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怎麽辦？”花顏忍著心中的不適，問出這句話。

厲墨雲從記憶中回到現在，再睜眼已是幾千年，他慢慢吐出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躲不掉的。”

需要他解決的事情，總會到來，不論他躲到何處，都無法躲過。

風無聽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莫非堡主是要迎戰？聽花顏的描述，對方並不是容易對付之人，就連從鏡都能在他手中死去，可見道行早已超越了申洳瑛。”

“申洳瑛又如何能與他比呢？”厲墨雲將手中的扇子丟出去，瞬間化作了一把椅子，他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對著風無道：“你先將花顏帶回去好好療傷，不論接下來發生何事，本座只要你們保護好自己，千萬別出來。”

“是！屬下也會盡力保護好鹿姑娘的。”風無拉著花顏，將她帶離了這邊。

花顏還有些不放心，畢竟她是親眼所見那人殺人的手法有多可怕殘忍與迅猛，她擔憂地朝厲墨雲的背影瞧去。

那人迎著晚霞，整個十剎堡的正門，就只有他安靜的坐在那裏，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一身衣服逐漸蛻變成了白色，與多年前一樣，沈穩安靜的不像話。

“可是堡主……”

花顏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風無打斷：“你還是先顧你自己吧，堡主既然讓我們別出面，這事兒就一定不是我們能解決的，留在那裏，只會添亂而已。”

花顏甩開了風無的手：“師父，你何時變得如此怕死了？只求自保？你沒有見到從鏡是怎麽死的，我親眼見到了那人有多可怕，就這樣將堡主留在那裏，我們這些當屬下的未免也太過心冷了吧！”

風無聽見花顏這話，頓時楞住了，他直視著花顏：“是，我是怕死了，是我差點兒死過的，更知道死的痛苦，可若讓我為了堡主去死，我一點兒也不怕。”

“既然如此，我們回去啊！”花顏拉著他的袖子。

風無翻手握住了花顏袖中的手，拉著她頭也不回的往十剎堡中手，手上催動著法力，不容花顏拒絕：“我不怕自己死，可我怕你死，你的道行有損七八，還想妄圖與一招便殺了從鏡的人拼命，你當真是可笑。”

花顏不解，風無的步子太大，她走不了那麽快，只能跟在後面小跑：“師父……”

風無皺眉，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分明這麽些年一直都追著狐靈，縱容著狐靈過了。

但回到堡的這幾日，花顏在他心中的分量越發重要了起來，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個多情的人，總不能之前還心心念念著狐靈，轉眼就愛上了別人。

可從鏡……

風無抿嘴，他與從鏡並不算交好，關系也只是與藍菱月在堡中時一般，點頭之交而已，在他的印象中，從鏡與花顏也一直都是泛泛之交罷了。可他在看見花顏護著從鏡，甚至頂撞堡主時，他便忍不下心中這口氣。

風無苦笑，自己當真是瘋了，牧臣之前還拿他打趣，說他是堡中最長情的人了，而今想來，他應當是最薄情的那個而已。

即無法忘卻狐靈，又放不下花顏。

曾想過出堡去找狐靈，卻又懶得動身，也想過只與花顏是師徒情誼，可又經不住騷動。

風無搖了搖頭，將花顏帶到了房內，在房子四周設下了陣法，而後給她一些丹藥：“你知道怎麽服用，我先走了。”

“你要去找堡主？”花顏問。

風無搖頭：“堡主說了不讓我們出面，我們就無需出面，我要去找鹿姑娘，確認她是否安好才行。”

花顏有些不放心：“師父！你……”

風無回頭問她：“怎麽了？”

花顏垂眸，搖了搖頭：“你小心一些吧。”

風無看著她側過來對著自己的半張臉，上面花紋妖斑將她的面容悉數隱去，風無突然走向前，伸手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肩膀，道：“別擔心，又不是天塌下來了，堡主在前面，你還怕什麽？”

花顏有些楞住，這還是這麽多年，風無第一次對她如此靠近，她的鼻息間甚至可以聞到風無身上的藥草香味。

花顏輕輕地嗯了一聲，風無這才放開她，淺淺一笑後，關上了房門，往十剎堡後方鹿眠的住處而去。

風無到了鹿眠的住處時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牧臣，牧臣顯然有些焦急，額頭上都是汗水，看見風無過來時，雙眼頓時一亮。

“發生了何事？”

風無回頭朝天邊的雲彩方向看了一眼，那雲彩更加濃艷了，橙紅色像是燃燒的大火，幾乎燒過了半邊天，天生異象，必有難。

風無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似乎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就連堡主也要忌憚三分。”

牧臣朝前走了一步：“我要去找主人！”

“哎！”風無拉住他：“你別沖動，堡主說了讓我們誰也不許去，就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別讓自己受傷就是了，不論發生了何事，都不許插手。”

牧臣喘了幾口氣，看著雲層翻滾，那一層層紅雲之中，仿佛是浸了血液般，低沈邪氣，壓著人喘不過氣來。

鹿眠一直在房間裏坐著，腰背挺得筆直，那嫁衣就放在她的床上，秋石花也在梳妝臺上，只是此番過來的不知是誰，嚇得秋石花已經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不敢冒出來了。

鹿眠深吸一口氣，身體裏的龍神之力已經感受到了從遠方而來的壓力，太過沈重，讓人心臟疼痛。

鹿眠伸手撫著自己的心口，猛地喘了一口氣，然後看向緊閉的大門，她能看見風無和牧臣兩人的身影，只要這兩人沒有沖過去，她定當要沈住氣，不論心裏再怎麽擔心厲墨雲，也不能過去給他負擔。

她答應過的，就在房內等他。

十剎堡的正門前，兩棵松樹的中間，巨大的平臺之上只有那一個人，坐在一方椅子上，筆挺著腰，渾身白色的衣服，臉上妖斑顯現，金色的眸子一直看著太陽落山的方向。

從這個方向，可以看見正片西海，而那來找他的人，也很快就要到了。

突然，在海邊湧上了一股熱量，仿佛太陽那處的火光加熱，一團火球從天而降，直朝十剎堡的方向而來。

厲墨雲的姿勢沒動，那火球即將砸中這處的時候，直接被一個圓形的結界給彈了回去，墜入深海中，冒出了一陣巨煙，然後沈入海底。

除此之外，又是一個個火球砸過來，厲墨雲紛紛將其擋住，在十剎堡中瑟瑟發抖的眾妖都忍不住探出頭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能有如此大的威力，每一次砸過來，都讓地面震動。

十幾枚火球都墜入了深海之中時，厲墨雲才在天邊看見了一個人。

從此處看去，那人還只是個漆黑的影子，在那人的身下，海中央，藍菱月露出了半張臉，死死地盯著平臺之上一眼就能看見的男人。

他從未穿過如此幹凈的衣服，整潔的仿佛不像是妖，倒像是神仙。

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袍隨風飄揚，裏面的人身體稍微有些顫抖，自己化作細沙已經太長時間了，他已經記得的完整的年月，只知道自己等待這一刻等待了許長時間。

“厲。”

輕飄飄的聲音傳來，傳到厲墨雲這處，便猶如洪鐘，敲擊著他布置的結界，就在那一瞬，結界散開。

厲墨雲依舊坐在椅子上，心中怔怔，看著那個人，看著那張銀制面具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也叫出了他的名字：“唐鬼。”

唐鬼聽見這兩個字，身上的黑袍一瞬間被燒毀，他渾身成了火一般，沒有實體，唯有火紅色的人形，雙目怒睜，裏面帶著熊熊燃燒的火焰。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唐鬼往前沖來，剎那間的功夫便到了厲墨雲的跟前。

他的手上全都是火焰，在觸及厲墨雲的皮膚時，將他的皮膚燒毀，看著他血肉綻開，唐鬼心中的憤恨越來越深。

“你以為你不反抗就行了？你以為我會原諒你的所作所為？！”

“什麽兄弟！都是謊言！”

“什麽同入穹蒼！不過是你為了一己私欲，與那上天達成的交易！”

唐鬼的手緊緊地掐著厲墨雲的脖子，他的脖子上被燒得幾乎骨肉可見，皮膚發出滋滋聲響，白色的衣袍瞬間被燃燒。

厲墨雲依舊沒有反抗，只是金色的眸子看著他，看著這已經幾千年沒見的男人。

他的道行不如從前了，即便吞噬了申洳瑛與從鏡，他也再也回不到當初那與厲墨雲馳騁江山，縱橫天下的時刻。

他的身體依舊是火，可這個火只能燒傷厲墨雲幻化出來的人形，對他的元神起不到半分威脅。

“說！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我！”

在那個時候，他們互相扶持了幾千年，唐鬼一直以為人間的眾生不論對他有什麽偏見也無關系，只要這個人還肯認他當兄弟，他們還有一起入穹蒼的目標，其他人於他們而言，皆為浮雲。

可他卻被他最信任，最親近的兄弟背叛。

大雨傾盆落下，澆滅了他對上蒼的怒火，冷透了他最後還在燃燒的心。

厲墨雲揚起脖子，整個脖子變得焦黑，在焦黑之中，逐漸有一道金光湧出，幻化出了新的皮膚，那金光灼痛了唐鬼的手心，逼迫他不得不往後退。

厲墨雲看著他，認真道：“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要你憐憫的虛偽的道歉！”

幾千年骨肉化作沙泥，如此仇怨，一句對不起難道就能消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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