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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 原來你也在這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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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醒了。”

祈憶淩張開眼睛,模模糊糊見到眼前一個人影。坐起來雙手胡亂摸索片刻,一副眼鏡架到了她鼻梁上。

“覺得哪裏不舒服?”

原墨翎叫來醫生,戴著手套的手在祈憶淩身上這裏捏捏那裏碰碰,半晌得不到回應,朝原墨翎說了幾句,往病房外走了。

由始至終,祈憶淩只是木然看著窗外。太陽很大,外面的世界一片強烈的反光,但她仿佛看不見似的不閃不避。

良久,天眼看就要黑了,她終於開口吐出了這天的第一個詞:“報紙。”

“什麽?”

因為祈憶淩喉嚨沙啞,原墨翎沒聽清她說的話,遞給她一杯水見她喝下去了,又重覆了幾遍,才問,“哪一份?”

“都要。”

報紙買來了,密密麻麻擺滿了病床。祈憶淩一份份急切地翻看,終於在都市報社會版角落找到條車禍簡訊:“昨晚七時許,環市中路發生一起越野車與行人相撞事故。兩名行人受創,其中一名年輕男子當場死亡,另一名傷者重傷後昏迷。”

“他死了……”祈憶淩喃喃默念,報紙從手中落下。

喪失意識前,她就發現他的眼神斂去光芒。他提到了丹霞阿姨,車禍發生後肯定有人馬上聯系了她。

“小時候害他受傷,現在把他害死,”祈憶淩眼角滑下一滴淚,臉上卻無一絲悲慟的神情,“無論生前死後,她都不會讓我再見他一面了……”

原墨翎只見祈憶淩口中念念有詞,卻全不知來龍去脈,見她默然落淚,只欺身上前把她擁在懷裏。

“他死了……”祈憶淩抱住原墨翎的腰,終於忍不住動容,啜泣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他死了!丹楓死了!”

原墨翎神情一滯,兩目一片肅然。半晌,只是輕輕拍了拍祈憶淩的背,再不說一言半語。

祈憶淩哭得累了,漸漸沈靜下來。原墨翎輕輕撥開她遮到臉頰的長發,才發現她已經進入了夢境之中。雖然臉上猶帶淚痕,但已比之前平靜了許多。

原墨翎輕手輕腳地把祈憶淩放回病床上,離開病房,撥通了電話:“是我,你幫我查件事。”

祈憶淩受的傷不重,很快就出院回家了。在家過了行屍走肉般的兩個月,剛開學不久,祈憶淩就收到了原墨翎發來的請柬:公主殿下和騎士先生要訂婚了。

宴會舉行的地點是當日莫子淵舉行祝捷會的地方。祈憶淩無心置辦服裝,幹脆把當日的小禮服穿了過去。因為定在了國慶長假,前來捧場的人絡繹不絕,祈憶淩無須應酬樂得當作人肉背景,幹脆縮在角落裏抿起了香檳。

公主殿下出閣在即,祈憶淩當然為她高興。但痛失所愛帶來的傷痕尚未結痂,她每每想到丹楓彌留之際的眼神,就不由得悲從中來。

還記得公交車上意外受傷後,丹楓倉猝表白,她回應他“如果有需要,我甚至可以為你犧牲性命”,結果二人不過剛剛開始甜蜜旅程,丹楓就因為她的過錯而喪身車輪下。

看來人確實不能賭咒發誓,因為誓言常往相反方向實現,讓人悔之不及。

“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祈憶淩從回憶中擡頭,發現走到自己面前的是程意清。他穿著挺括的銀灰色西裝外套,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幾分英氣。

“將軍大人也跟你一起來了嗎?”祈憶淩有點驚訝。

“當然,如果她不來,我又怎麽能作為家眷出席呢?”

聞言,祈憶淩的牙齒“叮”一下碰到了酒杯沿:“你的意思是——”

“我不明白她們為什麽都今天還瞞著你,兩姐妹都已經冰釋前嫌了,既然都對你有好感,幹脆成為三姐妹就好了。”程意清輕輕抽出祈憶淩的酒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兩姐妹?”祈憶淩“砰”地撞了下墻,差點沒暈過去,“你是說公主殿下和將軍大人是兩姐妹?親生姐妹?”

“程意清!”

一把聲音自遠而近。

祈憶淩擡頭,看到了久未謀面的葉振華。她同樣一身銀灰色男式西裝,戴一頂灰色毛呢帽,看上去比程意清還要英姿勃發。但祈憶淩沒被她的風姿吸引,視線卻停駐在她曲線畢露的胸前。

那上面扣著枚銀色的勳章,一只手握著佩劍的浮雕圖案躍然其上,在橙黃色壁燈映照下流光溢彩。

“啊,這個——”

祈憶淩驚呼出聲,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前襟上的胸針,雖然重新修飾過,但仍然可以看出兩枚勳章如出一轍。這是兩年前將軍大人差人妖先生送給她的結盟信物。

在宴會裏,祈憶淩還見到了一個目如芒星的中年女人。雖然身材服飾大有不同,但仍然可以看出她和葉振華身上有相同的影子。

毋須他人解釋,祈憶淩自己弄通了中間的來龍去脈。原墨翎與葉振華一脈相傳的剛毅同繼承自原振業,這位慈眉善目仍不減英氣的女子顯然是葉振華的生母,但原家的故事到底是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祈憶淩就覺得遠非自己應該窺探的故事了。

比起當日故作恭謹的祝捷會,今天的訂婚宴顯得熱鬧、溫暖和隨意了許多。當然仍有生意場上的言語,原墨翎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莫子淵坐擁攝政王之位,葉振華與葉母對此也不存異議,所以其他人的恭維是真心假意也不打緊了。

最讓祈憶淩意外的,是晚宴中居然還有沈卓言的身影。他窩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並沒有喝酒,只是視線幾乎一直圍著原墨翎和她的未婚夫轉。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祈憶淩坐到他身邊,看著原墨翎被香檳哄得微微發紅的臉,臉上原本木訥的表情忍不住帶上了祝福的笑意。

“我沒收到邀請函,是個不速之客。”

祈憶淩詫異地挑眉看他:“怎麽會?我還跟墨翎說,就算請你也不會來呢。”畢竟觸景傷情,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

“我要確定她是幸福的。”沈卓言扭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祈憶淩,“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覺得她今天幸福嗎?”

“當、當然。”祈憶淩想起當日自己和原墨翎那場圍繞荷爾蒙展開的對話,一時有些心虛,避開了沈卓言的眼神。

“是就最好不過。”沈卓言說完,癡癡然看回原墨翎的方向,再不肯說一個字。

祈憶淩悄悄走開,穿過一層層嬉鬧的人走到花園裏。

還是這座大宅子,還是這些讓人目眩神迷的夾竹桃,還是這燈紅酒綠樹影婆娑,泳池裏照舊映著月亮圓潤的光華,可是舉目所見,已不見了那個默默守護自己多時的身影。

祈憶淩看著不見底的深空,臉上滑下了兩行清淚。

仿佛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錯失,祈憶淩的淚水如今總是倏忽而至,這三個月來流過的淚,恐怕比她出生頭三年流過的還多。

在這沈沈夜空中,冥王星渺小得難以分辨,她胸中的宏韜大略也全無了蹤影。

眼淚從來都不珍貴,但唯有現在,她才清晰地意識到,要率兵擊退妖那孖星戰隊奪回母星已是癡人說夢。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在祈憶淩眼中,小王子的意象已經與丹楓合二為一,連兩人的歸宿也是殊途同歸。小王子要拋下沈重的軀殼才能回到他的B612星球和他最獨一無二的玫瑰花身邊,丹楓則藉著這場車禍,靈魂先她一步前去守候冥王星的亡靈。

小王子放棄了光覆冥王星。

因為他們都太不幸,又或者根本是太過幸運,所以來到了這樣一個地方,這個也許在他們的肉體在有生之年都會被光速禁錮的地方,所以,冥王星終於從歷史變成了夢境。

一個無法還原的舊夢。

“在想什麽?”

祈憶淩回神,發現自己裸/露的肩膀多了條披肩,原墨翎則裸肩站在一旁,伸手搭上了她的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著絨手套的關系,祈憶淩覺得停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很溫暖,讓她想起了一些感覺已經很遙遠的往事。

“沒什麽。想起上次到這裏,傻乎乎地把月光的倒影看成了別的東西,非要往裏跳。”祈憶淩自嘲地笑笑,“現在想想,總覺得就算別人事先告訴我那是月光的倒影,我還是會堅持跳進去自己體驗一番。你看,我這不就只敢對著泳池的反方向看月光嗎?雖然已經體驗過一次了,還總覺得自己會故技重施。”

“今天天氣挺好的,你要是想游泳,我可以陪你。”

“你明知道我是旱鴨子,對泳池這種東西的恐懼都快趕上狂犬癥患者了。”祈憶淩搖頭,“再說今天你訂婚,怎麽能離開未婚夫呢?”

“客人都走光了。”

“那我也該回學校了。”

祈憶淩擡腳要進屋裏拿東西,卻被原墨翎拉住了:“不急,再陪我看看。太晚了一個人回去危險,我給你準備了房間的。”

祈憶淩陪著原墨翎在花園中靜靜坐了好久,直到月亮不見了蹤影。

“還是這個房間,你喜歡嗎?”

原墨翎開了燈,房間裏的擺設就全無保留地展現在燈光下。鵝黃色的床鋪被褥,米白色的小桌子小凳子,朵朵粉色花兒點綴的天藍色墻紙,看上去和上次來時一模一樣。

“當然喜歡。”祈憶淩一進屋,第一眼就要看床鋪正上方的天花。

她的銀河系還在那裏,四條懸臂如同風車的四個轉葉,悠悠然把一陣風吹進了整個太空。

“喜歡的話,就是你的。”

“別忽悠我了,難不成你們這裏有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風俗,客人看上什麽就要把它當禮物打包送出去?”

祈憶淩的一臉戲謔在看到原墨翎的表情時凝固了,“——等等,你是說真的?”

“這個房間由始至終就是給你準備的。”

“可這是你和子淵租回來辦宴會的房子啊?”

祈憶淩原本舒舒服服地坐到了床上,驚得一下子彈跳起來。

“這是父親送給我們的結婚禮物,已經轉到我名下了。”

原墨翎仰躺到祈憶淩身畔,看著藍色風車狀的銀河系,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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