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裴澈只看見江渺一個人， 後來人群散去，裴澈一眼就發現，裴沐正站在石桌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兩個壇子。

“沐兒， 你也來看哥哥嗎？”裴澈很高興， 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

裴沐沒給他反應， 仿佛他叫的不是自己。裴澈有些慌了，前段時間叫他，雖然沒有回應，但至少會擡頭看他一眼， 怎麽這些天不見，又變回以前的模樣了？

江渺走過來， 悄聲道：“你現在得叫他小木頭才行。”

“？”裴澈很是不解， 但還是按照江渺所說， 叫了他一句“小木頭”。

裴沐擡頭看了看裴澈， 眨了眨眼睛， 然後又把視線放在兩個壇子上。

“這壇子裏是什麽？沐兒怎麽一直盯著看？”裴澈問江渺。

江渺沒回答，而是蹲下身， 視線與裴沐平齊：“小木頭， 謝謝你幫忙看管這兩個壇子，你已經完成任務了！”剛剛江渺要去問路， 便給裴沐找了點事情做。

裴沐嚴肅地點了點頭，等江渺提起壇子後，便不再盯著看。

裴澈聽明白了，一時激動起來：“沐兒……小木頭， 你會幫哥哥的忙了？真乖！”

裴沐鄭重地朝著他點了點頭， 對於真乖的誇獎， 也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阿渺，謝謝你，你把沐兒教的很好。”裴澈不由慶幸自己把裴沐交給了江渺。

“他本來就聽話，帶著可省事了。”江渺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問壇子裏頭是什麽嗎？這一壇裏頭是蘿蔔幹，這一壇是肉醬。之前你說國子監裏的東西不好吃，我們今天過來看你，就順便給你帶了些下飯的東西。”

裴澈一楞，頓時有些尷尬。之前江渺問起時，他為了博取同情，便將這裏的生活，說的有些誇張了。

“怎麽了？”江渺眼睛一瞇，覺得有些不對勁。

裴澈佯咳了一聲：“我只是太感動了，沒想到阿渺竟如此惦念著我。”

“我只是覺得沐兒想你了，才帶他來看看而已，你別多想！快帶我們去吃飯的地方，早上就喝了點粥，餓了。”江渺催促道。

放在平時，裴澈一定能看出江渺是在掩飾自己的尷尬，可現在，他只想著待會怎樣圓謊，根本沒察覺出什麽。

後面的韓秦等人聊完，這會也走了過來，依次和江渺打招呼。趁他們說話的空當，裴澈拉過賀忱，壓低聲音快速說道：“阿忱，待會我們不去精粹園，去大飯堂。”

賀忱不解：“江兄和小沐難得來一次，怎能帶他們去大飯堂呢？不如待會由我做東，好好招待他們？”他以為裴澈身上沒帶錢。

裴澈連忙道：“來不及解釋了，我自有我的用意，你記得和他們二人說一聲，千萬不要透露精粹園的事。等阿渺他們走了，我再和你解釋。”說罷，他便朝著江渺走去，只餘下賀忱一臉懵逼。

幾人一起朝著食堂走去，裴澈一直和江渺說話，借著詢問“小木頭”這個名字的來歷，給賀忱留出了給其他二人解釋的空當。

大飯堂外，來往學子瞅見裴澈等人，都有些驚訝。這邊的飯食都是免費的，平時只有一些家境不好，但因學業不錯，被破格招入的學子才會到這裏來吃飯。

“這裏還挺大的。”江渺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這飯堂的格局和外面的客棧酒樓差不多。

食堂正前方是打飯菜的地方，上頭擺著六個大盆，依次是飯，兩葷兩素的菜和一個湯。

“這不是挺豐盛的嗎？”江渺覺得自己上當了，虧他還給裴澈準備了兩壇東西。

面對江渺質疑的目光，裴澈低聲道：“待會你嘗了便知。”他讓江渺帶著裴沐去坐，然後自己打了些飯菜端過來。

今天的兩葷是紅燒肉和燒雞塊，江渺夾了一塊紅燒肉，還沒入口，眉毛就已經皺起來了。這肉色澤偏黑，聞上去隱約有焦糊味，應該是糖色炒失敗了。肉皮硬邦邦的，肥肉的油沒有熬出來一些，看上去十分油膩，底下的瘦肉也有些發柴。江渺拒絕把這塊肉塞進自己的嘴巴裏，可是丟了太可惜，他只能塞進嘴裏。

鹹中帶著微苦的滋味一齊湧進口腔，江渺面無表情地咀嚼著，很想去到廚房問一問炒菜的師傅，到底和這頭豬有什麽深仇大恨，才能把這道菜做的這麽難吃。

他又嘗了一口燒雞塊，雞肉的味道比起紅燒肉要好一些，但肉質太老了，江渺嚼了許久，只能生咽下去。

“每天的菜，都是這樣的嗎？”江渺放下筷子，同情地看向裴澈。這夥食，嘴巴但凡刁一些的人，都不可能吃下去。

裴澈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些許痛苦之色。這精彩的演技，不僅騙過了江渺，就連韓秦他們都恍惚覺得，往日與他們一同出入精粹園的阿澈只是個夢。

“你們不能和夫子反應一下的嗎？換個廚子不行嗎？”大鍋飯有大鍋飯的做法，並不是說大鍋飯就一定都是難吃的。江渺覺得這裏的廚子應該和鄉下接席的大師傅學習一下。

“唉，讀書之人，如果連口腹之欲都抵抗不了，談何成才？”裴澈趕緊扯了個大道理，他怕江渺生氣，直接去找廚子理論。

江渺跟著嘆了口氣：“可是不吃好，哪有精神讀書？罷了，今天你就先試試這兩壇菜，如果吃得好，下次吃完我再給你送。”

他去前頭拿了雙幹凈的筷子，打開壇子挑了些肉醬出來放在裴澈的飯上，吩咐他趕緊攪拌，而後，又夾了些脆蘿蔔出來放在盤子裏，讓他就飯吃。

拌了肉醬的飯賣相看上去不算好，聞起來倒是挺香的。裴澈沒吃過這樣的飯，正有些猶豫，一擡眼，發現韓秦和賀忱都看熱鬧似的坐在一邊，就連不茍言笑的蘇縉，眼中都藏著幾分笑意。

“阿渺，你要大方一點。這樣的好東西，我如何能不與好友一同分享？”裴澈正色道，他端過江渺手中的壇子，一本正經地給其他三人的飯上面，都挑了些肉醬蓋上去。

三人：“……”這約莫就是長輩們常說的損友吧？

“快吃啊，別客氣。”裴澈朝他們假笑一聲，然後吸了口氣，端起碗來扒了一口飯。

他迅速咀嚼，原本微皺的眉頭不自覺放松了。這肉醬裏頭不知放了哪些調味料進去，吃起來滿口鹹鮮香辣，炸過的小肉粒酥酥脆脆，香菇卻是軟滑爽口，拌在飯裏，一口下去，讓人欲罷不能。新奇的口感引得裴澈一口接一口往嘴裏送飯，表情看上去十分愉悅。

其他三人瞧見裴澈表情後，也將信將疑地夾了些拌好的飯送入口中。只需一口，他們便明白裴澈為何會是剛剛那副表情了。這江渺，果然對吃食頗有研究。

另一邊，江渺幫裴沐也拌好了飯，裴沐接過勺子，自覺地吃了起來，送飯入口的動作十分熟練，任誰都想象不出，他不久之前，還需要人餵飯。

“別光顧著吃飯啊，也嘗嘗這蘿蔔。”江渺有些奇怪，怎麽只扒飯不吃菜？

聽他這麽一說，幾雙筷子同時伸向盤子，爽脆可口的蘿蔔幹，吃起來味道也很不錯，配著肉醬拌飯一起，吃起來別具風味。

一桌的菜，只有江渺強撐著吃了許多，其他幾人，筷子都沒往裏頭伸過。

“這肉醬和蘿蔔著實不錯，阿澈一貫是大方性子，這便交由我們帶走吧。江兄，小沐，我們先告辭了。”菜足飯飽之後，韓秦起身攬過兩個壇子遞給賀忱和蘇縉，扔下一句話，三人便在裴澈不善的眼神中逃之夭夭了。

“讓他們拿走吧，明天我請車夫大哥再給你送些。”江渺看裴澈緊盯著他們離開的方向，便寬慰了一句。說實話也該，是他自己提出要分享的。

裴澈這才滿意了。

此時距離下午上課的時間還早，裴澈便準備帶他們去自己的住處坐一坐。等到了他的住處，江渺拍了拍另一張沒有鋪蓋的床，有些奇怪地問道：“原本睡在這裏的人呢？”裏頭的擺設都是相對的，一看就知道住了兩個人。

裴澈不以為意：“看不慣我，搬出去了。”

江渺想了想：“是因為聖旨的事嗎？”

“是啊，那位兄臺怕我覬覦他，連夜搬離了這邊，舍監考慮到其中不便，就沒再安排人過來與我同住。”這對裴澈來說，實在是種解脫，他不明白國子監為什麽非要二人同住，碰上習性不好的舍友，真是件折磨人的事。

這話聽在江渺耳朵裏，卻有些淒涼了。他之前只覺得裴澈人緣不好，路上隨便碰見一個，都會過來找茬。可他沒想到，裴澈在國子監裏，竟已落到人人排擠的地步了。

察覺到江渺的眼神，裴澈知道他誤會了。可他沒有解釋，反而垂下眼眸，故作堅強地開口：“這與我來說也算好事，平日一下學，便能心無旁騖完成課業。無人說話，看書也能更專心些。”

“唉，以後每隔幾天，我就讓車夫大哥送沐兒過來陪陪你吧。”被人排擠的滋味不好受，江渺覺得，此時只有可愛的弟弟能撫慰裴澈受傷的心靈了。

“不可！”裴澈立刻擡頭，而後又覺得自己反應有些激烈，“我是說，沐兒有熟悉的人陪伴在身邊，才敢出門。如果你有空的話，便陪他一起來吧。”

見江渺皺眉思考，他又可憐巴巴添了一句：“若沒空，我一個人待著，其實也沒關系。”

他這樣說了，江渺還能說什麽，只得道：“那以後得空，我再帶沐兒過來看你。”

韓賀蘇：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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