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厲墨雲已經起床了，看見鹿眠從外面進來，嗤了一聲：“才一夜就學不會做侍女的本分了？”

鹿眠見他如此生龍活虎還有力氣諷刺人，便知道他今天的身體狀況並不差，於是拱了拱手道：“是，我這就去給您做早飯吃。”

鹿眠去了後廚，風無也回來了。

風無一回來便被狐靈掐了一下狠的，他痛到抽回自己的胳膊，瞪圓了一雙眼睛看向她：“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我讓你牧哥哥管管你！”

狐靈哼了一聲：“你今天一早把鹿姐姐拉出去，是不是讓她換心了？”

風無立刻捂住了狐靈的嘴，不過她說話的聲音太大，厲墨雲也早就聽見了。

狐靈見對方還捂住自己的嘴，立刻張嘴咬了他一下，然後豎著眉毛道：“我若是早知道，才不與你說這種事，沒想到你真的動了心思，想讓鹿姐姐換心，那多危險啊！”

風無知道這事瞞不住，嘆了口氣主動走到厲墨雲跟前單膝跪下：“屬下該死。”

厲墨雲端起茶杯，風輕雲淡地瞥了他一眼：“起來。”

風無這才站起來，捋了捋額前一撮白色的發絲，看向厲墨雲時，對方正饒有趣味地笑了笑：“你與她說了這個之後，她如何回答你的？”

“鹿姑娘說她惜命，也是屬下糊塗了，這事的確太過兇險。”

厲墨雲點了點頭，往椅子上靠著，將茶杯放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看來她沒對他有所隱瞞，說的也都是實情，她對他並非多喜歡。厲墨雲想了想自己也當真是有些可笑了，為了鹿眠，化龍這等大事也打算留在人間，而鹿眠為了他，談不上喜歡，自然也不願意用命一搏。

他晃著扇子道：“罷了，即便她同意，本座也舍不得。”

此話一出，風無、牧臣與狐靈三人都同時朝他瞧去。

厲墨雲瞥了一眼三個屬下，緩緩勾起嘴角：“瞧什麽？沒瞧過本座如此喜歡一個人是嗎？”

風無皺眉：“以後這話，堡主還是不要輕易說出口吧。”

厲墨雲擺了擺扇子道：“知道知道，以後不說了。”

“那堡主還回十剎堡嗎？”狐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厲墨雲正在思索，她又忙道：“堡主，鹿姐姐舍不得您的，昨日她被捉到有風客棧的時候，還一直在向我問您的下落，可見她心裏也是有堡主的。”

狐靈剛說完，牧臣便拉著她的袖子，少女楞了一下不明白牧臣是什麽意思，回頭看見厲墨雲陰沈的臉便察覺自己說錯話了。

“被捉到有風客棧？”扇子慢悠悠地晃著：“誰有本事能捉她去客棧？”

狐靈皺眉，咬著下唇，就怪自己這張嘴太快，求助地朝牧臣瞧去，結果牧臣已經單膝跪下了：“是屬下辦事不利。”

厲墨雲朝牧臣瞥了一眼，陰冷著聲音道：“狐靈給本座解釋解釋。”

狐靈嘆了口氣，連忙跪在了厲墨雲的跟前：“是屬下的錯，屬下記恨安翎，故而讓人買光了周圍所有的雪靈草，所以安翎他們還留在了有風客棧。鹿姐姐出門是碰見了淩雲派的人，被他們帶到了有風客棧內，不過他們並沒有為難鹿姐姐，鹿姐姐出來的時候還是安然無損的。”

厲墨雲沈著目光：“還有呢？”

狐靈立刻擺手：“沒有了沒有了，屬下本來想救鹿姐姐出來的，結果鹿姐姐自己走出來，並未受傷，她還告訴屬下趕緊拿出雪靈草救人，讓他們早些離開，免得引火燒身。”

風無的臉色也逐漸變得難看了起來，厲墨雲面朝牧臣：“這事為何不與本座說？”

牧臣看了一眼自己腰間配劍上新買來的穗子，將頭重重低下：“是屬下失職！”

昨晚鹿眠從厲墨雲房內出來之後，便把這個穗子給他了，牧臣當時心裏很感激，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配劍上的穗子斷了一截。

鹿眠當時跟他說讓他別告知厲墨雲她被帶到有風客棧的事，如若讓厲墨雲知道，恐怕還會責罰他。

牧臣不怕責罰，但是鹿眠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風輕雲淡地撇過此事，況且她也的確沒出危險，故而牧臣才沒說出來。

狐靈看牧臣已經跪拜在地上了，心裏有些慌張：“堡主別怪牧哥哥了，都是屬下的錯。”

風無踢了踢狐靈的後腰，讓她少說兩句話，狐靈回頭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在問他為何不幫忙求情。

風無嘆了口氣，厲墨雲此刻這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求不了情的，牧臣打從記事起便跟著厲墨雲，所學所會全都是厲墨雲一手教出來的，自己教出來的屬下結果卻有事未能及時給自己匯報，這是何等嚴重的大事。

厲墨雲合上扇子，慢慢站了起來。

周圍的一切驟然靜止，風無看向門外的行人，知道恐怕在牧臣跪下的那一剎這結界就已經布下了。

他手中的扇子轉瞬變成一根布滿倒刺的長鞭，狐靈的眼淚都快從眼眶裏出來了，她伸手拽著風無的衣擺，已經不在乎他方才還踢自己的後腰，哭著道：“風無，你快跟堡主說說，讓他別打牧哥哥，打我好了！”

風無皺眉用一片樹葉封住了狐靈的嘴，心想姑奶奶你就少說兩句吧。

牧臣慢慢閉上眼睛：“屬下領罰。”

一鞭抽在了他的背上，直接皮開肉綻，背後的衣服裂開了口子，鮮血暈染了藍色的衣袍，倒刺帶著皮肉，傷口處還冒著黑煙。

“這是因為你瞞上不報。”

牧臣咬著牙根，額頭起了汗水：“屬下錯了。”

又一鞭落下，狐靈直接閉上眼睛瑟瑟發抖。

“這是因為你沒將人看好。”

牧臣張嘴咳嗽了幾聲，已有鮮血從嘴角流出：“屬下錯了。”

啪——

最後一鞭牧臣直接脫力，幾乎要趴在地上。

“這是因為你辜負了本座對你的信任。”

牧臣聽見這話，不顧身上的傷口，立刻跪直了身體，擡起頭焦急恐慌地看向厲墨雲：“屬下對主人忠心耿耿！求主人別不信任屬下！”

他與風無狐靈等人不一樣，於他而言，沒有十剎堡堡主，只有厲墨雲，這一句話簡直比那三鞭來的都要刺痛他。

厲墨雲瞧著牧臣的臉，面色蒼白，唇下滴血，就是一個怕被主人丟棄的小狗對主人的求饒。

他翻手背在身後，長鞭又成了扇子，厲墨雲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涼涼地問：“以後當如何？”

“唯主人命令是從。”

“記住，本座不是不讓你與鹿眠說話，也不是不讓你護著她，她既把你當朋友，你便與她當朋友，但本座永遠都是你的主人，不可因為本座對她特殊，你便忘了本座交代給你的事。”

“屬下記住了。”牧臣松了口氣，這一口氣松懈下來，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風無解開了對狐靈的禁術，隨後扶住了牧臣道：“屬下帶牧臣下去養傷。”

“讓他疼幾日。”厲墨雲瞥開眼神。

風無頷首：“是。”

一聲過後，結界解開，這一處唯有狐靈還戰戰兢兢地站在原處，肩膀瑟瑟發抖，根本不敢看向厲墨雲。

她怎麽忘了，眼前的這個人是整個十剎堡都為之忌憚的王者，當真是這些日子跟在鹿眠身後開始學壞沒了規矩，以為他當真是那個可以與屬下同桌吃飯還會笑的堡主。

厲墨雲嘆了口氣：“小狐靈。”

“屬下在。”狐靈一驚。

“你應當不會讓本座失望才對。”一記冰冷的眼神投過來。

狐靈立刻回答：“屬下知無不言。”

“那便告知本座，風無為何會起給鹿眠換心的心思。”

狐靈額頭滑下汗水，嘴唇蒼白顫抖，忍著害怕道：“是……是昨夜風長老來找屬下，當時屬下正與客棧內的小廝說話，略微談及換心之術，風長老聽了去，屬下當時沒多想，以為不過只是普通的聊聊天而已。”

狐靈說完，厲墨雲遲遲沒說話，她等得都快忘了呼吸，許久之後，厲墨雲才道：“原來如此，你先下去吧。”

狐靈擡頭朝他看了一眼，對方正勾起嘴角，帶著淺笑看著她。

狐靈只覺得背後發涼，根本猜不透這人的心思，下一刻便聽見了鹿眠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哎？牧臣他們人呢？我做了許多早飯啊。”

厲墨雲道：“辦事去了。”

鹿眠哦了一聲，看見狐靈還在，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那小狐靈可以多吃一些。”

這一拍下的狐靈一抖，鹿眠楞了下：“我沒用多大力吧。”

厲墨雲一記冷眼過來，狐靈這才扯著嘴角笑了笑：“不是……鹿姐姐，我也有要事離開，不能吃你做的飯菜了。”

“啊？”鹿眠看了一眼桌上一鍋粥與四樣菜，她還特地蒸了小籠包，看來這些人都沒有口福了。

狐靈對厲墨雲拱了拱手便立刻離開了客棧。

鹿眠將包子推到了厲墨雲的跟前道：“那堡主嘗嘗吧。”

說罷，夾了一個小籠包放在了厲墨雲的碗裏。

厲墨雲看了一眼包子，隨後道：“你與風無出去，他可與你說了什麽？”

鹿眠筷子稍微停頓了下，道：“說了，讓我幫忙勸勸你呢，堡主，我覺得風無說的對，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回到堡中比較安全，至於我……我便留在這處等你，若你得以化龍，大不了屆時再回來找我唄。”

“你又如何知曉要等多久？若要個三五十年呢？”

鹿眠僵硬著嘴角：“我自然……是怕要等三五十年，但我亦不能為了自己，而耽誤了堡主的前程，飛禽走獸修煉成妖，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登天位，堡主只差這一步，我不能自私。”

話才說完，厲墨雲便朝她伸手，五指緩緩地貼在了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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