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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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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嫣在謝珩懷裏哭得難以自持, 雙臂抱緊至發麻發疼也不肯松開半分,她再也不能放他走。

眼淚染濕謝珩胸前的衣衫,燙在他的肌膚上,心裏的痛蔓延至無以覆加。

同時, 所有記憶愈發猛勁地沖撞進他腦中, 他咬緊牙關抵擋割裂般的劇痛。

“對不起,雪嫣。”他強壓下疼痛, 聲音是那麽輕柔眷戀, 唯恐驚了懷裏的人。

痛楚達到極致, 謝珩終於支撐不住身子重重一晃, 倒在雪嫣肩上。

雪嫣僵硬偏頭,直直看著無聲無息靠在她身上謝珩, 一時間驚駭不已,顫抖著捧住他的臉, 看到他眉上傷口,心上猶如被一把尖刀狠狠刺進,肝腸寸斷。

原來他們早就見過, 他救了她,她沒有認出他來,她竟沒有認出他來!

“時安,你醒醒, 你醒來,別嚇我……你別嚇我……”雪嫣用自己瘦弱的身體撐著謝珩不讓他倒地, 無助哭喊。

她隱約看到前頭站著人,也不管是誰, 向他哀求道:“求你救救他, 幫我救救他。”

謝策遏制著想要掐死雪嫣的念頭, 朝青墨使了眼色。

青墨忙不跌上前攙扶住謝珩,“姑娘讓屬下來吧。”

雪嫣不肯把謝珩交給任何人,死死抱著他,泣不成聲道:“去請大夫,快啊!”

謝策眉心跳動,怒急上前一把將昏迷的謝珩從雪嫣身上拉開,青墨則趕緊摻住人,往馬背上扶。

雪嫣跌跌撞撞追上去,手腕被擒住,整個人被拽回到謝策身前。

她眼裏就看不見他麽?

“你要跟去哪裏?”冰冷的聲音讓雪嫣一顫。

看清謝策沈怒鐵青的臉,雪嫣腦中炸開驚雷,語窒在喉間,不成聲地低喃:“世子。”

她忽然用另一只手攥住謝策的衣袖,謝策眉間的冷意略有松動。

雪嫣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央求謝策,“你會醫術,快替他診脈。”

謝策心徹底沈下,只覺得從未如此憤怒過,捏在雪嫣細腕上的大掌收緊,力道大的似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雪嫣眉心痛楚的皺起,卻無暇自顧,回身望著還在昏迷的謝珩,“快啊。”

謝策目光掠過她的雙眸,眼裏的眷戀擔憂讓他又怒又妒。

謝策冷笑,丟開她的手,翻身上馬。

另一邊青墨也騎上馬,準備帶昏迷不醒的謝珩離開。

雪嫣急步追上去,“你要帶他去哪裏?”

謝策冰冷的目光自她淚痕未幹的小臉上瞥過,一言不發策馬隱入夜色中。

青墨看著六神無主的雪嫣,於心不忍道:“姑娘不必擔憂,世子只是將大公子帶回侯府。”

說完他也不敢再逗留。

看到謝珩被帶走,雪嫣來不及思索,提著裙擺追入夜色中,直到徹底失去方向,她才捂著眼蹲下身,哭得雙肩發抖。

一路追來的心月,慌忙過去擁住雪嫣,她整個人也還未從震驚中恢覆過來,語無倫次的安慰,“姑娘別擔心,大公子回來,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雪嫣渾身顫抖著用力點頭,在冷冽的寒風中勉強尋到一絲鎮定。

鎮北侯府燈火通明,丫鬟下人各個面露震驚,大公子竟然還活著,世子把大公子帶了回府。

謝老侯爺和各房老爺夫人,皆是神色凝重的在廳堂等待太醫出來,不知過了多久,兩名老太醫才從裏間出來。

“如何?”謝老侯爺拿著拐杖的手握緊,神色緊張。

太醫拱手道:“老侯爺放心,大公子是因為一時刺激過大,才致使昏迷,等服下藥,很快便能醒來。”

謝老侯爺重重舒出口氣,虎目裏隱隱含有淚光,長子離世他白發人送黑發人,長孫也遭遇不測,他幾度自責是自己殺戮過重造的孽,萬幸現在長孫平安回來。

謝二爺感嘆道:“也不知時安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為什麽不回來?”

“人沒事就好,有什麽,等醒了再問。”謝老侯爺這麽說了,屋裏的人也不再多言。

謝策負手站在打簾處,面無表情地看著屋內的情形。

謝珩還未醒,呂氏坐在床邊,緊緊握著他的手,眼圈早已哭得紅腫。

“母親仔細哭傷了眼睛,大哥平安回來,該高興才是。”謝語柔在旁攬著著呂氏的肩頭安慰,自己卻也淚流不止。

方才太醫解開大哥的外衣,身上竟是遍布的傷口,刀傷,箭傷,觸目驚心,她不知道大哥究竟受了多少罪,又是怎麽活下來的。

“雪嫣,雪嫣!”

謝珩猛得睜開眼睛。

謝策那雙不見情緒的雙眸略微瞇起。

呂氏和謝語柔大喜過望,呂氏哽咽著呢喃他的名字,“時安。”

謝珩目光微恍,片刻漸漸聚焦,眼前母親的容貌與記憶裏交疊,他當年離京時,母親鬢邊還沒有白發。

“母親。”謝珩咬牙坐起身,“孩兒不孝。”

“只要你回來就夠了,你的院子,母親每天都讓打掃,回來就夠了。”呂氏幾度哽咽,擡手掩住嘴,淚如雨下,千言萬語在這一刻都化為無言。

謝語柔有些局促又期盼的望著他,謝珩眉目柔和關懷,“小妹。”

謝語柔登時哭出了聲。

謝珩將目光望向謝策,感慨而笑,“二弟。”

謝策慢慢在唇邊彎出弧度,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態,“大哥醒了就好。”

謝珩是因為恢覆記憶時沖擊的痛楚而暈厥,休息一夜便已無大礙。

清早,謝策與他在園中並肩而行。

“所以大哥失去記憶的這三年,都是在四海鏢局?”謝策側目問。

謝珩點頭,“我離開長安城這麽些年,已有許多不熟悉,還需二弟幫我個忙。”

謝策欣然道:“你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又何需說幫。”

謝珩微笑拍了拍他的肩頭,目光變得凝重,“我想讓你找到陳昱的家人,逝者已矣,我能做的,只有照顧好他的家人。”

當年他帶著將士夜襲敵營,卻遭伏擊,他和陳昱被圍困在山坳,那時他已身負重傷,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自己被箭矢射中,等他滿身是傷醒來身上甲胄盡失,他不知自己身份,現在想來,是陳昱穿了他的甲胄,引開敵軍。

謝策鎖著眉頷首,“大哥盡管放心。”

“如今大哥平安回來,我會面請皇上將世子之位歸還於大哥。”謝策說罷停下步伐,眸色清明,慎重其事地看向謝珩。

謝珩笑著拒絕,“我出事這些年是你在撐著鎮北侯府,這個位置也合該是你的。”

“大哥。”

謝策還欲再說,卻被謝珩打斷。

“我們兩兄弟無分彼此。”

謝策站在原地看著兄長行於前的背影,眼裏的兄弟情深,逐漸化出涼薄。

無分彼此麽?那倘若他還想要顧雪嫣,大哥是否也肯給呢?

“大哥,二哥。”

兩人同時停步轉身,謝語柔抱著大氅從後頭追上來,看她跑得氣喘籲籲,臉頰也紅撲撲的,謝珩忍俊不禁,“慢慢走就是,急什麽?”

聽到兄長關切的話,謝語柔赧然抿笑,同時鼻子又有些發酸,大哥回來真的太好了。

二哥性子冷,心思也深,雖然對自己也不差,可卻從不會像大哥這樣關心自己,與他相處,自己總是要擔心,會不會那句話讓他不高興。

謝語柔把手裏的大氅遞給謝珩,“母親說大哥身子剛恢覆,切莫再受寒,讓我把大氅送來。”

她說完忙又看向謝策,指了指旁邊的丫鬟手裏的大氅,“這件是給二哥的。”

謝策視線掃過那件大氅,笑容淺淺,“我不畏冷,給大哥就行。”

不是有心給他的,他也不屑。

謝珩接過大氅披上,其實這些年在鏢局,他的身手筋骨早已非往昔可比,只是不忍拂了這一片心意。

他揉了揉謝語柔的發頂,“多虧小妹送來。”

謝語柔笑得見牙不見眼,站在兩個哥哥中間與他們一起走,下巴輕揚起,眼裏滿是孩子氣歡喜,仿佛在說:快看這是我哥哥。

謝語柔轉著眼睛望向謝珩,“大哥,你昨夜昏迷時,口中喚地是誰呀,我聽著像是女子的名字。”

謝策邁出的腳步有那麽一瞬停滯。

謝珩笑看著一臉好奇的妹妹,坦然承認,“她是哥哥的心上人,也是你將來的嫂嫂。”

謝語柔吃驚地張著嘴,呆呆不敢置信。

謝策想起昨夜兩人是如何忘情的相擁,袖裏的雙手握緊,將狂怒壓了下去,淡淡道:“大哥恐怕不知道,臨陽郡主在你出事之後始終未嫁……而母親也希望你娶郡主。”

謝珩目光微動,經歷一遭生死,嘗過痛徹心扉的滋味,他知道有些事難以兩全,而他也不肯能再放開雪嫣。

“母親那裏,我自會去說明。”

出乎謝策的意料,他以為謝珩至少會遲疑,看來三年的光景,倒真是讓他這兄長像變了個人。

……

謝珩死而覆生回來的消息在長安城裏炸開了鍋。

雪嫣徹夜未眠,在聽到下人們議論的話後,才敢真真正正相信,自己昨夜看到的不是出現幻覺,是時安真的回來了。

“心月,我不是在做夢。”雪嫣笑著笑著,眼淚卻又一次淌了下來,淚漬濕了幹,幹了濕,一雙眸子早已是紅腫不堪,叫人見了都覺心疼。

心月捏著袖子抹淚,小聲寬慰:“奴婢都說是真的,大公子真的回來了,姑娘切莫再傷心。”

雪嫣忍住哽咽,擡手拭淚,用力綻出一個嫣然的笑,“嗯。”

心月伺候雪嫣梳洗,又替她上了妝,才使得她看起來不那麽憔悴。

心月欲言又止地望著鏡中,仍沈浸在謝珩歸來的喜悅中的雪嫣,“姑娘。”

雪嫣從鏡子中看她,心月憂心忡忡道:“可世子那邊,我們該怎麽辦,昨夜……”

雪嫣身子一僵,呼吸頓然凝滯在喉嚨口,她太過激動,竟忘了謝策。

臉上的歡喜被無措取代,一張小臉白了又白,昨夜謝策也在,他還看到了自己和時安相擁在一起。

雪嫣攥緊手心,她要怎麽解釋,回想起自己與謝策相處的種種,她腦中一片空白。

雪嫣緊緊閉上眼,幹澀的吞咽著嗓子,若是謝策將他們的事告訴時安……

雪嫣掌心冰涼,她已經不敢再往下想。

謝策與謝珩一同面見過聖上,先後走出金鑾殿。

謝珩記掛雪嫣,一刻等不及想要見她,轉身對謝策道:“我還有些事,先不回府,你同母親說一聲。”

謝策波瀾不興的黑眸下閃過莫測,“大哥是去見昨夜那位顧姑娘。”

謝策口吻極輕,仍是一派光風霽月的翩然模樣,然而眼底深處的冷意幾乎壓不住。

謝珩笑意裏染上溫柔,答案不言而喻。

頭頂的太陽不知何時被烏雲所遮蓋,謝策周身陷在陰影下,似在死死壓抑著什麽。

氣氛微妙凝滯。

謝珩看他情緒似有異,蹙眉道:“二弟?”

青墨從遠處快步而來,看到相對而站的一對孿生兄弟,眼皮子一個勁兒的直跳,他弓腰朝謝珩行了禮,轉而又附到謝策耳側低聲說話。

謝策眼裏的涼薄褪盡,從喉嚨裏逸了聲笑,意味深長地擡眸,“衙門有事,我就不陪大哥了。”

出了皇宮,謝策沒有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去了瀾亭小築。

雪嫣站在雕欄前,看著腳下不過拍打著石板的水浪出神,事已至此與其提心掉膽,不如她找謝策說明 。

雪嫣心緒紛亂,沒有註意到身後無聲靠近的男人,直到那股冷松香將她包圍,才驚慌轉過身。

腰上驟然一緊,人已經被帶入了謝策懷裏,頭頂是他辯不出情緒的聲音,“當心掉河裏,這麽冷的天,我不救你。”

雪嫣心慌無措,忙不疊擡手推他,“還請世子松手。”

眼裏的抗拒較以往哪一次都要強烈,就連散落鬢邊的發絲都顯得那樣無情,輕張的檀口不住喘氣,臉頰漲紅,可見其有多用力。

謝策心底生寒,眸光倏冷,這具被謝珩抱過的身體,真當他多稀罕麽。

他拂袖松開手,忽然的撤力讓雪嫣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她惴惴望向謝策,只覺得他冰冷似箭的目光似要將自己射穿。

謝策睇著她冷嗤,“差些忘了,嫣兒昨夜忘情抱著人不是我,你不該對我解釋什麽嗎?”

謝策自然不會認為顧雪嫣是因為思念他才來的這裏,無非來跟他撇清關系罷了。

“對不住……”雪嫣艱難吐出三個字,眼中流露出一閃而過的愧疚,“當初我以為時安身亡,傷心欲絕……而你恰好出現。”

“顧雪嫣,你怎麽敢的?”膽敢妄想和謝珩再續前緣。

謝策輕輕笑開,笑聲裏夾雜的危險讓雪嫣呼吸發緊。

雪嫣以為謝策憤怒的原因,是她將他當作謝珩的替身,心慌意亂之下,她脫口而出,“我知道,世子也不過是將我當作那畫上女子的替代,我們,我們誰也不虧欠誰。”

鋪天蓋地的寒意透肌入骨。

不再偽裝君子,脫去斯文皮子的謝策就是一頭兇獸,又豈是雪嫣可以招架。

只是此刻的雪嫣已經一概顧不得,用力闔了闔發顫的眼睫繼續說:“我希望,我們好聚好散,只當不曾認識。”

“你真敢說啊。”謝策咬牙切齒。

雪嫣仰頭泛紅的雙眸撞進他眼裏,幾乎哀求地看著他,“求你。”

謝策一震,旋即是滔天的怒火 ,他是天子驕子,為一個女人費盡心思至此,換來的就是一句不虧欠。

他謝策想要誰不行,何必對著這麽一張終日哭喪著,不識好歹的臉。

三年,他也玩夠了,一個女人罷了。

“你別後悔才好。”

聲音淡薄,決絕。

雪嫣倏然一顫,羽睫幾番交疊才壓下眼裏那抹異樣的酸楚,提步向前去,與謝策擦肩的那刻,雪嫣躊躇停下。

“你,昨夜說有話要對我說。”雪嫣咬住唇,輕聲問。

謝策那雙含涼的鳳眸裏多了一份譏誚,“不重要了。”

作者有話說:

也不知道是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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