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

“什麽”

“讓我捋一捋， 就是一種感覺。”許姝提出的不對勁，但她臉上卻有著明顯的困惑。

柏睿沒催她，耐心等著她思考。按照之前的表現來看， 許姝對異世界感知很敏感，有著超越常人的直覺。

許姝沈吟片刻， “我也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

柏睿說：“先說說看。”

“剛才我讓你多帶點飯。”許姝緩慢地開口， “說的特別順口， 基本腦子裏還沒想到，嘴巴已經說出來了。”

柏睿瞥她一眼，“家裏沒什麽吃的， 你擔心餓肚子也很正常。”

許姝蹙眉， “頭一天來的時候我是挺擔心的，在學校餓了大半天很難受，但是現在我已經不擔心有沒有吃的。剛才那句話……不是經過我想法說出來的， 就好像——我是應該這麽說的。”

她揉了下額角，“這個感覺很難形容， 像是……”

“人設。”柏睿接口。

兩人對視一眼， 同時陷入沈默。

許姝苦笑了一下，“就是人設， 我的言行在逐漸符合這個世界的人設，仔細想一下， 才兩天多的時間，我居然就很習慣這裏的生活， 回到那個家會有安心的感覺，看到你比其他人都感覺要親近。”

柏睿嘴唇翕動一下， 沒有說什麽。

許姝繼續說：“剛才和張立玨碰頭， 他說了這兩天做的事， 當時我感覺有點怪，雖然這個百貨公司是挺不錯的，但和現實生活的張家家業比起來就不算什麽了吧，他卻一門心思要把經營實權保住。這裏和現實差了二十多年，經濟還沒發展呢，怎麽想都不劃算。張立玨那麽精明，不可能這筆賬算不來。”

柏睿眉頭已經深深皺了起來，“還有宋旭琳。”

許姝點頭：“他賣衣服可起勁了。”

柏睿說：“他的性格不會拘泥於工作，就算沒有摸清楚這個世界的規則，上班的時候也不會這麽投入和認真。”

“對，”許姝說，“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滿打滿算三天，但每個人都好像和生活很融合。”

“同化。”柏睿聲音冰冷地說，“我也受到影響了，如果你沒有說出來，可能這其中細微的差別我很難察覺到，這是異世界，我這幾天居然在考慮從警局破案著手。”

“通關失敗的提示，就是這個世界設的陷阱。逗留時間越長，同化程度會漸漸加深，或許有一天會徹底忘了自己原來的身份，在這裏繼續生活下去。這才是‘黃金城中的身份具有唯一性，通關任務失敗將永遠留在本世界無法脫離’的正解。”

聽到他說的，許姝寒毛直豎，不禁搓了一下手臂，“這個世界太陰險了。”

柏睿：“我懷疑這裏之所以那麽不同尋常，和張立玨脫不了關系。”

許姝馬上說：“我再去找他。”

柏睿攔住她，“先吃飯，等會我和你一起去。”

許姝已經沒了剛來時候的胃口，又吃了兩口就飽了。這時食堂門口有人喊柏睿，說隔壁區的警局把昨晚兇殺案移交過來，所有人現在都要去開會。

柏睿飛快皺了下眉，對許姝說：“你先回去，等我這裏處理好再去找張立玨。”

許姝從警局出來直接回家，看時間還早，她先補了個覺。

等睡醒起來，天已經擦黑，她糊裏糊塗地爬下床，打開燈然後翻開書包，從裏面拿出寒假作業。

在找筆的時候，她猛然清醒：我在幹什麽

這一瞬間背後冷汗都透出來。

許姝把作業本扔開，坐在桌前猛灌一杯涼水。

門鎖轉動，柏睿開門進來，見她穿著睡衣坐著一動不動，“怎麽了”

許姝哭喪著臉，“我剛才差點要做寒假作業了。”

柏睿：“……”

許姝：“得趕緊想辦法通關，我在這裏才高二，有多少試卷和考試在後面等著，這種日子絕對不能再過一遍。”

柏睿嘆了口氣：“有這個決心挺好。先吃東西，再給張立玨打電話問他在哪裏。”

吃過晚飯，許姝拿出白天記下的號碼。他們兩的家因為家境貧寒又沒什麽親朋好友就沒裝電話，柏睿的工作移動電話剛申請，警局還沒發，兩人只好到樓下去打公共電話。

張立玨的個人電話，家裏和公司三個號碼都撥了，只有辦公室的電話有個溫柔的女聲接起來，“張總已經回家了，有事請明天再聯系，或者您可以撥打他的私人電話。”

許姝掛斷電話，柏睿說：“他家住哪裏你知道嗎”

“知道。”

“走吧，去看看。”

柏睿打了個車，到達張立玨家小區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這個小區的檔次和許姝他們住的老房子有著天壤之別，門口的保安很警惕負責，不過在柏睿出示了警察證件後也很爽快地讓兩人進去，還告訴柏睿張立玨下午回來後就沒出去過。

張立玨住的是剛交付不久的獨棟樓盤，大概因為這個年代經濟還沒完全騰飛，周圍很多房子都是黑漆漆的，顯然沒有人居住，整個小區看起來很幽暗靜謐。

來到張立玨家門口，柏睿朝房子看了一眼，提醒：“當心點，可能出事了。”

許姝點了兩下頭，剛才走到大門前的時候她感覺到一股冷風從裏面刮出來，心裏已經開始警覺。

柏睿推了一下外墻鐵柵欄門，嘎吱一聲就打開了。他率先走上臺階，許姝緊緊跟在後面，不敢離開兩步以上的距離。

剛才站在門外看過，張立玨的家只有二樓的一個窗戶亮著燈。

一樓大門鎖著，柏睿不知從哪裏抽出把黑色匕首，在門鎖插洞用刀尖輕轉兩下，門輕松打開。許姝略帶驚訝地看了他手裏匕首一眼，之前就見過兩次，平時不知道柏睿藏在哪裏，不過在現實世界裏從沒見過，或許這是一把異世界裏的道具。

她腦裏飛快聯想了一下，並沒有問出口。

一進門，陰寒的感覺更強烈了，比起室外都要冷好幾度。一樓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柏睿在玄關墻邊摸了摸，沒有找到電燈開關，臉色微凝，對身後說：“你別動，我先進去看看。”

許姝輕聲說“好”，又趕緊補一句，“快一點啊。”

柏睿邁步走進去，眼睛適應黑暗的時間很快，沒一會兒就已經可以看到房子裏面的大致輪廓。

一樓是寬闊氣派的沙發和電視，他從樓梯上樓，二樓走廊最裏一間房間從門縫底透出光亮。柏睿走過去，像剛才那樣用匕首開門，門鎖發出嗒的一聲響，他擰動門把手，卻沒能推開門。

好像有什麽重物緊緊抵著門。

柏睿臉沈了一沈，當機立斷，肩膀用力撞擊木門，在門打開一道縫隙時，他匕首朝內一揮，裏面重力驟然消失。

燈光也在瞬間熄滅。

柏睿一腳踹開房門。血腥氣撲面而來，濃郁的讓人聞之欲嘔。一道黑影竄出來，正面和柏睿撞上，他身體輕飄飄的，兩手向柏睿握匕首的手腕扣去。

柏睿手腕一翻避開，反手兩刀劃過去，擦到黑影的手臂，軟樸樸的好像劃到的是棉花，而不是人體，他心下一凜。

這時黑影已經竄到門邊，絲毫不猶豫，朝外逃走。

柏睿頓叫不好，朝外喊了聲“許姝”，立刻就要追。

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抱住他的腳，虛弱的喊：“救命！”

是張立玨的聲音。

……

許姝站在玄關，讓大門半開，這樣真遇到什麽事逃起來也方便，她這樣想著，沒想到危險說到就到。

二樓傳來柏睿急促喊叫她的名字。

許姝心猛然就收緊了，柏睿話音未落，她已經感覺有什麽到了跟前不遠。隱約可以看到一個黑影就站在一樓通道，面朝這裏。許姝一時間無法分辨這是活人還是其他什麽，黑暗中感官尤其敏感，她鼻間能聞到鮮血的味道從對方身上傳來。

許姝不僅有些後悔，早知道還不如跟著柏睿上去，也比現在獨自面對詭異的兇手強。

黑影沒有動，若有似無的目光一直盯著許姝。

比被毒蛇盯著的感覺更可怕，許姝長吐一口氣，暗自提醒自己鎮定，身體向一邊挪動，側身讓開門口位置。

樓梯傳來急跑的聲音。剛才沒動的黑影忽然就動了，直沖大門，幾乎和許姝擦著肩膀而過。

陰冷的風刺地許姝臉皮都有些疼。

柏睿奔到一樓，“許姝”

“我在。”許姝聲音裏有種逃過一劫的發虛。

柏睿按到墻上的開關，房子驟然明亮起來，許姝面色發白地站在門口。她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舊棉服，最明亮白皙的就是臉，此時有點後怕地看過來，細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

柏睿關上大門，拉起她的手，“已經走了。”

許姝嘴唇有些發幹，“張立玨呢”

柏睿說：“還活著，在上面。”

他的聲音有點沈，不過許姝更關註話裏的內容，“還活著”她明明聞到那麽濃的血味。

柏睿：“死的是別人。上面很血腥，你……”

許姝趕緊說：“我和你一起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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