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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柳暗花明又一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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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祈憶淩打著呵欠洗了個有點暖的冷水澡。趁著宿舍裏空無一人,她打開電腦,肆無忌憚地把音響開到耳朵能忍受的最高音量,一個人在滿室的樂聲裏跟著或男或女的歌手五音不全地吼唱著,很快就累了,幹脆到床上仰躺著,任由那根本不適用於催眠的歌聲把她砸暈。

於是夢魘了。

並不是一個特別可怕的夢,沒有以往被追殺和槍戰的場面,也沒有與親人之間的互相廝殺,甚至沒有摻雜年幼的她被頑劣的同齡人欺壓的情境。夢裏的祈憶淩只是獨自呆在一個一米見方的玻璃盒子裏。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沙灘和興高采烈的人群,海浪一層層拍打過來,離她總是差那麽幾米。盒子雖然小,但是並不顯得逼仄。夢裏的祈憶淩漸漸發現,原來那是因為她根本無法動彈。那個祈憶淩伸直雙腿坐在玻璃盒子裏,背緊靠著其中的一面墻。她開始害怕,張大了口想求救,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玻璃盒子原來是隔音的,祈憶淩看得到外面的人的嘴巴張張合合,笑得前俯後仰,但是惟獨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在快要絕望的時候,祈憶淩發現人群中赫然有原墨翎的身影。祈憶淩的眼睛鎖定在她身上,她接收到感應般看了過來,但是很快移開了茫然的視線。

祈憶淩徹底放棄了,閉上了早已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的雙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玻璃後墻突然有了異樣的顫動。祈憶淩張開眼睛,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站在她對面的玻璃墻外,輕輕叩打著玻璃墻,臉上的笑容浸透了海水似的澄澈,溫暖得如同天使。

“丹楓,是你嗎?”祈憶淩張口問,聲音卻被囚禁在心房裏,放不出來。

他卻點了點頭。

但祈憶淩記得的他,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祈憶淩馬上意識到自己是在夢裏,而且是在自己並不想停留的那種壓抑的夢裏。祈憶淩閉上眼睛,不斷地在腦裏對自己說快醒來,然後感覺到自己被拋了出來,站在一塊咿呀作響的木板上。張開眼睛,看到的是面前斷開了的獨木橋,下面有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仰臉看著她。她的腰部系上了安全帶,手緊緊地扶住了身旁的藍色柱子。

祈憶淩又記起來了,那是高中的時候,班級畢業旅游,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玩一些所謂的素拓游戲,她也渾渾噩噩地站在了那個名叫高空吊橋的游戲裏。但祈憶淩記得那個時候她並不害怕,因為她知道兩段獨木橋之間的距離其實很小,輕輕一躍也就過去了;更重要的是,她背後那條安全繩會確保安全,即使跳不過去她依然可以安全著陸。

為什麽現在她又開始害怕了呢?

這樣磨蹭許久,直到下面的人開始發出噓聲,祈憶淩仍然戰戰兢兢地站在獨木橋的這一頭,連視線都不敢放到那一頭。這時候,她看到了一個遮陽棚的下面,另一個祈憶淩在玩智運圓桶的游戲。十五六個人擠在總面積不到一點五平方米的兩個塑料桶的底面和連接兩桶的木板上,她終站在最外頭,只得緊緊抓住面前那個人的衣服和手臂,在安靜的氛圍裏無法自已地尖叫。

祈憶淩還是記得的,她後來漸漸沒那麽害怕,圓桶也在所有人同心協力之下順利運到了終點。

但是站在獨木橋上的祈憶淩,卻看著圓桶邊緣的祈憶淩就這麽掉了下去,一米下的地面猛地裂開了巨大的縫隙,那個祈憶淩一直往下沈,這個祈憶淩關切地往前邁步,一腳踩空,也從獨木橋上掉了下去。

幾番折騰之後,祈憶淩醒了過來。音響的音量已經被調得很低,變得輕飄飄的,只能隱隱約約聽得出調子。

祈憶淩伸手揉揉太陽穴,問了句:“敏清,現在幾點了?”

“四點十分。”有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哦。”祈憶淩應了一聲,突然又覺得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祈憶淩又醒來,猛然發現周圍的光線有點奇怪,音樂比上一次醒來時要大聲得多,宿舍裏也沒有其他人說話的聲音,祈憶淩心裏咯噔一下,繼而明了:原來剛才還是在做夢。

洗手間傳來開門的聲音,祈憶淩啞著嗓子問了句:“敏清嗎?現在幾點了?”

“四點十分。”

果然,現在才是四點十分。

“四點十分了,差不多該起來了……”祈憶淩朝自己嘟噥了一句,眼皮卻不聽使喚,重又緩緩合上。

“嘭!”一聲巨響把祈憶淩驚醒。雖然周身還是有一種被束縛的感覺,但她還是極力掙紮著坐了起來。耳邊是舒緩的純音樂,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七點零四分。

“啊,又差不多睡了一個小時!”祈憶淩懊惱地揉著太陽穴,沿著樓梯爬了下來,“奇怪,我剛才為什麽要問敏清時間呢?手機明明就在枕頭邊上。——敏清!敏清?”

寢室裏空蕩蕩的,只有祈憶淩漸漸顫抖起來的嗓音。

可音響的音量明明是調低了的啊!難道她還在夢裏?

祈憶淩感到自己的寒毛豎了起來,體表瞬間被冷汗濡濕,被原本燥熱的風扇吹了吹,竟奇異地變得寒涼起來。

當機立斷地撥通了敏清的號碼,問她剛才有沒回來過。

“有啊,兩點多的時候回來的,見你睡著了,就調小了音響的音量。”裴敏清似乎置身於一個喧鬧的環境,刻意提高的音量震得祈憶淩的耳膜隱隱作痛。

“你什麽時候走的?”祈憶淩慢慢調整了下不太正常的呼吸頻率,啞著嗓子問。

“三點多的時候啊!”她的聲音越發大起來,“咦?你不是醒過麽?我聽到你的手機鬧鐘響了,你還按掉了的。”

“這樣啊……沒事了。”祈憶淩掛掉電話,到陽臺洗了把臉,心想:宇宙在上,這夢層次真夠豐富的,不知道有什麽寓意。

想起還要和蒼陽去看電影,祈憶淩匆匆換了條七分牛仔褲和一件米黃色的圓領T恤。

黃昏的陽光半點不見疏懶,還是不時偷空打到祈憶淩頭上,她走著走著忘記了時間,回過神來已經是六點十二分。為了追趕時間,她咬咬牙把一個多月沒用過的自行車推了出來,充好氣又是一分鐘過去了。

祈憶淩發出絕望的呻吟,之後騎上自行車朝有二十多分鐘步程的目的地狂奔而去。

從學校到明星影院的最後一段路是個三十度的大斜坡,而且還有個近九十度的大轉彎。

平時為了安全起見,祈憶淩一般都會在下坡的時候放慢車速,而且為了避免在形同虛設的自行車車道上和各種機動車狹路相逢,她總是幹脆地選擇走不那麽平整的紅磚人行道。

但這次由於時間倉促,祈憶淩一路上左沖右突,在某個路口還差點闖了紅燈。就這麽神勇無比地到了最後幾百米的路,臨近那個大轉彎的時候,她卻忽然又想起了心理學導論課裏聽到的自行車撞死人的段子,突然害怕斜刺裏沖出一個像自己這樣的亡命之徒來。

冷汗從鬢角滴下,打在祈憶淩的眉梢上,大概是因為眉毛有點亂,有半滴就這麽淌進了她的左眼裏。祈憶淩單眼用力眨了幾下,視線非但沒有恢覆正常,反而比眨眼之前還模糊了點。她只得瞪大雙眼充分利用那只尚算正常的眼睛,最後還是忍不住側頭用肩擦了一下汗噠噠的臉。

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在祈憶淩低頭的時候,大轉彎處果然有一輛巨大的卡車全速沖了出來,她馬上剎車,但是剛才一直運行正常的自行車突然間不聽使喚了,大斜坡又助紂為虐,祈憶淩隨著自行車猛地一躍而起,頓時有了一種飛翔的錯覺。

情急之下,祈憶淩沒有按照馬路原有的布局轉向,而是任由車子直直往前沖去,又因為躲閃不及,車子前輪狠狠撞在一棵直徑半米左右的大樹上。祈憶淩的身體隨著慣性直直朝樹幹沖去,雖然她趕緊別開了臉,但是左邊額頭還是和樹幹親密接觸了。

大樹所在的地方其實是一塊很大的草坪,周圍稀稀拉拉坐著不少人,就在那棵樹旁邊不遠處就有一男一女兩個老人家坐著。祈憶淩從跌倒的自行車上滑下來,癱坐在地上,猶有些驚魂未定,一邊揉著被撞到的左額一邊慶幸自己撞到的是一棵足夠堅壯的樹。

“小姑娘啊,沒傷著吧?”坐在大樹旁邊的老伯站起,顫顫巍巍地走過來,駝著背看祈憶淩,“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剛才是不是走神了?”

“我沒事,謝謝您。”祈憶淩扶著樹幹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沒走神,就是自行車的剎車有點不太靈光,為了躲那輛車,一時情急才——”

“嗯?”老伯的三角眼瞇了起來,額頭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什麽車?”

“就是那輛——咦?”祈憶淩轉身想指出剛才的“肇事”車輛,但是偌長的一段路上,雖然車流如常熙攘,卻顯然沒有她剛才看到的那輛車型突出的明藍色大卡車。

也是,這個大轉彎是事故多發路段,根本不可能有車輛會在轉彎時冒險不減速。

宇宙在上,那我剛才看到的是什麽?——不,應該問,我剛才真的看到什麽了嗎?還是,那輛龐大得不似實物的卡車根本只是存在於我腦海中中的幻象?

更多的冷汗從祈憶淩的皮膚冒了出來,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心臟的跳動也強勁得過分。

“沒事就好,”好心的老伯見祈憶淩半天不說話,慈祥地笑了,“下次一定要小心點,不是每次都這麽幸運的。”

“我明白,下次一定不敢了,謝謝您的關心。”祈憶淩朝他感激地欠了欠身,等他走開了才拿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左額撞到的地方有點痛,但是幸好沒有流血。確認自己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後,祈憶淩拍拍身上沾著的塵屑和枯葉,扶起自行車,一手揉著額頭一手推著自行車往一百多米外的電影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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