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姐姐，咱一片閑情愛煞你哩！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

坐在劇院裏，看著舞臺上杜麗娘和柳夢梅的纏纏綿綿，情意脈脈，水墨深深感嘆，這世界真小，到處都是妖，連海底的鮫人一族都跑到陸地上和人類談情說愛來了！

沒錯，那個小生柳夢梅就是鮫人化形！

不知道為什麽，水墨能夠輕易看出任何妖的原型，要知道實力越強大的妖隱藏自己原型的本事越強，而自己這個剛化形的小妖似乎沒有任何阻礙，這不符合常理啊？

水墨不知道這到底是好是壞，是原本身體主人的秘密異能，還是自己附身後附帶的本領，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以不變應萬變了。

“怎麽了？不喜歡？”青焱湊過來在水墨耳邊暧昧的呵一口氣，“《牡丹亭》裏杜麗娘可是魂魄寄存在自畫像上後來見到柳夢梅深夜還魂幽會，死而覆生成就一對神仙眷侶，不知你這只畫魂又是因誰而死、為誰覆生呢？”

一陣恍惚，憶起那個清瘦儒雅的“畫癡文癡情癡”顧愷之，日日對著自己睹物思人，吟詩抒情，那深情即使是無情無知的自己也能感受到。

那時，自己還未成形，只是懵懂的有了初步的靈識，清晰地看著他的思念成狂夜夜相對的癡絕，看著他官場郁郁不得志情場求而不得的悲憤，看著他得知心上人遠嫁他鄉的傷心買醉，看著他聽聞心上人婚後郁郁寡歡病逝的後悔不已……

如果說自己是兩人相戀的青澀純真的美好追憶，那麽《洛神賦》就是苦戀情侶天人相訣生死相隔的哀痛悼念。

突然想到，自己幾乎是一誕生就有了意識，因此先生的生平都被她一一註視在眼裏，而現在占據人類的軀體修煉也沒有任何不適，這是為什麽呢？腦中飛快的閃過什麽，卻又飛快的消逝。

繼而想到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鄰家女，不知道她是否轉世投胎？自己是顧愷之先生的陪葬品，可憐先生死後念念不忘的心上人最終被盜墓者被迫分離！水墨突然生起強烈的感想，想去找顧愷之先生，或者這一世自己身體原主輪回能與先生雙宿雙飛，或許終究無緣只是陌路人，不管如何，自己想去找到他看一下！

“喲，沒想到會有熟人？”

青焱的聲音打斷水墨的思緒，隨著青焱的視線看向一個角落，那裏是陰魂不散的山口薰子，依舊是性感的黑色緊身短裙，白發奪目。不似晚宴上的妖媚勾魂，多了一絲端莊嚴肅，看著戲劇的眼神不像是被感動的多愁善感，反而像在籌備著什麽計劃似的嚴謹緊張。身邊圍坐著一群黑西裝男緊密包圍守護著。

山口薰子左手邊的一個同樣身穿黑色和服的男人也是一頭顯眼的長長的的白發，在腦後用猩紅的發帶系著，不同於山口薰子的染發，水墨可以清晰看出那男人是天生的白發，身上有種類似那陰森的結界讓人渾身不舒服的陰冷氣息，蒼白的側臉近乎透明，帶著幾分病態的脆弱，眉間緊鎖的憂郁和身上的陰冷氣息有些格格不入的矛盾。吼間凸起的喉結是水墨分辨出這個柔弱的長發男子是男人的唯一標志。黑色和服無比適合渾身散發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氣息，腰間是和發帶一樣的猩紅色，整個人顯得魔魅血腥，又帶著文藝的憂郁傷感，天生貴族的優雅高貴，矛盾的人啊！

很奇怪的是，明明二人的白發和出眾的氣質都是與古典的劇院格格不入，卻又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平淡的沒有任何出眾點。這是高手！至少在山口薰子能力以上！水墨警惕！

似乎感受到水墨的註視，敏感的男子朝水墨看過來，蒼白的臉龐是精致地近乎魔魅的紫色瞳孔！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在對上水墨視線的那一刻，讓水墨有種窒息的強大壓力，幾乎不能動彈！

一股試探的意念朝水墨伸來，被青焱果斷掐斷隔離，水墨渾身一松，被青焱保護性地納入懷中，隔著看戲入迷的老婆婆老太太文藝男女們，與黑衣男子眼神交戰！

幾聲鑼鼓，幾個筋鬥，閻王上場了。

這是《牡丹亭》中杜麗娘死後到達地獄被審判的“冥判”一折。

不知道山口薰子低聲說了什麽，男子不耐的皺皺眉，手指微動，只聽見臺上一聲驚呼，正在吐火的冥王竟然被自己吐出的火點燃了！

周圍的小鬼想要幫助撲火，結果那詭異的帶著紫黑色的火焰一碰就沾染上，怎麽也無法撲滅，甚至連“杜麗娘”也被波及。

本來臺下還以為是入戲太深，這時才發現是出了意外，劇院老板連忙上臺道歉，後臺的人迅速上臺將傷員擡下去，頓時一片混亂。

青焱冷漠地看著一切，沒有出手救人的打算，他是妖，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也不是以斬妖除魔護衛天下蒼生為己任的修道之人。

水墨亦然，妖，還是沒有生命的器靈，冷漠無情是本性，弱肉強食是天性，所以當玉魂不惜犧牲自己的修為讓自己住進他的本身時，她就知道玉魂對自己是不一樣的。

只是，卻很意外男子這一手到底是為什麽？突然縱火又突然收手？

很快，本來下場養傷的“杜麗娘”慌張地奔上舞臺，哭嚎跪倒：

“求大家救救我愛人！他被人抓走了！”

男子漠然的手指微動，“杜麗娘”突然倒地，臉色發青，一下子沒有了生機。現場又是一陣混亂，山口薰子有些惱怒想說什麽，最終卻仿佛畏懼男子的身份和能力悶悶不語。

男子憂郁的眼神淡淡地瞟一眼青焱水墨，飄飄然離開。

山口薰子眼神覆雜看一眼青焱，最終帶著手下隨著混亂的人群很快離開。

這就是愛嗎？

或許是女子和鮫人的跨越種族的愛情讓水墨觸動，水墨好奇地放出神識去查探那只鮫人出了什麽事，而實力高深的青焱直接強行查探被運上救護車的女子的記憶。

鮫人族天生有奇異的治愈能力，在得知心上人受異火燒傷，鮫人自然不會不管不顧，全力治愈，以至於放松警惕，在最後關口被突然伺機等候的黑衣人乘機擊倒，扛起就走，女子卻毫發無傷。

這群黑衣人明顯跟山口薰子是一夥的，青焱皺眉想著他們劫走鮫人是幹什麽？

論實力，鮫人的音波誘惑只能做輔助攻擊；論能力，鮫人雖然治愈能力強大，卻由於鮫人族生性高傲，脾氣奇差，很少願意為外人療傷，他們到底想幹嘛？論美貌，鮫人族確實是一等一的天生麗質美貌天成，歷來搶走鮫人族作為孌寵比比皆是，但是那女子也不差啊，為何放走女子專挑男子，難道山口薰子有養男寵的愛好？還是喜歡異族非人類的重口味？

青焱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卻忘記了一旁的水墨，直到水墨痛苦地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才驚慌失措呼喚：

“水墨！”

－－－－－－題外話－－－－－－

喜歡顧愷之，畫癡情癡文癡。文中的顧愷之以後會有神秘的身份。

鮫人善歌，不知道讓美貌的天生歌者唱戲曲是怎樣的勾魂攝魄啊！推薦看青春版《牡丹亭》，白先勇導演改編的，那裏面的柳夢梅那叫一個風流過人，眼神勾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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