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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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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就是前幾天做了個夢,夢見他們了。”

裴挽的聲音有些啞:“是有皺紋和白頭發的他們。”

“不知道為什麽,從那天開始小時候的記憶突然變得格外清晰,讓我忍不住去想,如果他們當年沒有離開……”裴挽自嘲地笑了笑:“我大概是太閑了才會胡思亂想。”

可是怎麽能不想呢?

哪怕是沒真切經歷過的陸聞星也能想象到,家境優渥,父母恩愛,家族關系簡單,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裴挽大概會比現在快樂一萬倍,擁有怎麽都揮霍不完的愛,可以撒嬌耍賴盡情做著天真無憂的美夢,隨心選擇自己想走的路,然後和愛他的人一起分享遺憾和榮光。

他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所以大概鮮花和掌聲更多些,他會比任何人都灑脫驕傲,比任何人都有敢於失敗的底氣,比任何人都自由。

但其實現在的裴挽也很好,只是……

“一個人走到這裏,辛苦了。”

裴挽只覺得陸聞星看向自己的眼神柔軟的不可思議,讓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是什麽價值連城碰一下就會碎的珍寶。

即使父母還在,恐怕也不會用這麽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自己吧?裴挽忽然就洩了力氣,最近大概真的是太閑了,不然哪來這麽多矯情的念頭。

而且很多事他怎麽也改變不了,還不如好好過好當下的每一天。

然後他就笑了出來,向前一步勾住陸聞星的手指:“你用這個眼神看我,是想讓我親你?”

陸聞星沒說話,只是雙腿十分誠實地向他又邁了一步,然後乖巧低頭。

讓裴挽想起守在飯碗前望眼欲穿的小米,他彎了彎眼睛,慢慢踮起腳湊近陸聞星,近到兩道呼吸交纏,近到他只要再向前一點點就能滿足陸聞星的願望,但他驟然停下動作,然後在陸聞星疑惑的眼神裏,勾起一抹狡猾的笑,迅速站直。

還擡腳向後退了一步。

“可惜了,”裴挽語氣遺憾:“我對口罩的觸感沒興趣。”

陸聞星眼神一暗,伸手就要摘口罩。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現在有多火?”裴挽立刻按住了他的手,語氣無奈:“大明星,別給你即將結婚的老板找麻煩了吧?”

他們站的位置就在角落,但兩個人長相身高過於惹眼,這會兒已經有店員朝這邊張望了,陸聞星也知道不能輕舉妄動,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

“不是吧,”裴挽擡手替他撫平皺起的衣領,語氣調侃:“怎麽回事啊,這麽沈不住氣?”

順便玩了個最近陸聞星粉圈流行的梗:“是年紀太小了嗎?”

起因是前幾天陸聞星被邀請到一檔選秀節目做導師,同行的還有一位天後級的歌手,好巧不巧那個歌手戀愛史比較豐富且戀愛對象多是小鮮肉,就有記者現場提問兩人有沒有可能。

天後當場做震驚狀:“我這幾年到底給大眾留下了什麽可怕的印象?我可是很有原則的,年紀太小的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小陸今年成年了嗎?”

是個人都能聽出這是天後的推辭,但陸聞星粉絲不放心真去扒了天後前任的年齡,最小的也有24,還有兩個月才過21歲生日的陸聞星相比起來年紀確實有點小。

所以不少粉絲都開始玩起了這個梗。

但陸聞星不知道,只覺得裴挽在挑釁他。

本來只是想配合他轉移他的視線,聞言變了念頭,十分認同的點了點頭:“嗯,確實有些忍不了了。”

說著不等裴挽反應,單手拉著他進了最近的換衣間,又十分熟練地關上門,將人壓在角落,低著頭湊近:“現在不麻煩了吧?”

裴挽因為他行雲流水的動作怔楞了片刻,然後笑倒在他懷裏,倒打一耙:“怎麽這麽計較啊,好歹也是大明星。”

裴挽笑著笑著沒了聲音,安靜地枕在他肩膀上,陸聞星就自願認下小氣的罪名,雙手依舊護在他腰側。

“你說,我如果嘗試著畫畫他們的故事,”過了好久裴挽嘆了口氣,茫然道:“能畫好嗎?”

其實他現在畫畫早就得心應手,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完成三部短篇漫畫作品,剛完結那本漫畫還拿到了國內一個權威的獎,賬號粉絲也幾乎和圈裏不溫不火的明星差不多,每天都有新的讀者來關註他,給他吹各種彩虹屁,甚至已經有影視版權商來聯系他了。

但是要講父母的故事的話,不知道怎麽的就莫名情怯。

陸聞星大概知道裴挽的癥結在哪裏。

“粉絲們知道你要著手準備新故事了一定很激動,”他頓了頓:“我說可以你又要說我是腦殘粉,我陪你一起,我們試試好不好?”

裴挽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沈默了片刻重新擡起頭:“季洛結婚應該能分走大半火力,那些狗仔跟了這麽久沒拍到東西,可能過不了幾天就忘了我了,到時候我們去把戶口的事情辦了吧?”

這件事裴挽早就想辦了,可這段時間不是他們彼此要忙工作,就是被狗仔盯得喘不過氣,一直耽擱到現在。

雖然這麽想有點不厚道,但是陸聞星點了點頭:“如果不夠我這還有點陸家的料,應該能吸引人。”

哪有這麽禍水東引的,也太不合適了吧?

裴挽覺得很不錯:“季洛應該也有不少八卦。”

“那算是過去了?”

陸聞星沒明說,但裴挽知道他指的什麽,笑了笑:“嗯,過去了。”

既然怎麽遺憾也追不回,不如珍惜當下。

陸聞星又問:“那我可以繼續了?”

用的是疑問句,卻沒準備給裴挽拒絕的機會,自顧自低下頭湊了過來,氣氛瞬間暧昧起來。

裴挽乖順擡頭,預料之中的吻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

裴挽皺了皺眉,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了眼:“程晏?”

“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裴挽看了眼時間,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在婚禮現場排練的,想了想還是接通了電話:“怎麽了……”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裴挽,季洛出事了。”

程晏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慌亂。

裴挽只覺得眼前一黑,有一瞬間的眩暈,像是跌進了命運的漩渦。

***

***

去醫院的車上。

音城的七月再宜居不過,天氣正好,漸入盛夏的溫度,裴挽手心卻冰涼一片。

陸聞星深知前世季洛去世這件事是他不能被觸及的傷疤,陸聞星不知道醫院的情況,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他。

裴挽卻一直沈默著,像是完全沈浸在自己的世界。

一直到車在醫院門口停下,才被驚醒似的迅速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一路疾跑著去了急診。

手術室的門緊閉著,紅色燈光亮的刺眼,季洛的父母和兩個哥哥坐在一邊,程晏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見到他們掛了電話走過來。

眼神黯淡無光,聲音裏滿是頹敗:“傷口太深,失血過多現在正在搶救。”

跟著過來的程父連忙補充:“醫生說送過來的及時,手術成功概率很高。”

去他媽的概率,裴挽緊緊盯著程晏,聲音有點啞:“怎麽回事?”

程晏知道裴挽在責怪自己,他也想問問自己為什麽沒一直跟在季洛身邊,他閉了閉眼,語氣沈痛:“是程帆,他說跟季洛有話要說,”

“我沒想到……”沒想到程帆會帶了那麽長的匕首,更沒想到他會突然發瘋,聽到求救闖進休息室看到渾身是血的季洛的時候,程晏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冰凍住了。

“沒想到?”裴挽咬著牙,眼眶通紅地看著程晏,理智告訴他這件事不能怪程晏,但季洛在他身邊出了事是事實:“你不知道他恨你嗎?給你下藥,爭奪季氏管理權,證據確鑿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嗎?他那麽恨你,你憑什麽這麽放心地讓他和季洛單獨呆在一起?”

裴挽已經沒了理智:“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每天熱臉貼你冷屁股,為了跟你在一起被你的家人挑來挑去,現在又被你連累被你的好哥哥捅刀子,你就一個沒想到?你到底要……”

到底要害死他多少次啊!

“裴挽!”陸聞星連忙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將人摟在懷裏:“你太緊張了。”

“我怎麽能不緊張!”裴挽看著程晏,帶著恨意的話從牙縫裏擠出來:“哪怕把當初拒絕季洛的一分毅力拿出來呢,哪怕他多留一個心眼,哪怕他對他所謂的家人多一絲防備季洛也不至於現在躺在手術室裏!現在好了,季洛躺在裏面生死未知,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擔心季總,我知道的,”陸聞星語氣安撫,手一下一下地輕撫著裴挽的背:“深呼吸,不要繃這麽緊。”

又擡起頭給程晏道歉:“你別放在心上,他心裏知道這件事怪不得你的。”

即使和程晏的齟齬早就擺在了臺面上,程帆到底也還是季洛的學長,程晏不可能阻止季洛正常交友,更何況誰能想到程帆這麽老謀深算的人會突然發起瘋來呢?

程晏眼神黯淡著,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去打電話。

程帆當場就被程晏的人扣下,已經扭送到公安局,程晏就算再念及兄弟之情也不可能容忍他傷害季洛,讓程帆付出代價這件事他要親手來辦。

還有婚禮的事。季洛臨時起意要換了之前定好的甜品,他們晚上還要和甜點師討論,季洛早就想買的限量款跑車,他前幾天剛定下來準備今晚要給他一個驚喜的,還要聯系律師,告訴他婚前協議今天晚上簽不了了,本來季洛今天晚上就能成為掌握他財政大權的一家之主了……

程晏絞盡腦汁想著還有什麽事要做,他現在不能停下來,只要停下來他就滿腦子都是季洛躺在地上的樣子……

不僅裴挽怪他,程晏也怪自己,程帆恨的人不是他嗎?那躺在地上的應該是他才對啊,如果可以,他當然願意代替季洛受傷,哪怕是再也救不回來。

只要季洛好好的,只要他能好好的。

程父落了個沒臉,不尷不尬地轉身走到另一邊角落,季家的人對他也沒什麽好臉色,他不想再去討嫌,想到裴挽剛才的話,他難得有些愧疚,他對季洛是不太好……

季父這才走了過來,拍拍裴挽的肩膀安慰道:“醫生說傷口雖然深,但好在受創面小,沒有傷到動脈,主刀醫生是院裏權威性很強的專家,醫生說了把握很大。”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們要相信他們。”

裴挽卻更難過了。

上一世也是這樣,明明二老自己才是最難過的,卻依舊不忍小輩傷心自責,第一時間來安慰他。

季父說完這些就離開了,幼子突然出事打擊太大,老妻那邊還需要他。

裴挽閉著眼抵著陸聞星的肩膀,滿腦子都是上一世季洛混身冰涼地躺在地上的畫面,多年噩夢可能會重現的恐懼幾乎要將他吞噬。

來的路上裴挽一直在安慰自己,程晏還能給自己打電話,就說明事情沒到無法挽救的程度,季家那麽多人脈肯定能請到最好的醫生,季洛不會有事的。

但他又不自覺地想到一些快被他忘記的事: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他們每個人都應該有固定的軌跡,而季洛的結局……

光是想象就已經足夠讓他窒息。

之前不就懷疑程帆故意接近季洛了,為什麽沒上點心?

明明知道上一世季洛就是這段時間出的事,今天為什麽不陪著他去排練?

為什麽明明已經重來一次了,卻依舊守護不了最想守護的人?

懷裏的人抑制不住地發抖,肩膀處有潮濕的感覺,陸聞星胸口一酸,將人抱得更緊:“你不要總是往最壞的方向想,你的身體不是好多了?啟明越來越好,季總也有了星耀還做的那麽出色,所有人都走上了新的軌道。”

對,他們所有人的軌跡都已經和上一世不一樣了,他改變了那麽多事,沒道理季洛一定會和上一世一樣

的……

陸聞星見他態度松動,接著勸道:“伯父也說了,我們要相信醫生,他們說可以,季總就一定會好的,我們一起等一等,好不好?”

裴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攥著陸聞星的衣角,聲音裏滿是無措:“季洛會沒事的,對吧?”

“醫生說了會沒事的,”陸聞星低頭輕輕親吻著他的發頂,抱著他低聲承諾:“你不要怕,裴挽,不要害怕,我在呢。”

……

不知道陸聞星重覆多少遍不要怕後,一直緊閉的手術室門終於打開了。

裴挽聞聲立刻掙脫陸聞星的懷抱,卻因為太久沒活動踉蹌了兩下,幸好陸聞星一直護著他。

“醫生,怎麽樣?”激動的季大哥已經率先趕到醫生面前:“我弟弟他……”

“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醫生看著面前一群面色緊張的家屬,善意一笑:“別緊張,病人的傷口看起來恐怖,但萬幸沒有傷到要害,現在已經蘇醒了,不過剛做完手術病人還是有點虛弱,你們探望的時候註意不要喧嘩。”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季母哽咽著雙手合十:“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驟然聽到手術這麽順利,裴挽還有些不敢相信,機械地眨了眨眼。

季二哥急了:“那我們現在就可以進去嗎?”

醫生大概見慣了六神無主的病人家屬,耐心十足:“當然可以,但是有些註意事項,需要家屬跟我去記一下。”

程晏聞言應道:“那我……”

“老大老二你們去吧,”季父看了眼程晏:“急壞了吧?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程晏眼眶一紅,狠狠點頭:“謝謝叔叔。”

裴挽渾渾噩噩地跟著,一直到進了病房看到躺在床上,仰著臉朝自己笑的季洛才如夢初醒,竟下意識停住腳步,不敢靠近。

“爸媽,讓你們擔心了。”

季洛的聲音很虛弱,季父連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別說話了,醒了就好。”

季母抹了下眼角跟上去:“寶貝難不難受,有沒有覺得惡心?”

季洛搖了搖頭,擡手替她擦了眼淚:“不難受,不惡心,沒事了啊。”

然後轉頭看向門口被陸聞星攙扶著的裴挽:“我以為只有我結婚那天才能實現比你帥的願望了呢,沒想到這麽早就實現了。”

聽到熟悉的語氣,裴挽扯出一抹笑懟回去:“應該給你拿個鏡子讓你看看自己現在有多醜的。”

季洛哼笑:“那我不管,我現在覺得自己全世界最帥,出院之前都不照鏡子了。”

裴挽還想說什麽,看到他時不時落在程晏身上的眼神,默了默善解人意地轉身出了病房。

季洛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那你好好休息,”季母見他臉色不好,連忙又把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下:“我們先出去了,媽媽就在外面,你睡醒了喊一聲我就能聽見。”

說著和季父互相攙扶著轉身,向門口走去。

“程晏,”季洛叫住了一言不發也要跟著離開的程晏,語氣驕橫:“你往哪跑呢?留下照顧我。”

“對對對,小晏你留下來吧,”季父反應過來,也跟著附和:“我先帶你阿姨回去休息一下,醫院就麻煩你了。”

程晏原本就只是不知道怎麽面對季洛才跟著轉身,可季洛都開口了心裏滿漲的舍不得還是占了上風。

哪怕季洛要打要罵,也比看不到他好太多了。

季母欲言又止,可看了眼程晏狼狽的樣子,到底是沒說什麽。

病房門關上,季洛又委委屈屈地喊了聲程晏:“傷口好疼啊。”

“怎麽了?”程晏也顧不得愧疚了,連忙跑到他身邊:“哪裏疼?我去叫醫生!”

“麻醉藥還沒過去呢,哪裏都不疼,”季洛擡手握住他的,看著他掌心整整齊齊的四個傷口嘆了口氣:“倒是你,疼不疼?”

“是不是嚇壞了?”他還記得自己昏迷前,程晏破門而入時臉色煞白的樣子,語氣肯定道:“我爸媽和哥哥態度肯定不好,裴哥應該也罵你了。”

流了那麽多血怎麽可能不疼呢?程晏想到他平時被蚊子叮了都要哼哼唧唧好久的性格,伸手隔著被子放到他的傷口處,眼神愧疚:“要是……”

要是他攔著不讓程帆進門,要是他沒那麽大方選擇回避,要是他能守在門口一有動靜就沖進去……

“是我讓你出去的,”季洛打斷他的假設,佯裝生氣:“你可別忘了我們還沒領結婚證呢,現在就敢不聽我的話了?”

程晏沒說話。

“哎呀,麻藥的藥效好像過了,”季洛突然開始喊疼:“好疼好疼,疼死我了。”

“你別動別動,我去喊醫生,”程晏手忙腳亂地安撫著:“你別碰到傷口了。”

“終於對上視線了,”季洛卻突然嘆了口氣,苦惱皺了皺鼻子:“我現在真的很醜嗎?你都不願意看我了。”

程晏明白過來季洛在鬧他:“季洛,不準拿傷口開玩笑。”

輕聲細語的像是怕嚇到誰,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季洛卻第一次乖巧聽話:“知道了,那你不許再給自己攬責任了,這件事誰也想不到不是嗎?”

就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程帆為什麽突然就跟他告白,一副自己不跟他走就犯了滔天大罪的樣子,還發了瘋似地拿出了刀。

甚至不用他家裏人,程晏應該就不會放過程帆了,季洛不是什麽聖母,只是心裏堵得慌,季洛是真的把程帆當朋友的,所以即使程帆和程晏鬧翻了他也沒想過要疏遠誰,誰知道……

這麽想著傷口好像要開始痛起來了,季洛又打了個哈欠,這次不是裝的。

“困了?”程晏立刻察覺:“你睡吧,我就在這守著你。”

“不要再自責了,”季洛是真的困了,眼皮越來越重卻還記得囑咐他:“你知道我最怕你不開心了,你不開心,我傷口肯定都會好的慢了。”

程晏滿心滿眼都是酸的:“知道了,睡吧。”

季洛話都說不清楚了:“一定要時刻記得我愛你。”

“別生裴哥的氣,他只是太害怕了。”

失去了太多人,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會讓他發瘋。

“好,”程晏低聲道:“我也愛你。”

比你想象的,比我以為的還要愛你。

房間裏很快就只剩下呼吸聲,程晏一眨不眨地盯了季洛很久,聽著他呼吸越來越平穩,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季洛就在他眼前,他卻絲毫沒有劫後重生的欣喜,只有強烈的危機感壓迫者他,就好像他要徹底失去季洛了一樣。

半晌,程晏突然擡起手,小心翼翼地探進被子裏,輕輕搭上了季洛的手腕,感受著季洛清晰有力的脈搏,才終於找到了點安全感。

***

如醫生所說,季洛送過來的很及時,手術很成功,所以也沒什麽需要交代的。

季大哥狠狠松了口氣:“現在就是要好好休息,註意飲食,看傷口覆原情況,不過醫生說最多一個月就能出院了。”

“放心了吧?”季父看著老妻笑了笑:“都跟你說要相信醫生了。”

“也不知道是誰來醫院的一路上眼淚都沒停過,”知道兒子沒事了,季母心情也不再緊繃,看著他毫不客氣:“現在裝穩重有什麽用?”

季父聽到熟悉的語氣終於放下心來,無言攥了攥妻子的手。

“爸媽你們先回去休息一下吧,”季大哥開口:“這裏有我和老二呢。”

手術持續了三個小時,一家人就精神緊繃了三個小時,他們年輕人自然沒關系,但老兩口肯定是累的。

季二哥也跟著點頭:“洛洛這一睡恐怕就到腕上了,你們要是不放心,等晚上再來看也不遲。”

季父點了點頭,又看向裴挽:“小裴也嚇壞了吧?這裏有你大哥二哥,你也回去歇歇吧。”

頓了頓又說:“我們也很久沒見了,等洛洛出院你們倆也一起來家裏熱鬧熱鬧。”

雖然早就從小兒子那得知了裴挽的事,但他這還是第一次見陸聞星。

“場合什麽的都不對,”季父朝陸聞星笑了笑:“回頭我們好好聊聊。”

雖然有些臉大,但這麽多年季父一直是以裴挽的長輩自居的,也是真心實意把裴挽當自家孩子,對他這個突然出現的戀人自然也抱著好奇。

“好,”裴挽還在神游,陸聞星代他應了下來:“那到時候就打擾伯父伯母了。”

季父季母互相攙扶著轉身離開。

病房這邊確實不缺人,但陸聞星猜裴挽應該也不願意離開病房,想了想牽著他朝另一邊走去。

一直走到醫院後花園,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裴挽還有些恍惚。

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陸聞星的手,聲音裏帶著不確定:“季洛他……”

陸聞星知道他在想什麽,堅定地回握:“嗯,手術很成功,季總醒過來了,醫生說最多休息一個月就能康覆出院。”

裴挽僵硬地眨了眨眼,手術成功了?季洛醒過來了?只要在床上老老實實休息一段時間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沒有“抱歉”,也沒有“我們盡力了”,也沒有漫天的白色,一切都是他太緊張了?

裴挽喉頭幹澀:“我剛才是不是……”

是不是太不理智,太不見外了?程晏只會比他更心疼季洛,比他更怪自己沒能保護好季洛,可他就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還差點說出無法挽回的話。

“你只是太緊張了,”陸聞星打斷他的覆盤:“程總會理解你的。”

裴挽:可是……

陸聞星清楚地明白他的顧慮:“晚上我陪你去跟他道歉?到時候季總應該也醒了,”

陸聞星看著他:“你還是不放心吧?”

裴挽張嘴就想否認,可對上他清澈的眼神,違心的話沒能說出口。

他確實不放心。

明明已經和蘇醒的季洛說過話,也從醫生口中得到了保證,但是心裏還是會害怕,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怕一覺醒來,就又只剩下醫生遺憾的眼神和不絕於耳的悲慟哭聲。

陸聞星拉著他走到一旁的座椅邊,從口袋裏掏出兩塊巧克力和一盒牛奶,然後將外套墊在裴挽那邊:“沒來得及找食堂,和護士換的,你先墊墊。”

自從早飯後就沒再吃過東西,又繃了這麽久,陸聞星眼神心疼:“嘴唇是白的。”

“嚇到你了?”裴挽這才註意到陸聞星的神色,語氣抱歉:“我剛剛反應是不是太激烈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裴挽再清楚不過,沒等陸聞星回應,他從陸聞星手中抽了顆巧克力,邊拆包裝邊低聲道:“你說的對,我很害怕。”

指的是手術結束前陸聞星的安慰。

“我從六歲就認識季洛,這麽多年很多,絕大多數時間都是他在我身邊,對我來說他是朋友,更是家人,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說到這裏裴挽頓了頓,將剝好的巧克力先遞到陸聞星嘴邊:“所以你不要吃他的醋,好不好?”

陸聞星沒想到他會先來哄自己,聞言不好意思地紅了耳尖:“我知道,只是有點羨慕……”

因為知道季洛對裴挽來說意味著什麽,才更羨慕,羨慕他能見證裴挽的成長,能在裴挽需要的時候陪在他身邊。

再不喜歡吃巧克力,裴挽第一次主動哄自己,陸聞星還是沒忍住乖乖張嘴咬了口,只是一小塊:“剩下的你吃吧,我不餓。”

裴挽也沒跟他客氣,三下五除二將剩下的巧克力和酸奶一起解決了。

陸聞星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吃,時不時伸手幫他趕走飛來飛去的蟲子。

下午兩點,陽光正好的時候,花園裏人來人往,還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鬧,傳來一陣陣歡樂的笑罵聲。

就在裴挽以為兩個人可以沈默著待很久,也好給他時間整理心情的時候,陸聞星突然開口:“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害怕。”

他轉過頭對上裴挽的視線,補充道:“在伯父轉述了醫囑之後。”

陸聞星說的很隱晦,但裴挽聽懂了:像季洛父母那樣緊張擔心害怕很正常,可是為什麽在得知季洛不會有生命危險之後還是那麽害怕。

可聽懂是一回事,怎麽回答又是另一回事。

對上陸聞星關切的眼神,裴挽有一瞬間忽然想把一切都告訴對方,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住。

何必呢,這個荒誕的原因他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再讓陸聞星的世界觀也跟著崩塌呢?

可他也不想敷衍陸聞星。

裴挽沈默良久,吐出一口濁氣:“如果我說,我做過一個夢。”

“夢裏我沒有遇到你,沒有察覺趙瑩的身份,沒能阻止程晏喝下那杯帶藥的酒,還親歷了季洛的死亡,”裴挽放松了沒多久的身體又緊繃起來,連帶著聲音也有點啞:“把夢裏的事情當真,很荒謬也很chun……”

“對不起,”不等裴挽把話說完,陸聞星就把人拉進懷裏:“對不起。”

裴挽鼻子一酸:“我做夢,你道什麽歉。”

陸聞星將人抱的更緊:“我不對。”

不該那麽晚才認識你,不該為了那點不值一提的自卑沒有走向你,不該明明知道前世的一切還要逼你坦白。

陸聞星將一切遺憾咽下:“不是你說的嗎,夢裏我沒讓你遇到我,是我不對。”

“夢裏的事誰又能做得了主。”裴挽脫口而出後又停住,是啊,夢裏的事誰又能做得了主,就像故事的走向又哪裏是身在其中的角色能操控的。

“你知道我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嗎?”

裴挽沒說是什麽時候,但他覺得陸聞星應該懂:“我在想,或許我做的那個夢才是我們每個人最初應該走的軌跡,命運註定的事情,這是我無論怎麽努力,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裴挽說:“我根本什麽都操控不了。”

等了很久都沒得到回應,裴挽自嘲一笑:“把夢裏的東西帶入現實,我是不是太矯情了?”

其他人可能會這麽想,但陸聞星知道他前世經歷了什麽,只以為那些事給他的陰影太深,五臟六腑都訴說著對裴挽的心疼。

“誰說你什麽都操控不了?”

陸聞星放開裴挽,雙手扶著他的肩膀,迎上他的視線:“我的身份我的長相我過去經歷的一切或許都是命運使然,可是遇到你之後,我的呼吸,我的心跳,我的喜怒哀樂,我的永遠有多遠,不都是你在操控嗎?”

陸聞星眸子裏星光閃爍,他說:“裴挽,那從之後就只有你可以操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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