合歡宗每一個村長都是你,同時超負荷運轉陰兵,讓你的靈力瀕臨枯竭。”付長寧搖了搖頭,“林肆一直以為你是被蔣振吸幹的,但他錯了。蔣振哪兒來這通天本事,你的靈力本就所剩無幾。”

“我很好。再說了,我不是活蹦亂跳地站在你們面前嗎?”

“那你又為何執意在壯年期快速選出合歡宗少宗主?離清,你很清楚自己沒時間了。”付長寧說,“你那麽容易就對蔣氏一族低頭,不過是知道他們討不了好,你還能為林肆解了眼下困境。”

付長寧神色覆雜,心中一片動蕩。

林肆的動蕩不比她少。這世上竟真有這種為庇護宗門而賭上壽元的無私奉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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