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鹿眠又問：“對了，堡主是要回十剎堡了嗎？何時動身？我好收拾東西。”

厲墨雲端茶的手頓了頓，朝鹿眠看了一眼：“你如何知道的？”

鹿眠不想說自己當時正醒著，聽到了一些話，更聽到了他說他栽在自己手中這種事，臉上紅了紅，開口道：“是狐靈說的，她來看過我。”

厲墨雲抿嘴，隨後又道：“嗯，明日便啟程。”

“啊，那我今晚便要將東西收拾好了，是騎馬回去嗎？有些東西一個包裹恐怕裝不下，最好還是有馬車。”鹿眠笑了笑，這樣她還可以休息一下。

厲墨雲放下茶杯，沒回鹿眠的話，對風無道：“本座的屋子收拾得如何了？”

“堡主放心，您出來的這些時間，花顏一直都有叫人打理。”

厲墨雲點頭：“那便好，申洳瑛那邊還需你繼續調查，有任何消息都要告知本座。”

風無頷首：“是。”

鹿眠等他們說完了，才將目光投在厲墨雲的身上，對方瞥了她一眼，隨後道：“時間不早了，你打水，本座沐浴。”

鹿眠眨了眨眼睛，哦了一聲，心裏覺得有些奇怪。

所以他這個態度，是明天不坐馬車，必須得騎馬嗎？

騎馬就騎馬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雖說可能會有些疼，但誰叫厲大堡主的身體更重要呢。

鹿眠走到後廚，吩咐下去讓人燒些熱水，然後擼起袖子，準備做些菜，再做兩個燒雞，讓風無晚上帶到有風客棧給狐靈吃。

只是不知道傳聞中的十剎堡是什麽模樣，小說中都沒有寫到過，她心裏還隱隱有些期待。

做好了飯菜，鹿眠喚來了風無。

風無入了廚房便聞到一陣肉香，笑著道：“不知今晚我有沒有口服，再嘗嘗鹿姑娘做的飯菜？”

鹿眠指著幾盤蔬菜道：“那兒不是給你做了嗎。”

風無拿起筷子便嘗了一口，點頭道：“好吃好吃，我聞到了燒雞的味道，恐怕是給小狐靈做的吧？”

鹿眠一邊將排骨盛出鍋一邊道：“是了，再等一會兒就好，我再撒些鹽你就可以帶去給狐靈了。想來我也好些日子沒下廚，這丫頭肯定饞死了，我答應了她在去十剎堡前給她做燒雞的，原以為還要等幾日，沒想到明天一早就走，只能現在給她做了。”

鹿眠說了一長串，風無只是笑笑。

排骨放入了盤中，鹿眠擡頭看了風無一眼，對方移開了視線，鹿眠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與厲墨雲說明日要走的事，厲墨雲便跟風無談話，與風無說明日要走的事，風無便緘默不語。

鹿眠一邊朝燒雞上撒鹽，一邊問：“是不是明日走不了了？”

風無幹笑：“不是。”

鹿眠撒鹽的手一頓，總算明白了過來：“那就是明日我不用去了。”

風無移開了視線：“其實這也是為了鹿姑娘好，鹿姑娘的身體尚在恢覆，去十剎堡的路途遙遠，一路舟車顛簸，於你的身體也無好處。”

鹿眠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畢竟是個人類，十剎堡又是群妖的集中營，不論怎麽說，我去總歸有些不合適的。”

風無慢慢朝鹿眠走去：“其實換一個角度想，鹿姑娘不去十剎堡也未必不是好事，當初也是豹三的過錯，陰差陽錯才將鹿姑娘帶到了堡主的身邊，如今得以抽身，不如讓狐靈將有風客棧分一個給你，你當老板開客棧，豈不自在？”

鹿眠將燒雞盛出鍋，道：“我明白，你不用與我說這麽多。”

風無察覺出她的臉色有些不好，方才還笑呵呵的，如今便像個霜打的茄子一般提不起勁來，風無皺眉：“莫非鹿姑娘對堡主也……”

“來！”鹿眠打斷了風無的話，有些強顏歡笑，將放了燒雞的飯盒遞給了對方：“這就交給你了。”

“如若鹿姑娘當真離不開堡主，那我……”風無還要說什麽，鹿眠趕忙推著他往外走：“去吧去吧，冷了就不好吃了，隔了一條街呢。”

風無被鹿眠推到了廚房門口，回頭看了她一眼，可惜沒看見對方的表情，鹿眠很快就轉身了，聲音平淡道：“你的飯菜就放在廚房了，等你回來後自己吃吧。”

風無很想探探這女子的腦中究竟在想些什麽，他說了這些，她也知道了這些，又作何感想？

可惜，即便是用盡全力，他也看不見分毫。

“好。”風無點頭，說完這句，便朝客棧外走去。

等風無走後，鹿眠才將厲墨雲與牧臣的飯菜裝在了托盤上，然後深吸一口氣，朝樓上走去。

她早就該想到的，厲墨雲不會帶她回十剎堡。

就如同厲墨雲說的那樣，十剎堡數千年來都沒有一個人類上去，她不過是他的侍女，貿然帶入十剎堡，必然會引起堡中那些妖的躁動。

厲墨雲是十剎堡的堡主，而往往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不需要感情。

風無說，厲墨雲對她一旦動了真心，那邊是有了軟肋，從今往後，她就是他的弱點，這世間任何一個人只要拿捏住了她，便等於拿捏住了厲墨雲。

鹿眠不希望自己這麽無用，也不希望自己成為厲墨雲的軟肋。

她知道她沒有修仙的天賦，更記不得什麽淩雲派的修煉心法，此刻想要有像安翎那樣登峰造極的本領根本就不可能，她甚至都不能自保。

或許她離開，於厲墨雲而言才是最好的。

他現下身份尷尬，正處於轉變的狀態，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危險，將她留在人間，對大家都好。

反正她一開始就想著脫離厲墨雲，開個飯店好好過日子，如今風無都承諾了，將狐靈旗下的一間有風客棧送與她，這麽說她這一輩子都有十剎堡庇佑著，還能賺錢，也沒有什麽好挑剔的了。

鹿眠點了點頭，上樓的時候腳下差點兒踏空。

即便心裏已經想清楚了，可還是有根針在一直戳她的心口，又疼又麻。

鹿眠將排骨遞給了牧臣，然後推門入了厲墨雲的房間。

他正坐在窗口邊，開著窗戶，外頭天已經黑了，偶爾有一兩只螢火蟲能飛進來。

鹿眠將菜布置好，道：“堡主，用飯了。”

厲墨雲回頭，朝鹿眠看過來的時候，漆黑的瞳孔一瞬變成了金色，他慢慢站起身來，回到房間之後就脫了鞋子，光著腳走在地上。

鹿眠嘆了口氣，將筷子遞給對方。

厲墨雲從她身邊走過，拿筷子的手頓了頓，隨後問：“你身上擦了什麽？”

鹿眠一楞：“什麽？”

“有些香味。”

鹿眠這才想起來今天安翎讓孟巧巧給了自己一個香囊，於是將懷中的香囊拿了出來道：“是香囊，今日我上街時買的，味道不好聞嗎？”

厲墨雲垂下眼眸：“嗯，不好聞，扔掉吧。”

鹿眠扯了扯嘴角，如此直白，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將香囊放回了懷裏，鹿眠道：“好歹也是花錢買的，怎麽能說扔就扔了，也就這一會兒，您就忍忍，明天就聞不到了。”

厲墨雲才咬了一口魚肉，便將筷子放下，他沒擡頭，只說：“你都知道了。”

“是啊。”鹿眠抿嘴：“您也沒刻意瞞我的意思，我這麽問，風無也就這麽說了。”

厲墨雲沒說話，鹿眠慢慢坐在了他對面，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在自己碗裏，一邊吃飯一邊道：“不過我還得好好謝謝堡主，伺候了您幾個月，便能換來一個客棧，怎麽想都是我賺了。”

厲墨雲擡眸：“你真這麽想？”

鹿眠點頭，睜圓了一雙眼睛認真道：“對啊，我不想回淩雲派，也不去十剎堡，那當個老板娘最好不過了，而且汴城的風光很好，有山有水，這裏的小廝也很平易近人，我若當老板娘，他們一定不會一起罷工找我麻煩。”

厲墨雲微微瞇起眼睛：“鹿眠，本座要聽你的心裏話。”

“我的確是這麽想的。”鹿眠笑了笑：“實不相瞞，當初我的確有想過從您身邊逃走，然後找個小地方開個酒樓飯莊之類的，如今您幫我達成心願，我自然是感激了。”

“既然開心，既然感激，為何笑得如此難看？”厲墨雲此話一出，鹿眠臉上的笑容便掛不住了。

她手中的筷子不動了，心裏五味雜陳：“堡主既然看穿了我並不開心，又何必非要逼我說出來呢。”

“你想跟本座回十剎堡嗎？”

鹿眠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飄忽：“說不上想不想，十剎堡於我而言本就遙遠，去不去都沒關系。”

厲墨雲站了起來，朝鹿眠走過來。

他每一步靠近，鹿眠都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在胸腔跳動得厲害。

他終於走到了她跟前，一只手捏著她的下巴，逼迫她擡頭，那雙銳利的眼睛直視著她，眼眸中閃過些許情緒，很快又被他掩藏。

厲墨雲道：“看著本座說。”

鹿眠被迫看向他，眼神都不敢離開，她的喉嚨動了動，道：“我只是以為……堡主在人前說從今往後我歸於十剎堡，便是要將我帶在身邊了。”

“你不想離開本座？”厲墨雲眉頭松開了些，那雙眼睛帶著些許探視與……期待？

鹿眠猛然想起，這個人的心中有自己的位置，即便此刻那位置恐怕很小，但他對自己並非主仆之情，也不再是惡趣味。

她心臟猛跳，厲墨雲等了半晌，沒等來回覆，於是手中忍不住捏緊，已經沒了耐心，帶著些許急迫焦躁地問：“說！你是不是不想離開本座？”

鹿眠吃痛，驟然回神，張口道：“我……有一些。”

有一些不想離開他，這是一定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