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補）

撣去本子上的積灰， 許姝拿著本子到應急燈下面去看，張立玨緊跟著湊過臉來，兩人對視一眼， 同時迅速移開視線，艾瑪！

——應急燈是綠色的光線， 照在臉上自帶陰間效果， 兩人看到對方， 都感覺毛骨悚然。

許姝深呼吸一下，內心告訴自己要鎮定，然後打開本子， 第一頁的內容就讓她忘記剛才可怕的燈光效果。上面寫著：

“這是我來到的三個異世界， 只要能通關，就可以達成願望，我媽的病就可以治好。感謝學校的考古研究讓我能接觸到不死樹葉， 有機會能通過這種方式挽救我媽的病。等她好了以後，我們就把現在的房子賣了， 全家可以搬到鄉下， 日子過得有錢與否不重要，全家健健康康才是最好的……”

這是一本外來者的日記本， 許姝有些感慨，現在是咨詢太過發達的時代， 日記這種模式基本已經消失，沒想到在這裏能找到本日記， 從開頭的描述來看，這個外來者的心思很細膩， 文字也讓人感覺溫馨。

張立玨皺了下眉頭， “找找和這裏有關的內容。”

許姝迅速瀏覽前幾頁， 外來者記錄的都是他家的情況，還有對通關的期望。

一直到第四頁，才看到關於異世界的內容：

“這個世界可以叫做‘午夜火車’，必須坐上每天晚上點半出現在站臺的火車，但是現在還沒有找到死亡觸發規律，已經死了三個人，我盡量不碰車上的東西，也沒有坐靠窗的座位，其他的規律還在摸索中，希望能來得及。”

“……又死了兩個，太可怕了，難道這個世界並不存在死亡觸發規律或者應該反其道而行之，晚上不要登上這輛火車我不敢嘗試，一旦死了就回不去了，媽媽還在等我。”

“奇怪，我好像忘記了一些事，看了日記前面的內容讓我感覺很不好，我居然忘記了我媽到底得的什麽病，無論怎麽想也想不起來。”

許姝看到這裏，背脊不禁一涼，張立玨的臉色也不好，兩人都知道，這是世界同化的影響。

日期在兩天後又有日記：

“我為什麽晚上十二點半要來這裏等火車剛才有人在車裏死了，對著我喊，說快逃，這個世界會讓人徹底沈淪，我有點聽不懂，又好像聽懂了，翻了前面幾篇日記，是我寫的嗎一點記憶都沒有，我為什麽會寫媽媽得病了，她明明在老家好著呢，難道我得了什麽精神類疾病，人格分裂要不要去看下醫生呢”

“不可能，我為什麽把那麽重要的事給忘了，我是外來者，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現在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我能感覺到自己好像要變成另一個人，徹底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了，就算沒有死在午夜的火車裏，我也離不開這個世界了。”

“媽媽……抱歉。”

看到這裏，許姝對文字中的絕望都感到一絲傷感。

後面幾頁都是空白的，難道這名外來者已經遭遇不測，或者是徹底被同化了

張立玨臉色難看，“五年前真的來過一批外來者。”

剛才許姝和他說過員工宣傳欄發現的尋人啟事，包括推測，沒想到能在這裏找到一本證明推測的日記本。

“你現在怎麽看”張立玨問許姝。

許姝把日記上的內容看得很仔細，包括記錄者之前的一些想法和對家庭對母親的思念，“我覺得事情好像有些覆雜。”

張立玨：“什麽意思”

許姝：“五年前外來者的任務是‘午夜火車’，但這次我們來是為了連環殺人案。你不覺得奇怪嗎應該是兩件事，但今晚發現這些，說明並不是兩件事，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張立玨深深皺眉，“我才第一次來異世界，對這些事沒經驗。”

許姝：“對哦，你是甲方，不應該讓你動腦。”

張立玨：“……”

許姝正要合上本子，隨手一翻的時候發現最後幾頁有字跡，“還有東西。”

最後一頁上寫著“不要忘，不要忘……”一整頁上全是不要忘，有不同的顏色和深淺，顯然不是同一天寫的，密密麻麻的字眼讓人看了一眼就心裏有些發毛。

往前翻一頁，上面寫著一段話，“不死樹，昆侖神樹，與不老泉同生共存，傳聞飲不老泉食不死樹有長生不死之效，昆侖以北有不死一族護衛神樹與泉水，明永樂之後，昆侖不死族消失，不死樹不老泉不見蹤影。結合我在原來世界和現在世界查到的資料，大致推斷出，把外來者帶到異世界的不老樹葉都是枯萎的，不死樹確實已死。”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宇宙，這是不死樹葉能穿行在眾多世界的原因。”

“一定有辦法的。只要我把不死樹葉研究透了，就一定能找到辦法回去……”

後面又是一整頁的“不要忘。”

看完這個外來者所寫的東西，許姝心裏有些不好受，最後幾個不要忘，字跡潦草，頁面邊緣還沾了一絲褐紅色，看著有點像血。

“好執著。”許姝感慨一句。

張立玨說：“能讓不死樹葉激活帶到異世界來的，怎麽會沒有一絲執念。”

許姝把本子合上，“這些關於不死樹葉的研究……”

“是真的。”張立玨接口。

“嗯”許姝有點意外，“你也學過考古”

張立玨沒好氣地說，“我學金融畢業的。”停頓一下繼續說，“來之前總要做點調查，不死樹葉那麽重要的東西是第一個查的，和他寫的基本一致。”

許姝若有所思。

“想什麽”張立玨問。

“我在想，你學金融我也學金融，有沒有機會也做回甲方爸爸呢”

張立玨：“……”

他額頭青筋跳了跳，“別想了，我那是遺產。”

許姝：“哦，那還是說回不死樹葉吧。你覺得他最後研究成功了嗎”

張立玨：“不知道。”

許姝嘆了口氣。

這時頭頂的燈忽然閃爍了兩下。

————

深夜，火車站候車大廳。

一樓是空間最為開闊的，有安檢入口，還有商店，取票口，候車大廳兩個。柏睿走過取票口，腳步不急不緩。在他身後，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有一個腳步聲緊緊跟著，他走的快腳步聲也變快，他慢了腳步聲也跟著變慢，好像身後有人跟著似的。柏睿心裏清楚一樓此刻不會有其他人，只有他一個人。

輕微的噠噠聲，聽聲音好像距離地更近了，柏睿走到商店的那條通道，兩排商店都關著門拉著鐵閘，他無意間瞥到商鋪的落地玻璃，看到反射的鏡像裏自己身後幾步遠的位置有一個黑影站著。

柏睿在玻璃看到黑影的一瞬間，黑影就猛地動了起來，手臂彎曲地像麻花，直接朝他肩膀抓過來。柏睿一矮身躲過，手對準上方一甩，比夜色很黑更沈的匕首悄無聲息地劃在黑影手臂上。

安靜無聲的夜裏似乎傳出“滋滋”灼燒的聲音，黑影的手臂一下收了回去，柏睿再看向玻璃門，黑影往後退著徹底藏入黑暗中，不見蹤影。

更像一種試探，柏睿判斷。

這時樓上傳來奔跑的聲音，很急促，從天花板的一邊跑到另一邊。這種動靜若是放在白天根本不會有人察覺，但在黑夜裏卻是十分明顯。柏睿聽到這個聲音，猜測應該是二樓的許姝和張立玨，不知道遇到什麽情況跑的那麽急。

柏睿只考慮了一下，就把對遇險的猜測扔到腦後，繼續往前走。

繼這個聲音出現後不久，地上又有球形滾動的聲響，柏睿充耳不聞，只當做沒聽到。很快就不只一個滾動，咕嚕嚕、嚕嚕……

幾個滾圓的球從四個方向黑暗深處滾出來，直奔柏睿的腳下。

柏睿腳步一挪躲開，四個方向都落了個空，原地轉動兩下後，四個球又齊齊追著他去。柏睿大腳一邁，加快了步伐。兩排商店的角落黑暗處，不斷有球形物體滾出來。沒一會兒柏睿身後就跟著十來個球。

走完商店通道有兩個岔口，那些詭異的球已經追了上來，很快堵住其中一條。

柏睿眼睛微瞇，這些圓球好像有意識地在逼著他選擇一條路。但他有個脾氣，越是不讓他走的他越是想嘗試一下。

柏睿朝著圓球圍堵的通道走去。身後所有的球都滾動的跟更快了，攔住通道有三個圓球，在地上顫動著，漸漸地，球面上顯現出模糊的五官。在柏睿走過來時，兩個圓球彈射起來，直沖著他的身體撞擊，球面上五官扭曲著，好像是男女痛苦的臉。而另一個直奔他的腳下。

柏睿沒有直接碰觸這些球，手裏的匕首靈活地轉動，鋒刃直接劃在兩球彈起的時刻，男女各一張臉破了相，活物似的尖叫。而地上那只球沒有完全的五官，只有嘴唇完好顯現出來，它張開嘴，露出兩排尖牙，對準柏睿後腳跟腱咬來。

柏睿動作敏捷地躲開。

被他劃傷的兩球落地，已經完全變成了人頭，滿地滾動，哀嚎著“好痛……”

聲音也像夜梟似的粗嘎難聽，刺地人耳朵疼。

要是一般人在黑夜中看到地上翻滾的頭顱早就嚇破膽了。但柏睿撇開目光，根本沒多看一眼，趁著其他球還沒滾過來，直接沖著通道裏跑去。

白天的時候聽火車站工作人員提過，監控原先是在一樓，後來改建的時候挪到上面的辦公區域，這是前兩年才改的。

柏睿沖到通道盡頭，看到一個封閉的厚門，上面的標牌很陳舊，再加上現在光線昏暗，依稀能看到內部區域四個字。他用匕首在鎖上劃了兩下，門鎖被無形的力量破壞，哢的一聲打開。

在圓球追趕上來之前，柏睿推開門進去，然後用椅子抵住大門。

內部空間不小，整整齊齊的二十多個屏幕占據了一整面的墻壁，正是車站的監控。屏幕此時都是暗的，只有兩側墻面上各亮一盞幽幽的應急燈。

門外的圓球在地上跳動，還有男女抽泣著喊痛，柏睿目光迅速在監控室內梭巡。

操作臺上很幹凈，什麽都沒有，這個房間裏有一個儲物櫃，現在就是打開的狀態，裏面空空如也，幹凈的連頭發絲都不見。

柏睿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角落的屏幕上忽然閃動出雪花紋路，傳染似的，很快一個個屏幕都有雪花紋出現。柏睿聽見輕不可聞滋滋的聲音，擡起頭，發現所有屏幕都在這個瞬間打開了。

雪花紋就好像是信號不好，波動閃過之後，屏幕跳動，出現了圖案。

柏睿看到，監控畫面跳出的是檢票口錄像。右上角的日期——居然是五年前的某個夜裏。

點一刻，幾個人陸續通過檢票，走向月臺。

一個屏幕上是這個畫面，其他屏幕上也都是這個位置的攝像頭畫面。

當然不可能所有的監控只對著一個位置，從日期來看，這些視頻不是同一天，是每一天。

柏睿視線一一掃過所有屏幕，沒有錯過一個。很快就發現了比較特別的點。首先，時間都是晚上十二點半，其次，有幾張臉重覆出現在好幾個屏幕裏。

正常人不會每天這個時候來坐火車，除非有什麽特別的任務。這群人看似不認識，但互相之間眼神交流很奇怪。

柏睿看著屏幕上的日期顯示，默默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從一開始的人數，到後面幾天，半夜坐車的人在減少，只到最後一個日子，柏睿看著監控屏幕。

十二點一刻，過去天天坐車的人群裏，只剩一個出現在最後一天的鏡頭裏。

從外形上來看是個年輕的男人，肩膀微微聳著，看著有些頹廢，視頻裏看不清他的臉，但從行為舉止等肢體語言看起來這個人十分的疲憊。

柏睿微微挑起眉，就在此人要走進月臺通道時，他忽然擡起頭，臉正面對著鏡頭方向。

這是所有視頻裏最清楚拍到他臉的一刻。

男人五官好像被薄霧遮擋住，模糊又扭曲，在屏幕裏顯得極盡可怖。

他張開嘴，上下開合，好像在說話。

柏睿從嘴型艱難辨別。

他說：“你們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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