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的牧臣與花顏同時看見鹿眠幾乎是直接跳到了厲墨雲的身上，而厲墨雲也伸手環抱住了對方，一只手在她的發上撫摸，另一只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腰。

鹿眠松開對方的時候，剛睜眼眼淚便滑了下來，她迎著月光仔細看著眼前的男子，熟悉的臉，熟悉的眼神，心裏猛然揪痛，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厲墨雲伸手將她臉上的眼淚擦掉，微微挑眉，笑道：“哭什麽？本座又沒死。”

鹿眠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扁著嘴道：“不許你說死！”

“好好好，不說。”厲墨雲捏了捏她的臉，瞧她那雙眼睛還一個勁兒地滾淚珠子，便皺眉道：“不許哭！”

鹿眠打了個哭嗝，生生地將眼淚止住了。

厲墨雲見她不哭了，這才松開了眉頭，牽住對方的手道：“走，帶你去個地方。”

低頭看了一眼鹿眠的腳，對方還沒穿鞋，於是嘆了口氣，拉著鹿眠回房，將她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彎腰撿起床邊的一雙鞋，走到她身旁再蹲下。

站在門前的花顏瞧見這一切，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不僅是她，就連牧臣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厲墨雲，心裏隱隱覺得某些地方不對，卻始終說不出來。

厲墨雲擡起鹿眠的腳，看見她右腳心的傷口，眼神微頓，拇指摩擦了幾下，擡起頭看向她，低沈的嗓音輕柔地問：“還疼嗎？”

鹿眠只覺得腳心被他摸得有些癢，於是卷了卷腳趾，搖頭。

厲墨雲垂眸給她把一雙鞋都穿上，這才牽著她往外走。

鹿眠問：“去哪兒？”

厲墨雲淺笑了一下：“去了你就知道了。”

兩人不顧花顏與牧臣，徑直往外走。

花顏本想跟上去的，卻沒想到被牧臣攔下了。

“怎麽了？”

牧臣微微皺眉，思慮了半晌才道：“不用跟了，主人不會傷害鹿姑娘的。”

“此刻看上去似乎是好些了，但誰知道等會兒會不會出問題？風無在信中與我說了不少，堡主一旦發作起來無人能制止他。”

“除了鹿姑娘。”牧臣說完，突然有些明白當初風無總想著將鹿姑娘往主人身邊推的原因了。

只有與鹿姑娘在一起，主人的身上才能看見那些許鮮活的人氣兒。

牧臣入十剎堡以來的幾百年，從來沒在他的臉上看到如此溫和的笑容，他向來都不茍言笑，也不愛見人，一直都在主閣內修煉，偶爾才想著去人間轉一轉，也不過是幾百年去一次罷了。

可自從遇見了鹿眠，他的性子變得大不如之前，他討厭別人觸碰他，不許別人忤逆他，卻能一次又一次為鹿眠破了規矩。

與屬下同桌吃飯是小事，與屬下說玩笑是小事，那他這樣一個高傲的堡主，蹲下來親自為鹿眠穿鞋，還算是小事嗎？

花顏心中不放心，但既然牧臣堅持，她也就放棄跟過去的想法了。

厲墨雲一路拉著鹿眠離開了花顏的住所，他沒有使法術，反而是踩著步子帶鹿眠走的，每一層階梯，每一處石路。

等到鹿眠累了，他便會停下來等她。

直至一處，鹿眠朝那雲層之上瞧去，雲霧之中隱隱能看見半輪月亮，但是除此之外，還有看不見頂端的階梯。

鹿眠吐出一口氣，她身上還有些輕傷，且發燒感冒並沒算好，花顏都說她要休息些時日才行。今晚夜色凝重，冷風陣陣，她穿的有些單薄，跟著厲墨雲出來走了不少路，體力快要透支了，再看見這直上雲霄的階梯，頓時有些腿軟。

厲墨雲就站在她上方的幾個階梯，鹿眠仰頭看過去，剛好能看見他在月光下飄然如仙的樣子。

金色的雙眼凝望著她，見她勉強直起腰準備再走，這才下了階梯，直接走到了她身邊，拉過她的手，轉身將她背在了背上。

鹿眠睜圓了眼睛看向背著自己的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堡主？”

身下的人的聲音悶悶地傳來：“嗯。”

“你……你不用背我的，再等一會兒我自己也能走上去。”鹿眠的臉頰稍紅，將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厲墨雲的聲音帶著幾分嘲諷的笑意：“上頭還有兩千七百多層階梯，你確定要自己走？”

“……”鹿眠抿嘴：“那還是你背我吧。”

厲墨雲低低地笑了一聲，搞得鹿眠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他竟然不用法術，按照以前來看，他直接飛身上去，還管這些階梯？

現在反倒是一步一步地踏上去，倒顯得有多莊嚴似的。

兩千多層階梯，厲墨雲都沒有停下來，鹿眠若非知道他的身體異於常人恐怕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厲墨雲的背很寬，且走路的時候很穩，他的呼吸淺淺的，走再長的階梯氣息也沒有紊亂，一直都平穩有序，鹿眠趴在他的肩膀上雖然感覺到冷，卻比在房內柔軟的被窩中還要安心。

她只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等再度睜開雙眼時，仿佛自己已經到了天際。

鹿眠是被厲墨雲吻醒的。

這種醒來的情況她從來沒想過。

當時只覺得自己睡在了一處非常柔軟且暖和的地方，然後唇上有東西不斷摩擦，唇舌被舔，鹿眠慢慢睜開眼睛時便看到厲墨雲閉上雙眼的臉。

在她睜開眼睛的同時，他便松開了她的唇，稍微起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鹿眠捂著嘴，眼神不敢朝他看，慢慢坐起來，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塊巨大的蘑菇上。

說是蘑菇也不算，形狀有些像靈芝，根莖非常地短，渾身雪白，柔軟且散發著微弱的熱度，鹿眠伸手去戳時，還能在這上面戳出一個坑，不過很快就會被它自行填滿。

鹿眠滿眼驚奇，問厲墨雲：“這是什麽？”

厲墨雲道：“雲芝精，長在這兒許多年了，風無養的。”

鹿眠這才將目光落在四周，這一處除了她身下的雲芝精之外，還有許多奇奇怪怪的花草。

樹木非常高大，有的一株樹開了三種顏色的花，滿地都是類似牡丹的植物，然而每片花瓣裏卻像是有熒光粉末在流動一般，晶瑩剔透，花瓣成透明狀，那有顏色的粉末隨著經脈不斷游走，改變花色。

這些花朵上面都依附了許多小蟲，然而蟲子並不可怕，大約都想是螢火蟲一般，卻長著巨大的翅膀，飛起來猶如精靈，翅膀帶著光芒。

鹿眠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這麽小的聲音，便驚醒了一片蟲子。

那些蟲子飛向了樹木，鉆入成群的花草中，這一聲噴嚏叫醒了這處所有有生命的動植物，周圍瞬間亮了起來。

鹿眠睜大雙眼看向這一切，有些不可置信地問坐在她身旁笑的厲墨雲：“這些是什麽？”

“風無養的，他就喜歡研究這些花花草草。”

鹿眠從雲芝精上下來，踩入了那些細微如同絨毛的小草之中，細密的小草拂過她的腳踝，帶著幾分柔軟。

“真漂亮。”鹿眠回眸對著厲墨雲笑了笑。

厲墨雲回她一個笑容：“是啊，所以才帶你來看。”

鹿眠仰頭看向天空，這一處太高，距離天空也近了許多，也不知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已經聽不見海浪聲，但是能瞧見遠方的雲層之中有極光。

五彩斑斕的極光與這一處絢爛的花草相互映襯，仿若仙境。

鹿眠的雙手背在身後，問厲墨雲：“你為什麽會突然想要帶我來這邊啊？”

“還不是你，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所以帶你來見見世面。”厲墨雲說完，也從雲芝精的身上下來。

那裏原本兩個凹陷進去的人影在他們離開之後逐漸鼓起，又恢覆成原樣。

鹿眠扁嘴：“我也算見過不少世面了吧。”

厲墨雲逐漸朝她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發現她的臉頰冰涼，隨後從身上解下鬥篷蓋在了她的身上，幫她把帽子也戴好，這才一邊系領口的帶子一邊道：“是啊，與本座也算是闖過大江南北，見過大風大浪了。”

鹿眠頗為得意地擡起下巴，厲墨雲順手捏了捏，道：“還來了別人絕對進不來的十剎堡。”

“堡主不是本來也打算帶我來的嗎？”

“本來沒打算的，後來打算了而已。”厲墨雲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誰，當初說不喜歡本座。”

鹿眠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壓在心口的那句話幾乎堵住了她的呼吸，如若不說出來，便會一直不舒服。

她知道在她沒有認清楚自己感情之前，說的一些話恐怕對厲墨雲不公平，不過她現在明白自己的心意，而且對方又如此清醒，有些話再不說，就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了。

厲墨雲察覺到鹿眠拽著自己的袖子，於是看向她。

那雙眼神剛要詢問怎麽了，便見她踮起腳朝自己湊過來，薄薄的嘴唇貼上了他的嘴角，帶著些許冰涼，閉上了眼。

厲墨雲瞧見她顫抖的睫毛，還有有些緊張而捏緊的手，身體沒動，心中卻無比震撼。

一陣刺痛傳來，他慢慢皺起了眉頭，在鹿眠小心翼翼地放開他後，這才將眉心撫平。

鹿眠垂著頭，聲音細不可微：“我，我是喜歡堡主的。”

厲墨雲喉嚨啞了啞：“你說什麽？”

鹿眠深吸一口氣，想著不就是表白嗎？雖說從過去到現在她從來沒表白過誰，但是喜歡厲墨雲是事實，他們睡都睡過了，還在乎這一點兒矯情？

“我喜歡堡主。”

她擡起頭，目光堅定，臉頰緋紅，像是鼓足了勇氣，卻讓厲墨雲的嘴角越來越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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