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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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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熾直接轉身回了景區。

他一句話沒說, 也沒有宋啟和唐明遠想象中的發瘋。

他很少這麽冷靜,甚至沒有煩躁地習慣性去抽煙,似乎忘記了如何表達情緒。

午飯時間, 滑雪場已經沒多少人,大家都去吃飯了,雪山顯得空曠寂寥。

少年踩著單板在山上漫無目的地滑, 滑累了靠在松樹樹幹上,瞭眼去看山下那個自助燒烤店。

他視力好,能看到燒烤店門前一群人在那狂歡,長長的桌子, 擺著各種吃食還有蛋糕, 他們開了啤酒亂舞, 非常熱鬧。

大家都在玩,少女卻安安靜靜坐在那吃東西, 與周圍雪景交相輝映,像是一幅精美的畫。

而她旁邊坐著一個男生,是顧圳。

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

裴熾的母親杜琬, 算是真正的上流社會名媛,父親是外交官, 母親是上世紀名門望族之後。

杜琬從小活在眾星捧月裏, 沒吃過什麽苦, 二十二歲那年的一次聚會裏, 對比她大五歲的裴振寧一見鐘情。

那個時候裴振寧正處於創業初期, 和杜琬結婚後,有了杜家的幫助, 生意逐漸做大, 裴家很快在江城名聲大噪。

可她卻不知道, 早在她之前,裴振寧就已經有了別的女人。

裴熾五歲那年,那個女人找上了門。

彼時杜琬正在家垂眸看裴熾畫畫,她眼睛很好看,裏面像有璀璨星光,彎唇問他:“阿熾畫的這是誰呀?”

“媽媽。”

“阿熾這麽厲害,把媽媽畫得真好看啊。以後一定是個小畫家呢。”

小孩子被誇獎就害羞地笑,天真點頭:“嗯!”

保姆說:“太太,外面有人找。”

杜琬轉過頭,看見一個牽著小男孩的女人進來。

“你是?”

女人說:“這孩子是裴振寧的,你說我是誰。”

杜琬瞬間說不出話,笑意僵在臉上,好半晌才憤然打電話質問裴振寧:“你什麽時候找的小三。”

顧燕斕卻笑了笑:“杜妹妹,我和振寧在一起的時候,你們還沒認識。我的兒子比你的兒子大,要說小三,也該是你。”

那一刻杜琬漂亮的眼睛,轉瞬黯淡無光。

一個多月後,杜琬跳樓自殺。

那天她仍陪著裴熾練完畫畫,然後吻了吻他額頭,溫柔地微微笑:“我們阿熾要好好長大呀,媽媽永遠愛你。”

小孩子還看不懂大人眼裏的情緒,也不懂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只認真點點頭。

杜琬讓他自己在房間裏睡一會,睡到晚上就帶他去吃好吃的。

可是裴熾口渴,中途起床想要找媽媽拿水喝。

五歲的小男孩,就那麽猝不及防撞見媽媽穿著白色裙子,從高樓的露天陽臺一躍而下,連頭也沒回。

她說永遠愛他,卻也毫不留情拋棄了他。

那時候,天外灰蒙蒙的,壓抑的可怕,裴熾驚恐得站在陽臺,剎那間被迫長大。

許久後,他蹲下來撿起地上一只銀色耳釘,攥進了手心裏。

杜琬自殺後。

江城最著名的杜家與裴家鬧僵,兩家關系割裂,裴振寧轉頭就娶了他養在外面的情人顧燕斕。

那天,顧燕斕就站在裴振寧身後。

她打扮得大方得體,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半點也沒有一個月前來杜琬面前挑釁的姿態。

裴振寧指著她手裏牽著的男孩對裴熾說:“他是你哥哥,比你大兩歲,跟他母親姓叫顧圳。以後你們就是兄弟,記住了。”

五歲的小孩雖未完全懂事,卻也認真記住這個女人是間接害死他媽媽的兇手。

他一雙眼睛黑得透亮,眉眼已經會泛著冷:“我沒有哥哥。”

裴振寧很不高興:“以前沒有,以後就有了,聽到沒有?快喊哥哥。”

裴熾咬緊牙關就是不開口。

“你喊不喊?”裴振寧最重視顧燕斕母子,他覺得這麽多年虧待了他們。

裴熾搖頭,冷著臉倔強去和比他強壯得多的父親對峙著。

後果就是裴振寧直接甩了個巴掌到他臉上,清脆響亮:“你媽走了,老子還得看你的臉色是不是?”

那個巴掌力道很大,他白雪樣的皮膚瞬間五條手指印,一個趔趄,小小的身子直接撲到旁邊的畫板上。

削畫筆的刀冷不防刺進右手虎口,劃開一道很深很深的口子,血順著掌心淌下,滴到灰色地毯上,鮮紅一片。

家裏保姆心疼的趕緊抱他去包紮。

......

裴熾虛虛靠著樹幹,回憶潮水般湧出來,又被他一點點重新壓回去。

盡管冬日陽光絲絲縷縷照下來,吸入的空氣仍舊冷進肺裏。

他覺得身體裏有股難言的疼痛感,卻又說不上來具體疼的位置。

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在山下的少女身上。

她漂亮優秀,氣質純凈得仿佛山上的雪,擡眼看他的時候,一個簡簡單單的眼神,都能把他魂勾走。

他喜歡她喜歡到想發瘋,可她卻說,就算他變得優秀也不會答應和他在一起。

所以是一點機會都不給。

她卻覺得顧圳很好,和顧圳說話時,唇角也一直帶著淺笑。

少女極少那麽對他笑,見到他恨不得都躲著走,看他的眼神也總帶著防備。

他又不會傷害她,疼她都來不及,為什麽總怕他討厭他...

裴熾看著山下說說笑笑的兩人,像是忽然找回情緒表達的著落點,眼睛黑得純粹,掌心收緊控制不住地顫抖。

身體有股莫名的勁翻湧,他甚至想沖下去質問她,不是說喜歡優秀的嗎?那為什麽他變優秀也不可以?

喜歡他一下是會死嗎。

......

池夏不是沒看到,不遠處的山上,少年靠著松樹一直在看這邊。

都已經好久了。

她搞不懂他為什麽一直站那,都不用吃飯嗎?

顧圳擡起眼睛,視線順過去,微不可察掠過山上松樹下那個黑色身影。

他唇角始終掛著溫和的笑:“你和裴熾很熟?”

池夏沒想過顧圳會突然提裴熾,她收回目光看他。

顧圳垂眸笑了笑:“職高的裴熾,很有名。”

他像在解釋自己為什麽認識裴熾,停頓片刻看向她,又補充一句,“而且,他似乎很喜歡你。”

池夏抿唇沒說話。

顧圳也不好繼續下去,換了個話題。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音樂會門票:“拉赫瑪尼諾夫《D小調第三鋼琴協奏曲》,明天一起去聽怎麽樣?”

池夏雖喜歡聽音樂會,但知道和顧圳一起不妥當。

她拒絕得很快:“謝謝,我明天有事。蓉蓉好像有空。”

“池夏。”

顧圳笑著將音樂會門票放進她口袋,“我是特意邀請你的。”

顧圳話裏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池夏再不懂也聽明白了。

一時尷尬地不知道要說什麽,她馬上擡眼去看鄭蓉蓉。

鄭蓉蓉卻是在那切蛋糕,見她看過來馬上招招手:“夏夏快過來吃蛋糕呀!”

池夏馬上應好,起身走過去。

顧圳修長手指在桌子上緩緩摩挲了一下,一雙桃花眼依舊帶著笑。

他再去看那棵松樹時,黑色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

下午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大家嚷嚷著說要不一起跨年吧。

和校花校草一起跨年,機會難得啊!

池夏記得付浩的話,他雖然不大,話也不會亂說,既然他說看見有個男人跟蹤自己,那她就得提防一下。

她搖搖頭,對鄭蓉蓉說:“對不起啊蓉蓉,我不能一起去跨年了。”她有些抱歉,畢竟之前答應過蓉蓉的。

有男生失望地問:“有什麽事嗎?沒事一起去玩玩唄,大不了晚點送你回家啊。”

鄭蓉蓉看了眼池夏,沒問什麽原因:“沒關系。”

顧圳也說:“我晚上還有事,就不去了。”

女生們小聲嘆氣,校草都不去了,那還有什麽意思啊。

鄭蓉蓉想了想:“聽說今晚溫度會特別低誒,好像還會下雪。要不就不跨年了,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

壽星發了話,大家紛紛說好啊。

反正校花校草都不去了,也就沒什麽意思嘛。

天禺山景區離江城市區很遠,池夏轉了幾趟公交才到家,下公交後天已經全黑。

剛走進巷子,從拐角走出來一個人。

她一下想到付浩說的那個男人,心跳都要嚇停了。

巷口路燈在冬夜裏亮起,照亮一張少年的臉。

黑色鴨舌帽帽檐壓低,唇角沒有一絲弧度,下頜線冷硬。

而他的右手虎口處有凝固的血漬,手指明顯被血染過,有擦拭後留下的痕跡,看著驚心怵目。

池夏輕緩了下眼睛:“裴熾?”

少女聲音怯生生的,尾音還飄著點顫,顯然是被他嚇著了。

裴熾身體裏憋著一股氣橫沖直撞,在聽到她用輕輕軟軟的嗓音喊自己名字後,消失個大半。

中午他在雪山上,看到顧圳塞給她一張類似門票的東西,他知道顧圳是想和她約會,而她也沒有拒絕。

少年所有情緒在那一刻爆發,一拳就捶在了松樹上。

拳頭再硬也硬不過樹幹,他虎口處的傷疤瞬間崩裂,鮮血淋漓。

“你怎麽在這兒?”池夏又問,手指捏緊了書包帶子。

裴熾頓了頓,朝前走一步。

他手上沾著血漬突然出現在這,表情看著恐怖死了,像是個剛從兇案現場逃出來的犯.罪分子,池夏下意識後退一步。

裴熾張了張口,喉嚨裏有股血腥氣嗆到他咳嗽。

池夏輕輕說:“你快回去吧,晚上會下雪,很冷的。”她說話時,哈出的氣都有一層白霧了,所以晚上是真的冷啊。

咳嗽完他彎唇笑了下,回答她上一個問題:“老子想你啊。”

池夏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麽神經,他的話很羞恥。

路燈照在她眼睫上,投下一排剪影,少女稍稍別過頭:“別胡說好嗎?”

“不信?”

他盯著她側臉,路燈下皮膚嫩得像是能掐出水,喉結上下一滑,他單手扯過她細長的胳膊往自己懷裏摁,“自己聽。”心跳得多快。

池夏身體驟然被動貼過去,少年身體滾燙,像能融化一切。

她瞳孔倏地放大,眼中驚惶,一把推開他:“你幹嘛啊!”

口袋裏的音樂會門票露出一角。

裴熾目光掠過門票,眼中一下冷了:“不說不早戀嗎?”

池夏皺眉,她什麽時候早戀了?

她才不想和他廢話,懶得解釋直接擡步就走。

小姑娘走得再快也比不上少年腿長步子大。

裴熾秒追過去,握住她肩膀,低頭就往下親,池夏表情驚愕,避之不及只能別開臉。

少年炙熱的唇瓣蹭過她臉頰,親在了頭發上。

池夏確實被嚇到了,她到底哪兒招惹他了啊,這種人真的可怕,跟有病一樣!

裴熾黑眸目光沈沈,只手從她口袋裏抽出那張門票。

“你喜歡他?他哪裏好了?”

池夏這才發現裴熾手裏捏的是顧圳給的那張音樂會門票,她只是忘記還給他了。

少女眼眶速即蓄滿一包淚,眼睛濕漉漉的,抿緊唇不想解釋。

她喜歡誰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裴熾目光觸及她被淚水沾濕的眼睫,心臟被狠狠扯了一下,剛才體內擰緊的一股勁卸了個幹凈。

慌忙放緩聲音:“你別哭,對不起。”

他拉起她一只小手用力捶向自己,“隨便你打行嗎?”

他覺得自己剛才真他媽不是東西,控制不住地欺負了她。他的喜歡本來就是單方面的,根本沒資格質問她。

池夏使勁抽回自己的手,誰要打他啊,放她走就行了。

路燈昏黃光線下,漫天雪花紛紛揚揚從夜空飄下。

這座城市又開始新一輪.暴雪。

地上很快一點點起白。

少年盯著她眼睛,妥協般啞聲說:“喜歡他沒關系,現在不會早戀是嗎?不會早戀就行。”

起碼她現在還不屬於別人,已經足夠了。

池夏擡起眼睛,淚光朦朧:“我要回家了。”

裴熾慢慢放開握住她胳膊的手,掃掉她頭發上的雪花,放她離開:“好。”

池夏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去看他身上發上落滿雪的樣子。

蠕動唇瓣說了句:“你也早點回家。”

裴熾心裏泛起一陣難言的酸澀。

還有個屁的家。

他輕點兩下頭,彎彎唇:“好。”

......

池夏回到家,姑姑卻意外地沒有去值晚班,她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電話。

因為太投入,都沒發現她推門進來。

“你們調查的時候麻煩先搞清狀況好嗎?我父母早就離世了,你們查他們還有什麽意義?”池雁蘭嗓音因慍怒而激動,“做錯事情的是我哥,不是其他人啊!我們一家人到現在都不知道具體情況。”

付浩從房間裏出來,看到池夏,池夏食指放唇邊,示意他別說話。

小男孩腳步停頓,揚了揚唇,最終還是聽話地重新退回房間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池雁蘭垂眸抹了下眼淚:“是還有個姑娘在我這讀書。”

“不能等孩子放寒假嗎?”

“行,這兩天帶她回去一趟。麻煩你們幫忙解決一下這個事吧,我哥畢竟......畢竟曾經也立過不少功不是嗎......”

池雁蘭打完電話,抽了張紙巾擦淚,擡頭看到小姑娘乖乖站在門口,喊“姑姑”。

剛擦掉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夏夏,過兩天和我回趟老家好嗎?”

池夏走過來點點頭,什麽也沒問。

她不用問也知道,肯定和爸爸有關的事情。

鐘聲敲過十二點,窗外萬千燈火通明。

臺燈照亮一小塊地方,池夏坐在書桌旁,轉頭去看外面的雪。

這年城市裏對煙花爆竹還沒出臺禁放政策。

零點一到,許多人在放煙花。

裴熾站在巷口的槐樹下,擡眸看那扇亮起臺燈的窗戶。

身後是漫天煙花。

他輕聲說:“新年快樂。”

只是卻沒人回應,他轉身離開,雪花裹挾著凜冽寒風飛舞,話音彌散。

下午一放學,宋啟沖唐明遠使了個眼色,唐明遠點頭。

宋啟湊到裴熾旁邊:“熾哥,玩去唄。”

唐明遠也說:“熾哥去飆車啊。”

裴熾從桌肚摸出煙盒打火機,抽出一根煙叼嘴上,拿上車鑰匙:“走啊。”

唐明遠笑了,熾哥可算活過來了,自從上次從天禺山滑雪回來就他媽跟丟了魂一樣。

一群人騎著機車從職高出來,職高連個門衛都沒有,學校隨他們混去了,懶得管。

宋啟問:“咱去哪兒飈啊?”

有個男生提議:“江城開發區那邊沒什麽人,去那怎麽樣,路又寬。”

裴熾眸光微動:“嗯。”

經過一中大門等紅綠燈時。

宋啟忍不住偷偷去看裴熾,果然看到他熾哥撇頭去看一中公交站。

宋啟在心裏默默咂舌,熾哥這是魔怔了吧,人姑娘都那麽說了,他怎麽還跟個楞頭青一樣喜歡她啊?

紅綠燈變了又變,那輛Agusta卻始終沒有重新啟動。

唐明遠搖頭,覺得他之前心裏那句“熾哥可算活過來了”是在放屁。

沒一會,做值日的李薇從學校裏出來,她擡頭就看到對面的裴熾。

一群騎著機車的男生裏面,就他最惹眼。

李薇咬了咬唇,主動走過去和他打招呼:“裴熾,你好呀,好久不見。”

裴熾揭開頭盔鏡片,漆黑眼睛裏,眸光鋒利:“你誰?”

作者有話說: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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