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飯

宋旭琳離開， 許姝也沒了顧忌，“是尚璐。”

柏睿：“不是告訴你這人不簡單，離她遠點。”

許姝沒吭聲。

柏睿看她垂著頭有些沒精打采的， 不由想到她睡著時無聲哭得委屈巴巴的樣子。聲音軟了幾分，說：“最後通關的時候， 她拿你當擋箭牌”

許姝連忙搖頭， “不是的， 好像就是我比較倒黴挨上了。”

柏睿眉心擰著，“能把世界都弄崩的人，真要做點什麽能讓你知道”

許姝怔了下， 正要開口。柏睿說：“別急， 先聽我說。第一次在異世界裏碰到他，你說看見她把青銅器吸了，當時宋旭琳說可能是用了什麽道具， 這只是個猜測，而且概率很小， 幫助吸收生機的道具到現在為止從沒聽說過。那次我們通關後獲得的獎勵生機都很少， 應該是和她有關系。”

許姝點頭。

柏睿繼續說：“經驗豐富，手段厲害， 對生機的需求還那麽大，你說她會是什麽人這樣的人， 我通過那麽多世界都沒見過一個。你可能不知道，要在經歷那麽多個世界還保持正常心態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沒把異世界和外來者的人命放在眼裏，又怎麽會好心陪你去異世界。你就沒懷疑過她的用心”

許姝沈默了， 想了又想， “我覺得他對我沒有惡意， 不然我也不能安全回來了。”

柏睿冷哼，想給她腦門上狠狠敲醒，好不容易忍住了，“上次在異世界挨的打這麽快就忘記了還敢輕信人。”

許姝剛才反駁的氣勢頓時減弱了，睫毛顫了顫，她偷瞄了一下柏睿。

他臉拉地老長，跟恨鐵不成鋼的家長似的，“要進異世界的事你為什麽不早說，你的身份特殊，被人看出來怎麽辦才通關幾個世界，就覺得有經驗能應付一切了”

許姝囁嚅：“我不是……”

柏睿：“以後做什麽決定之前可以說出來讓大家商量，不要一個人悶著。”

許姝這時擡起眼，“宋旭琳說你已經決定以後不再去異世界，所以我才沒跟你說，省得麻煩。”

柏睿語氣平淡地說：“麻不麻煩不應該來問我你自己想有什麽用。”

許姝噎住，“一般人……”

“一般人沒你膽子那麽大。”柏睿接口。

許姝頓了下，說：“就算這次告訴你，下次也要我自己面對，不能一直依靠你……和宋旭琳。我需要很多生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蓄滿不死樹葉，你現在已經打算要擺脫異世界，我們的目標南轅北轍的，這次可以幫我，但也不能一直幫下去，朋友也不能一直讓人來遷就的，對嗎”

柏睿聽她這麽說，心像是被揪了一下，隱隱有些難受。

許姝看他變了臉色，覺得自己說中了。

客廳一度陷入沈默。

柏睿忽然又開口：“你當不死樹葉是什麽，擺脫沒那麽容易，在沒靠譜的辦法之前，我還是得老實進去。”

許姝點了點頭。

柏睿：“有關異世界的事可以直說。”

許姝說：“好。”

柏睿看她臉上還是有點倦色，讓她去休息。

許姝回到房間看到沾血的被單還沒洗，趕緊拿出來。

柏睿看見了，“放著吧，明天阿姨會收拾。”

許姝沒想到這幾天阿姨來的那麽勤，“上面都是血，阿姨看到要報警了，我先搓一道。”

柏睿：“阿姨工作很多年了，正義感沒那麽強，放著就行。”

許姝聽他這麽說，把床單放進臟衣籃。

晚上要睡前，手機一震。

許姝的手機上聯系人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發消息比較勤的只有兩個。

她閉上眼，沒打算理，一分鐘不到，手機又震兩下。

許姝無奈拿起來，就看見屏幕上尚璐的三條消息。

“怎麽不回”

“害怕了”

“再不回我可要生氣了。”

許姝有點頭疼，拿著手機想了片刻，正如柏睿說的，對那些長久在異世界裏穿行的人來說，長期在生死邊緣游走，對生命的看法自然會有些變化。許姝腦海裏閃過屋檐上尚璐看著鬼怪殺戮的臉，近乎冷酷。

許姝心裏是有些矛盾的，尚璐去異世界是因為她，現在她因為他的手段極端而感覺害怕——是的，許姝是有點害怕了。可同時她也有些唾棄自己，尚璐幫了她，她卻在糾結他的通關方法。

許姝不知道這種心理是不是一種矯情。

不過剛才和柏睿聊了幾句也給了她一點啟發，朋友都是互相幫助的，尚璐現在漠視人命，作為朋友，她不應該采取疏遠的辦法，而是應該一點點去影響他。多讓他感受點社會的溫暖，以後做事可以采用更緩和的手段。

當然，許姝絕對不會承認，那條“再不回我可要生氣了”讓她有點哆嗦。

許姝回了消息，還覺得不夠，把網上新聞裏搜羅一圈，挑出幾條真善美的，比如“八十老伯三十年不間斷援助貧困學生”

“後小夥熱心公益，奉獻溫暖他人。”

“女孩救活母貓隔天收獲三只小奶貓”

統統轉發給了尚璐。許姝覺得，這些涵蓋所有年齡層，從人類到動物，多維度多渠道地展現了世界的美好。一定能讓他有所觸動。

片刻過後，尚璐回覆了消息：你是不是腦子給燒壞了，趕緊去看，別耽誤病情。

許姝：“……”

休息了一個多禮拜，許姝的徹底恢覆過來了，這段時間裏宋旭琳因為愧疚一直維持著對她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許姝從開始的頭大，到後面的安之若素，直到她看上宋旭琳剛買回家的游戲卡。

“不行不行，這是我的命，我沒通關前誰都不能玩。”宋旭琳揣著游戲卡，一臉“你冷漠你無情你無理取鬧”地看著許姝。

許姝：“你前天還說咱們兄弟不分彼此，你的就是我的。”

宋旭琳嗷嗚一聲，拿著游戲卡很快就逃了，好幾天沒再來。

許姝頓時感覺世界就清靜了。

天氣逐漸變冷，很快到了月底，柏靜來找她逛街買衣服，還悄悄告訴她要介紹個人給她認識。

許姝楞了下，懷疑這個介紹的意思是不是她想的那種。

“沒錯，就是那個意思，”柏靜倒是很直白，“前幾天我看宋旭琳倒是挺殷勤……”

許姝差點沒把奶茶噴出來，趕緊擺手，“誤會。”

“沒誤會，”柏靜的目光越發同情，“就他那個腦回路我能誤會個啥，我就擔心老被他兄弟來兄弟去的你都要忘記自己是個姑娘了，可千萬不能被他帶到溝裏去。”

許姝：居然覺得有點道理是怎麽回事。

柏靜說：“趕緊跟我出去看看正常小鮮肉，在家不是對著我哥這種，就是宋旭琳那種，長期下去要對男性群體失去興趣的，不行不行，我得挽救你。”

許姝有點震驚，“你哥和宋旭琳在你眼裏到底什麽形象”

柏靜面露憂愁，長長嘆了口氣，最後還搖了搖頭。

許姝被逗樂了，不過還是婉拒了小鮮肉的提議。

柏靜沒放棄，“是我大學學長，現在在投行工作，長得帥又有能力，絕對是香餑餑，就是吃個飯，你也別有心理負擔。就當交個朋友嘛。”

許姝沒磨過她，正好以和朋友碰面為由告訴尚璐沒空。

周末兩人一起逛街。柏靜買了一堆護膚品和衣服，走得有些累了，在商場的咖啡店裏休息。柏靜打了個電話，掛斷之後有些興奮地和許姝說：“他公司就在附近，馬上就過來。”

許姝壓根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只是沒辦法告訴柏靜實情，心裏就當這次吃飯是認識個朋友。

等了半小時不到，一個西裝革履精英男士走進來，身形瘦長，相貌俊朗，柏靜形容的沒差，但要看和誰比，放一般人裏肯定算是出眾的。他大步走過來。不知道是不是許姝的錯覺，他似乎很清楚周圍打量的目光，走地意氣風發，一舉一動跟丈量過似的，透著一些刻意。

“柏靜，”他招呼一聲，轉向許姝時眼睛微微一亮，“這位是”

柏靜馬上給雙方做介紹。精英男叫陸中鴻，剛一坐下就表示要請兩人吃飯。柏靜一口答應下來。

寒暄過後，陸中鴻詢問許姝口味，然後自然而然地話題深入，打聽許姝的情況。那些問題包括不僅限於——

“是不是還在讀書，哪個院校的”

許姝：“我在家休息著，學歷現在應該算是小學。”

陸中鴻一臉震驚。

柏靜哈哈大笑，拍了拍許姝的肩，“許姝開玩笑呢，她是因為有點事，所以休學了。”

陸中鴻看了許姝好幾眼，點點頭，吃飯的時候，他說等會兒送她們回家。

柏靜說你許姝就好，然後報了地址給他。

陸中鴻微笑著說：“這個地址我知道，我有個客戶也住那裏，是市內別墅裏也算黃金地段。”

許姝：“那是柏靜……家。”本來要說柏靜哥哥家，但柏靜突然給她猛眨眼，她就把哥哥兩個字也咽了回去。

陸中鴻意外地看向柏靜，“你家的房子，怎麽沒聽你說過，我記得你住的公寓離這裏不遠。”

柏靜說：“那是另一套，哎呀不說這個了。怎麽一直在問許姝，許姝你沒什麽要問陸學長的嗎”

許姝認真想了想。

陸中鴻看著許姝在餐廳燈光下更顯精致的眉眼，心下有些恍惚，又有些可惜，他聲音柔和地問：“有什麽盡管問”

許姝：“你對大金融，大基建，還有半導體板塊的上漲邏輯怎麽看，最近是低位布局的良機嗎”

柏靜：“……”

陸中鴻：“……”

第二天柏靜就沖到家裏，把許姝從房間揪出來，咬牙切齒地問：“聽說昨天回家路上你問了陸學長不少問題”

許姝“嗯”的回答一聲。

柏靜：“陸學長說他就像又過一次畢業答辯啊。”

許姝眨巴著眼，“這就誇張了啊，我才問幾個問題，能和導師們比嗎”

“你還真想考他一次”柏靜吼了一聲後，原想板著臉表示一下事情的嚴重性，但沒忍住，想象那個畫面噗嗤一下樂出來，“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陸學長吃癟成那樣的。”

許姝也笑了，兩人在沙發上嘻嘻哈哈一陣，倒著不起。

柏靜手肘頂了許姝一下，問她不會到現在為止還沒談過吧。

許姝哼唧一聲說本姑娘戀愛經驗嚇死你。

柏靜說：“難道你小學初中就開始談戀愛了”

許姝：“九年義務制教育，我能讓戀愛拖了讀書的後腿嗎”

柏靜：“高中”

許姝：“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柏靜無情地嘲笑，“合著你大學才開始談戀愛的唄，還說什麽戀愛經驗嚇死我。”

許姝瞥她一眼，心想我談的那次，前男友都變異了，差點沒吃人——可不就是嚇死人嘛。

柏靜坐起來打算繼續叨叨幾句，忽然發現沙發另一頭多了個人。

“哥，你什麽時候來的”

柏睿：“聽到讓戀愛拖了讀書的後腿的時候。”

許姝一聽趕緊從癱著的姿勢坐起來。

柏靜樂了，和柏睿說之前的話題你沒聽到我講給你聽，於是把介紹陸中鴻給許姝的事和盤托出。

柏睿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

柏靜說了好半晌也沒等到他反應，頓覺得無趣，一看外面天都快黑了，說要留下來吃飯。

柏睿：“冰箱裏有剩菜，熱一熱可以吃泡飯。”

柏靜瞪大眼：“你親妹妹一周才來一次，就吃泡飯”

柏睿：“不滿意你可以自己燒。”

柏靜打著商量：“點個外賣吧。”

柏睿：“不健康。”

柏靜：“……”男人每個月是不是也有那麽幾天

她總覺得柏睿心情有些不太好，於是就拉攏許姝，“小滿，你說我們是吃泡飯還是點外賣”

柏睿也看過來。

許姝擡頭望天，“我想減肥。”

柏靜軟磨硬泡一陣，晚飯還是點了外賣。吃著吃著柏靜話又多起來，問許姝對陸中鴻印象怎麽樣。

許姝說挺好的。

柏靜來了精神，說哪方面挺好的。

許姝豎起大拇指。

柏睿瞥了一眼過來。

許姝：“專業知識紮實，業務是真的挺好，難怪人家能幹得風生水起呢，賺老多錢了吧”

柏靜啞然，終於對做紅娘死了心。

轉眼到了十二月中旬，寒風凜冽，樹葉雕零，已經進入肅殺冷清的冬日。

許姝在這些日子裏沒有閑著，經常混跡論壇，一泡就是一整天，她把很久以前的帖子找出來看，現在論壇上真假消息參半，還有人故意在晚上下套，騙新人的錢或者其他更重要的東西。但前些年有些老帖子還是很有用，有人把通關過程詳細地寫出來和人分享。

經過柳封村的事，許姝覺得自己必須支棱起來，多學點知識，才能在異世界裏通關主動獲得更多的生機。

在論壇混地久了，她還發現了一個隱秘的小版塊，上面有人發布懸賞，比如找某種特殊功效的道具，標價還真不低，最少也是六位數起，最高的有八位數。

許姝看到其中一條尋找能驗證鬼神身份的道具，出價一百八十萬。她琢磨著剩下的日記單頁好像正好附和這個要求。可惜剩下的九張她打算留著在異世界用，不然拿來換錢又是一筆收入。

許姝一會兒惋惜一會兒嘆氣，聽到外面有聲音，放下電腦離開房間。到了客廳發現柏睿從外面進來，身後跟著一位身著唐裝的老者，十分眼熟，正是張立玨信任的風水師，孫老。

孫老微笑對著許姝點了一下頭。

許姝想了想，進廚房泡了壺熱茶給他們端出來。

正好聽到孫老說：“咱們風水界也分南北兩系，我都打聽了一下，就是能查到的古籍也都翻過了，關於不死樹的記載就那麽點，掰著指頭也能點過來。根本沒有擺脫不死樹葉的辦法。”

柏睿也沒感覺失望，只是說：“查到的那些資料可不可以提供一份給我”

“沒問題，早就準備好了。”孫老爽快地拿出一個U盤，放到茶幾上。

許姝把茶壺茶杯拿來。兩人說話完全沒有避忌。

孫老說：“下個月張總比較有空，想再進一個世界積累點生機。”

柏睿不置可否，“他還挺心急的。”

孫老嘆氣，“生死大限，誰能看得透呢，何況還是一大家子的命。”

柏睿：“不用和我訴苦，我最近的打算你應該很清楚。”

“柏先生，恕我直言，不死樹是上古神樹，雖然已經失傳了幾百年，就算是它的一片枯葉，也蘊含著普通人根本無法抗衡的神力，與其想著半途而廢，還不如直接等著把樹葉激活，到時候要實現什麽願望，不是由你自己決定嗎”

柏睿當然明白他說這個的用意，一笑置之。

孫老點到即止，又聊起另一件事來，“這次在查不死樹的資料的時候，在西南有位大師提點了一句，我覺得可能也有幫助。”

柏睿“哦”的一聲，看著也不太在意。

孫老說：“凡是欲望，皆是枷鎖。”說完他自己先笑起來，“近乎佛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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