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

柏睿沒有食言， 把有人的房間號告訴提供線索的人。其他人都高興地走了，只有胥振的同伴，沈吟片刻， 說：“我要最上面兩層空門房號。”

不愧是能在網上接單的老手，知道空門的重要性。

等他走了， 柏睿說：“剛才那些線索可以和我們看到的圖畫結合起來。”

他們整理了所有的壁畫內容和線索， 順序排列之後很快就組成一個故事。

年輕女孩偷嘗禁果， 突然懷孕，她居住在平安樓這種閉塞的環境中，風吹草動鄰裏都能發現， 何況是懷孕這種大事。未婚卻已經懷孕， 周圍的人就算每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尚陸說：“畫裏除了女孩是正常的，其他人全是黑色，只有眼睛和嘴巴是白色， 還笑得這麽詭異，嘲笑的可能更大。這樣一看， 畫的還是寫實主義風格。你們記得吧， 昨天有一副女人肚子剖開的畫，說明孩子出生了， 至於倒過來的人，畫的是她自殺。”

他分析的和許姝想的一樣。

尚陸：“怪物到底是什麽就很明顯了。”

不知道怎麽存活下來的孩子成了怪物， 在黑暗中游走，不會寫字， 用最粗糙的筆畫標記每一戶人家。剛生下來的孩子一個個在樓裏消失，喜歡講人是非的居民也不見了， 到了夜裏， 多出一盞盞的紅燈籠。

許姝想了想， 說：“頂樓墻上那道門裏會不會就藏著那個孩子”

柏睿：“有可能。光是拼湊出大概的故事還不夠，應該要到最關鍵的房間才可以通關。”

尚陸道：“很難。”

陰影門只有在燈籠亮起的時候才會出現，如果整幢樓最危險的孩子在門後，晚上的規定是不訪人家，他們不能觸犯死亡規則，但如果不進去就通不了關，簡直就是一個死亡循環。

柏睿道：“不進去，只有把人引出來。”

許姝至今還記得那道門洩漏出的感覺有多麽陰森可怕，不禁問了句，“怎麽引”

柏睿笑笑，“總會有辦法的。先吃晚飯吧。”

在這個世界，每人像他們這樣能一日三餐不拉，不餓肚子的，就算柏睿已經公布了一些房號，很多人也打定主義每天只吃一頓，這樣就可以多挨幾天。

許姝看到他們的選擇，有些感嘆。

不是所有外來者都願意正面解決，大部分人面對難題首選就是逃避，何況是事關生死的危險。能躲一天是一天是普通人的潛意識。所以就算已經死了那麽多人，活著的那些抱著僥幸心理，只要熬到最後一天，或者是別人通關，通道出現的時候進去，就能繼續活。

“看什麽”尚陸看她站在走廊上發呆，問道。

許姝說：“他們不都是有強烈欲望激活不死樹葉才能來異世界，為什麽行動卻沒那麽積極呢”

自從溶洞之後，兩人很少有那麽心平氣和聊天的時候，尚陸怔了一下，說：“欲望和意志力向來不劃等號。貪心人人都會有，但能為這份擔心付出持之以恒毅力的，一百個裏大概也就一兩個，何況光有毅力還不行，在這裏還需要運氣，大部分人心裏已經接受了或許要死在哪個世界的事實。”

許姝默然。

此時正好是晚飯後，樓裏有不少人走動，大部分是被敲過門的本地居民，他們仿佛不知道樓裏每天的變化，從屋裏出來透口氣，臉上都帶著笑。

許姝想到畫上那群人詭異的笑，和眼前的場景幾乎重疊起來。

又有外來者來找柏睿，說有線索，兩人在一旁交流。

尚陸看過去，笑了一聲，“許姝。”

許姝側過臉來看他。

尚陸眸光流轉，褐色的眼珠好像某種晶瑩的礦石，“我說過，無論在這裏還是現實，你真正能依靠的只有我。不是開玩笑的。”

許姝回答的很直接：“我不相信你。”

尚陸依舊笑著，“沒關系，以後會信的。”

許姝想到什麽，壓低聲音，“你說只要我進來就告訴我一個關於不死樹的秘密。”

尚陸挑了下眉，手輕輕招了一下，“你過來我告訴你。”

兩人現在就並排站著，還要近

許姝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有沒有聽過法不傳六耳”尚陸說，“就算在異世界裏，如果提到關於不死樹葉本源的事，也是會被不死樹葉盯上的。”

許姝立刻就有些毛毛的，“你說的它好像活的一樣。”

尚陸眼皮半垂，遮住眼裏晦暗不明的神色，“你可以認為，它永遠比能想象的還要更可怕。”

許姝見他極少有的認真，往他這裏靠近了些，“你說。”

尚陸貼近她的耳朵，呼吸的熱度幾乎觸及到皮膚，看見她鬢邊細細的容貌，他抿唇笑了一下，輕聲道：“我們這樣的人，永遠也無法蓄滿不死樹葉。”

許姝心咚咚地跳，周圍的聲音好像全都消失了，過了幾秒，或者是更漫長的時間，她才艱難開口，“什麽”

尚陸：“能直接使用生機的是什麽人，你也去過不少世界裏，我們和那些世界裏的怪物有什麽區別，它們無法掙脫束縛，我們看似掙脫了，最終也跨不過天道的規則。許姝，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的願望……”

他稍稍側了一下臉，離許姝稍遠些，冰冷的目光直視她的眼睛，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憐憫，涼薄，還有更深的，仿佛是瘋狂，“根本實現不了。”

“你騙人。”

“你不死心盡管試試看，生機會卡在不死樹葉最後一截，無論吸取了多少生機，都沒有辦法填滿，”尚陸說，“我們可以借用生機，但就是不能讓不死樹葉生機圓滿，在每個世界通關都沒有用，一個不小心，還會迷失在某個世界，成為那裏的怪物，說不定到了某個時間，會有外來者到來，通關奪取我們身上的生機。”

許姝被泛起的寒意冷透了身體，像個木樁子一樣站在原地。

看著她現在的樣子，尚陸笑地卻很開心，“我當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好像把那種痛哭分享出去，自身的痛苦就減弱了一般。

他伸手抓了一下許姝的頭發，“不要怕。你不知道的事我都會告訴你，你想要嘗試的路我都已經走過了，我會幫你，教你，保護你。”

他的聲線放地很低很柔，帶著蠱惑人的味道。

許姝條件反射地搖頭，腦子裏已經亂成一團，她想說騙人，尚陸嘴裏的話向來不盡不實，不能相信。可腦裏最清醒的角落，又仿佛響起一個聲音，他說的都是真的。

她有些茫然地掃過尚陸嘴角的笑，投向別的角落，沈默許久。

“許姝。”

許姝擡頭，柏睿已經和外來者說完話，大步走過來。

他剛才註意到尚陸和許姝說了什麽，許姝有些發懵，微風拂動她的發絲，看起來竟是單薄脆弱的，好像隨時都會因為什麽而破碎。

柏睿的心緊了一緊，趕緊走過去，隔開她和尚陸。

“你說了什麽”他冷聲問。

尚陸漫不經心地說，“一些過來人的經驗。”

柏睿喊了許姝一聲。

許姝回過神，

柏睿皺眉問她怎麽了。

許姝搖頭，她心有些亂。這個時候，本地居民紛紛回家了。

她說：“快要晚上了，我們先回去吧。”

三人回到房間，尚陸往床上一躺，明明是女人的打扮，但他動作絲毫不掩飾自己是個男人，像是抒發一件積壓良久的心事，他眉眼間一派輕松，有些惡趣味地打量許姝的神色。

許姝心裏煩躁，想著這個世界的危險，才把被尚陸挑出來邪火壓了下去。

不管真假，這個世界要先通關。

到了時間，不用柏睿提醒，兩人已經做好準備，出門之後就遇到汪君蘭。她認定跟著許姝他們有通關希望，每晚都守著時間跟上來。

在上樓的途中，許姝為了分散註意力，和汪君蘭小聲地交流起來。

“你肚子沒事吧，聽說前幾個月是最危險的……”

“我也挺擔心的，到現在為止都還好，”汪君蘭說，“其實進來的前兩天我才確定有了，它來的真不是時候，為了讓我不餓肚子，他才……”

許姝趕緊生硬地換了話題，很快來到頂樓，誰都不說話了。

今天沒有看到胥振他們，或許在其他樓層。

天色漆黑，這裏的每一晚都是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一到晚上，頭頂上那一塊天空就像無底的黑洞。不知道是天然地理位置，還是樓裏的特殊環境造成。

沒有人點燈，紅燈籠自動亮起。

一陣涼風襲來，燈籠晃動，墻上仿佛血光，也跟著光影轉動。

四人沒有說話，聚精會神地看著，過了不知道多久，墻上終於開始顯現出門的陰影。

陰寒的，邪惡的氣息從緊閉的門裏透出來。

“小怪物應該就在裏面。”尚陸說了一句。

“他算是人嗎”汪君蘭小聲地說，“如果他不是人，咱們也不算觸犯規則。”

尚陸哂笑，“就算他已經不算人，我們進去就能對付他別是千裏送人頭。”

汪君蘭說了已經後悔，立馬閉嘴不說了。

許姝看柏睿一臉若有所思，“是在想把他引出來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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