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許姝來到公交站的時候， 觀察站牌，確定自己要坐的車後，才後知後覺發現沒帶錢， 她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一枚鋼镚，頓時強烈地感受到在這個世界生存的壓力。

所以說， 一直以來的想法是對的， 沒錢才是真的恐怖。

在冬天的寒風中淩亂了好一會兒， 許姝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拿錢，回想了一下那個狹小的房子，也不知道有沒有錢包這個東西的存在。許姝放棄了， 決定把丟棄了幾年的技藝撿回來——裝可憐。

下一輛公交來的時候， 許姝上車，裝模作樣地搜了一圈書包後，哭喪著臉對司機說：“叔叔我忘記帶錢了。”

她是高中生！

許姝給自己催眠打氣。

憨厚面相的中年司機嘆氣道：“學生啊， 算了算了，下次別忘了帶。”

許姝松了口氣， 趕緊鉆到車廂後面的位置。

年代的車廂裏還沒有人人捧著手機看的場景， 反而有不少人在聊天，開頭有人提了句， 昌橋有人被殺了，頭不翼而飛， 只剩下身體。一下引起周圍人的註意，七嘴八舌加進來不少人討論。

這個時代也沒有網絡， 口口相傳是最快的傳播途徑。

到學校下站的時候，許姝已經聽到不少關於殺人的流言， 比如兇手是變態， 死者身上會有幾十道傷口， 形狀淒慘，警方已經成立了專案組，但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仍舊沒有抓到兇手。

許姝到達學校，根據不死樹葉提供的信息來到班級，全班都到齊了，她是最晚一個到的，不過現在是學期最後幾天，所以氣氛很輕松。許姝把書包塞進課桌，班主任就進來了。

接下來一上午就是公布分數，對成績好的學生來說是獎勵，對成績差的學生是宣判，過程是喜憂參半。許姝的成績在班級中等，各科精準地踩在中位數上。到了中午，大部分學生一哄而散去食堂吃飯，剩下一小半自己拿出飯盒。

許姝就是特例中的特例，她沒飯也沒錢，只好猛灌水來欺騙胃部。

半個小時不到，她已經喝了兩大杯水。

“許姝，”同桌是個怯生生的女孩，戴著眼鏡，臉上有點雀斑，說話時眼神飄忽，不敢直視對話，“你是不是沒帶飯我這裏還有個橘子。”

許姝感動的不行，往她卷子上一瞟，說謝謝你啊陳娟。

陳娟臉都紅了，擺擺手說別客氣，從書包裏拿出個黃橙橙的大橘子給許姝。

下午訂正考卷和學期末總結，班主任在教室裏布置了一些工作後就離開了，班級裏氣氛輕松又熱鬧，大部分學生都在討論著寒假做什麽。許姝一遍抄襲訂正考卷一遍感慨，這個時候的寒假是真的放假，沒有補課沒有興趣班，暑假作業可以積累到最後幾天突擊。要知道十幾二十年後那就是完全不同的處境了。

她漫不經心地想著，今天白天都在學校，沒有機會出去找外來者，尤其是宋旭琳和張立玨兩個，也不知道他們會被安排成什麽身份。上午課間休息的時候她還有意在學校各樓層逛了一圈，也沒能見到其他疑似外來者的人。畢竟外來者應該是很明顯的，比如像她，都快大學畢業了，還舔著臉在這裏冒充高中生呢。

身後傳來很輕的哢嚓哢嚓聲，許姝回頭，坐她身後是個皮膚很白圓臉的小胖子，眼睛被兩頰擠成兩條粗線似的，讓人不禁就想到年畫娃娃。

他看見許姝猛地回頭，整個人就拘謹了，一動不動。

許姝背過身，過了一會兒，身後又聽到哢嚓的聲音。

她又回頭。

小胖子肩膀瑟縮了一下，嘴裏含糊地說：“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還有嗎”

“啊”小胖子眨了眨眼。

“啊什麽，你剛在吃餅幹是吧”

小胖子醒悟過來，從課桌下面拿出一包夾心餅幹。

許姝：“分我兩塊好嗎”

小胖子：“都給你。”

感謝高中生，太淳樸了。許姝嗷嗚一聲拿過餅幹，吃的比小胖子幹脆多了，沒兩下就把剩下的半包全吃了，要不是之前水喝得多，差點就噎住了。

“許姝，你很餓啊”

“餓還是其次，主要是窮。”許姝嘆了口氣，“我已經在為晚上吃什麽擔心了。”

同桌陳娟和小胖子：“……”

許姝：“不說這個，你們知道昌橋殺人的事情嗎”

“知道。”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知道什麽，說來聽聽。”

聊八卦一向都是人類第八感，尤其當參與討論的人數量多時特別有快感。小胖子馬上把知道的情況說出來，和許姝在公交車上聽到的差不多。陳娟剛才沒有先開口，等小胖子說完了，接著說：“我聽說那個兇手有個很古怪癖好。”

小胖子：“我知道，傷口很多，最多的那個身上有三十多道刀傷。”

“不是，”陳娟慢吞吞的指了一下腦袋，“除了這裏，兇手還會在被害人身上割走一塊皮。”

小胖子臉頰上的肉抖了抖，“太變態了。難道兇手有什麽收集癖”

許姝註意到另一點，“陳娟，這個你是怎麽知道的，我看外面沒人提起過。”

陳娟說：“我爸爸是共-安-局的，所以我知道點。”

許姝：“這麽巧，我哥也是，不過他是實習的。”

陳娟臉又紅了，“我爸是副局長。”

許姝：“……”這是官二代啊。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同學感情拉近不少。許姝沒再打聽到其他關於連環殺人案的消息，不過有些離譜的傳言經過同桌陳娟的辟謠，倒是剔除了很多無用信息。

班主任下午的時候又進來一次，說年底還需要出一版黑板報。班級裏這時很安靜，讓許姝意外的是，坐後排的小胖子接下這個活。

放學其他學生像風一樣呼嘯著離開，小胖子去領了一盒粉筆要出黑板報。許姝離開教室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小胖子拿了凳子站上去，在巨大黑板的映襯下，他圓鼓鼓的身材也顯得有些落寞。

小胖子先在黑板上打了個框，確定花體字的位置，彎下身要換粉筆，旁邊有人把粉筆盒遞了過來。

“許姝，”小胖子有些驚喜，“你怎麽還沒走”

許姝：“這一塊是要抄這個文章是吧，我可以幫忙，不過我字寫的一般。”

小胖子擺手：“沒事，字醜沒關系，都要放假了沒人會仔細看。”

許姝：“……”只是一般沒說醜，好歹我也是大學生了。

許姝用了半小時把文章抄好，那邊小胖子也動作麻溜地寫了花體標題還畫了些燈籠炮仗之類的喜慶圖案。許姝看看完成的黑板報，終於明白為什麽是由小胖子負責了，他畫畫很有天賦，幾筆畫上去就活靈活現，豐富多彩起來。

許姝背著書包和小胖子離開學校。

“哎，許姝，你往哪走，車站在那裏。”

許姝：“我沒帶錢。”裝可憐蹭車的招數也不能一直用。

小胖子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一把錢，“我借你。”說完就塞了好幾張過來。

雖然都是一塊的，但湊一起也有六塊錢。許姝：“坐車只要一塊。”

小胖子：“剩下的，就算我請你吃飯的，可以吃香酥雞。”

那是年代最受學生歡迎的零食，雞柳裹上面粉，在油鍋裏一炸，外脆裏嫩，十分美味。

許姝低頭看著手裏的錢，瞇了瞇眼，擡起頭語重心長地說，“學生，還是要以學業為主，其他不要多想。”

小胖子：“想什麽”

許姝：“……你還是學生呢，就知道這麽下血本。”

小胖子撓了撓後腦勺，眼神裏滿是同情，“那是我之前不知道許姝你家這麽窮，饑一頓飽一頓的，你拿著吧，看你餓的跟瘦猴子一樣。”

許姝：“……”

一輛公交進站，小胖靈活地跑起來，“許姝再見。”

許姝對著他背影喊了句：“二十年後是以瘦為美啊親。”

坐著公交回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許姝下車的時候隱約感覺到身後好像有視線，她猛地轉身，車站等候著寥寥幾人，不是學生就是下班歸來的上班族，各走各的路，行色匆匆。

一股冷風竄過來，直往衣領裏鉆，許姝縮了縮脖子，趕緊回家。

小區門口的路不平整，時不時有個低窪，積著臟水，有的地方已經悄悄結冰，一腳踩上去都是冰渣子。

許姝在南方長大，或者說她的背景被設置為南方，所以對這種明顯北方氛圍的城市還挺有新鮮感，時不時要去踩一腳地上的冰。

就在她慢慢吞吞往家裏走的時候，忽然一眼瞥到路邊金屬反光，她的身後有一道黑影子。

刷的一下，好像冷水澆下來，讓她一激靈警覺起來。

黑影從背後朝她靠近。

許姝心臟樸樸地跳地快了，手抓緊了書包帶子，猛地朝後面一甩。

碰的一下砸個正著。

書包落到地上，露出柏睿青白相夾的臉。

挺直的鼻子下，兩行鮮紅緩緩滴落。

許姝臉色幻變，最後變成一個無辜的表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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