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牧臣還靠在門邊休息，便聽見裏面厲墨雲在喚誰。

他立刻便醒了，轉身入了房間，徑直朝厲墨雲走去，餘光看向周圍滿是爪痕的墻壁，隨後站在床邊開口：“主人醒了。”

厲墨雲還躺在床上，床幔遮住了他，只能隱約看見一個輪廓。

他將手摸向床頭，沒摸到扇子，有些不耐煩道：“熱死了，那蠢貨呢？”

牧臣一怔，眼眸微頓，一時竟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厲墨雲見牧臣不說話，於是慢慢坐了起來，伸出一只手掀開床幔，朝外看了一眼，他眸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狼藉，腦海中關於這部分的記憶都是空白的。

厲墨雲垂著眼眸：“本座是不是又發作了？”

牧臣點頭：“風長老已經在研制藥物了。”

“有什麽用呢。”厲墨雲嗤笑一聲，隨後將身上的衣服整理好，光著腳走到桌邊，看了一眼桌上僅剩下一個完好的茶杯，給自己倒了杯冷茶，喝完後道：“本座自己身體，唯有自己清楚。”

牧臣只站在一邊不說話，眼神一直忍不住朝厲墨雲瞧去。

他好久沒有這般正常過了，說話也是心平氣和的，昨天晚上風無給他服藥了之後便一直睡到了今日早上，莫不是昨天的藥物起了作用？

他一時間不敢回話，看著厲墨雲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鹿眠的事情，方才醒來的時候還問她去哪兒了。

厲墨雲喝完茶，瞥了牧臣一眼：“去叫她起來，再這麽耗下去不行，得先將她送到南城，咱們再回堡。”

牧臣張了張嘴，心中仿佛打鼓一般，糾結了半晌才道：“主人，鹿姑娘不在這裏。”

厲墨雲挑眉，停了了半晌後，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問：“那她去哪兒了？”

牧臣呼吸一窒，好在這時候風無走了進來，手中拿著方才煉好的丹藥，臉色難看到不行，瞧見厲墨雲醒了，在過來的路上也聽見兩人的對話。

風無道：“堡主恐怕是記錯了，鹿姑娘早就到了南城了。”

厲墨雲眉頭微皺，將風無遞過來的藥丸含進嘴裏，一口水吞掉後帶著些許疑惑：“是嗎？”

“堡主的記憶有些亂，許多東西都記不清了，鹿姑娘幾日前便已經到了南城。”風無給牧臣一個眼神，叫他附和。

牧臣臉色有些難看，雖說很不想跟著風無一起騙厲墨雲，但也不得不點頭：“是。”

厲墨雲這才松了口氣：“走了好，走了本座也能安心些。”

“堡主可覺得今日身體好多了？”風無難得碰見他神志清醒的時候，便要問他的身體狀況：“可有什麽不適的地方？”

厲墨雲單手撐著額頭，搖了搖頭道：“只覺得熱。”

風無朝他的頭頂瞧去，即便有濃密的黑發遮蔽，但是依舊能看見兩處猩紅的龍角，雖說很小，但亦是長出來了，龍角頂部稍有些圓滑，看樣子恐怕還會長得更狠。

“堡主介不介意屬下給您看一下？”

厲墨雲察覺到了風無的視線，擺了擺手道：“看吧。”

風無伸出雙手，慢慢撥開了他的發絲，仔細看了一眼長角的地方，那一塊的傷口是被他自己個抓破的，短短幾日的時間便已經長得這麽長了，如若是化作原形，沒有這幅人的身體壓制的話，恐怕化龍的時間更快。

“堡主可還記得這幾日的事？”風無問他。

厲墨雲搖頭：“本座只記得那夜大雨碰見了申洳瑛，也難怪你與她不是對手，她的道行遠比你們要深得多了，九尾被本座砍斷了一尾逃走，也是重傷，恐怕近來不敢隨意造次了。”

風無吐出一口氣，可是這個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堡主是與申洳瑛交手時才刺激到了龍血，從而走火入魔嗎？”風無坐在了他對面。

厲墨雲眸光微沈，他就記得有與申洳瑛打鬥這一回事，至於為什麽卻有些不記得了，那人叫著他的名字，單獨一個厲字。

這是多久以前的名字了，許久沒再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過，她似乎還提到了什麽人，什麽背叛，什麽覆活之類的。

厲墨雲微微皺著眉頭，眼眸中閃過些什麽：“她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是沖著本座來的，你們誰也不許私下與她接觸。”

“屬下明白。”風無與牧臣兩人也一同回答，他們都發現了厲墨雲神情有些不對，便知道這個問題不可以再問下去，雖說想要查清楚他走火入魔的原因，但他難得清醒，如若再刺激過去，便又是一場麻煩。

風無與牧臣同時道：“屬下告退。”

兩人才轉身，厲墨雲便開口：“等等。”

“堡主還有事？”風無回覆之餘給了牧臣一個眼神，牧臣點頭，率先出了房間，將風無一早設好的陣法打開。

厲墨雲問風無：“本座如何會去那片樹林？”

他一直在想，只想清楚了自己與申洳瑛在林中打鬥的過程，卻怎麽也記不起來自己為何會去那片林子，好似是去找什麽東西，可仔細想來，只覺得頭痛，心裏也空落落的。

如若是去尋東西了，那東西找到了嗎？現在又在哪兒？

風無回答他：“堡主……是去找鹿姑娘了。”

“她？”厲墨雲抿嘴：“她不是早就去南城了嗎？”

“鹿姑娘是在那之後去的南城。”風無的手在背後慢慢張開，掌心聚集著靈力，已經感應到了陣法。

厲墨雲突然察覺到周圍的一陣妖氣，立刻將手中的茶杯捏碎，眼眸瞬間淩厲了起來，眼白之處逐漸布上了血絲：“你在做什麽？”

風無掌心合上，陣法已經打開，他搖了搖頭：“屬下沒做什麽，堡主是否覺得心浮氣躁？還是休息一下吧。”

厲墨雲猛地站起來，黑發遮住為了半張臉，手臂上逐漸顯現出了鱗片，他的眼白慢慢被血色吞沒，口中喃喃：“不對，本座沒有找到她，不然這幾日本座一直在找的又是什麽。”

再擡手，那雙眼睛中的冰冷讓風無的脊背發涼，周圍的墻壁逐漸開始起了冰霜，厲墨雲的聲音帶著冷冽的寒風：“竟然敢騙本座，好大的膽子！”

風無即刻擡手，掌心幻化出來了一層保護盾，將那冰霜全都攔了下來，那保護盾上結了冰花，他立刻解釋：“堡主，屬下沒有騙您，鹿姑娘的確在南城！”

至少在豹三的口供中是這樣說的沒錯，只是是死是活他尚且不知，派出去調查的黑鴉也都還沒回來。

“在南城？她在南城！”厲墨雲的口中逐漸露出獠牙，眼瞼處也泛起紅色：“那本座便去南城，找到這就愛到處亂跑的家夥，打斷她的雙腿，看看她還敢不敢離開！”

風無見此，立刻將手中的保護盾扯下，瞬間便被冰花割破了皮膚，下一秒便自動修覆愈合了。

他觸動了門外的鈴鐺，一時間整個廢舊的宅子裏鈴鐺作響，伏妖陣起，風無與牧臣頓時卸了自身的法術，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伏妖陣便是如此，既然身在陣法中便不可輕易動法術，用的法術越狠，受到的限制便越多。

厲墨雲顯然又神志不清了，自然找不到伏妖陣中的漏洞，拼盡力氣與之頑抗，渾身上下籠罩的妖氣在這一刻沖天而起，狂風吹亂了他的發絲，距離他最近的風無從心裏開始懼怕。

此等妖力，誰能攔他？

厲墨雲覺得很煩躁，似是有什麽東西在束縛著他的舉動。

為什麽要困住他？他不過是要去找屬於他的東西！

腦海中某些場景正在隨著他不斷騰盛而起的妖力逐漸變得清晰，他記起來了那個山洞，記起來了血腥的味道，還記起來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一直看向他，漆黑的，仿佛深夜的星空。

他靠近對方，口中彌漫著令人滿足的血腥味，他張口咬住了她的皮膚，看見她眼神中的懼怕，他該停手的，在她開始害怕他的時候就應該停手了。

可是身體不受控制，他無法放下這已經到了嘴邊的美味，他不顧一切，扯開她的衣服，將她的雙手鉗制在她的頭頂，她越哭，他便越覺得開心，越感到興奮。

他要讓這雙磨人的眼睛只看著自己，若敢看向別處，便要挖下來。

他要這雙不斷掙紮的手只能觸碰自己，如若碰到別人，便要砍下來。

他要她的聲音只能自己一個人聽，要她整個人只能自己一個人看，要將她鎖在一處，不見天日，生生世世只能留在他的身邊。

可是她不見了。

誰將她放走的？誰幫她逃走的？誰準許她離開自己的身邊！

找回來！

要將她找回來！

厲墨雲咬著牙根，區區一個伏妖陣，如何能困住他！越是往他身上施加壓力，他便越要沖破這陣法，要沖到南城，踏平整座南城，掘地三尺也要將她挖出來，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問她還敢不敢再隨便離開他的視線！

風無看見厲墨雲臉上逐漸顯現的妖斑，竟是不同尋常的猩紅顏色，野獸的嘶吼就在他的耳邊響起，卷著狂風，一並朝天上沖去。

屋外的鈴鐺叮叮作響，有不少紅線竟然開始崩斷，銅錢與鈴鐺撒了一地，風無心下頓時一片慌亂。

這是要破陣了！

他也顧不上那麽多，哪怕損耗自己的道行也在所不惜。

讓牧臣在外面給他守著，風無立刻用手比了個陣法，將方才放在桌上的丹藥磨成粉末，以陣法依附在厲墨雲的身上，再用內力推進他的身體裏。

但願如此，可以制止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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