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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談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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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能歌善舞且樣貌頂尖,才會被送到國公府上。謝瑾瑜是何等身份,尋常美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呢。

謝若清十分坦然地借用了謝蕙清的服裝搭配思路,當然,她支付了“版權費用”——蕙清昨天在桃寶上買了一大堆頭繩發卡,是她付的款。

看吧,需求會創造動力,謝若清都沒教她怎麽用,她自己磕磕絆絆也學會了,哪有那麽難呢。

她正在這畫畫呢,謝芷清也將頭湊了過來。這種在平板上作畫的方式讓她大開眼界,畫風也是第一次看到,光是看謝若清拿筆的姿勢,就讓她覺得別扭,畢竟她之前是用毛筆的。

在古代,謝芷清也算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低聲問謝若清:“你這畫,要畫多久,能賺多少錢?”

謝若清:“總價一千五,另一個服設分解我已經畫好了。要是狀態好,認真持續地畫,至少也得畫五六個小時,如果沒什麽靈感,那就難說了。”

謝芷清聽完她的回答,心中大概有數了。她再仔細觀察了若清的筆觸,就遺憾地得出結論,這種能賣出價格的和她會的根本不是一種畫,她在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學會,畫不到若清這樣的水平。

但她還是多問一句:“像我們從前的那種畫,會有人喜歡麽?”

沒直接說能賣多少錢,是世家貴女最後的矜持。

國畫啊……謝若清想了想:“桃寶上有這方面的項目,我不太記得了。像這種國畫定制,肯定是有市場的,一張大概幾百塊吧,看尺寸和內容不等。”

畫畫還真能賺錢?提到這幾個關鍵詞,不止謝芷清精神振奮,同樣會畫畫的謝嘉衡和想要在桃寶開店的李靜雪都看了過來,眼裏似乎在冒光。

謝若清:……

看得出來,他們家賺錢的心情是真的迫切啊。

她只提了個開頭,母子三人就迅速拿起手機,通過關鍵詞搜索找到相關店鋪。很快他們就發現,原來不止國畫能賺錢,寫字也能!

這就撞到謝家人心坎上了,在對比過其他書法作品的水準後,李靜雪確信,雖說他們家的寫字水平於書法一道只能算中規中矩,但忽悠——不是,供現代人欣賞那真是綽綽有餘。

謝瑾瑜是武將,謝嘉寧和謝蕙清不愛讀書就忽略不提,謝嘉衡擅長顏體楷書,筆力圓厚,氣勢莊嚴,謝嘉安的字雖不如兄長,卻也端正規範,挑不出錯處;至於家中女眷,都能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如果要賣字賣畫,成本不過是紙張和筆墨,唔,也不用太好的,要是客戶對這些有要求,那就讓他加錢,他們再去采購便是。

很好,李靜雪立刻做好決定,第一間網店就從字畫開始,用最小的成本積累到更多資金,她才更去做更大的生意。

確定好目標後,她又馬不停蹄地行動起來,在桃寶上采購需要用到的東西,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頁面篩選、參考評論等一些列技能。

等謝若清抽出心神去關註母親的動向時,發現她已經在和店家討論如果能提供優質買家秀,要給他們多少折扣的事情了。

謝若清:……

這種事連她都想不到,剛從古代穿越來的嫡母已經做到了。包括賣國畫的事,也是謝芷清看到她在畫畫後先聯想到的。

只能說,有本事的人無論在哪裏都會成功吧(戰術後仰)

在這個休憩的空當裏,只有祖母閉目養神,謝瑾瑜都沒閑著,他在考校幾個孩子的功課——準確來說,是兩個兒子,謝蕙清只是順帶問問。

他沒學那些內容,所以也不出題,只是讓他們覆述所學的內容。三個人一起說,當然就能對比出誰說得更清晰有條理,誰學得不過爾爾。

這種末位淘汰式,總有人墊底的情況下,謝嘉寧又成了要受罰的那個。但他也不算完全倒黴,至少在謝瑾瑜沈著臉打他的手心之前,鄭毅回來了。

秉持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謝瑾瑜暫時放過了他,轉而迎向鄭毅,向他詢問嘉平的情況。

鄭毅:“叔叔不用擔心,嘉平沒問題。他的診斷結果是亞斯伯格綜合征,是一種泛自閉障礙,之前出現的肢體互動障礙和語言表達方式異常都屬於這種癥狀的表現。這種綜合征其實並不需要治療,對他的生活不會有太大影響。”

老實說,以他的年紀直接叫謝瑾瑜叔叔是不太對的,完全可以直接叫他一聲大哥。但他還心心念念著追回謝若清,總不好在稱呼上亂了輩分。

亞斯伯格綜合征,什麽東西?

謝家人對這個新名詞集體陷入迷茫,唯有謝若清松了口氣。以嘉平的表現來說,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相對好一點的結果。之前她就有猜測,現在總算落實,她也就放心了。

通俗點來講,也就是社交上會產生障礙,以及難以理解別人眼神、動作、或者是語言中的潛臺詞罷了。細想一下,在國公府內人人說話都要拐好幾道彎,普通的正常人有時都繞不過彎來,何況是患有亞斯伯格的嘉平。

久而久之,他感覺到交流受挫,不願意再說話也是情理之中。

謝若清先是和家人們說清楚嘉平的癥狀,提醒他們以後在和他說話時,語言都要盡可能直白淺顯,因為他理解不了什麽雙關和婉轉。比如說要催促他快點,就直接說快點,如果說“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他就真的以為你只是在問他時間。

在此基礎上,嘉平從前不願開口說話還有另一個原因。

嘉平的生母胡氏本是富商家之女,一朝家道中落,債臺高築,是她父親托了好幾層關系才將她送進國公府做妾,這樣至少能免受顛沛流離之苦。國公府主母仁善,待人寬和,治家有方,在李靜雪手底下討生活,日子總不會太難過。

她生了兒子,卻不得寵,又因身世而不敢像春桃那樣驕縱,在人前仍是戰戰兢兢。嘉平剛學會說話時,偶爾也會童言無忌,旁人都不放在心上,唯有她嚇得心肝亂顫,叮囑嘉平註意言辭。如果不會說話,那就別說了。

可想而知,患有亞斯伯格的嘉平會有多痛苦,他哪裏分得清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索性就不說了。不說,總不會錯。

解釋完後,她又去問鄭毅:“那嘉平怎麽還沒出來呀?不是都已經有診斷結果了麽。”

鄭毅:“哦,因為專家在和他溝通中發現,你弟弟其實非常聰明,預估智商在170以上,目前正在通過多種方式測試。”

謝若清:?

她弟弟智商多少,一百七?還是保守值?這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她對於智商的劃分有多少有些了解,天才的標準線在不同的答案下時常有變動,但170是板上釘釘的天才智商,而且在天才群體中都稱得上優秀。

謝若清偶爾也會為自己平凡的大腦莫名感傷,羨慕別人贏在起跑線上,結果突然被告知,其實天才就在她身邊,就是她親弟弟,這個別人口中的“傻子”。

草(一種植物)她弟弟嘉平好像是拿了廢柴流劇本的起點男主啊,天之驕子的大哥謝嘉衡是對照組,總是愛捉弄他的嘉寧是前期反派,同樣低調的嘉安就是盟友預定……

謝若清趕緊搖頭,將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東西趕出去。鄭毅本來就不是愛開玩笑的人,尤其這還涉及到他的工作,所以,她弟弟謝嘉平還真是個天才。

她整理好激動的心情,又和家裏人解釋這件事,很顯然,他們受到的驚訝刺激比她大多了。在此之前,他們還一直以為嘉平是傻子呢!

謝瑾瑜更是反覆追問她:“沒弄錯吧,是嘉平嗎?是我們家的嘉平嗎?”

別誤會,他對此事當然也是樂見其成,但還是不敢相信。謝瑾瑜又不是沒見過神童,但比起人家一歲能說話,兩歲識字,三歲作詩的孩子來說,他真的看不出嘉平聰慧在何處啊!

鄭毅:“嘉平的記憶力和思維能力尤其突出,只要把課本放到他面前,他吸收學習的速度就和開了掛那樣,我剛上去問時,都已經開始看高中物理了,以後肯定是科學界的好苗子。”

搞科研啊,那謝若清就懂了。理工科的天才,對詩詞歌賦什麽的沒反應也是情理之中。如果國公府沒有被抄家,他們沒有穿越,嘉平還真的生不逢時,頂多被人發現計算能力特別強——那又有什麽用,謝家又不缺能幹的賬房。

但現在不同了,在夏國,屬於嘉平的光芒才能真正為人矚目。被上蒼眷顧的智力,才終於有可發揮的舞臺。

不過這是不是也太快了一點,就算初中物理沒什麽難度,但謝嘉平是不具備現代人常識基礎的啊,他的學習速度太恐怖了!

難怪在人口基數足夠大,天才輩出的夏國,專家都還放著嘉平沒讓他下來,足以見得有多見獵心喜。

和鄭毅交流完後,謝若清不免又進行了中翻中口譯,仔細給家裏人講述,嘉平的智慧都在何處,以及科學界是什麽意思。

她說得慷慨激昂,神情激動,卻似乎沒有什麽人能和她同頻——他們這些天也懂得了一些現代知識,但“科學”究竟有多重要,卻是沒什麽清晰認知的。

謝瑾瑜的眉間甚至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失望。不用說,他肯定把科研簡單粗暴地劃分為“工匠之能”,和他說謝嘉平對數字高度敏感,在理科上天賦絕佳,他也會覺得,原來只是擅長些算學,充其量再加上精通墨家機關(物理)、會煉丹(化學)、可占星(天文學)。

他幾乎下意識就會想到,那又有什麽用,科舉又不考這些!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古今父母的心態還真是殊途同歸。

在得知雖然科舉不考,但高考很吃香之後,謝瑾瑜的態度立刻就變了。謝若清沒告訴他的是,如果嘉平的智商足夠高,連高考這個流程都可以省略,清北招生辦會爭先恐後打爆他們家的電話。

想到這裏,謝若清不免有點飄飄然。這兩大頂級名校一向是無數學子心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她高考時也是高攀不起,但如果有機會,能(以親屬的身份)對他們愛搭不理……怎麽辦,只是稍微設想一下,就已經開始膨脹了!

**

最終,謝嘉平的智商檢測結果估值是173,比鄭毅說的保守值略高一些。這個數字也並非固定不變,因為嘉平的年紀還小,如果能持續開發腦域,還有機會繼續提高。

為了方便謝家人理解這個數值有多可怕,謝若清拿自己舉例:“我之前好像也測過智商,大概在110到120中間。唔,估計我們家都是這水平,大哥應該在130……或者140以上。”

畢竟謝嘉衡是能連中六元的開掛神人,又有天賦又努力,甚至有不少考生為了不和他同期而推延考試。

其實謝若清感覺,母親和大姐姐如果去測個智商,估計也會很高,不過這話私下說就行了。因為她覺得最聰明的說不定是李靜雪,幾個孩子都是遺傳她的,謝瑾瑜的智商也不會低,這屬於是強強聯合了。

等謝嘉平從診室出來後,鄭毅還幫他抱著厚厚的一沓書,都是那些專家送給他的。盡管現代紙張的價格已經很便宜,但在謝家人的潛意識裏,贈書還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謝瑾瑜還親自行了揖禮,請鄭毅代為謝過。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倒是讓鄭毅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後退半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謝若清。

這、這禮對現代人來說也太大了點,而且他和謝若清是同輩,那謝瑾瑜就算是他的長輩,他就只是幫忙拿了幾本書,當不起長輩給他鞠躬啊!

謝若清用眼神示意他沒事的,因為書本和知識對古人是非常寶貴的財富。謝家人在民宿裏是用平板學習,謝嘉衡和謝芷清一天要擦拭那塊平板五六次,不能沾染上一絲灰塵,用視若珍寶都不足以形容。

在回程的大巴車上,由於新鮮勁還沒過,全家人都對智商超高的謝嘉平表達了高度關註,就想看看天才的一舉一動和普通人比起來有什麽不同。這樣的萬眾矚目顯然讓嘉平很不習慣,躲到了謝若清身側,避開旁人打量的目光,專心地咕嚕咕嚕喝奶茶。

謝嘉寧想要伸手摸一摸如此聰明的腦袋,也被謝嘉平閃過,看上去很不願意和他接觸。

謝嘉寧撇撇嘴:“你怎麽如此小氣,就摸一摸而已。讓二哥也沾沾你的聰明勁兒。”

李靜雪在一旁吐槽:“還是免了,莫把你身上的傻氣傳給嘉平。”

謝嘉寧:……

謝謝您,您可真是我親娘啊。

興許是被很多專家肯定,說他是天才,是聰明人,想說什麽便說什麽,再也不用忌諱,謝嘉平看了身旁的謝若清一眼,在後者鼓勵的眼神中開口:

“我不想給二哥沾,二哥對我不好。”

啊這,這就有點尷尬了。謝若清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麽直白——好吧,這樣直白的發言才是嘉平該有的表現,難怪胡氏會讓他少說話……

不對不對,還是該鼓勵他多說。

在謝瑾瑜的理解中,亞斯伯格綜合征大概就等於失去了語言的藝術,只會直來指往地表達,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在古代)為官的,但他也不太可能說謊,尤其嘉平的年紀還這樣小。

他沈下臉:“嘉寧,你欺負過嘉平嗎?身為兄長,理應友愛弟妹,你的書都讀到了何處?你母親又是如何管教你的?”

謝瑾瑜的火氣還帶到了李靜雪那邊,好像教育子女只是主母一個人的責任,疏於管教沒有他的過錯。

李靜雪的視線從平板上移開,看向謝嘉寧。這種目光謝嘉寧太熟悉了,意味著母親要對他進行“審問”,如果他敢說謊話,在她抽絲剝繭的分析下,只會受到更嚴厲的處罰,母親處事一向公正。

謝嘉寧大呼冤枉:“我沒有!嘉平是我弟弟,我怎麽可能會欺負他!就、就只是……”

在父母雙親的註視下,他說到後面,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偶爾,偶爾將他的東西藏起來,讓他找一找……可是我最後都還給他了呀。我不過是同他開幾個玩笑,這也不行麽。”

其實不止,他還扯下過嘉平頭上的發帶,突然從背後嚇他一跳,或是揉捏他的臉,只是這些事情連嘉寧自己都不太記得了。

在他的思維裏,不過是和弟弟玩鬧一番,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其他紈絝子弟們玩起來更瘋,他還被京城的狐朋狗友踹過屁股呢!

這些“公子間的玩耍”並未傷及身體,因此都傳不到家中其他人的耳朵裏,畢竟李靜雪要打理整個國公府的事務,實在是太忙了。再說了,嘉寧是府中嫡子,胡氏本就膽小,即使知道了也不可能追究此事,畢竟嘉平看起來沒受到什麽實質性傷害。

誰會去關心一個孩子的心理健康問題呢,就連謝瑾瑜聽完後都不覺得是什麽大事,語氣和緩許多。

“嘉平和你不一樣,他有那什麽亞斯……亞斯伯格綜合征,不善與人交際。既如此,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對嘉平要多照顧一些。你坐過去,同他好好說說話,親兄弟要和睦友善,不要有什麽間隙。”

他到底是想了想,看到了李靜雪欲言又止的神色,接著說:“罰你抄一遍《論語》,好生反思自己過去的言行。”

謝若清不免想到,如果嘉平沒有被發現是天才,可能就沒有後面這句話了。

不對,如果這樣,嘉平可能根本就不會如此明確的表達出來!

她有些憤憤不平,在嘉寧坐過來後用力掐了他一把,搞得他一臉懵:“二姐姐做什麽,很痛啊!”

“與你開個玩笑。”謝若清哼了一聲,“你不喜歡這種【玩笑】方式吧?你是該好好抄一遍論語,尤其是顏淵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謝嘉寧面上訕訕,少年人的臉羞愧地紅了起來,扭捏著與嘉平說了道歉的話,而嘉平又看向了謝若清。

謝若清摸摸他的腦袋:“沒關系。”

這不是在教他說沒關系,是在告訴他,即使不願意原諒嘉寧也沒關系。

她補充道:“嘉寧,你總要做點什麽,來讓嘉平高興才行。他還是個孩子呢。”

嗯,所以任性一點也沒事,也不會被說成小肚雞腸。謝嘉寧的性子本就大大咧咧,他當即就應下:“那……那我給嘉平晾衣服!晾一個月!”

感謝現代科技,從大件衣物到貼身衣褲都有專門分類的洗衣機,免去了誰來漿洗衣物的問題,但晾曬是要自己動手的,畢竟論身份,李靜雪也是高門貴女,不可能做這種伺候人的活,底下還有幾個小輩呢。

幫嘉平晾衣服,這其實是謝嘉衡的活。他一張口便是:“至少三個月吧,你誠意不夠。”

謝嘉寧:……

他不太情願,但想起二姐姐剛才掐他那一下真的很疼,以及嘉平其實是“生病”了,他不喜歡那些行為。只要想到自己曾經無意中為難過弟弟,就讓嘉寧臉上躁得慌。

虧他自以為俠肝義膽、懲惡揚善、心懷正義,結果在旁人的視角裏,竟是個欺淩弱小的混賬,謝嘉寧難以接受這樣的評價,他急於洗脫這些“罪名”,他得將功贖罪。

“那便三個月吧。”他應下後,還對嘉平鄭重承諾,“我再也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了,二哥以後還會保護你,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咱們是兄弟,你要相信二哥!”

這看起來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好場面了,謝嘉平遲疑片刻,打量著謝嘉寧,似乎在衡量他說話到底可不可信。

謝嘉寧為他的猶豫而再次羞愧難堪,還有幾分委屈,但最終還是等來了嘉平的點頭。

他如釋重負,這次總算能去摸摸嘉平的頭,而不被弟弟躲開。

謝瑾瑜朝他們看了一眼,只是皺了皺眉,倒也沒有說什麽。

長幼有序,謝若清教導弟弟也是合情合理的,但這種處理方式隱約透露著對他這個父親的不滿。按理來說,當他已經做完處罰決定後,就意味著此事過去。

若清已經不是第一次挑戰他身為家主的權威了,這種家庭內部、藏在暗處的沖突讓謝瑾瑜格外清晰地意識到,他所處的時空已經發生了劇變,孝道對子女的壓制被無限削弱,儒家的君臣父子體系已全面崩塌。

現在他還能維持著當家做主的地位,只是因為謝家人習慣如此,但這種習慣不會持續太久。他們可能有些朦朧的意識,目前還沒徹底轉變思想,也許他這個父親和丈夫仍然是值得敬重的——前提是不要傷害到他們的利益。

連謝若清都能對全家人了如指掌,何況是謝瑾瑜。他看得到李靜雪和謝芷清眼裏閃過的光,謝嘉衡對夏國制度不自覺的向往,他很清楚地明白,他一個人是無法與整個社會大環境作抗衡的。如果他繼續以“統治者”的姿態去要求家庭成員,最終的結果肯定是他們陸續離他而去。

為什麽不行呢?夏國的女人和小孩都可以獨自走在大街上,沒有誰會因為離開他而活不下去。謝瑾瑜自己就是貴族,他知道在實實在在的好處面前,再深厚的感情也岌岌可危。

盡管謝瑾瑜很不願意承認,但他同時也很理智清醒。謝若清給他的平板很好用,他也在大量汲取著知識。只要問問自己就知道,能夠平等自由地活著,誰願意對君王三跪九叩,讓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

不可能的,就像遲早要覺醒的謝家人,不可能繼續擁護他的一言堂。現代社會獲取信息的方式太便捷了,不是關上府門,不允許他們和其他人來往就能解決的。

在封建王朝,上層可以閉塞百姓的耳目,讓他們將全部力氣用在生存上,無暇思考其他;男人們給女性立下條條框框,將她們圈養起來,再用一點好處吊著,便可使她們內部爭奪。這是社會大勢,即使零星有幾個“大逆不道、牝雞司晨”的異類,也無法沖破整個社會的束縛,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曾經的利益既得者,貴族男性謝瑾瑜,現在輪到他來體驗在時代浪潮中,個體意志有多麽微乎其微了。

謝瑾瑜一向是識時務且謹慎的,昔年謝家先祖能堅決拒絕封異姓王的至高榮耀,他也能適當地多退幾步,完成向新時代“開明的、優秀的”父親的華麗轉身。

畢竟世界上早有先例在前——民主共和與君主立憲體制下的(前)王室待遇,不就天差地別麽?

就像謝若清說得那樣,為了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他會很快脫離迷茫期,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積極融入新的時代。

謝瑾瑜的設想如何,他自己其實也並不十分清楚,家庭關系轉型的界限在哪,還沒人能摸到。但只有一點是確定的,他自己也能預料到。

他必然要遭受比想象中更大的思想沖擊,與此同時,這對他們家的每個人都是考驗。

**

回到民宿後,謝家人的隔離生活還在繼續。謝若清之前還可以回自己的小公寓住,但為了隔離方便,她還是要住在民宿裏,和姐妹們擠一擠。

還好,鄭毅給她送來了一張便攜式折疊床,她就不必打地鋪了。

李靜雪的桃寶店鋪還在籌備中,她對於電子產品的學習速度簡直實在超過了謝若清的想象——只用了三天時間,李靜雪就從開關機電腦都要看說明書,進步到能夠設計桃寶店鋪頁面,這如同坐上火箭般的效率讓謝若清自愧不如。

大概他們謝家人,生錯了時代的不止嘉平吧。

謝瑾瑜選的【小玄黃刀】也到貨了,這柄未開刃的非管制品裝飾性收藏品刀劍花費五千塊,到手的結果卻讓國公爺甚是失望。

盡管他做好了它不鋒利的準備,但這實在是太輕了!謝瑾瑜征戰半生,就沒拿過這麽輕的“武器”,這根本就是黃口小兒的玩具嘛。

沒辦法,夏國對刀劍的管控非常嚴格,桃寶上能買到的都和這個差不多,謝瑾瑜也只好接受,別扭地適應它的重量。畢竟,他還得用它來展示本領,爭取去當個武師傅呢。

不管是出於照顧妻兒老母的責任感,還是想要盡量維持自己在家庭中的威嚴,謝瑾瑜都迫切地需要賺錢,他已然明白家庭地位和經濟情況是牢牢掛鉤著的。

關於家中孩子們的上學問題,謝若清也和相關部門溝通好了。現在是十二月初,春季開學是次年的二月中旬,如果他們能通過入學考試,就會分別插班進高一和初一,如果通不過,那就只能再等半年,等秋季入學了。

鄭毅還勸謝若清,要他們直接等明年秋季算了,三個月學完八、九年的課程實在過於離譜。揠苗助長都沒這麽誇張,別給他們太大壓力,又不是人均謝嘉平那樣的天才。

謝若清的回答是:“我那幾個弟弟妹妹必然要等到明年秋天了,但我大哥和姐姐,可以搏一把春季入學。”

他們倆本來就聰明,而且學習時特別積極認真,從不劃水摸魚。只用了幾天,他們就搞定了小學語文的拼音,小學數學的阿拉伯數字和方程式、面積計算(本來就有算學基礎),目前正在全力攻克英語中。

對比起來,謝嘉安在這裏被拉開了差距,謝嘉寧和謝蕙清的進度更是慘不忍睹,充分體現了主觀能動性的差別。

按年齡來說,最著急的是謝嘉衡,人家十八歲都高中畢業了,他還得明年再讀高一,但最拼的是謝芷清,謝若清和她同一個房間住,每天晚上都得勸她早睡。

雖然用電燈沒有燭火那麽傷眼,近視了也可以配眼鏡,但是熬夜會脫發啊!

——好吧,在謝家,唯一有掉發煩惱的是她這個現代土著。

其實關於上學問題,最麻煩的反而是嘉平。原諒謝若清對“天才”這個詞沒什麽概念,當她發現謝嘉平正在翻看的教材是高等數學後,差點當場驚掉下巴。

竟然是高數,她大學時不願面對的噩夢,堪堪低空飄過及格線的高數!嘉平不止在看,還順手把教材上的習題解了出來。

謝若清:……

鬥宗強者(劃掉),幼年天才,竟恐怖如斯!

經過專家組討論(為這事他們還專門組織開了會),結合嘉平本人的意願,他會在明年春季插班進小學一年級,給他一個快樂的童年生活,不幹涉他的自然成長。等他的年紀再大點,是要跳級、還是要上名校少年班,都由他自己決定。

夏國已經過了百廢待興,各行各業急需人才的情況,即使有,也是最尖端的缺口。對這樣天賦異稟的孩子,他們期待著他自由自在地長大,帶給人們更多驚喜。太早幹預,可能適得其反,浪費了他的天分。

想到這裏,謝若清為自己普普通通的腦袋發出一聲無奈的哀嘆,再次摸摸嘉平的頭,企圖沾點聰明勁兒。

不過她畢業有些年份了,對這些事情早已看開,而謝家同時還有好幾個仍在學業中掙紮的孩子,他們受到的打擊可比她大多了。

比如,曾經的“全家的希望”,長子謝嘉衡。

由於有從前的基礎在,他在小學課程進行得很順利,英語對他來說也不算特別難。於是他帶著充分的信心,開始了初中課程的學習。

眾所周知,每一次升學都是篩選的過程,在新階段遇到的對手會更強大。謝嘉衡在猛然增長的課程難度中感到挫敗,失去了從前無往不利砍刀切菜的驕傲心態,不得不接受這些知識對他來說很有難度的事實。

陌生的歷史、觀念沖突的思想政治、重塑他世界觀的地理、令人頭暈目眩的生物……哦,就連數學都變得更難了,還有日漸吃力的英語。

因為不是系統教學,他還在同時學習物理和化學——結果就更令人心碎了,他學不會,他對新世界都是懵懂的,更不可能具備“常識基礎”,那些東西本來就超乎他的想象。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謝嘉平的天賦點都在理科。謝嘉衡就像是從鄉村普通小學升入全市,或者說全省的重點初中,不僅失去了從前身為尖子生的優越感,還要被全方位無死角碾壓,不給他留一絲喘息的餘地,深刻體會什麽叫在天賦面前,努力不值一提。

當他對著一道幾何題冥思苦想,而謝嘉平從身邊走過,只是匆匆一瞥,就隨手畫上一道輔助線,瞬間指引了解題方向時,謝嘉衡心態崩了。

他每日卯初(淩晨5點)起床覆習昨天學過的內容,辰初(上午7點)隨便用點早餐,便開始上網課,午正(中午12點)吃午餐,連吃帶休息一個時辰,就繼續投入到學習中去,酉正(下午6點)吃晚餐,吃完繼續學習,到子初(晚上11點)才洗漱休息,辛苦程度堪比皇子作息。

而嘉平是怎樣學習的呢?他要睡到巳初(上午9點)才起,上午根本就不看書,他喜歡玩積木和拼圖。嘉平吃完午餐還要睡午覺,而且要睡到申初(下午3點),這時他才會慢悠悠地開始學習——只學兩刻鐘。

至於剩下的時間,那當然是隨便玩啦,平板上的益智游戲可太多了!

在這種堪稱慘烈的對比下,謝嘉衡難以接受還真的是人之常情。謝若清特別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是她來和謝嘉平做同學,也會心態崩潰的,會忍不住質疑,自己的努力到底有沒有意義。

某天下午,謝嘉平在客廳裏快樂地搭微晶積木,他的身邊沒有任何圖紙,完全憑自己心意堆疊創造,甚至都不用畫一張草圖,上手搭就是了,看起來好像很容易,玩過的人才知道這有多難。

謝若清看著在餐桌上擺爛,完全感受不到壓力的謝嘉寧,心想還真是越無知越幸福。

她敲門,走進了謝嘉衡的房間。往日溫文爾雅,重視形象的長兄,此時癱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盯著門的方向,與謝若清對視的視線中寫滿了頹廢絕望。

“若清……你來了。”謝嘉衡還保留著為人兄長最後的體面,掙紮著端坐起來,身體卻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般遲緩。

他這副模樣,要是讓無數曾敗在他手下的科舉考生看到,指不定要仰天長笑,道一聲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終於輪到你謝嘉衡被別人降維碾壓了!

嘖,打擊他人者,人恒打擊之。

不過謝嘉衡已經很慘了,謝若清當然不是來雪上加霜的。她收起內心的調侃,坐到他對面。

“大哥,你這就放棄了嗎?”仗著沒人能去求證,謝若清張嘴就開始吹,“我高考那年,比你辛苦多啦,我還堅持了整整一年!不對,我從高中,甚至是從初中開始,學習就很刻苦。”

刻苦是真的——和她的同學比,謝若清確實算卷王了。但在謝嘉衡面前,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謝嘉衡苦笑:“你自然是很了不起的,還能讀到高中,考上大學。就這初中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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