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琴音樂學院門外和往常一樣，一排名車一路停到盡頭，保時捷、寶馬、蘭博基尼、甚至有賓利和勞施萊施，陸煙蘿捧著今天上課的資料，習以為常地朝它們一瞥，便匆匆往教室走。

“歘”地一聲，一輛路虎在校門口猛地剎車，車門打開，露出的是一只穿著Christian Louboutin的纖纖玉足，玉足的主人很快從車上下來，名牌風衣加身，攏了攏如雲般的秀發，向車內送了一個飛吻，便也向教室而來。

陸煙蘿呆呆地朝那玉人看，她一眼也看到了陸煙蘿，幾步上前就挽住了陸煙蘿笑起來道：“煙蘿，好久不見。”陸煙蘿對著她明艷照人的臉龐也笑了笑道：“確實好久不見，曉桐。”

範曉桐撲閃著戴著假睫毛的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陸煙蘿：“煙蘿，怎麽說話那麽疏遠呀？不認識了嗎？”陸煙蘿不經意地朝開走的路虎看了看：“一個星期，去哪兒玩了啊？”

範曉桐興致極高地說起來：“羅馬、威尼斯，煙蘿，你不知道意大利的冰淇淋有多好吃！”陸煙蘿不為所動地點點頭說：“快上課了，咱們快點走吧。”說著快步朝教室走，範曉桐急忙追上來：“煙蘿！煙蘿，別走那麽快嘛，難道你都不好奇我的旅途經歷嘛……”

陸煙蘿堪堪踏進教室，鋼琴課正要開始，她朝李老師鞠了個躬，與她同門的孫悅今已經在椅子上坐好了，今天由孫悅今先演奏，接受老師的指導，她看了看椅子，就在孫悅今的chanel包包的邊上坐下了。

在流暢的鋼琴音樂中，陸煙蘿看著孫悅今陽光下濃妝艷抹的臉，想起三年前兩人同時開始練鋼琴時，彼此樸實的樣子，如今似乎只有她保留了原來的樣子。陸煙蘿並不喜歡鋼琴，也沒有任何學琴基礎，這不是她能夠消費得起的樂器，她只能在鋼琴以及課後沒有人使用鋼琴時才能摸一摸它，但她卻硬是靠努力成為了同學間的佼佼者。

“煙蘿，你覺得悅今剛才彈得怎麽樣？”一曲結束，李老師卻來問陸煙蘿，陸煙蘿楞了一下道：“很好啊，就是第三小節和第七小節好像有一點小問題。”李老師笑了笑說：“是的，悅今，第三小節升調你忘了一個音節，第七小節節奏錯了半拍。”孫悅今不以為意地點點頭，這些問題陸煙蘿自然是聽出來的，不過她覺得並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陸煙蘿在樂器方面修的是鋼琴和小提琴，最大眾化的兩種樂器，她是以“有用”為第一目的來選課的，宿舍裏她正在研究今天上課的樂譜，範曉桐一邊塗指甲油一邊說：“煙蘿，只剩一年了，畢業後你做什麽呀？”

陸煙蘿頭也沒擡說：“跟你說過很多遍了，音樂老師。”範曉桐一把扔下指甲油瓶子靠過來，瞪大眼睛說：“不會吧，過去這麽久了，你的想法就一點都沒改變？”陸煙蘿懶懶地看看她說：“應該變成什麽樣？”

範曉桐不假思索地說：“嫁給有錢人唄！煙蘿，說實話，女人靠打扮，更何況，你長得不差呀，幹嘛每天穿得這麽樸素，又有才華，什麽男人沒有？”陸煙蘿看了看她剛塗好的血紅色的指甲油說：“你覺得你會嫁給喬公子？”

範曉桐立刻一臉陶醉地說：“我覺得沒問題，在意大利，他對我可好了！”陸煙蘿淡淡地看著她周身的粉紅泡泡，輕輕說：“那麽祝你成功。”範曉桐見她不買賬，又湊上來說：“喬公子這種，段數都不是高的，誰讓我資質平庸呢，你看看咱們那所謂院花，孫悅今，這回據說搭上的是太子黨的成員！”

陸煙蘿無所謂地說：“人家確實長得漂亮嘛。”範曉桐拉下臉來說：“都是靠化妝品堆出來的，煙蘿，你聽我說，你要是打扮打扮，直接秒殺所有人吶，肯定能找到個比她好的男人。”陸煙蘿嘆了口氣，決定不再跟她繼續說了，躺回去休息。

在這所京城有名的音樂學院裏三年，陸煙蘿覺得自己簡直像進了高級妓院一樣，拉皮條、包養，同學之間攀比的不是學業成績，而變成了金主的有錢程度和收到的禮物貴重程度，不論剛進校園時多麽樸素的女孩子，到頭來都會被同化，就像範曉桐。

只不過範曉桐還天真地相信婚姻和愛情，陸煙蘿覺得她還有救。其實對於這種同化，陸煙蘿表示十二萬分的理解，沒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金錢的誘惑，更何況，不過是同有錢公子玩玩罷了，沒有付出什麽真心，便也不見得會失去什麽。陸煙蘿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手掌，隨即握成拳頭，像是要抓住什麽：但是她害怕，失去尊嚴，她想。

“鈴鈴鈴”一陣急促的鈴聲，範曉桐哀嚎了一聲：“見鬼，煙蘿你能不能換了你的山寨手機，太難聽了。”陸煙蘿也不爭辯，按下了通話鍵：“煙蘿！！你這次一定要幫幫爸爸！”陸煙蘿眉頭一緊：“怎麽了？爸。”

電話那頭支支吾吾地：“就是……十萬塊，你能不能想想辦法……”陸煙蘿咬了咬唇：“我一個學生，到哪裏弄那麽多錢？”“乖女兒，你不是會去兼職做鋼琴師嗎，還有演出費……你不幫我，這次我真的被砍死呀！”陸煙蘿控制住想砸手機的沖動：“我打工的錢，我都交了學費了。”“你這丫頭，爸爸養你那麽大，這麽點錢都不幫我！小心天打雷劈！你明天晚上十點到天光碼頭來交錢，不然就給我收屍吧，你這不孝女！”

“嘟嘟……”電話變成了忙音，陸煙蘿簡直想罵人，卻無可奈何地楞住了，下鋪的範曉桐一直偷聽著，這時弱弱地說：“什麽……事呀？”陸煙蘿又楞了一會兒，在說道：“曉桐，你能，借我錢嗎……”範曉桐有些意外道：“多……多少呀？”“十萬……”

“十萬？！”範曉桐張大了嘴，“你要幹什麽用呀？”陸煙蘿想起範曉桐家境也不好，搖了搖頭道：“沒什麽，當我沒說。”她母親在她十來歲時就去世了，父親賭錢的毛病很嚴重，總是債臺高築，沒想到這次欠了這麽多。兩人沈默了一會兒，範曉桐咽了一下口水，很遲疑地說：“其實……喬公子說，今天有個派對，叫我找幾個朋友過去……”

陸煙蘿不耐地問：“什麽？”範曉桐繼續期期艾艾地：“好像，是他們公子哥兒的聚會吧，希望有年輕女孩兒助助興，他說難得這次他攬下了，所以一定不能失了他的面子，你要不要……”陸煙蘿算是聽明白了，冷笑了一聲說：“看不出來呀，範曉桐，你學會拉皮條了。”範曉桐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只是一起喝點酒而已，你不要誤會啦。”範曉桐本來覺得陸煙蘿肯定沒興趣，所以也沒提。

陸煙蘿又楞了一會兒，半天才說：“給多少錢？”範曉桐料不到她這麽上道，也沒扭捏就說：“五千塊。”陸煙蘿直接翻身下床，盯著範曉桐說：“真的，只是喝喝酒吧？”範曉桐覺得她眼神很可怕，連連點頭。

陸煙蘿幹脆地轉身進了浴室：“化妝品和衣服借我，還有，如果有超出喝酒範圍的事情，我馬上翻臉走人，”範曉桐從剛才就一直沒停過點頭，“還有，”陸煙蘿從浴室探出頭來，“我翻臉走了的話，我的酬勞你來付。”範曉桐擦了擦冷汗，多年姐妹了，不至於說得這麽絕吧。浴室裏傳來陸煙蘿的聲音：“我現在非常時期，錢能多一分是一分。”

陸煙蘿對著鏡子化妝的時候，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臉，她長了一對斜飛的桃花眼，卻不是尋常桃花眼狹長的形狀，而是圓滾滾地極大極有神，她把洗過的頭發全數往後撩，露出原本被劉海擋住的額頭，她失神而機械地做著粉底、眼線、唇膏的步驟，她並不常化妝，而且只會化這種簡單的淡妝，她看著鏡子裏自己的容貌細微地變化著，突然很想一把把鏡子摔了。

最後她強行壓下了心裏的不安，告訴自己，只是喝喝酒而已，不會有什麽事情的，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情，你還是你，陸煙蘿。

穿上範曉桐借給她的洋裝，前者看到她驚嘆了一聲：“我就說吧，煙蘿，你打扮一下簡直傾國傾城！”陸煙蘿扯了一下笑容：“你太誇張了，曉桐。”範曉桐又左看右看了一番：“煙蘿，你這不是晚上派對的妝呀，都不上眼影的。”陸煙蘿不想再回去面對那面鏡子，催促說：“約了幾點的，要不要走了？”

範曉桐急忙也沖進浴室：“跟你說著都忘了，我也要快點打扮了，等一下咱們打的過去吧，就在那個‘第二夢’裏。”“第二夢”，多麽醉生夢死的名字，陸煙蘿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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