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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黃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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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名叫劉嘉嘉,十四歲,蠻早以前就被查出得了血癌,六歲以後的日子基本都是在醫院裏度過的,十二歲時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離開了醫院,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報警的是劉嘉嘉的鄰居。那人就住在她家對面,今天早上開窗通風的時候,無意中看到她趴在自己的書桌上,好像在打瞌睡。對此鄰居起先並不在意,可是到了下午,當他第四次跑到窗前看到那孩子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動不動時,就開始覺著不太對勁了,於是跑去敲她家的門,但是敲了半天沒人應。

說起來,劉嘉嘉算是個孤兒。從小爸媽就不在了,只有個比她大十歲的哥哥一直在照顧著,為了她的醫療費那男孩子一直在外面打工,逢年過節回來一次,周圍鄰居都知道她家的難處,所以長期以來一直都心照不宣地輪流照應著這個可憐的女孩。

當意識到無論怎麽樣都敲不開劉家大門之後,幾個鄰居商量了一下,決定報警。警察來了以後很快強制破門而入,然後確認了一個事實,那孩子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

死亡原因是猝死,睡眠時呼吸的一個小小的卡殼,成了奪去她生命的罪魁禍首。不幸的姑娘……但作為一起案子,它本來是並不屬於羅永剛受理範圍的。

羅永剛是重案組,這起案子是自然死亡。

那為什麽會被羅永剛接手呢?

因為緊跟著不多久,一名警察無意中在那女孩家裏發現的東西,讓這案子迅速提升成一起惡性的刑事案。

東西是在她家冰箱裏發現的,就在這些警察勘察完了現場,準備收隊走人的時候,一名警察發覺放在客廳裏的那臺冰箱在滲水,一點點紅色的水。

當下打開冰箱,然後在場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驚,因為整個一層速凍箱裏散亂地堆著不少動物的內臟。內臟很新鮮,其中一塊上面還鉤著枚戒指,這發現讓他們立刻叫來了法醫當場檢驗,之後很快得出結論,那些內臟不是來自任何家畜,它們屬於人。

“人的內臟?!”聽完羅永剛說的這些話,我很震驚。

“是的,差不多有兩個人以上的內臟。”

“為什麽她家裏會有這種東西……”

羅永剛搖了搖頭:“原因還在調查。”

“……那,我的電話號碼……為什麽會在她這裏。”

“這也是我想要問你的。你和她認識?”

“只見過一次,在我打工的地方。”

“你在什麽地方打工?”

“我……”這一問,一下子把我給問住了。我該怎麽跟這警察說明黃記的事情?那根本就是個海市蜃樓似的店。

“叩叩叩。”這當口窗突然被敲了三下。

擡頭一看,發覺是對門家的術士,他撐了把傘在我家窗外站著,嘴裏叼著煙,一如既往的懶散。

“什麽事?”打開窗我問他。

他瞇眼看了看我,然後把煙從嘴裏取下:“幾點了?”

“……八點。”

“你打算幾點來給我幹活?”

我呆了呆。

還沒反應過來,羅永剛已從後面走了過來,一邊打量著術士,一邊問我:“你是在給他打工?”

窗玻璃上倒映出狐貍的臉,他朝我眨了眨眼睛。

於是我點點頭:“對,我在他的店裏幫忙。”

“和劉嘉嘉就是在他店裏認識的?”

“對。”

“你們一共見過幾次。”

“就一次。”

“她去店裏做什麽。”

“買……”調料倆字剛要出口,及時被我吞進喉嚨:“買蠟燭。”

“蠟燭?”羅永剛皺了皺眉:“買蠟燭做什麽。”

“不知道……”

我盡力讓自己說得理直氣壯,並且理直氣壯地看著這警察那雙沒有任何特點,卻叫人坐立不安的眼睛。他那雙眼睛始終在註視著我,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得到,他在我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眼裏閃過的一些小小的懷疑。但同時他又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出問題的地方,這讓他一時無話可說。

術士又敲了敲窗,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我道:“晚些時候吧,我有事呢。”

他重新把煙塞進嘴裏,朝羅永剛看看:“九點前吧,要不就別來了。”說完轉身往對面走了回去。我看著他的背影,有點奇怪他突然而來的幫助。

好似預知我會需要似的,可是那個男人,怎麽看也不像個善良得會未蔔先知去幫助別人的人……

“好吧,”這時擡手看了看表,羅永剛對我道:“我該走了,如果還有什麽事我會再來。”

“好的。”

“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要知道,這是一起很……嚴重的案子。”

“當然。”

“那好再見。”說著轉身朝門口走去。

到門口剛把門打開,我把他叫住:“羅警官,”

他回頭朝我看看:“什麽?”

“那女孩的哥哥……他不在家裏麽?”

“不在,他們鄰居說,不到過節,那男孩是不會回來的。不過我們正在找他。”

“哦……”

“還有什麽事?”

“沒了…

…”

“再見。”

劉嘉嘉為什麽會有我的電話號碼。羅永剛離開之後,我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

我想她那天來黃記的時候,應該是已經死了的,可是我看不出她是個魂魄,一點也看不出來。

狐貍說,吃那種東西吃了那麽久,是鬼也成怪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正歪著頭,睡眼朦朧地看著電視裏那些糾結來糾結去的男男女女,一邊磕著瓜子。

她吃的什麽?於是我問他。

狐貍沒有回答。直到那些糾結被廣告給掐斷的時候,他才打了個哈欠問我:小白,那天她在黃記喝的東西香不香。

香,當然香了。我點頭。

因為人肉燒得好,可以做出世界上最香的味道。邊說狐貍邊做了個優雅的手勢:很香很香。

這話讓我好一陣心驚肉跳。

因為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兩只眼睛是綠幽幽的,綠得發亮,好像看到了喜羊羊的灰太郎。

這不禁讓我想問他,了解得那麽清楚,莫非你吃過?

當然,這話在我嘴裏轉了半個圈後很快就被我吞回去了,因為我覺得既然跟一只妖怪同住,不對這世界的純潔性留那麽一點點的幻想,那是不好的……

可是鬼吃人肉做什麽……這問題卻真的叫我想不明白了。

鬼是虛,虛是無,虛無的東西根本不需要吃任何東西。

但是再問狐貍,他卻叫我不要對這種事那麽關心。

人只要操心怎麽樣舒坦地活著就夠了,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你操心也是瞎起勁。他說。

我不那麽認為,卻也沒辦法反駁。

如果一場讓我做了七天七夜的夢都沒辦法讓他覺得有必要關心的話,那麽這件看似和我完全無關的事,確實也更沒必要去關心的了。

當晚,我又做了個夢。

夢見了劉嘉嘉,那個死去了很久的女孩。她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在一條很暗很深的巷子裏走著,很奇怪,我一點都不怕她。

她看起來還和第一次我們見面時一樣,一身紅色的衣服,好像一只漂亮的洋娃娃。可是她一直在哭。她說她在找她的籃子,籃子裏有她每星期都要吃的藥,如果找不到,哥哥會怪她的。

你哥哥在哪裏?我問她。

她想了想,然後說,在家裏。

我說你家裏除了你沒有別人。她搖頭:怎麽會沒人,哥哥一直都在家裏,他從來都不到外面去。

從來都不到外面去麽?那在外地打工的那個哥哥又是誰……琢磨著,我正想問問她為什麽會有我的電話號碼,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這叫我吃了一驚。

下意識回過頭,我看到一個男人站在我身後。高高的個子,一把長發一半遮著臉,一半水似的流淌在他單薄的肩膀上。

他看著我,而我怎麽努力也沒辦法從那團模糊的光線裏看清楚他的臉。

“你在和誰說話。”片刻聽見他問我。聲音低低的,聽上去有點耳熟。

我低頭去看身邊的劉嘉嘉,卻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了。就在她原來站的地方,一個陌生女人仰天躺在那裏,眼睛睜得大大的,兩手緊抱著自己的肚子。

她肚子上有一道切割得十分工整的十字。

“別再來了。”然後聽見他又道。

不等我反應過來,一道劇烈的疼痛撞進了我的後背。

於是我猛的醒了。

醒得很痛苦,因為傑傑那只肥貓在把我的喉嚨當蹦床跳:“快起來!鐵母雞!快起來!喵!”

我一把揪住它丟到地上,這叫它倍感委屈:“你就是這麽對待弱者的麽?!”

“滾出去。”我摸著喉嚨。

“這就是狐貍對你發不了情的原因。”

“出去!”

“喵!看到鋣你就變蟲了。”

“滾!”

“我是一只會詛咒的貓……”

我朝它揚起一直拖鞋,它喵的下竄了出去:“好吧好吧,鐵母雞,我最好忘了客廳裏有你的電話。”

我把拖鞋朝它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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