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克勞奇出的事故,魔法部忙得焦頭爛額，鳳凰社也好不到哪裏去。

雖然哈利知道,魔法部所說的“高明的奪魂咒”並不是誇張，但人們顯然不買賬，他們堅決認為魔法部應當了解自己雇員的精神狀況。再聯系一下老克勞奇之前經歷過的事情，又產生了“因為審判了自己兒子、精神衰弱、從而讓人有機可乘”的風向，對魔法部十分不利。

至於鳳凰社那頭，克勞奇的反應無疑就坐實了鄧布利多之前的猜想。不能說這件事就一定是越獄的食死徒們做的,但肯定和他們或者帶他們出去的人或者能將人吸成幹屍的罪魁禍首有關系,三者必居其一。只是知道這一點並不意味著他們就能抓到人，這樣一來，工作量又大大增加了。因為他們沒有辦法判斷，在平靜了兩年之後，這是不是一個大風浪即將開始的預兆。

作為鳳凰社成員，小天狼星自然也有不少事情要做。他這次可不是身份尷尬的逃犯，出門的任務多得多了，不免就顧不上哈利——換做是以前，他肯定在哈利生日之前就準備好一切，基本上提前一個星期就把哈利接走了。這次顯然時間不夠，於是兩人只能約好在合適的時候補回來。

所以在自己生日到來的前一天夜裏，哈利和伏地魔一起離開了女貞路。現在的情況和以前有些許差別——伏地魔現在的力量足以營造一個哈利一直在房子裏的假象，不論外面的人換幾波。哈利事實上又已經成年，蹤絲已經消失，伏地魔用什麽魔法都不可能被魔法部追蹤到。

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哈利原本對這種情況非常疑惑，因為他覺得，什麽禮物非得他們一起出去看而不是讓別人帶來？但一落地他就知道為什麽了。“噢，”他驚訝地說，“噢！”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非常高的哥特教堂式建築，色調偏暗，四方錐的尖頂林立，聳入雲霄。窗戶是那種典型的碎花玻璃窗，就像宗教畫一樣鑲嵌著圖案，但上面不是耶穌或者聖母，而是披堅執銳、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大門是虛掩的，門框最外頭是呼之欲出的勝利女神雕塑，裏面一層是半懸浮的、雕刻著幾個只用蛇遮住關鍵部位的人的壁龕，再裏面一層是繁覆的蛇紋雕花，最後才是沈重的橡木大門。門頂上還有雕塑，底下是盤踞的蛇群，而頂上是拿著梭子、尺子、剪子的命運三女神。

不得不說，就算這上頭一個字母也沒雕刻，但有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種濃厚的斯萊特林氣息。

哈利差點被這種暗藏的精致奢靡氣息晃花了眼。他好容易把這個大門看完，然後轉身打量了一下教堂的所在之處。他發現他現在正站在一座懸崖之上，面前是門，後頭就是崖底，那裏還縈繞著暗綠色的霧氣，綿延到看不見的遠處。尤其現在已經快要入夜，周圍的空氣寒颼颼的，唯一的光亮來自勝利女神高舉的火把以及大門縫隙之間透出的光芒。從群山和氣溫判斷，他覺得他們現在的位置肯定在海拔一千米以上。

“你花了兩年弄出來這個？”哈利沒忍住摸了一下石質飛馬的蹄子(因為它太高了，下頭還有個底座)，光滑冰涼。“呃，我是說，你該不會打算把這個送給我當生日禮物吧？那雕獅子還差不多。而且你竟然讓大門對著懸崖……”這麽一來，想要進入只能精準地落在大門口的方寸之地上，否則一定摔死。誰的房子會這麽建？

“這又不是對角巷。”伏地魔大概看出了他對此的疑惑，輕描淡寫地說。“這當然不是給你的禮物——你的在裏面呢。”

哈利朝著大門走近了幾步。有一個瞬間，他覺得他聽到了一種很低的聲音，像是許多人的竊竊私語，但一瞬間又消失了，周圍只有他和伏地魔的腳步聲。“裏面？”他指著大門，沒忍住又問了一句。

伏地魔點點頭。

“……不能告訴我是什麽嗎？”看著他高深莫測的樣子，哈利總覺得裏面肯定不是什麽他期待的東西，或者是他能猜中的東西。這地方看起來不像是公共場所，就像是伏地魔之前說的一樣。也就是私人的地方……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恐怕也不對……還有剛才那一瞬間聽到的聲響……

哈利突然覺得他能預料到裏面有什麽了。不是金銀珠寶，而不是美味佳肴，而是兩年前就憑空從阿茲卡班消失的一群食死徒。他記得他那時候問了伏地魔一句，是不是把越獄當成一件生日禮物送他，而現在估計是真的了。

但伏地魔既然把他帶到了這裏，沒有用隱形魔咒也沒有其他變形魔咒……哈利是參加過那麽一次食死徒聚會，還是完全被設計的，這次還真不算輕車熟路。他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自己加速的心跳，緩緩推開了大門——

裏頭傳出來的刺目光線一瞬間讓哈利閉了閉眼睛。等到那種眩暈的感覺過去之後，他才發現這種狀況是怎麽造成的——很高的穹窿下滿滿地都是懸浮著的火把與蠟燭，下面黑色大理石地板光滑如鏡，自然十分炫目。兩邊每隔十幾英尺就有蛇類雕塑從石柱上探出頭來，嘴巴大張，露出兩只長而尖利的毒牙。這在陰暗的環境裏應該會有相當可怖的效果，不過現在看起來倒更像是一種明晃晃的示威方式——明晃晃地宣揚著武力、謀劃，或者別的什麽居高臨下的東西。

這還不是讓哈利最震驚的事情。蛇頭之下、石柱之前、走道之邊，都有穿著黑袍子的人跪著，只能看見一溜兒兜帽和脊背整齊地排向前方的中心。從地面模糊的倒影來看，他們無疑都帶著銀質的面具。

哈利知道裏頭有人，他們還是食死徒，但完全沒想到是他現在看到的這種情形。他完全呆住了，沒有意識到伏地魔已經拉起了他的手往前走。他們腳步幾乎是同時落在地面上，在空曠的地方產生了一種隱隱的回音。除了這個聲音之外，他似乎還聽到了一些隱蔽的抽氣聲，像是對他突然出現在這裏的震驚。然後他意識到他之前聽到的人聲並不是幻覺——食死徒們聽到了兩個人的腳步聲，而他們不知道伏地魔會帶誰來。

為什麽帶他來呢？是因為他一直想知道食死徒們在做什麽，還是準備宣布一點別的什麽？

哈利的心裏一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但無論是哪個，他都用力地攥住了那只手，緩緩登上最終的高臺。那上頭有一把椅子——與其說是椅子，更標準的形容是王座。它的表面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成的，火光投射在上面的時候，看起來像是裏頭跳動著火焰的墨綠色晶體。

“這地方怎麽樣？”伏地魔終於說了進門後的第一句話。看得出他對哈利的表現很滿意，因為他語氣顯然很輕松。

哈利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反應。雖然說他更喜歡金紅色的裝飾，但是對於斯萊特林的審美來說，這應該再好也沒有了。所以他只點了點頭，沒有出聲，而只是盯著兩邊墻面上的銀綠色旗幟裝飾看。

“非常好。”伏地魔看起來也不指望他吐出來什麽溢美之詞。他松開了哈利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又是很久沒見了，我親愛的朋友們。”

“晚上好，主人。”底下的人齊聲應道，然後傳來一片細微的窸窣聲。

哈利把目光從旗幟上收回來，就看到那些穿著黑袍子的巫師站了起來。顯然這句開頭相當於讓他們起來，他心想。這會兒他能看到那些銀面具了，然後他註意到每個人面具上頭的花紋都不一樣。這樣一來，他們就算戴著面具也能認出彼此，他又想。

但就和他在打量食死徒們一樣，食死徒們也在打量他。剛才沒有幾個人敢擡頭，而現在無數目光都直直地打過來。他們一定認出了他，因為那種視線的感覺就像是哈利身上突然長出了什麽新奇東西，露骨而毫不遮掩。硬要說起來的話，只有位於最前方的幾個食死徒目不斜視，當哈利根本不存在。

這是早已經知道了他要來，還是對他的在場根本不在意？

哈利突然希望自己有穆迪的那只藍色魔眼，那樣他的目光就能穿透銀面具，看到底下的人到底是什麽表情。然後他又看了在他斜前方的伏地魔一眼，後者根本沒有動，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這會議似乎已經有了它慣常的定律，因為伏地魔沒有再說什麽，緊接著食死徒們依次出列，每人都匯報了一點消息。從他們的話裏，哈利很輕易地判斷出了一些人——毫無疑問，伏地魔在許多地方都有眼線，對角巷、魔法部、《預言家日報》報社、巫師無線電廣播以及別的什麽地方。

既然是例會，很快就匯報完畢了。最後有人做了個總結，最近也不過是魔法部和鳳凰社忙做一團，他們依舊可以保持他們的正常活動。這話音剛落，食死徒之間就冒出一種輕微的笑聲。

哈利聽著，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食死徒們什麽時候喜歡鳳凰社了才是見鬼，所以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嘲笑有什麽值得驚訝的。不過在看到幾張銀面具在對他閃爍的時候，他才註意到，以他腦門上標志性的傷疤，他也被歸類在鳳凰社裏頭了。也許他們正在驚訝，為什麽他還沒有腿軟求饒，為什麽他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為什麽黑魔王沒有給他一個阿瓦達索命？

這種氣氛，伏地魔當然也察覺了。但是他並不想浪費口水解釋這件事，他沒必要為這種事情向食死徒解釋——他就是要這麽做，他們只需要明白這個就夠了。不過只是站在這裏顯然是不夠的。“納吉尼。”他輕聲喚道。哈利聽懂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四處張望了一下。

聽到那種嘶嘶聲，底下冒出來一陣小小的騷動。大部分食死徒都以為正事快要來了，比如說把救世主拿去做納吉尼的晚餐。但如果他們聽得懂蛇語的話，就會意識到，事情和他們猜想的完全是大相徑庭。

“伏……為什麽你會在這裏？”大蛇從後頭門邊游出來，語氣一瞬間從溫柔變得驚訝。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哈利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不對。他轉頭看了看伏地魔，發現對方的黑眼睛裏全是促狹的笑意。他會蛇語，但已經很久沒說過了。對毫不知情的人來說，這會兒無疑是個晴天霹靂。

哈利不由得轉頭看了看底下的食死徒。似乎所有人都他鎮住了，他簡直能察覺到那種一眨不眨的目光。

大蛇很快滑了過來，嘀咕了一句什麽，哈利沒聽清。然後它用尾巴纏住了伏地魔的腳踝，對著哈利昂起了頭：“伏迪帶你來的，對吧？”它三角形的巨大腦袋在哈利身上轉悠打量，以至於上半身幾乎都盤在了哈利身上。

底下一群人看著，哈利自然不想讓自己表現出諸如膽怯之類的情緒。他察覺到冰涼堅硬的鱗片在他身上滑過帶起的顫抖，但是他控制住了自己。“你到底想說什麽？”

大蛇又看了他兩眼，嘖嘖了兩聲。然後它轉向伏地魔，問：“其實我很願意看到有人能陪你……但是，你的口味確定沒問題？這種幹癟的身材真的能滿足你嗎？”

哈利一瞬間差點嗆到，一直以來的警戒感不翼而飛，臉色瞬時漲得通紅。不過還好底下的人挽救了他，有人撲通滑倒了——就算聽不懂蛇語，一條蛇纏著兩個人的姿態也足夠說明一切了——納吉尼吃人可從來不猶豫！

一開始就牽著手進門……然後旁聽了他們的會議……最後發現救世主居然會蛇語……

所以說，黑魔王和救世主……到底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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