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示

聽她這樣說， 阮棠心抖了一下。剛才在學校看見周圍所有人沒有臉，她感覺有點毛毛的，可現在突然又出現可以看清的臉， 她的感覺非但沒有變好，反而更差了些。

阮棠站在二樓樓梯口， 把通術的原理仔細的和許姝介紹了一遍。

之前她說的很含糊， 如果這次只是一趟撲通的通術施展， 看到紙人她們可以立刻回去。許姝可能只會感覺打了個盹。但現在這裏的情況明顯有些不對勁，阮棠覺得有必要說清楚。

通術，作為風水界最古老神秘的方士之術， 可以穿行在虛實之間， 最強大的施術者甚至可以跨越時間的緯度。

許姝聽得發怔，感慨一句，“好厲害。”

阮棠：“話是這麽說， 但施展也有限制，比如我們現在應該是在你的回憶裏， 你的存在很特殊， 如果意志力夠強大，你可以改造這裏的環境。”

許姝想了一下， 比起眼感受了一會兒，然後很快睜開， “好像沒用。”

阮棠說：“會不會是因為潛意識受到影響才造成這樣呢，對了， 最近你有沒有看了什麽恐怖片，比如什麽電鋸驚魂， 昆池巖， 寂靜之地……”

聽她一口氣報了好幾個片名， 許姝：“我最近只看了一部無腦小甜劇。”

阮棠默然片刻，“……會不會就是因為太無腦了，他們才沒有臉”

許姝：“是不是還有一個可能。”

阮棠：“什麽”

許姝：“這裏原本就是這樣”

阮棠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難道你是臉盲所以記憶裏誰的臉都記不清”

許姝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不是。”

她不能告訴阮棠真相是因為她是紙片人，這些成長的背景都模糊化，就像書本上只有對關鍵人物才有描寫，而其他的背景都是含糊帶過。曾經她作為書籍中的一員，無法察覺到這些異常，但現在再次回來，才發現世界的真實原來是這樣的。

兩人面面相覷。

阮棠心道：真有些邪乎。

許姝心道：通術真玄學。

小女孩又從家裏出來，手裏提著一大包垃圾，幾乎有她人那麽高，她扔進走廊的垃圾桶裏，擡起頭來問：“許姝姐姐，你們怎麽還站在這裏”

許姝突然意識到，有臉的這個女孩應該是特殊的存在。

女孩很活潑，沒等回答就說：“是不是鑰匙沒帶”

許姝順勢點了點頭。

“到我家坐坐吧。”女孩邀請。

阮棠說：“那就去坐一會兒吧。”

她朝許姝眨了兩下眼，意思去探索一下女孩為什麽能看到她們。

兩人跟女孩身後，她住在倒數第三間的房子。這幢樓的樓齡至少有多年，房子格局很小，基本都是一室一廳，平方米左右，空間很壓抑，進門就是狹長的廚房。

許姝記得這個女孩叫薛燕。

薛燕打開門，一股油膩的氣息從裏面飄出，廚房裏很亂，水槽裏碗筷堆積如山，燃氣爐上全是燒菜留下的各種印子。靠墻一張簡易的餐桌上還擺放著吃剩的飯菜沒有收拾。

薛燕對眼前的一切習以為常，說：“跟我來。”

來到裏面，客廳面積也不大，放著雙人沙發，旁邊用木板隔出一張小床的空間，三面全是墻，衣服和雜物堆在床下，床上有一張可拆卸的小桌，枕頭邊放著書本和作業。唯一對著走廊的方向掛著布簾子，放下來形成獨立的空間。

看了一眼，許姝就覺得這個環境實在逼仄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薛燕指著床說：“這是我的房間。”她又跑到沙發上拍了拍，“姐姐你們坐。”

許姝和阮棠坐到沙發上，這是家裏唯一能落腳的地方，裏面還有一個房間，房門緊閉不知道情況。

“小燕妹妹，家裏就你一個人”阮棠問。

薛燕搖頭，“還有媽媽和弟弟。”

“他們呢”

薛燕說：“他們在裏面。”

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睡衣走出來，她順手關上門，掃了薛燕一眼，“你一個人在說什麽話”

薛燕說：“媽媽，樓上許姝姐姐沒帶鑰匙……”

女人不耐煩地擺手，“和我有什麽關系，讓你倒垃圾你倒了沒”

薛燕被打斷有沒什麽脾氣，她看看許姝阮棠，好奇為什麽媽媽像是看不到人似的。

她楞在那沒說話，女人眉頭皺起，“發什麽呆，問你話呢。”

“倒了。”

女人走進廚房，嘴裏念叨，“廚房裏的碗怎麽還沒有洗，你一天到晚到底幹什麽，整天就知道吃，什麽事都做不好，也不知道生你有什麽用，你爸死在外面錢賺那麽少，我還要照顧你弟弟，你怎麽還幫不上忙……”

許姝和阮棠聽得齊齊皺眉。

薛燕站在冰箱旁，聽著女人的數落，臉上沒有任何傷心的表情，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

女人從廚房裏拿了一盤吃的進來，看到薛燕，臉色鐵青，“笑什麽笑，你是不是傻的。”她原本就是一肚子無名火，現在越燒越烈，直接一巴掌拍在薛燕的頭上，打地她幼小的身體往後一仰差點跌倒。

許姝立刻站起來。

阮棠拉住她，搖了搖頭，“影響不了她們，繼續看。”

薛燕嘿嘿笑了聲，“我馬上去洗碗。”

女人冷聲冷氣，“蠢貨，先給你弟弟泡杯牛奶。”

薛燕答應。

女人這才擰著門把手打開門，許姝朝裏看了一眼，裏面的房間面積比外面的客廳還大，裝修也和外面截然不同，陽光照進來，大床的旁邊擺放著一張小床，上面吊著的，下面堆著的全是玩具，床裏躺著個短發孩子，他看起來有些虛弱，轉頭朝外面看過來，臉色泛白，沒有血色。

女人的表情驟然變得慈愛，放下盤子，先到床邊，親了親孩子額頭，“寶寶乖，先別睡，咱們喝點牛奶再睡。”

許姝看著女人這樣反差極大的分別對待，不由為薛燕感到難過。

阮棠臉色也不太好。這個房子裏的壓抑不僅限於環境，更來自於人。

薛燕這個當事人好像一無所覺，她提著小板凳過來，踩著上去把奶粉罐拿下來，舀了兩勺半，沖溫水，輕輕搖晃奶瓶，她又貼臉感受一下溫度，再小跑進大房間，遞給女人。

“怎麽那麽慢。”女人對她只有抱怨，然後轉頭堆著床上孩子又溫柔微笑，“乖，寶寶來喝奶。”

薛燕看了會兒，離開大房間，並帶上門。

許姝在她頭上溫柔撫摸，問：“疼嗎”其實她搬來的時候不長，白天要上課，放學的時候又要打工，對周圍的鄰居都很陌生，在走廊碰到過好幾次這個女孩，她活潑外向，會主動打招呼，兩人這才混了個臉熟。

許姝每次看到她不是倒垃圾，就是出來坐小板凳上做作業，當時覺得她十分乖巧。沒想到家裏的生活卻是這樣的。

看得讓人心酸。

薛燕擡頭，燦爛地微笑，“姐姐，我很好的。”

許姝不知該說什麽好。

薛燕眼珠轉了轉，“我真的很好，他活不了多久了。”

許姝手頓住。

阮棠問：“他是誰”

薛燕說：“弟弟。”

“他生病了嗎”許姝剛才看到小床上的孩子毫無血色，格外虛弱。

薛燕咧開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雪白的牙齒露了出來，“因為我每晚都進去吃他。”

許姝，阮棠：“……”

靜默了兩秒後，許姝問：“什麽叫吃他”

薛燕面露疑惑，“吃他就是吃他呀，”隨即她又咯咯地笑，“許姝姐姐你是高材生都不懂嗎”

阮棠轉頭看向許姝，有點不確定，“小孩子說話是會用誇張的修辭手法”

許姝：“我小時候沒用過這麽誇張的。”

阮棠：“……我也沒。”

許姝剛才摸薛燕的手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繼續問：“怎麽個吃法，你跟姐姐們說說看。”

“弟弟身上有股氣，我每天進去吃一口，他慢慢的就不行了，之前連走都走不動，現在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啦。”

阮棠：“他身上還夠你吃幾口”

薛燕掰著手，伸出三根手指，在許姝和阮棠面前晃了晃。

阮棠臉色驟然一變，站起身說：“我們該走了。”

許姝點頭說對。

薛燕笑嘻嘻把兩人送到門口。

許姝轉身看著她，想說些什麽，想到剛才看到的，又覺得什麽都說不出口。孩子知道什麽是善惡嗎貧瘠的土地上長不出參天大樹，這樣的環境裏，又怎麽教育孩子正確的觀念呢。

阮棠也微微搖頭，提示她不能深入影響環境。

許姝心情覆雜，伸手還是摸了一下薛燕的頭。

薛燕擡起眼，烏黑的眼珠朝上，露出一圈眼白，她看著許姝，臉上笑容逐漸變淡。

“許姝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許姝怔了下，“秘密”

“對，你低頭。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阮棠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眼神示意了一下許姝。

許姝猶豫了一秒，還是俯下身。

薛燕貼著她耳朵說，聲音叫人發寒，“許姝姐姐，千萬別回家。”

作者有話說：

“詭樓”是最後一個單元，現在只是面紗的一角，揭秘還不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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