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墨雲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一雙蛇眼緊緊盯著鹿眠。

“你似乎對那幾個人很有興趣。”

鹿眠眨了眨眼，她是本能地對所有在書中看到的男男女女都有些在意，不過幾日相處，鹿眠對厲墨雲的脾氣也有些拿捏住了，自然是不能說實話，而且還得哄著來。

她笑了笑：“我這不是沒見過世面嗎。”

厲墨雲單手撐著下巴：“也是，一看就是土包子。”

鹿眠嘿嘿點頭，隨後湊到厲墨雲跟前問：“爺知道這幾位是什麽人嗎？”

“樓下的不是說了嗎？雲霞莊的。”厲墨雲說完，皺著眉頭嘖了嘖嘴：“這雲霞莊近些年出來的吧？爺都沒怎麽聽說過，可見就是些小打小鬧的東西。”

鹿眠一邊對厲墨雲豎起大拇指，一邊在心底感嘆，也就你經歷了上千年的歲月，普通人哪兒能活得那麽長啊，雲霞莊現世一百餘年，對於只能活短短數十年的人類來說，已經夠長了。

大雨繼續瓢潑，天色漸暗，街道上來往的人也變得少了起來。

所有城鎮裏的青樓賭坊都是一樣，不論是如何惡劣的天氣也照開不誤。

塢城的青樓並不多，也不敢往鬧市裏開，大多都在巷子裏，並沒有別處那麽招搖。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手上撐著傘，一手拎著酒壺剛從賭坊的巷子裏出來，入春的季節裏他穿的並不多，領口大開，健壯的身軀在灰暗的燈光下展露出來。

喝了口酒，男人哼著小曲，腳下晃晃悠悠地往青樓方向走。

剛走到門前，便有龜公招呼：“喲！豹爺來啦！”

這男人已經連續來了好幾天了，站在門口招待客人的龜公自然認得，而且這人出手大方，就更讓人印象深刻。

豹爺將傘往門外一丟，然後扶著門邊便往青樓裏頭走，一邊走，嘴裏一邊喊：“我的大美人兒，快來瞧瞧爺給你帶了什麽東西來。”

說完，從懷裏拿出了一顆閃亮的明珠，竟然有雞蛋那麽大。

那明珠讓在場所有女人都楞在原地，雙眼放光地看著那價值連城的寶貝。

這幾日與豹爺有過魚水之歡的翠雲從樓上走了下來，瞧見珍珠時嚇了一跳，隨後連忙跑到了豹爺身邊，依偎道對方懷裏拍著他的胸口道：“豹爺～您這是要送給奴家的嗎？”

豹爺擡起翠雲的下巴，捏了捏後又往她嘴上親了一口道：“不是給你又是給誰的？”

此時青樓之中傳來一道聲音，頓時讓所有雜音全都消失。

那聲音不知如何形容，正如樹上百靈，又好似細雨入水，柔中帶著靈動，娓娓傳來。

“難道這不是應當給我的？”

女子的聲音剛落下，外頭大雨的聲音才覆了過來，紙傘收起，青樓門前站著一名身穿藍衣的女子，發色偏淺，不施粉黛竟能將一眾女子都給比下去。

單單是那氣質，便是常人所不能及。

豹爺聽到這聲音，背後一涼，隨後僵硬地回頭，看見該女子，立刻將懷中的翠雲推了出去，幹笑兩聲：“藍長老。”

藍菱月朝豹爺伸手，豹爺立刻將手中的珍珠交給對方，還道：“屬下絕對沒有私吞之意。”

藍菱月把珍珠收回，白了豹爺一眼，撐起紙傘，冒著雨往外走。

豹爺連忙跟了上去，傘也不要了，淋著雨走在藍菱月的身後，陪著一臉笑問道：“藍長老如何會在這兒？不會真是為了這顆百年珍珠吧？”

藍菱月沒回答他的話，反而說：“我讓琉璃給我帶四顆百年珍珠回來，從你手中一過就剩三顆，可不得千裏迢迢追過來，問問剩下的那一顆去哪兒了。”

豹爺聽見這話，立刻把手伸過頭頂：“屬下只是拿來偏偏那女人，屬下走前定會再拿回來，重新還給藍長老的。”

藍菱月懶得雨她廢話，停下腳步問了句：“聽說你前些日子去了飛禹城一趟？”

豹爺點頭：“是！”隨後想起來侯七爺的舉動，連忙嘖了一聲：“我與侯七沒生意上的來往！真的！我就是送了個女人給他，後來堡主查處侯七的事兒，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

藍菱月擺了擺手表示相信他，沈思片刻後問：“你可知道堡主去哪兒了？”

“哎？堡主沒回十剎堡嗎？”豹爺眨了眨眼，這幾百年不出門的妖老大，一出門連藍長老都找不到了？

藍菱月見從他這兒也問不出什麽，幹脆不理會對方。

布鞋走上青石板，竟然一滴臟水也沒挨到，豹爺站在雨中看向女子離去的背影，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心裏只嘆可惜。

這麽漂亮的女人，幾百年來不與任何男子交往親密，看上去像是無欲無求似的，整日就知道擺弄些亮閃閃的東西。

一夜大雨過後，塢城總算迎來了太陽。

鹿眠在地板上睡了一夜，早上醒來的時候還腰酸背痛的。

她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隨後朝床的方向看去，她與床之間隔了一道屏風，屏風後頭還掛著簾幔，簾幔後的床上還掛著床幔，一層層過去，睡在裏面的人像是生怕別人偷看他似的。

鹿眠伸了個懶腰，將地上的被子抱起來放到一旁，扭著脖子不情願地出去給還在熟睡的爺準備洗漱，還有早飯。

是了，就算有服務周到的小廝，和做菜好吃的廚師，厲大堡主也能將人趕出房門，臟活累活全都由鹿眠一人擔著。

今日一早起來，鹿眠的心情就不好。

往廁所裏跑了一趟，鹿眠一臉生無可戀，之前在南城，生理期也來過一次，她雖然手足無措，但是孟未從來不用她照顧飲食起居，閑暇時間自己打理一下自己，也就過去了。

不過想到等會兒還要頂著腹痛去給厲墨雲端茶倒水，甚至很有可能坐在馬車外頭顛簸吹冷風，她就想撞墻。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鹿眠一邊往鍋裏的清粥裏面加肉末兒，一邊嘀咕了一句。

她煮了兩個水煮蛋，自己率先吃了一顆，還在嘴裏嚼著，然後端著早飯往樓上走。

客棧的小廝幫她把洗臉水都弄好了放在門前，鹿眠先將早飯放在桌上，再回來把洗臉水端進去。

房門吱呀關上，窗戶也閉合，鹿眠熟練的閉上了眼睛，順著墻摸到了厲墨雲的床邊。

“爺，天亮了。”

床上的人嗯了一聲，鹿眠道：“那我在外頭伺候。”

剛走一步，厲墨雲的手便從床幔裏伸了出來，抓著鹿眠的胳膊便將她拽進了床上。

鹿眠哎呦一聲，沒敢睜開眼睛，就覺得自己似乎是壓在了厲墨雲的身上了，厲墨雲的手還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鹿眠不敢動，但是又有些不確定，低聲問了句：“堡主？”

厲墨雲翻身將她壓在身上，幾乎沒穿什麽衣服，光滑的皮膚貼在鹿眠身上的同時，好看的背部也起了一層漆黑的鱗片，鱗片像是黑曜石一般，閃著光澤，稍縱即逝。

低啞的聲音在鹿眠耳畔響起，幾乎是貼著她的脖子，冰涼地問她：“你身上是什麽味道？”

鹿眠的手不敢亂碰，心臟狂跳，眼睛更是不敢睜開，所有觸覺在這一刻都變得格外明顯，她盡量控制呼吸，問了句：“什麽……什麽味道？”

鹿眠感覺到冰涼的鼻尖在她的臉頰滑過，隨後傳到了脖子，大有向下移動的趨勢，頓時覺得不好！

厲墨雲的聲音此刻傳來：“血腥味。”

鹿眠的臉噌得一下就紅了，而且是紅透了，她也不顧厲墨雲那句不準別人碰他的規矩，死命掙紮之後伸手將他推開，閉著眼睛便從床上掙紮下來。

“啊——變態啊你！”

鹿眠腳下踩著過長的簾幔，不穩摔倒，一頭撞在了屏風上，痛得嗷叫一聲。

厲墨雲不滿的伸手掀開床幔，盤腿坐在了床側，一張好看到過分的臉露了出來，窗外淺薄的陽光照射進屋子裏，金色的蛇眼微微瞇起，劍眉上挑，若是此刻鹿眠回頭看見大不相同的厲大堡主，恐怕會當場楞住。

然而此刻的鹿眠被一團纏繞在一起的簾幔裹成了個蠶蛹，還趴在歪倒在一旁的屏風上拼命掙紮，嘴裏嘀嘀咕咕。

“變態啊變態啊，這日子沒法兒過下去了！”

“我要走啊，沒法兒待了，聞我！竟然還聞我！不要臉啊……”

“嗷，好痛，我的頭，該死了，這簾幔搞什麽，怎麽出去啊……”

厲墨雲單手撐著下巴，看那在簾幔中扭成一團的女人，隨後赤著腳下了床，走到熱水邊，自己動手洗把臉。

銅鏡中反照出來的人俊美無儔，墨發披下，妖異中帶著幾分惑人之感，若頂著這張臉走在路上，恐怕是名女子都會對他一見傾心。

毛巾丟入盆裏，盆中蕩起了水花的漣漪，漣漪逐漸平息，盆中的那張臉又恢覆如初。厲墨雲轉身過來，看著還在簾幔中的侍女一眼，雙手環胸，右腳在地上不耐煩地打著節拍。

鹿眠沒掙紮了，她坐在一團薄薄的簾幔中，剛才閉眼沖出來的時候起碼帶上了三塊不同顏色不同方位的簾幔以各個角度把自己纏住了。

要出去，不能急，越急越亂，所以她正擡頭，打算伸手從裏面把自己解開，那姿勢，那舉動，要多蠢有多蠢。

厲墨雲走到她身邊，光著的腳踩在了對方的脊梁處，稍微用力踩了踩，鹿眠彎下腰。

他道：“要不要本座幫你啊？蠢貨。”

鹿眠的臉噌得一下紅了起來，她一只手捂著臉，一只手在簾幔中硬拉死拽，嘴上還說：“不用不用，爺你要是沒事就去吃早飯吧，飯就在桌上。”

厲墨雲的腳從她背上離開，鹿眠欲哭無淚，繼續道：“勞煩爺今日別和我說話。”

“嗯？”厲墨雲含著湯匙朝她看一眼。

坐在屏風邊裹在簾幔裏的女人慢慢呼出一口氣，聲音幾乎帶著哭腔，道：“太……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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