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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姝深呼吸著，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指甲用力掐進掌心的肉裏，感覺到疼才有了點真實的感覺。

呼……呼……呼……

大廳的墻壁灰撲撲的顯得有些壓抑， 安靜的環境裏只能聽到其他外來者急促的粗喘。

許姝打量四周，有不少外來者身體緊繃， 坐著的姿勢很不自然。有的即使面具遮擋著， 也讓人感覺到恐懼的情緒。

圍坐的椅子中心， 一位蹲著的外來者維持著原本的姿勢。許姝記得，就是輪到他分享內心的恐懼，他摸到地上那個轉動的勺子後許姝就感覺到不對， 隨後陷入到精神病院的環境中。

距離那個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 這個蹲著的外來者在鬥篷下的身軀輕微地顫抖，看著似乎也很痛苦。

這就是分享許姝打量著這人，心裏想著， 精神病院是他曾經的經歷，還是他恐懼所具像化的一種表現在久城公司許姝曾經歷過一次通術的施展， 見到了自己的過去。對這種把精神拉入到幻境的方式並不陌生。

這也是剛才在精神病院中她能反應過來的關鍵因素之一。

無論是護士小圖還是隔壁病人說了什麽， 許姝總覺得不真實，不屬於她的經歷太多了， 即使失去了記憶，硬性填充給她， 心裏依然有深深的疑慮。

如果是其他人，有可能會在什麽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相信環境， 畢竟人可以主觀說謊，客觀的環境不會騙人。許姝的情況就要特殊許多， 她曾經經歷過原有世界的崩塌， 對自我存在的懷疑深深烙印在本能裏。

她不相信身邊的人， 對環境也同樣懷疑。要分清楚環境存在的真假並不容易。許姝在來到現實之後，曾經查過對虛擬世界的鑒別。其中有一個理論曾經讓她很長一時間都感到不安——這個假設叫做“缸中之腦”。

假設超級計算機將人的大腦取出，放入裝有營養液的缸內維持它的生理活性，通過神經末梢向大腦傳遞和原來一樣的各種神經電信號來模擬大腦本應體驗到的現實世界。這一假想的基礎便是人所體會到的一切最終會在大腦中轉換為神經信號。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類所有的感知都是被數據傳輸出來的，味覺，痛覺，記憶全是家假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還只是大腦被控制下一種程序運作。

怎樣破解這樣的困境，看到真實的世界——答案是，沒有辦法。

但一般的虛擬世界是絕對沒有缸中之腦那麽完美。

許姝對那個設定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於在精神病院時，她用了一個簡單的方法去鑒定世界的真實。許姝問了小圖十年前的新聞。倘若這個世界是完整的，信息也會是全的，倘若這個世界不真實，那真正有效的信息會受到限制，所有新聞，電視及書籍的內容都會是相同的內容。

小圖沒能說出十年前的新聞。

許姝明白：這個世界是假的。

大廳裏出現了異常情況，那是一個外來者突然站起來，雙手朝自己的臉上用力抓著，他身體掙紮扭動，像是和什麽在做鬥爭，鮮血慢慢從面具下滲出，他連聲音都沒發出一下就軟倒在地，沒了呼吸。

很快又有兩人也是同樣的死法。

摸著勺子的外來者站起身，松了一口氣。

大門打開，進來三個無臉人，把死人拖出去。

看到三人出現的時候，大廳內的氣氛異常沈悶，之前只在門口見到一個，原來不止一人。這對外來者說絕對不算好事，面具下的眾人心思各異。

最後一個離開的無臉人說：“現在已經是早上了，分享會結束，大家可以回房間休息，房號就是座椅號，記住，不要脫下面具。”

所有的外來者都有些意外，沒想到一個晚上已經過去了。

有人率先站起來，隨後大家陸陸續續都站起來朝外走去。

來的時候走廊燈光昏暗，現在樓外天光大亮，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兩排房間清晰顯露出來。

許姝來到號房間，打開門。

裏面是個單人間，有床和桌椅，桌上還放著一個銀色的托盤罩子，她過去打開，有面包沙拉和牛奶。

許姝不餓，但還是吃了點東西，檢查一遍房間後回到床邊。她摸了一下臉上的面具，冰冷的觸感，卻又不像金屬，緊緊貼合著面部。她摸著面具邊緣的時候，突然有股強烈的想掀開面具的沖動。

她趕緊把這個莫名蹦出的念頭壓下去。

到現在為止，明面上的規則有兩條，第一不能摘面具，第二戴著面具時不能說話。

但是經過第一輪的恐懼分享，她覺得肯定還有其他規則的存在。在第一晚，死去三位外來者，分享的人存活。如果分享的過程中沒有外來者死亡，分享的人又會怎麽樣

分享過後在其他的夜晚，還要參與到別人的恐懼中。

許姝已經充分體會到這個世界的艱難。

或許電梯裏的那個按鍵就是“循環”的意思，在這個無解世界裏，他們每一夜都要面對不同的恐懼，別人的，自己的，直到死亡之前無法停止。

許姝心裏生出一股沖動，想去敲其他的房門，就算不能說話，用手比劃也要能把認識的人找出來。她靜靜坐了一會兒，等這股沖動淡了，又重新躺下。

這個特殊的環境裏，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規則存在，不能沖動。

而且這次的世界很特別，才第一個晚上，她相信柏睿尚陸絕沒有問題，宋旭琳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但重要關頭也不掉鏈子，張立玨就更不用擔心了，肯定帶著某些保命的符紙，不會是今天毫無反抗死亡的外來者。

許姝想著想著眼皮漸漸發沈，面具戴著有些不習慣，但並不膈人，她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已經是早晨，許姝起床時看到桌上的托盤和罩子，目光忽然一凝。她走過去打開罩子，早飯裏的雞蛋羹還是溫熱的。

許姝心下凜然，早飯是在她醒來之前送進來的，時機算得準，也沒有驚醒她。許姝昨晚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但在異世界潛意識緊張，睡的沒有那麽沈。但有人送早飯進來她完全沒有感覺到，是這個世界的特殊機制還是其他原因呢

思索了一下沒什麽線索，許姝進衛生間梳洗，看著鏡子看到臉上雪白的假面，有些不適地撇開臉。

她剛坐下吃了兩口早飯，走廊外面就傳來聲音，“五分鐘後請到大廳集合，開始今天的分享會。”

許姝穿上黑色鬥篷離開房間，走廊裏開門關門也出來兩三個外來者，大家默然無聲地朝著大廳走去。

走到兩個燈光都照不到最黑暗的地方，身後一個外來者突然加快了腳步。

許姝聽到動靜，疑惑地回頭看一眼，只見那人已經來到她的背後。

瞳孔緊縮，幸好許姝記得不能說話的規定，戒備地看著對方。

那人伸出手，飛快抓住許姝手腕，手指拉扯一下雲影繩，與此同時，金紅色的繩索給出反應，微微的暖意流轉。

許姝眼睛一亮，尚陸。

他很快松開，兩人的接觸就在兩三秒左右，尚陸下巴朝前一擡，示意繼續走。

要是現在能說話，許姝早就開口問他對這個世界怎麽看，但眼下不能交流。大廳的門敞開著，一個無臉人站在門口，目光冷漠地註視著走廊裏的外來者。

尚陸手指勾了一下許姝的手。

許姝不明所以，然後就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做比劃。

撇，豎，橫勾……

手心發癢，靠皮膚上的觸覺認字並不容易，許姝有意放慢腳步，聚精會神地感受著。

幾乎快要走到大廳門口，她才認出尚陸寫的字——假。

無臉人朝許姝和尚陸看過來。

尚陸提前一步走進大廳，許姝隨後，看到他坐在號。

坐到自己號座椅上，她還在想著尚陸寫的假是什麽意思。

椅子圍成圈，居中的地上依舊是那個墨黑色的勺子。

外來者們很快到齊坐好，大廳的門緩緩合攏。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地上的勺。

突然之間它飛快轉動起來，又緩緩放慢。

勺子的柄指向許姝的方向，她心砰砰的直跳。勺柄沒有停留，緩慢地又往旁邊移動稍許，定住不動。

坐在許姝身邊的號身體一瞬間的僵硬，然後站起來走到中間，手伸向勺柄。

許姝觀察著周圍，腦子突然一陣暈眩。

等她睜開眼，已經不在原來的大廳，而是站在一個荒僻的路口。天色漆黑，路邊野草叢生，馬路是泥地開墾出來，被車輪壓出了好幾個凹坑，看起來不久之前下過雨，坑裏蓄著一層淺淺的水。

一輛老式轎車在許姝面前行駛而過，車輪轉動，濺起泥點子無數。

許姝條件反射朝後躲了兩步，轎車在前方停住，又慢慢倒退回來。

“是去見新娘子的吧，上車。”司機是個一口黃牙的中年人。

許姝朝車內看去，除了司機，副駕駛和後排各坐著一個人。坐在副駕駛的是個劉海蓋住眼睛，看起來有社交障礙的年輕女人，後排是個三十來歲的滿臉都是傲氣的男人。

許姝坐進去之後，車上就只有廣播的聲音。

“親愛的聽眾朋友們，又到了午夜不敲門廣播節目，我是你們的老朋友，美黛。”

播音員聲音甜美，回蕩在狹小的空間內。

“今天來和大家聊一聊本縣的新鮮事。縣東二桐街的張家近日即將辦喜事，歡迎縣城所有親朋好友參加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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