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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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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真的散開了,這麽一個蒼白的,雪精靈一般美麗的妖精。

在我眼前就僅僅那麽一瞬間,散成了一片雪白色。混合著暗藍色的霧氣,絲絲繞繞散在半空裏,仿佛世界上最漂亮的雪。那霧氣繞著狐貍的爪子,他的爪子慢慢變成了手的樣子,沒有利爪,沒有白毛,漂亮而修長的一只手,一伸一推間,那只妖精灰飛煙滅。

我甚至來不及出聲阻止他,問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那只寂寞的妖精只是為了對我說個故事……

為什麽……狐貍……為什麽要下那麽狠的手?

我呆呆看著他,他卻始終沒有朝我看過一眼,甚至一直嬉笑著的那張臉,也是沒有一絲表情的,就仿佛他失蹤後我在路上見到他時的樣子。

這表情讓我有點害怕。

卻是不甘心的。我為什麽要怕他,怕這只狐貍。

“狐貍……”於是終於忍不住叫了他一聲:“你為什麽……”

“啪!”沒等我把質問的話說出口,臉上突然狠狠地被他扇了一巴掌。

出其不意的速度,出其不意的力量。我一下子被他打懵了,甚至連憤怒都沒來得及出現。

“好好看看你自己,”然後聽見他對我道,用著同霜花說話時一樣的語氣和表情。“給我好好的看看。”

我不由自主順著他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帶著一股剛剛從臉上的疼痛擴散到大腦裏的怒氣。

卻在看到自己身體的一剎那,呆住了。

幾乎無法形容我眼前的一幕。即使之後過了很久,我仍會在無數個夜晚為此而從噩夢裏驚醒,我看到自己身體被穿透了。

就好像突然間從我的身體裏長出了許多觸角般的東西,那些柔軟的,微微蠕動著的,仿佛章魚觸手樣的東西,從我身體各個部位穿透而過,糾纏在我坐著的那只秋千架上,樹藤似的把我和秋千架連在了一起。

難怪我剛才只是稍微挪動一下,就好像皮膚被什麽東西牽扯了似的劇痛。那些觸角活活讓我和秋千架“長”在一塊兒!

可是觸角都是從哪裏來的?我想著,可是頭一點不敢挪動。當你發覺自己的喉嚨被某種粗大的東西穿透而過的時候,即使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可你還敢隨便轉動你的脖子麽?

奇怪的是我的確一點也感覺不到身體上有任何的不適,在被那麽多觸角穿透了身體的狀態下。

也許是因為全身越來越清晰刺骨的幹冷凍僵了我的神經,我裸露在外的皮膚在風裏呈現出一種很不正常的白,那些同樣蒼白的觸角在我這樣顏色的皮膚上蠕動著,扭曲著,伸展著,雖然每一個動作我身體一點都感覺不到,卻因著視覺,而令我清晰感覺出它們對我周身的扯動。

當時只覺得渾身都軟掉了,那種仿佛牙齒被酸醋浸泡著的感覺,胃裏一波波翻江倒海似的湧動,可是我吐不出來。

“妖就是妖,這句話我不知道還得提醒你多少遍。”耳邊再次響起狐貍的話音。

他聲音真冷,冷得就像周圍不斷席卷過來的風。這感覺令我想縮起身體,可是轉眼看到身體上那些觸角,我再次一陣惡心。一股酸苦的液體終於無法控制地從我喉嚨裏噴了出來,連同我的眼淚,我想我當時一定狼狽到了極點。

但狐貍沒對我的狼狽多看一眼,轉過身,他走了,步子很快。

就在我以為他是打算把我和這一堆觸角丟在這座空無一人的街心花園不再理會的時候,他的腳步卻又停了下來,那是一處街心花園的開闊點,沒有樹,沒有任何供人玩樂的工具,只有空蕩蕩一塊空地,和積成了冰狀的雪堆。

他在那地方停住,擡頭朝周圍看了一眼,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我以為他要對我做些什麽,比如怎樣消除我身上那些可怕的觸角,就像以往我遇到危險時他所做的。但他僅僅只是看了看我,然後再次將目光冷冷轉開。

又是冷冷,冷得像周圍的空氣那麽冷。冷而陌生的狐貍。

我眼睛不爭氣地再次模糊了起來,這次不是因為反胃帶來的惡心,也不是臉上火辣辣的痛。

我想哭。

可是眼淚還沒來得及往下掉,我陡然間被一聲巨大的,不像是人也不像是任何一種動物能夠發出來的可怕的咆哮聲給震住了。

那是一陣響得幾乎將我耳膜給扯破的嚎叫聲。

不敢置信那聲音是從狐貍喉嚨裏發出來的,他一動不動站在那塊空地裏,兩眼在漆黑的夜色裏閃著碧綠碧綠的光,映著臉上的表情,我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的表情。

風馳電疾般的感覺閃過,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可怖。

猙獰,暴戾,就像只發了瘋的野獸。如果不是之前,我幾乎認不出那離我僅僅十多步距離的男人,是一貫無論發生了什麽樣的事,嘴角都微微含著笑的狐貍。

這真的是狐貍麽……

不由自主捏緊了拳頭,我死盯著他。

他完完全全沒有理會我的視線。在那聲咆哮過後,他臉上表情迅速地安靜了下來,就像他散落在身後那大把柔軟順滑的長發,輕輕柔柔的,安安靜靜的。片刻他擡起手,將額頭垂下來的發絲掠向腦後,隨後臉朝正西方某個點微微一擡,開口道:“如果不想我和整個血族作對,就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拿開,艾麗絲。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話音剛落,我全身突然間像被無數只手撕扯似的驟然間一陣劇痛。

痛得我哇的一聲尖叫了出來,然後清洗地感覺到一陣陣劇烈的抽搐感從我身體每個被觸角穿透的部分擴散了起來。

痛,痛得我連叫也叫不出來了,只一頭從秋千架上栽了下去,然後蜷縮在地上,用我最大的本能,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扭動,掙紮,明明白白感覺著那些粗大的東西慢慢從我身體裏撕扯般地撤離。

痛不欲生,也許指的就是這種感覺。綿長,清晰,無法逃離的疼痛。

狐貍在遠處靜靜看著我,面無表情,仿佛這一切是他有意留給我的懲罰,他嘴角微微揚起的那一點笑意這麽告訴我。

直到最後一點疼痛和抽搐從我身體上抽離,他轉身離開了,甚至不過來多看我一眼,用我平時所熟悉的那種目光。

“狐貍……”我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因為我全身痛得無法動彈,多想他能過來扶我一把,只是一把就好,可是他對我的話音聞所不聞。

很快那身影就走遠了,只剩下無窮的黑暗和寂靜,還有地上一灘摻雜著深藍色液體的白沫陪著我,這叫我突然間害怕了起來,不知是因為什麽……

於是用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我踉踉蹌蹌追著狐貍的腳步跟過去,所幸他走得還不算太遠,不多會兒就在路燈下窺到了他的身影,我繼續朝前跟,用自己所能給出的最快的速度。“狐貍!等等我……”

再叫了一聲,但並沒能因此放慢他的腳步,雖然他也沒有因此就走快。

“我知道我錯了……狐貍……等等我好不好,我身上好痛……”一邊說一邊眼淚再次掉了下來,可是狐貍背對著我,一點也看不見。

“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狐貍……下次我再也不這樣了……”繼續敘敘地說著,似乎說出來,就能減輕一些我身上的痛和我喉嚨裏梗塞得發酸的感覺。

可無論怎樣,狐貍始終沒有回頭朝我看上一眼。

路上漸漸變亮,東方出現了魚肚白,街道上霓虹燈依舊還閃爍著,那些櫥窗裏的聖誕樹在明黃溫暖的室內跳躍著五彩的光斑。

忽然想起,今天是聖誕節了。

多麽奇怪……而疼痛的一個聖誕的早晨。我想。然後看到了自己房間的窗口。

依舊敞開著,和我跑出來時一樣,窗簾在風裏卷起又散開,像是只蒼白的對我揮舞著的手。狐貍站在窗邊沒動,這令我一喜。

“狐貍……”趕緊加快了腳步跑過去,跑到他身邊,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甜心小姐的味道。

心裏期望著也許他會突然嫣然一笑,然後戳著我的頭,對我說一聲:哦呀小白,下次還敢不敢這樣了。

美好的想象。

想得我幾乎忘了身上的疼痛,想得有一點點出神。甚至不自覺地擡起手習慣性地想去拉他了,誰知他身體卻迅速朝後一閃,然後以擡手,在我肩膀上用力一推。

我就那麽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房間裏跌了進去,沒被窗阻擋,沒被墻阻擋。

一路踉蹌著跌走進房間,一擡頭,吃驚地發現我床上竟然躺著個人。

被被子蓋的嚴嚴的,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面,眼睛緊閉著,睡得很死。

這個睡得很死的人是我。

我躺在我的床上,睡得很死很死。那麽渾身疼痛而寒冷,在床邊瑟瑟發抖的我又是誰……

惶恐著,我正想回頭問狐貍,背上突然間又被重重一推,我身不由己朝床上的我跌了過去。眼看著就要撞到一起了,我一聲尖叫,但聲音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某些東西給吞沒了。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好像突然間迎面撲來了一陣很劇烈的風,風的壓力甚至讓人無法呼吸,而眼前霎時就黑了,毫無預兆的,我就像是一頭跌進了一只巨大的,吐著渦輪般流速的風洞裏。

下意識用力一陣掙紮,沒探到任何可以讓我抓攀的東西,眼前卻又突然間亮了,幾乎是電光火石般的瞬間。

亮光來自充滿了整個房間的晨光,而我正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把我蓋得嚴嚴的,只露出一個頭,頭痛得像兩把錐子在後腦勺裏鉆,手腳冰冷冰冷,因而襯得我那張被狐貍打過的臉火辣辣的燙。

這是怎麽回事……我瞪著頭頂的天花板,好長一陣子緩不過神來。

似乎一切都像是場夢,我爬窗出去聽霜花講故事,狐貍殺了霜花,無數只觸角穿透了我的身體,我被狐貍扇了一巴掌……看看眼下的情形,真好像是做了場無比清晰的夢一樣。連窗也是緊閉著的,如果不是窗框下有細細的水跡在滴滴答答往地下掉的話,一切看起來真像是一場夢。

那是積累在窗框上的融化了的雪,沿著窗臺往下淌,一滴滴,把地板弄濕了一大片,一串腳印從潮濕處一直到我的床邊,很顯然,那就是我的腳印。

夢境和現實的一個奇特的結合?

很詭異的感覺,讓裹在被子裏的我瑟瑟發抖,我出聲叫了下,“狐貍!”但磨了砂似的喉嚨裏發出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聲音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回音。我只好卷緊了被子,繼續在裏面抖,抖著抖著,卻又不由自主睡著了,也許是一晚上沒睡的緣故。但全身疼得厲害,散了架似的,因此一直睡不安穩。

翻來覆去一直不停地做著夢,一會兒夢見霜花,一會兒夢見狐貍,甚至還夢見了那個離開了很久的艾麗絲小姐,她用她奇怪的章魚觸角似的手抱著一只娃娃,遠遠的沖我笑,又對我哭……

這一覺斷斷續續一直睡到下午,我才徹底醒過來。

醒來後頭和身體依舊很疼,額頭有些燙,我想我是發燒了。掙紮著起來穿衣下床,雖然很久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但我並沒有餓感,睡眠讓我恢覆了部分的體力,但不包括胃口,我身體很不舒服。於是拖著仍舊疼痛著的身體慢慢走近客廳,客廳裏卻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傑傑在廚房裏啃著冷了的魚幹,見我問到狐貍,它頭也沒擡地回答,從昨晚開始,它就沒見過狐貍,不知道跑哪裏去了。然後它又補充了一句,也許是找女人去了,聖誕夜麽,聖誕夜……

說完傑傑晃著尾巴出門去了,我泡了杯牛奶回到客廳。

客廳裏沒有往年烤蛋糕的甜香,也沒有狐貍舉著勺子和鍋子在客廳和廚房間來回流竄的身影,只有不久前他剛剛布置好的聖誕樹在客廳一角直楞楞地站著,閃爍著一些看起來有點熱鬧的彩光。這熱鬧在那麽安靜的客廳裏,實際上有點空蕩蕩的突兀。

我鉆進沙發喝著我的牛奶。

一個人的時候時間總是漫長的,我看了會兒電視又關了,因為節目很無聊。指針在時鐘上一點一點劃過,慢得像龜爬,不知道狐貍什麽時候回來,我想他總是要回來的,或早或晚,因為自從他來到我家寄居以後,所有的節日從沒見他在外面度過。

又喝了口牛奶,溫熱的液體在喉嚨裏嗆了下,把我的衣服搞濕了。

我一邊咒罵一邊在茶幾上找用剩下的餐巾紙。不幸的是餐巾紙一塊都沒剩下,盒子裏空空的,正要起身去衛生間清理的時候,茶幾上一份報紙卻吸引了我的註意力。

那份報紙是昨天的,三分之一版面報導了上次在我們小區附近的街道裏發生的那起命案,命案讓人印象很深,因為我記得整個路口都被人群和車輛圍得水洩不通,以致我擠了很久才離開那塊地方。

這次上報了,一起上報的還有被害人的一張身份證照片。

看起來很眼熟,這不由得讓人覺得意外。再仔細辨認了下,我突然覺得後腦勺微微一涼。

是了,難怪看起來眼熟,他不就是命案發生前一晚,到我家取蛋糕的那個男人麽。至今還記得他很隨意地就拆了我精心包好的禮品盒,然後把那塊蛋糕慷慨餵給傑傑吃時的樣子……沒想到只是一晚上,他就被人謀殺了,並且還是在我家的附近。

於是趕緊仔細看了下報上關於他的死因。說是死於窒息的,但怪的是體表上並沒有傷痕,可是喉管卻斷了,就好像一只手伸進了他的喉嚨再將它從內部擰斷一樣。而他死的時間,竟然是來我家取蛋糕的前一天晚上。

這叫我心裏咯噔一下。

前一天晚上?那店裏取蛋糕的又是誰……僵屍麽??想到這裏的時候,門突然開了,哢啷一聲,把我給驚得一跳。

“哢啷!”看到這裏的時候,門突然開了,把我給驚的一跳。

從門外進來的鋣似乎也被我這動作給吸引了註意,他朝我看看,反手把門關上:“你醒了。”

“是的。”我放回報紙。

有點意外,他沒像往常一樣直接上樓,而是走進客廳,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感覺怎麽樣。”然後他又問我。

我一時沒有明白過來:“什麽感覺……”

“消失的感覺。”他指了指我的身體。

我沈默。似乎他也知道我和霜花的事情,他的眼神這麽告訴我。但不知道究竟知道了有多久,就好比狐貍。

“其實消失了也好,”那麽安靜了片刻,聽見他又道。

這話令我微微有些驚詫:“什麽……”

“現在我知道,你是再也回不去的了。”

“回到哪裏。”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我,用他那雙漂亮的紫色的眼睛。然後垂下頭,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你就是個沒用了的容器,寶珠。所以,還是消失的比較好。”

“你才應該消失!”不知道是他這句不帶任何情緒話,還是後腦勺又一陣劇烈的痛,總之我突然間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第一次用那麽大的聲音對這個一向以來令我抗拒甚至畏懼的男人道:“你和那只狐貍,你們才應該消失!”

“呵……”而沒想到的是,這麽一說,他臉上反顯出層笑來,這只沒有情感的神獸用他難得一見的笑容望著我,道:“快了。”

“我都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出現,在我的店裏,本來我一切都好好的!我過得好好的!就是你們!”

“這是你的命,可惜你掌控不了它。”

“放屁!我不要聽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如你所願,大人。”微一點頭,鋣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很高的個子,很重的壓迫感。那瞬間令我有些後悔剛才的莽撞。

只是眼看著他安安靜靜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卻又突然大聲叫住了他:“等等!”

他站住,回頭望向我。

“狐仙閣是什麽。”擡起頭我問他。

他微微一楞。

“狐貍究竟有多少歲。”我再問,雖然明知道他不會回答。

而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憑了什麽樣的勇氣,會把這問題脫口問了出來,對著這麽一只沈默寡言的神獸。

很多時候,雖然他看起來和狐貍之間是很不友好的,不友好到有些敵對,可是往往又在很多時候,他們卻又很默契。很默契地在這個屋檐下對我保守著某些秘密,某些他們所知道的,關於我,關於很多圍繞在我身邊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背後隱藏著的秘密。

可他們就是不肯說,即使看著我在那些秘密裏無頭蒼蠅似的掙紮,探索。

狐貍曾說,狐仙閣就是一間餐廳,年代悠久,他曾在那間餐廳裏打工。

而霜花讓我知道,狐仙閣遠不是狐貍所說那麽簡單,當然,它的確年代悠久,悠久到追溯它起碼得追溯到好幾個世紀以前。

那麽,狐貍和狐仙閣到底是什麽關系。

為什麽霜花要對我提起他。

狐仙閣裏的阿落又是誰,那個和狐貍一樣有著綠色眼睛的阿落。在霜花即將要說出他真身的時候,被狐貍殺死了,毫不留情的。

只是我知道一點,不止一次,有人當著我的面,稱呼狐貍為碧落。

碧落,阿落。很難讓人不產生些聯想的不是麽。

他們到底曾經有過什麽關系,或者……或者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但狐貍為什麽什麽都不肯說,那些在幾個世紀以前所發生的,關於他的事。

他不知道我有多想知道。越是刻意隱瞞,越是想知道。

自從老家回來後,自從靛的事情之後,自從易園裏逃命歸來後……這些東西就無時無處地不在困擾著我,甚至有時候會是一些讓人困惑的幻覺。而為什麽……為什麽……狐貍始終不肯對我透露一些,這些傻子都看出來有關聯有問題的東西,可他就是把我當傻子一樣哄騙著,隱瞞著,甚至殺了霜花,莫非……也是為這原因?

可是,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真的很想知道啊,想到頭痛欲裂,想到明明知道霜花這只妖怪有問題,我還是不惜違抗狐貍的話,一而再再而三地瞞著他去同霜花會面。

既然他不肯說,那我只能靠自己去尋找答案了,不是麽……可是我還得在那一切——那個我為了得到答案差點丟了自己的小命的事發生之後,對狐貍說,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可是我錯在哪裏?我只是在尋找答案,那些困擾著我,時時讓我覺得難以安心的東西,秘密。而我還得同狐貍說,對不起……

因為他怒了,我從來沒見他怒成這種樣子,所以我怕了,因為我喜歡上他了……

喜歡……

這兩個字在我腦子裏一閃,我驀地一陣心驚。

這才意識到自己仍在死盯著面前那只麒麟,而他依舊沈默不語,用他那雙美麗的眼睛安靜看著我,仿佛能從我眼裏直看到心裏去。

他臉上的微笑不見了,很冰冷的表情,在我心驚後慌亂地註視著他的時候。

隨後,他慢慢開口道,“那些問題,不如直接去問他,寶珠。”

“你為什麽不可以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打破平衡。”

“什麽平衡??”

他再次沈默,眼裏有些猶豫,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看錯了。

“他用了很長時間創造出來的平衡。”繼而道。話音落,他轉身徑自朝樓梯口走去,即使我再叫他,他也不再理會。

直到樓上的門重重一關,我才又回到沙發上重新坐了下來,腦子依舊又痛又亂,而同鋣的這一番短短的對話,顯然並沒有讓它有任何的好轉。

平衡?什麽平衡。

我覺得頭更疼了,很疼很疼。

那之後,一直到天黑,狐貍始終沒有回來。我終於開始感覺到了饑餓,於是進廚房開火,給自己和家裏剩餘人口準備晚飯。

但是晚飯做完後卻仍然什麽也吃不下,於是把所有的晚飯倒給了傑傑。它很高興,跳上跳下的,沒人理它它也能靠撓聖誕樹上的彩蛋取樂。貓通常都很開心,像小孩一樣,特別是狐貍不在的時候,因為狐貍會把它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在它每次樂得屁顛屁顛的時候。

七點的時候林絹給我來了電話,說有免費聖誕大餐吃,問我去不去。

我想了想,答應了。因為我已經厭倦了對著沒有人的客廳和墻上龜速爬行的時鐘發呆,然後猜測狐貍什麽時候會回來。

不如幹脆出去玩玩也好,狐貍回來了,就讓他一個人過聖誕好了。我想。

然後換衣服,化妝,把一臉的憔悴和混亂用厚厚的粉底掩蓋掉,踩著用搶來的狐貍的私房錢買的新鞋子,出了門。

但吃得並不開心。

早就應該預料到的,請客吃飯的是林絹新結識的男朋友,很有錢,所以吃飯的地方很高檔,高檔到你一手一腳都放得無所適從。而我根本就是只電燈泡來的,我的沈默和木訥反襯著林絹的外向和幽默。據說幽默分兩種,一種就是坐著不動不說話,你見了都想笑。另一種是死命撓你咯吱窩,你也笑不出來。林絹往往是後者,而今次這位後者幽默大師,碰到了一位不用撓咯吱窩也能笑得很投入的觀眾,於是我被出局了,除了在點菜的時候,我基本就是個隱形人。

哦,這該死的聖誕,其實一個人過也許更好一點。

十一點到家,以為狐貍肯定在了,可是他依舊沒有回來。

傑傑蜷在聖誕樹下呼呼大睡,呼嚕聲給安靜的客廳添了點人氣,於是明白,為什麽很多孤獨的人,家裏必然會養一兩只小小的寵物。

十一點半,狐貍還是沒有回來,還有半小時聖誕節就要過了,雖然說那不過是洋人的節日,可是每一次,狐貍都會在臨到十二點的時候切開一只蛋糕,然後對我說聲,聖誕快樂,小白。

啊對了,通常之後還會跟一句:看在蛋糕的份上,元旦紅包厚一點。嘁嘁嘁嘁嘁……

嘁嘁嘁嘁嘁是他的笑聲,我很難用更生動的詞匯去描寫他當時那種猥瑣的笑,當時覺得很討厭,無論我擰他還是掐他,他總是這樣笑個不停。

而那只是當時。

現在,今晚,我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見到他這種笑。如果真能見到的話……也許……也許我大概會相信上帝的存在。

十二點鐘聲鐺鐺響起,狐貍仍然沒有回來。

聖誕樹仍然在閃爍著,很熱鬧的光,我的身體仍然疼痛著,額頭似乎越來越燙。

但我仍然坐在沙發裏,擡著發酸的脖子,看著墻上的鐘。它的指針一秒一秒偏離著十二那個數字,用著從未有過的極快的速度。到分針終於哢的一下指到十二點一分的時候,一些冰冷的液體從我眼角邊滑了下來。

“喵,你是不是哭了,鐵母雞。”不知為什麽傑傑一個打滾從樹下跳了起來,琥珀色眼睛炯炯望著我。

我搖搖頭:“沒有,眼睛有點發酸。”

“傑傑餓了。”原來如此,唯一能讓傑傑從舒適的狀態裏脫離出來的大概只有饑餓了,我指了指廚房:“還有半條魚,自己去找。”

“喵!”一聽這話它立刻神氣活現地丟下我竄進了廚房,客廳裏再次靜了下來,除了聖誕樹上細微的電流聲。

我站起來走過去拔掉了電源。聖誕節已經過完了,它也就不再需要花枝招展地浪費電源了,丟下插頭我走到樹下去收拾那些漂亮的玻璃和彩球,可是很快發現我胳膊已經酸痛得太不起來,甚至就在頭頂上的東西我都夠不到,努力了一下,我放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對著那顆暗淡了的樹默默發呆。

狐貍說今年弄到的這顆樹特別大也特別漂亮,問他從哪裏弄來的,他一樂,得意地擺著尾巴說,中山公園。

上帝作證,他是怎麽大搖大擺從公園裏把這棵樹弄來的,那裏的大門口臨著周邊最繁華的商業街。不過狐貍就是狐貍,如果連棵樹都弄不回來,他還叫狐貍麽。承認這一點令我沮喪,令他得意。

他說明年準備弄棵更大的,已經看中了,就在森林公園門口附近。

明年,我們還會有明年麽。

想著,我在地板上躺了下來。地板上什麽也沒鋪,很涼,而我也沒有傑傑那一身厚毛以及厚厚的肉墊子。可是,管它呢。涼叫人清醒,也可以叫人別再對著以前那些記憶胡思亂想。我對自己這麽說著,然後,一擡眼,我看到了一雙眼睛。

碧綠碧綠的,像夜空裏嵌著的兩顆最美麗的綠寶石,它們閃閃爍爍望著我,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狐貍……"我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可是頭撞在了樹杈上,讓我再次摔了下去。

人真要背起來,的確是喝口涼水都塞牙的。

但並沒有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只手在我屁股著地的時候拉住了我,那麽輕輕一扯,我靠在了一副暖和的身體上。

暖和而又柔軟,這是狐貍的身體給人的最多的感覺。我貼著他的胸,他手抓著我的肩。

“你回來了?”然後我問他。

“是的我回來了。”他回答。“聖誕快樂,小白。”

我鼻子突然一陣發酸。“聖誕已經過了,狐貍。”

“哦呀,看起來今天不太受歡迎……”輕輕低估了聲,背後的身體朝後挪開了一點。而我立刻猛地回頭一把抓住了他,用力的,死死地抓住了他:“你是混蛋!狐貍!你是混蛋!”這麽一句話剛一出口,眼淚突然間開閘似的從我眼睛裏掉了出來,那雙碧綠的眼睛靜靜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你再打我我就把你全部家當扔大街上去!死狐貍!”而我依舊在大聲說著,一邊說一邊哭:“那你永遠可以不要回來了!”

“大冬天的要凍死我麽,小白。”他聽完嘆了口氣,對我道。

“凍死你還有八條命。”

“那是貓……”

“你早就好去死了!你這死狐貍!”

他再次嘆氣:“看來我還是再晚點回來比較好,至少你應該沒力氣咒我了……”

“死了也要咒死你!死狐貍!!!”

“呵……”他笑了,眼睛彎彎,嘴角上揚。很熟悉的笑,笑得我眼淚流得更快了,幾乎連氣都透不過來。

“好了,你聖誕禮物還要不要了,小白。”伸手把餐巾紙壓到我臉上,他問我。

我立刻點頭。“什麽禮物……”雖然哭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這問題還是要問的。

他再嘆氣,把一包塑料袋塞進了我的手裏。

“退燒藥?!”迅速打開後我大叫了一聲,“這叫聖誕禮物??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坑啊死狐貍?!”

可還來不及有更多抱怨,人已經被他拎了起來,就想黃鼠狼拎了只雞。“哦呀,你該上床了,小白。”

“你陪我?”

“我怕你非禮我。”

“我不會非禮一只毛絨絨的狐貍,我保證。”

“你保證?哦呀,上帝都笑了。”

“死狐貍……”

聖誕節過去後兩分鐘,狐貍回家了。

在下午漫長的等待中我曾經設想了很多我們再次見面後的場景,而後,一個也沒有被證實。

他帶著幾盒退燒藥作為聖誕禮物回到了家裏,雖然聖誕節已經過了。他對我微笑著,然後說,聖誕快樂,小白。

好像往常每一個聖誕節一樣。

而我沒有問他任何一個問題,那些我大聲去問鋣,而他讓我自己來問狐貍的;那些關於困擾了我很久,又在我身體最不舒服的時候憋了我一下午的……關於霜花,關於無霜城,關於阿落,關於紅老板,關於……

很多個關於,最後,在見到了狐貍之後,我一個也沒有問。

被他扔上床後我被迫吃了那些難以下咽的退燒藥,之後,他跳上了床,把我擠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而他四平八叉地占領了大部分的地方,就像以往我經常在他床上做的。

我等他變成毛茸茸的狐貍好抱住他取暖,可是他一直都沒有變,於是我的處境有點尷尬。不得不擠在他的身邊,緊挨著他身體的曲線。這讓我想起昨晚他和我在床上所做的,雖然我不確定那到底是真的,還是某些幻覺。

當然,我仍然沒有去問他。

不想問了,就這樣,也挺好,雖然依舊是蒙在鼓裏的,可是我可以隨意地靠在狐貍身邊,抓著他的尾巴,看他微笑,不論是美麗的還是猥瑣的。聽他說,哦呀,小白。

我想這就夠了。

如果真相換來的代價是永遠見不到狐貍,那我寧可什麽真相也不知道。糊裏糊塗,未嘗不好。

這麽想著的時候,我聽見狐貍忽然輕輕問了句:“小白,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回來了,你會想我麽。”

我心臟猛地一抽。

“你有很多問題想問我是麽。”然後他又問。

我迅速搖了搖頭。

這令他有些意外地朝我看了一眼,隨後笑笑:“可是如果我不在了,你怎麽辦呢小白,你連點心都做不好……”

“狐貍!”我終於按捺不住了,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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