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家聽到了輕聲嗚咽。佟雪瑩順著聲音看過去，竟然是馮琦蘭在哭。她能理解她的苦，更能明白她的哭。

她哭，不為別人，為了自己的爹娘，為了自己。爹娘養她一場，不僅沒有給爹娘長臉，反而被人家欺負的不成樣子。這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

所托非人！

馮琦樺摟著妹妹，看著木訥站在那裏的孫山祥，失望的開口道：“別哭了，一切都有姐在呢。你若真不想過了，那咱們就和離。當初你的嫁妝是三十六擡，咱們姐倆還有那個布莊，你就是坐吃山空都足夠了。”

一句“一切有姐在”，瞬間瓦解了馮琦蘭的堅強。回摟著她，嗚咽著開口：“姐……嗚嗚……嗚嗚嗚……”

可也就只說了一個“姐”字，便什麽都沒了。大家仍舊不吱聲，全部都等著她說話。其實，和離應該問問孫山祥的意見，不過……

問他基本等於白問，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良久，房門再次被推打開，冷依依端著藥碗進來。看著佟雪瑩屈膝行禮一下，道：“王妃，岳陽把藥熬好了。裏面放了北三七，活血化瘀有療效。”

佟雪瑩聞言點頭，說：“嗯，給馮二姑奶奶餵下去吧。”

“是。”冷依依邁步來到床邊，小心翼翼的把藥餵進去。

北三七，名貴中藥。傳說此藥可解百毒、治多種疾病，它的生長環境十分苛刻，至少要在海拔兩千米，不僅在別處罕見，就是當地也很少被發現。

稀罕的程度堪比雪蓮、千年人參。雖然這東西在王府不算什麽，但在尋常甚至大戶人家都是極品。關氏可能因為剛才佟雪瑩的話，態度上轉變了一些。

看著餵藥的冷依依，開口問道：“哎，這位姑娘，我家二兒媳得喝幾副這藥，身子能好利索啊。”

“好利索？”冷依依撩眼看她，雖然翻了個白眼，又道，“好利索是不可能了。日後想要孩子估計也困難，大冷的天小月子，坐在青石板那麽久，你試試去。”

“我……”關氏被懟的說不出話，只能隱忍著不吱聲。

佟雪瑩一直觀察著孫山祥。她是真服氣了，這小子從頭到尾，除了指責馮琦蘭的時候說過話，其他就再也沒有過。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呢，當初能把馮琦蘭迷得那般死心塌地。

終於，一碗藥湯餵了進去。馮琦樺拿著帕子，給妹妹擦嘴。擦完嘴的馮琦蘭，看著眼前的孫家人，重重嘆了口氣，道：

“姐，我今日就想離開這兒。王妃，既然您受我父母所托，那今日琦蘭就厚著臉皮求您，求您幫我和離。”

轟——

再次提及和離，馮琦蘭不吵、不鬧、不急、不燥。特別平和，仿佛像嘮家常一般。佟雪瑩沒有說話，因為還輪不到她，關氏那裏著急了，急忙開口道：

“二兒媳，你這是做什麽，好端端的和離幹什麽。那賤婢已經發配出去，你跟祥兒都年輕，孩子日後會有，不急在一時，啊！”

孫山祥仍舊不說話，但蘇氏卻不能不幫著勸。真要是和離，影響真的是太大了。尤其是在這京城，深宅後院是大家最為津津樂道的事情。

只不過她勸了一大堆，根本沒有改變侄媳婦的決定。最後不得已，扭頭看著佟雪瑩，側身行禮一下，說：

“王妃，還請您勸勸侄媳婦。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他們到底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能說和離就和離，成親不是兒戲，您覺得呢？”

佟雪瑩讚同她的觀點，緩緩地點點頭。她這一點頭，馮琦蘭心裏就沒了底，就連馮琦樺也是。生怕她變卦，不跟他們一個陣營。

佟小妞兒坐在椅子上，嘆口氣，道：“孫夫人，本王妃雖說很讚同你說的話，不過這事兒……我是支持二姐姐的。你也別急，聽我慢慢說。”

“你看這孫二公子，從進屋到現在，他除了一開始哄過二姐姐，還有什麽時候對她溫柔體貼過。剛剛指責的話語，我可是仍舊在耳畔回響著呢。”

“這……”蘇氏被這話懟的不好吱聲。剛才發生的一切，的確是歷歷在目，不容許你辯解。

佟雪瑩交疊著腿，手指輕敲著膝蓋，又說：“孫二公子說二姐姐嘮叨他，讓他出去與找事兒做，考功名。難道人家說錯了？事實不該這樣嗎？”

“我一直都很納悶，孫家若是早早地分了家，是不是這些男丁們也就有志氣了。我真的是頭一次見到，不出去做事，不養家糊口，居然還能理直氣壯的罵媳婦兒，嘖嘖嘖……人渣嘛這就是！”

轟——

佟雪瑩這聲“人渣”，頓時讓孫山祥氣的漲紅了臉。人就是這樣，事情不挑明，可以一直糊塗下去。但一旦挑明，的確好說不好聽。

關氏疼兒子，三個兒子可以說都是她慣出來的。再加上孫方本身也沒什麽上進心，所以這三個孩子的性格也就理所當然。

事實是一方面，但護子心切，她自然不能任由旁人說兒子“人渣”。微蹙著眉，看著滿臉平靜、不給兒子辯解的馮琦蘭，氣不打一處來。

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她就不介意繼續拿喬。想到這兒，開口道：“二兒媳，你沒有所出還想和離，這事兒根本不可能。若你執意要走，我們孫家也不挽留，那就一紙休書吧。”

轟轟——

關氏這番話，頓時讓馮琦蘭、馮琦樺都慌了。真要是她被休，連累的就是馮琦樺的名聲。

這……這這……

慌亂的表情落在關氏的眼裏，讓她心中特別的舒服。輕嘆口氣，好像多善解人意的又道：“二兒媳，出一家進一家不易，你還是好好想想吧。”

“咱們家祥兒什麽樣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今日這事兒掀過去，日後你們夫妻倆該怎麽過還怎麽過。王妃有句話說得對，你們馮家養你不易，日後娘這邊會站在你那裏。”

簡短的幾句話，看似善解人意，其實說的趾高氣揚、囂張放肆。馮氏姐妹被架在那裏，進退不得。不孝有三，無後最大。二人成親多年無己出，孫家的確可以用這一點來寫休書。

佟雪瑩聽了氣憤不已，沒想到惡毒婆婆居然哪哪都有。還被她碰了個準成的，就在眼前。強忍著怒火，控制自己不罵人。重重嘆口氣，斬釘截鐵的說：

“如果順利和離，本王妃便不插手。若是孫家一定要給休書，那咱們就讓京兆衙門來斷這事兒吧。從孫夫人奪走二姐姐嫁妝開始說，再到今日孫山祥寵妾滅妻。”

“孫夫人，麻煩你現在就讓你兒子寫下休書，我好拿著去見官。”佟雪瑩說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關氏。眼神裏全部都是警告。

警告她謹言慎行；警告她三思而行；警告她考慮周全；警告她顧全大局。

裏屋說的話，次間全部聽得一清二楚。孫方、孫成終於忍不住了，也不顧什麽小月房、侄媳婦、兒媳婦了，直接推門進屋。

孫方走到關氏跟前，揚手就是一下——

“啪——”

這一嘴巴抽的聲音巨響，關氏直接趴在了地上。趴在地上也就算了，孫方居然還上去踹了幾腳。孫成雖然沒有打媳婦兒，不過也不悅的看著她，呵斥著道：

“你這個當家主母怎麽做的？就這麽任由二堂嫂對王妃不敬？山祥，你給我跪下，給你媳婦兒認錯。什麽時候了，你還覺得你對了不成？！”

不得不說孫成的確有兩把刷子。進來一番話，孫山祥直接跪在了床邊。要知道，在古代男子是天，男人跪自己的媳婦兒，更是沒有任何可能。

佟雪瑩看著孫成，雖然對他暫時的處理很讚同，但是……輕嘆口氣，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淡淡的又道：“孫二公子快點吧，寫休書。”

孫山祥自然是不敢寫，無論是叔父還是父親，他哪一個都不敢忤逆。思前想後之下，跪走到床邊，滿眼乞求的看著馮琦蘭，道：

“蘭兒，蘭兒，你我好歹夫妻一場，即便你身子毀了，不能生育，我也不能棄你而去。當初我們的誓言你可還記得，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

“夠了”馮琦蘭沒等他說完，直接怒吼出聲。滿眼絕望的看著他，苦笑著搖搖頭，道，“孫山祥，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嗎？之所以你現在說這話，那是因為你怕了。”

“你怕叔父會分家，怕爹會怪你。怕失了我之後，你搭不上王妃這條線，找不到一個好官位。孫山祥，你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是如此的沒氣節，沒骨氣。算了，真的算了。”

馮琦蘭抽回手，虛弱的靠在馮琦樺的懷裏，哭著又說道：“姐，帶我走吧。我錯了，我錯了這麽多年。姐，帶我走——”

最後一聲怒吼過後，馮琦蘭直接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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