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

尚陸漫不經心地往床上一靠， “讓他們來就是了。”

許姝知道他的意思，倒黴的肯定是對方。

又討論了一會兒，柏睿說：“到時間去吃晚飯了。”

柏睿出門往樓下走， 來到昨天的三樓，今天的二樓某道門前， 敲了敲門。這次開門的是一家子， 父母和兒子三人， 他們也和之前的本地居民表現一樣，客氣周到地把人領進去。此時正好是晚飯時間，廚房裏飄出飯菜香。

尚陸嘴裏說著幫忙拿碗筷， 走進廚房， 很快出來，給了許姝柏睿一個安心眼神，裏面的飯菜沒有特殊用料， 可以放心食用。

吃過晚飯，三人離開。

外面天已經暗了， 各樓層都有人影晃動。

許姝三人在二樓走了一圈， 擡頭觀望上方。

大部分外來者都出來了，不是為了吃晚飯就是為了在這段時間觀察有沒有本地居民外出。趁機記住他們所住的門牌號。

柏睿一層層往上看， 唇緊繃成一線。

“沒幾戶本地居民出來。”許姝說。

尚陸發出“咦”的一聲，示意他們往前看， “剛才那一家出來了。”

招待他們晚飯的一家三口出門走動，在樓梯口見到他們還招呼了一聲。

許姝生出一絲不好的感覺， 伸長脖子朝樓上看，八樓（昨天的九樓）也有人走動， 距離太遠， 她看的有些吃力， 片刻後才判斷出，他們早飯敲門的那家也出門了。

尚陸長眸微睞，“不會是今天敲門過的人家才能出來走吧”

柏睿道：“再看看。”

他們待在原地等了一陣，二樓除了一家三口，其他門窗緊閉，根本沒有人出來。其他樓層有數量極少的本地居民在樓上走動，應該是其他外來者今天敲門的人家。其他房門依舊緊閉，根本不給人看到裏面是否住人。

尚陸道：“要鉆個空子真難。”

回房間的路上，許姝見到汪君蘭，她臉色蒼白，眼神冷漠地從一戶本地居民家走出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筒樓的正上方能看到外面的天空，黑的像是濃墨，又像是一個巨大的能吧人吸進去的深淵。

到了晚上九點，在走廊閑逛的人已經全部回家了。外來者們一般都不敢晚上行動，比起白天，晚上的危險更可怕。民間有陰陽的說法，白天陽氣充足可以克制邪祟，晚上則是陰氣彌漫，正是邪物最活躍的時間。

柏睿提議過晚上行動，許姝吃完飯後就一直在等待。

又過了半小時，柏睿說：“走吧。”

三人出門。

樓裏寂靜無聲，只有風聲從上方傳來，嗚嗚的，不仔細聽倒像是嗚咽啜泣。

每個樓層檐上不知何時都掛上了紅燈籠，一團團紅光映照著筒樓，氣氛詭異而瘆人。

許姝擡眼一望，尚陸那句“門像棺材蓋板”又浮現出來，此時空氣都好像更加陰冷，偶爾風一陣吹過，燈籠此起彼伏地輕輕晃蕩，像極了某些恐怖片裏的場景。

柏睿領頭來到原本的五樓。樓梯口沒有燈，他走得不快，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閃過。柏睿腳下一頓，黑色的短刀已經握在手裏。

“誰”

角落裏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接著火機亮了一下，汪君蘭瘦小的人影出現在他們面前，“是我。”

火光很快消失，剛才短短幾秒已經足夠看清雙方。

柏睿聲音不冷不淡，“你在這裏幹什麽”

汪君蘭道：“夜裏不訪人家，你們的目標就是白天那個空門吧能不能帶上我一起。”

白天痛哭不能自已的女人好像完全變了樣，聲音也顯得冷峭。

尚陸忽然道：“那扇門就在你房間隔壁，要進去不用等我們。”

汪君蘭沈默片刻，道：“我一個人沒有把握，需要幫手。”

柏睿道：“你在觀察我們”

在樓梯口遇到絕對不是碰巧，她就是沖著他們三個來的。

汪君蘭坦白承認，“我在外面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剛才看到你們從樓上下來才來的。我只是想進去看看，如果找到什麽線索都是你們的。”

聽她語氣幾乎有些卑微，許姝不禁在心裏嘆了口氣。

柏睿提醒：“在這裏死去的人，就算還有形體也已經變成了怪物。”

汪君蘭：“我知道，我不是新人，這些我都知道。”不知是不是柏睿這句話破了她的心防，她的聲音微顫，“我就想進去看一眼。我不會做任何引來危險的事，你們放心。”

他們三個也是團隊，柏睿回頭征求許姝和尚陸的意見，“你們怎麽看”

尚陸：“我無所謂。”

許姝有點猶豫，想了一下還是有些同情，“可以。”

汪君蘭松了口氣。

柏睿說：“不要做多餘的事。”

汪君蘭鄭重承諾，“我不會拖你們後腿。”

柏睿走出樓梯，紅燈籠的光照在走廊上，後面三人依次走過，都感覺有些怪怪的，精神一下繃緊。

來到白天那個門牌號前，柏睿飛快皺了一下眉，轉頭問排最後的汪君蘭，“是這裏”

汪君蘭擡頭看了一眼，“對……不，不對……”

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她就住在這一層，從樓梯口走過來的距離好像有些不對。心裏存了疑問之後，她謹慎地往前走了兩步，幾乎是貼著門往上看。

“不對，門牌號不對。”

只有燈籠的光亮，照明效果很差。

許姝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最後一個“”數字邊緣垂下來血紅的液體，變成了“”。如果剛才不仔細看就敲門，那很可能就走錯。

四人繼續往前走，來到白天那道真正的門前。

柏睿屈指剛敲了一下門。

很快咯吱一聲門就應聲而開了。

房間透出油燈的光亮，許姝心下不禁猛跳一下。

柏睿率先走進去，然後是尚陸和許姝，汪君蘭眼裏閃過激動，踏進門裏的時候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

房間和許姝他們那間差不多，有一道簾子垂下隔開一個小空間。房間另一側是廚房和廁所。

白天不走空門，夜裏不訪人家——果然和他們猜測的一樣，白天夜晚規則完全相反。

柏睿說：“到處看一看，有沒有什麽東西。”

尚陸走進廚房，許姝在房間檢查。

這間房裏沒有灰塵，打掃地很幹凈，床上被子枕頭一應俱全，像是經常有人住似的。

汪君蘭站在簾子前一動不動。

許姝註意到她奇怪的狀態，拍了她肩膀一下，“怎麽了”

汪君蘭嚇了一大跳，側過臉來，臉色白裏透青，“你沒看到”

“看到什麽”許姝覺得她有些嚇人。

汪君蘭拉開簾子，“這裏有人。”

許姝頭皮炸了一下，真的有個背影對著她們。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彎腰撿著什麽，擡起身轉過來，露出一張非常樸實的臉。汪君蘭看見他立刻捂住嘴，眼淚唰地直淌。

許姝往後退了一步，想要喊人，回頭一看，房間裏光線充足，擺放的家具新嶄嶄的，餐桌上面還放著一盆鮮艷的三角梅，原本的人卻不見了。

許姝腦裏有一瞬的空白，趕緊去看汪君蘭。

周圍朦朦朧朧的似乎有一層煙霧，男人眉目柔和，看著汪君蘭的目光有一種讓外人無法言說的味道。

汪君蘭情不自禁向男人靠近。

許姝拉住她，“別亂動。”

汪君蘭輕拍她的手，神色帶著幾分哀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絕對不會壞事的，求求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兩人說話的時候，男人朝她們看過來。

許姝心下一凜，松開汪君蘭。

她走到男人面前。

許姝心驚膽戰，怕此刻男人露出猙獰可怕的一面，然後把汪君蘭……

然而她想象的事並沒有發生，男人把手放在汪君蘭的肚子上，木訥的臉上顯現出一個微笑。

汪君蘭淚如雨下，從口袋裏拿出一根長長的火柴，然後抱住男人。

火柴頭驟然燃起火花。

周圍朦朧消退，光線充足的空間逐漸消失，重新變成半昏不暗的房間。

許姝感覺被人拉了一把，身體後退，柏睿身體一半擋在她面前。

“沒事。”許姝說著朝汪君蘭看去。

她懷裏抱著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張人皮。

人皮微微鼓蕩，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支撐著，男人的臉早就被壓平了，五官是窟窿，嘴巴扯開，露出空蕩蕩的內裏。

汪君蘭手裏的火柴燃燒著紫色的光。

人皮呼啦一下被點燃，熊熊燃燒起來。

“小心。”許姝提醒。

柏睿說：“她沒事。”

尚陸插著手在一旁說：“那種火只燒邪祟，是個很高級的道具，嘖嘖，有點可惜。”

人皮燒盡之後，火自然而然就熄滅了，汪君蘭眼眶通紅，手裏的火柴也成了灰。她既痛苦又欣慰，站在原地怔怔的很久沒動。

許姝走過去，在柏睿和尚陸驚奇的目光裏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張柔軟的黑色皮子。

那是光線死角，一般很難發現。

尚陸看著她，“許姝，出息了啊，燒剩的人皮都敢撿回來了。”

許姝原本就對手裏的東西有點怵，硬著頭皮說：“應該不是剛才燒剩的。”

“我看看。”柏睿接手過去。

皮質很軟，在這個環境根本看不清是什麽質地，可能是羊皮，更可能是其他。柏睿沒有在這個方面糾結，註意力全放在上面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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