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慢慢收緊雙手，對厲墨雲抱拳：“屬下遵命。”

牧臣問：“主人，那這申洳瑛如何處理？”

“就連風無都不是她的對手，可見十剎堡中也無幾人能與她交手。”厲墨雲皺眉：“各堂主都別指望了，四個長老中，唯有從鏡道行最高，但風無都打不過，就怕從鏡亦會吃虧。”

牧臣想了想，道：“從長老與藍長老一同過去如何？”

“藍菱月離了水與鹿眠這蠢貨差不了多少。”厲墨雲煩躁地撐著額頭。

鹿眠站在他身後有些尷尬，討論事情就討論事情，莫名其妙又罵她一句算是怎麽回事嘛。

片刻後，厲墨雲往椅子上一靠，嗤了一聲：“沒想到人間竟然還有我十剎堡無法制服的妖，莫不成要本座親自動手。”

“堡主還是不要會面申洳瑛了，您現在身體狀況並不穩定，且不能出差錯。”風無勸阻。

厲墨雲晃了晃扇子道：“知道知道。”

一瞬沈靜許多，厲墨雲又道：“先將鹿眠送到南城，交代好南城的事宜後，本座回十剎堡，再讓從鏡出來助你一臂之力，也好過下次你再查到申洳瑛的身上沒個幫手。”

“是。”

“切記，本座只要藏寶圖，如遇申洳瑛，你可別再逞能了，若再廢了幾百年道行，你也別當什麽長老了，找個寺廟紮根，讓人掛紅繩當許願樹吧。”

厲墨雲這話說得有些狠，風無嘴角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知道這次自己貿然與申洳瑛動手的確是思慮不周，故而沒敢出聲。

鹿眠只覺得背後一陣冷汗，看來即便是面對自己人，厲墨雲罵起來也毫不心軟，風無一個堂堂十剎堡的長老，他竟然讓人家去當許願樹，嘖嘖。

風無下去修養，牧臣站在了屋子外面守著，兩人走後，屋內就剩下厲墨雲與鹿眠二人。

鹿眠看著一桌子菜已經冷了，恐怕他也沒有吃東西的打算，故而自己就著冷菜冷飯，隨便吃了兩口墊墊胃。

厲墨雲朝她看了一眼，問道：“手還疼嗎？”

鹿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還有一些紅痕，是方才她要給厲墨雲按頭的時候，被他抓出來的，雖然只有一瞬，但還是留印記了。

鹿眠搖了搖頭：“不疼了。”

厲墨雲朝她伸手，指尖滾燙，觸摸她手腕上的皮膚時道：“本座不是有意的，方才只覺的頭疼，你又突然伸手，出於本能便這樣了。”

鹿眠咬著筷子：“沒關系的，我知道堡主不是有意的。”

厲墨雲撐著額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似乎有些疲憊。

鹿眠放下了筷子，端著板凳朝他靠近了些，湊過去小聲問：“堡主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只是最近睡不好而已。”厲墨雲慢慢睜開雙眼，盯著桌上的茶杯，杯中還有半盞茶，淡黃色的茶水上漂浮著幾根茶葉，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輕微的力量，竟然讓那茶杯中的水起了漣漪。

一圈一圈，仿佛魔咒一般，便有一陣聲音在他的胸腔，在他的腦中，一遍一遍，翻滾成了浪花啪嗒海岸之聲，除此之外，還夾雜著一些其他的聲音。

像是人在說話，遠遠地飄過來，然後越來越近，直至最後，他就快要聽到對方在說什麽時，耳畔便是一陣尖利刺耳的叫聲。

厲墨雲猛地回神，那盞茶頓時炸裂開了，杯盞碎成了一片片，冰冷的茶水滾在了桌面上。

鹿眠嚇了一跳，不敢動彈。

方才那一瞬，她又察覺了這人周身冰冷，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將要被速凍起來，不過好在他很快便回神，只是回神的那一瞬間，眼神很冷冽。

鹿眠抿了抿嘴，問道：“堡主……是不是在為申洳瑛的事情煩神？”

厲墨雲朝她看了一眼：“何止這一樁，本座最近只覺得疲累，申洳瑛與十剎堡定然有聯系，還有那小鎮中的屍體……”

“屍體？”鹿眠眨了眨眼睛：“不是不足為懼嗎？”

“的確如此，但是究竟是誰在修煉招魂起死回生之術？要覆活的又是誰？”厲墨雲慢慢握緊雙手：“本座只要想起這些，便覺得頭痛欲裂。”

“那便不要想了。”鹿眠朝他伸手，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手輕輕放在了厲墨雲的肩膀上：“想不通的事，越想只會越增加煩惱，不如交給風無去查，或許等他查到了線索之後，一切便都了然了。”

厲墨雲的手抓住了鹿眠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朝她看來，目光沈沈：“今晚，你陪著本座。”

鹿眠：“……”

安慰一下就要陪睡嗎？這是什麽展開？

見鹿眠不說話，厲墨雲扯了扯嘴角：“不過是要你像上次那般，毫無顧忌地趴在本座的懷裏，你以為本座會對你做什麽？

鹿眠移開視線：“最好是不想對我做什麽。”

“想。”厲墨雲道。

鹿眠瞬間臉頰緋紅。

“不過本座更願意等，等你主動爬上本座的床。”他說完，便是一笑，眉眼彎彎，仿佛電流一般直擊鹿眠的心靈。

“那你有的等了。”鹿眠貧嘴。

厲墨雲抓住她的手，起身將她打橫抱起，然後往床榻方向走：“所以，本座才強迫你今夜留下。”

“哎！我還沒沐浴！”

“本座不嫌你臟。”

“可我還嫌棄你……”後半句話鹿眠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因為看見了厲大堡主那不爽的眼神，她明白只要自己再多說一句，定然討不了好果子吃。

鹿眠相信厲墨雲不會對她動手動腳，被他抱上床後，他甚至都沒有碰到她，好似只是想要身邊有個人陪著。

鹿眠一夜沒睡。

厲墨雲也沒睡好。

半夜時分厲墨雲總是翻來覆去，額頭上起了細細密密的汗水，眉頭緊皺，倒是不說夢話，但那表情怎麽也不像是睡得舒服。

他沒說謊，恐怕這幾日每天夜裏他都是這樣過來的，一旦熟睡，便陷入了一種夢魘之中，夢中究竟是什麽，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鹿眠伸手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縮在了對方的懷中，輕輕摟住了他的腰。

他怕熱，鹿眠給他扇了一夜的風，他有時頭疼，鹿眠便幫他輕輕揉著頭上長角的地方。

總之是一夜無微不至的伺候，然後太陽升起之時，她便起床洗漱，順便給厲墨雲做早飯了。

在廚房裏端著個小板凳等粥好的鹿眠撐著下巴一直在想自己昨天夜裏的舉動是什麽意思。

她喜歡上厲墨雲了？

不然怎麽任由他予取予求，還不知疲倦？

昨天夜裏見他睡不好，鹿眠也是的確沒法兒安心睡過去。

她總想著馬上就要道南城了，接下來便要與厲墨雲分開，或許幾十年也未必再能見上面這一件事，只要一想，心口便是慌張混亂，還有些微地泛酸。

鍋裏的粥開始翻滾，鹿眠還在發呆。

風無往廚房過來的時候，看見鹿眠還在出神，而鍋中的粥已早就冒白泡沫了，於是開口：“鹿姑娘，要糊了。”

鹿眠這才回神，趕忙將鍋裏的粥盛出來，然後裝了幾碗，放在托盤上。

她朝風無瞧去，問他：“你身體好些了？怎麽這麽早便起了。”

風無笑道：“堡主的道行比我高深太多，他一縷妖氣抵我數倍，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年紀大了，總是睡不著罷了。”

鹿眠瞧風無這三十多歲的相貌，心想單看外表，還真看不出他有多大。

“鹿姑娘此去南城之後，可有什麽打算？”

鹿眠端著托盤往大堂走：“能有什麽打算？就安心當個老板娘吧。”

風無輕笑一聲：“我與牧臣恐怕要經常出入人間，屆時去南城找你。”

“歡迎來玩兒。”到了二樓，鹿眠站在厲墨雲房門前，回頭看風無已經停在了樓道口，於是問：“你不進去？”

風無搖頭：“不了，即將分別，還是給你和堡主留些空間吧。”

鹿眠推門進了房間，朝床榻方向看去，厲墨雲還沒醒。

她將飯菜布置好，這才走到床邊，掀開床幔的同時，對方便睜開了眼睛。

在鹿眠跟前，他也不幻化成行走人間的面具，便是以自己本來面貌對她，這張臉鹿眠還有些看不習慣，妖異之中帶著些微冷冽，光是看著便叫人有些望而卻步。

厲墨雲在看見她的那一剎，緩緩露出了個笑容。

鹿眠不自覺也跟著笑起來，問他：“昨夜做噩夢了？”

厲墨雲慢慢坐起來，撐著額頭道：“夢到些狂風暴雨，但入了後半夜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鹿眠想著後半夜不是她抱住對方又給按頭又給扇風的時候嗎？

厲墨雲光著腳走到了臉盆旁開始洗漱，擦幹凈臉上的水後，對鹿眠道：“今日不走了，在靈安城住一天。”

“怎麽了？”

以他的身體狀況，越快回十剎堡越好吧？

厲墨雲伸手指了指停在窗沿上的烏鴉，是隨著鹿眠一同入屋的。

他道：“豹三馬上過來，還得交代他些事情。”

豹三被厲墨雲安排去處理那小鎮裏幾千個屍體的事，或許查到了什麽，於是鹿眠點頭，給他盛了碗粥。

“賢惠。”厲墨雲點了點頭。

鹿眠扯著嘴角，也不知該露出什麽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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