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布關系？公布什麽關系？

直到一個星期以後,這問題依舊在哈利腦袋裏打轉。他毫不意外地確定自己想要哪個答案，但是伏地魔的態度依舊很模糊。事實上,這問題還是他隱晦地提出來的，不然哈利還沒發現這個關子。是啊，真說起來的話，他們表面上不就有一層師生關系嗎？但是當然了，死神不可能給他們這麽簡單的問題。

經歷過魁地奇世界杯的一通折騰，哈利現在一想這些就覺得頭疼。最後他決定,管伏地魔想什麽呢！反正他知道他想要什麽,朝著他想的方面設計就行了！什麽暗示，他都沒聽懂！他倒要看看，伏地魔敢不敢和他說，他們之前還能回到之前那種關系！

沒錯，哈利現在決定，就算是單幹，他也要讓伏地魔把那些不知道是什麽的想法給吞回去。他意識到，他被伏地魔誤導了，他之前根本是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想不出，做就好了嘛！

所以哈利把戒指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東西擱到一邊，開始專心對付三強爭霸賽的報名許可。按照他的想法，先別提公布什麽關系，前提至少是要公布。那也就意味著，需要一個足夠大的公共場合，而且要讓大家都註意到。三強爭霸賽正是一個好時機，只要成為霍格沃茨的勇士，之後就會有不少讓眾人看到的機會了。

小天狼星一開始完全不同意。他也是霍格沃茨畢業的，而且熱衷冒險，對這種因為太危險而中斷的比賽當然有所耳聞。但說句實話，他在學生時代是很想去的——詹姆肯定也和他抱有同樣的想法。所以他理解哈利的迫切，把這個認為是和詹姆相似的特征——格蘭芬多的男孩子們都這樣，渴望冒險和榮譽。當然了，它們還是其他很多男孩子共有的特征。

哈利不得不把時間花在每天給教父寫一封信上。這件事他不能告訴赫敏，因為後者向來不覺得這是件值得期待的事；羅恩知道，但是羅恩不能在這件事上給哈利幫忙——他自己也焦頭爛額，試圖在韋斯萊夫人不寄來一封吼叫信的前提下讓她在同意書上簽名。他和哈利都認為，這基本能肯定是不可能的事。

在截止日期之前，不符合年齡要求的學生們幾乎沒人得到家長的同意書。最後弗雷德和喬治想到了投機取巧的方法，他們想謊稱馬爾福獲得了許可，讓家長同意他們去和馬爾福一較高下；如果再不行的話，他們還有殺手鐧——增齡劑。

哈利覺得前者是個好辦法，因為小天狼星的語氣已經有點松動了。然後他寫了最後一封信，在陳述自己學了多少種魔法的時候，把這個也寫上了。其實他並不是真正需要同意書或者增齡劑，因為他事實上已經成年；就算他不喝增齡劑，也會報名成功；但是他在眾人眼裏才十四五歲，如果沒有同意書來遮人耳目的話，大家就會和之前一樣，覺得他做了其他的手腳，更可能露餡。

結果證明，小天狼星對馬爾福家的印象簡直糟糕透頂。他幾乎是立刻就回了信，除了簽好字的同意書之外，還有滿滿一大頁信紙的話，叫哈利一定肯定以及必須打敗馬爾福。“如果不是你，也不能是馬爾福，不能是斯萊特林！”這是他的原話，哈利猜他肯定想到了斯內普是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

但是韋斯萊兄弟那邊就沒這麽簡單了。韋斯萊家和馬爾福家基本快成世仇了，但是韋斯萊夫人依舊不允許孩子們冒險。她的態度十分堅定，堅定到原本打算給雙胞胎兄弟簽字的韋斯萊先生也被阻止了。並且她還警告他們別試圖耍花招，但很顯然，這只能阻止羅恩一個人。

“還好我們有先見之明。”弗雷德嘆氣道，對著哈利偷偷地晃悠一個小瓶子。“我們已經訂好了增齡劑，媽媽不可能到學校來把它搜走。”

這時候他們都站在城堡面前山坡上，等著迎接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頓的貴賓。學生們站在各自學院院長的身後，而雙胞胎兄弟正好在哈利和羅恩前面。

“但是聖誕節的時候，媽媽可能會打斷你們的腿。”羅恩氣哼哼地道。他一點也不想遭到這種厄運，所以被雙胞胎兄弟嘲笑膽小。但實際上他想的是，哈利肯定要報名，那他就肯定沒希望了，還不如給自己找點好呢。只是在雙胞胎兄弟面前，他可不會表現出這一點。

“如果我們能成為霍格沃茨的勇士，她只會更愛我們。”喬治說，用手臂捅了捅弗雷德，“語氣就像是說‘珀西！你是我們家裏的第三個級長！’這樣。”他惟妙惟肖地模仿了韋斯萊夫人的激動語氣。

“有道理。”弗雷德理所當然地表示讚同，然後又向哈利說：“還是小天狼星好，他肯定沒說要打斷你的腿吧？”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什麽？小天狼星同意了？”赫敏失聲驚叫。她就站在哈利身後，而且之前一直認為這件事不可能發生，因為哈利一直瞞著她。這會兒她也明白過來了，一雙褐色的眼睛怒沖沖地瞪著他。

哈利有點兒心虛，他知道赫敏是擔心他的安危。但是他已經做好了決定，他不會退縮，所以只錯開了視線。不過這一錯，他就看到了前頭有幽幽的目光投過來。是伏地魔，他看起來面無表情。如果是前些日子，哈利估計又該思考他那莫名的態度，但是現在他只是毫不猶豫地瞪了回去。伏地魔眼睛閃了閃，先移開了目光。

“保持安靜！我們的客人要到了！”麥格教授的聲音阻止了赫敏接下來的責備。幾個韋斯萊立刻站直了身體，但她繼續瞪著哈利看。這讓她捕捉到了發生了什麽，即使只是一瞬——哈利和他們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之間似乎關系有點奇怪？她疑惑地想，不能確定。

沒過多久，天空上就降落下來一輛巨大的馬車，馬克西姆夫人帶著布斯巴頓的學生們到了。鄧布利多和她打過招呼，就讓人把他們帶了進去。而隨之而來的是德姆斯特朗的大船，眾人一開始差點以為湖裏浮出來了怪物。

這回，眾人的表現可比之前精彩多了。

因為卡卡洛夫是個貪生怕死的食死徒，比盧修斯·馬爾福還過頭的那種——馬爾福至少沒有把其他食死徒賣給軍事法庭。所以他一上到岸邊，哈利看到他先看向了斯內普那邊，然後才是鄧布利多，中間直接略過去了伏地魔，心裏不由嘀咕了一句識人不清。斯內普是個例外，而按照伏地魔對彼得的手段，他絕不可能放過卡卡洛夫——就算伏地魔想放過，已經越獄的食死徒也不絕會答應。

哈利突然有點想知道，如果卡卡洛夫知道被他指認的小巴蒂·克勞奇現在是魔法部傲羅辦公室主任，他以為死了的黑魔王正站在他面前而他一點都沒認出來，那時他會有什麽表情。

鄧布利多也在觀察人們的反應，不過不是哈利的，而是卡卡洛夫和他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程教授。雖然他從對角巷打聽出了羅爾德曾經去過那裏，但奧利凡德表示不能確定羅爾德就是伏地魔，他也沒看見紫杉木魔杖。而摩金夫人證實，羅爾德一開始就戴著那枚戒指。聯想到哈利曾經被一個同款戒指救了的情況，哈利很可能真的沒撒謊：羅爾德最可能的身份竟然是他之前沒找到的那個黑店店主，而且他救了哈利。

——這和一個黑魔王差距有多遠！

雖然鄧布利多依然不知道羅爾德是從哪裏弄來了這麽一枚極度像回魂石戒指的玩意兒，但他警惕了幾個月，卻沒有發現對方有任何異常。他之前那種對方是伏地魔的崇拜者的猜測依然沒有消除，但是他在心裏又加了一條註解。就是，至少羅爾德沒有學伏地魔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而現在，卡卡洛夫的反應也在“羅爾德不是伏地魔”這推斷上添磚加碼。因為對方根本無視了羅爾德，而是用一種明顯虛假的熱情語調對他說：“鄧布利多！我親愛的老夥計，你怎麽樣？”

鄧布利多在心裏抽了抽眉毛。越獄的食死徒為什麽沒先把這兩面三刀的家夥解決了？

他們簡短地交談了幾句，然後就往城堡的橡木大門走去，霍格沃茨的學生們也終於可以擺脫露水深重寒涼的露天場地，回到禮堂去吃熱騰騰的晚飯。

不過這麽惦記著的人只有哈利和赫敏而已。因為學生們認出了克魯姆，他就在德姆斯特朗的隊伍裏，人群一下子就轟動了。他們兩人落在後頭，而赫敏抓緊機會問他：“你真的要參加三強爭霸賽嗎？”

哈利點了點頭。在大家的目光都盯著三強爭霸賽的時候，他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而且他對他的實力有信心——他現在實際年齡也有二十出頭了，還比不過在校學生實在說不過去。

赫敏和他想到了一樣的地方，但是她想的是相反方向。“霍格沃茨報名的肯定不止你一個，”她篤定地說，“不一定選上你。”

哈利沒打算花心思反駁她。不過就當他們經過門廳、就要進入禮堂的時候，他發現人群都跟著克魯姆走進去了，而他沒在其中看到伏地魔。“你先進去吧，赫敏，我想去趟盥洗室。”

赫敏不疑有他，順著人群進去了。而哈利看到她消失在視野裏，立刻就往外擠。果不其然，伏地魔正一個人慢悠悠地綴在後面，哈利知道他一貫不喜歡(或者說不屑)和人擠來擠去。

“有什麽事嗎，波特先生？”伏地魔當然也看到了他，在哈利跑到他面前的時候站住了腳。

“噢，閉嘴吧，把你那該死的稱呼收回去。”哈利低聲咒道，他一聽到“波特先生”什麽的就火大。裝什麽呢，明明什麽都發生過了，不是嗎？

伏地魔對此沒反應。他換了一個站姿，“所以？你應該不是特意來和我討論稱呼的吧？”他說話的時候嘴唇幾乎不動，沒人能從遠處看出他說了什麽。

哈利切了一聲。“當然不是。卡卡洛夫，”他飛快地問，他知道他們時間有限，“你們打算怎麽處理他？”

“阿瓦達索命太便宜他了。”伏地魔眼也不眨地回答他。

哈利嘟噥了一句“我就知道”。這就意味著，伏地魔不會冒著自己身份暴露的風險去解決卡卡洛夫。這就夠了，他的底線是至少不能再殺人。

“你特意留下來就為了他？”伏地魔輕哼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要替鳳凰社說幾句話呢。”

鳳凰社所有人都好端端的，需要他說什麽？哈利在心裏回答。所以雖然伏地魔嘴上毒得很，而且基本不說實話，但是他看得到事情是怎麽樣的。

“沒有別的了？那輪到我問了。”伏地魔看著他明顯在腹誹的表情，有點想笑，但是忍了回去。“你一定要參加那個什麽比賽？一點價值都沒有。”

哈利哼了一聲。“有沒有價值不是你說了算的。”他轉動眼睛打量伏地魔，“不然你給出一個更好的計劃？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的關系？”

伏地魔有些語塞。在以羅爾德的身份見過鄧布利多之後，他心裏不免就飄起了各種懷疑。哈利不是這個世界的哈利，但他仍然是鄧布利多花了許多時間來培養的、預備和他自己同歸於盡的救世主。而在世界杯哈利的怒氣無疑加速了這種想法占據他腦袋的趨勢。哈利很可能只是對死神的要求做出妥協，以便達到他最後的那個目的，而不是真的那種感情，僅對他一人的那種。

換做是別人讓他產生這種想法，伏地魔肯定一個索命咒過去了。但是哈利不能，他做不出來。就算他覺得哈利很可能已經博愛到會對任何處於困境的人伸出援手，但現在可不是能做出“得不到他就毀掉他”決定的時候。在從前的他看起來，這絕對是放任一個弱點在外頭游蕩；但現在，沒有人能說，他們在得到一種從未嘗試過的溫暖之後還一定能心狠手辣地摧毀它。說句實話，他一早感覺到這種感覺的苗頭時，第一反應就是殺了哈利。他最後控制住了自己，因為也就哈利還能在那時候睡得死死的，和哈利在睡夢中會不自覺地抱著他一樣。從未有人對他如此下意識地毫無防備的親近，他下不了手。

“沒什麽特別的關系。”伏地魔最後說，“死神既然沒說是什麽，那完全就可以找個別的東西搪塞過去。”

既然他們七年之後就要分道揚鑣，那拖著不如早斷，以免他哪天控制不住自己——他覺得死神遲早把不能互相殺死這條規定剔除，而他可不想成為一個被人擺布的玩偶；與其被別人禁止或者允許，他更願意自己做決定。他自己覺得，這簡直夠得上是黑魔王的仁慈了；要知道，哈利還咬過他喉嚨呢，沒人能咬黑魔王的喉嚨還不受到任何懲罰。

但是哈利明顯不覺得這是仁慈。“你給我閉嘴！”他的臉迅速漲紅了，氣的。“你竟然……你竟然真敢這麽說！”他狂躁地來回走了幾步，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他對伏地魔的疏遠態度當然有所察覺，還憂心忡忡了好多天，而他竟然還以為伏地魔不敢……不對，伏地魔怎麽可能有不敢做的事情！他真是太天真了！

“你想說是什麽關系？嗯？”哈利勉強站住腳，聲音控制不住要咆哮了(伏地魔偷偷用了個無聲的靜音咒，阻止別人聽到他們的聲音)。“你是逼我在我自己身上用上‘被人始亂終棄’這種形容嗎？嗯？”

伏地魔沒想到他說得這麽嚴重。“當然不是，”他試圖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你看，我們都不是完全自願地來到這裏的，這是個七年戰略，完成它就行了。”他看出來他不能直接說“我懷疑我們都不是真心的”，所以找了個委婉的說法，還特意把“只”給摳掉了。

但這讓結果更糟了。“所以死神說什麽，我們就要做什麽？所以只要死神沒有說，其他任何事情就都不必做？所以死神說過的話，就代表著我們以前做過的事情都只是戰略而已？”哈利眼睛都氣紅了。

“我……”伏地魔想說他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遲疑了一瞬。哈利說的雖然絕對了一點，但毫無疑問地，切中了他的一部分要害。他在這地方撒謊沒有意義，不是哈利，也遲早會是他自己把這層薄膜揭下來，就更不用說那覆雜的立場問題了。“我們該進去了，”他最後決定不回答，“不然人們要起疑的。”

但是哈利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臂，扣得死死的。“被我說中了？”他碧綠的眼睛裏燃燒著怒火，“所以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是嗎？你之前一直在耍我，是嗎？只是為了更好地實現什麽見鬼的戰略？”

伏地魔心裏一動。也許他有一點錯了，大概救世主並沒有只把他當做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而已。這很好，但他清醒地意識到這還沒到能改變他決定的程度。他努力不讓自己去看哈利的臉，他不確定自己看著對方的時候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如果你這麽說的話，那差不多是的。”

哈利覺得他在被氣瘋的邊緣，這時候他能露出個冷笑實在是比以前強得多了。“很好，你再說一遍，看著我的眼睛說。”他咬著牙道。他不信！

伏地魔只能側身。從他角度可以完全看清哈利微仰著的臉，臉頰是憤怒的潮紅，睫毛纖毫畢現。他曾經親吻過不止一次……然後他在那雙碧綠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側臉冷漠堅硬，看不出任何表情。這讓他對接下來的事情有信心了一些，他不會被哈利看穿，哈利還太年輕了。“我說，”他不忍心地看到那眼睛裏飛快地閃過一絲希望，而他將在下一秒親手扼殺它，“那都是假的。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關系，那就是合作關系，僅此而已。”

有什麽東西碎裂了，哈利覺得冰晶或者玻璃或者類似的東西紮滿了他的全身，冰寒刺骨。“……很好。”他開口說，無視自己有點顫抖的聲音，“很好，很好。”他一連說了好幾個很好，緊握的手依舊沒松開。“非常好，”他說，聲音低下去，“我能要求一個告別吻嗎？”

伏地魔看著他，突然意識到哈利全身都在顫抖。而他自己心裏為此閃過一道感覺，像是某種尖銳的疼痛。這種感覺很奇異，他之前就算看著別人受盡折磨也不會有一分一毫的心痛。但是沒問題，這種程度比起魂器來說實在太小意思了。他控制住自己想把男孩按在自己懷裏的動作，依舊維持著那種毫無波動的語氣。“沒有告別，”他說，裝作沒看到已經蒸騰起一點兒水霧的眼睛裏的那點僥幸，“你忘了，我們還有三年半的戰略呢。”

哈利再也無法看著那雙黑玉一樣的眼睛——它們現在看起來和深淵地獄沒區別了。他低下頭，自嘲地笑出了聲。“是啊，還有三年半呢。”然後他松開了手，但是又飛快地墊腳起來，蜻蜓點水一樣的吻了一下伏地魔，然後朝著禮堂的反方向走去了。

伏地魔依舊站在原地沒動。他幾乎可以肯定，他看到哈利哭了，一滴水飛快地滾下來。以至於他原本該躲開親吻的動作卻因此僵住了。他回味著他們的那最後一吻——唇色嫣紅，親吻冰涼。感覺還不錯，至少現在會比再過三年分好點。然後他準備進禮堂，卻看見了一個不該在這裏的人。

“哈利……”赫敏從禮堂門口探出半個身子張望，想看看哈利回來沒有，然後就看到了這一幕。她嘴巴張成了O形——梅林啊！她看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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