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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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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狐貍一刻不停歇,徑直走到內室床榻邊,一手撕了容蕭外袍將她丟進床裏。她驚呼聲還沒停,他又撕了自己外袍合身而上,緊攬住她的腰納入懷裏,另一手輕揚,屋內燈火盡熄、床帳灑落。

“別鬧,”他嘟囔,埋首在她頸中,“讓我好好歇歇。”語聲中有濃濃疲倦。

容蕭止住掙紮,心底一點甜蜜、一點酸澀、一點惆悵,漸漸融成寧謐。視線在適應黑暗後,越過狐貍頭頂的發,落在帳上一處,參雜了絲線織就的紗帳,反射著點點微弱的光,朦朧如幻。

有人窮盡一生,求得豈非便是此刻?

躁動的心緒沈澱下來,懷裏有人體溫熱的觸感,耳邊聽著沈穩的呼吸……這樣已經很好了,容蕭合上眼,即便明知這並非結局,卻已經滿足。她稍稍收緊了手臂,淡淡熒光自她身上泛起,漸漸將兩人籠罩其中……

……

……

清晨,容蕭睜開眼,一時有些茫然。昨夜的夢,如此真實……她翻個身……是個晴天,鳥鳴蟲唱,陽光定然很明媚……她看著帳頂發呆……回返軍營後,最好新一批軍餉糧草已經運到,最好白冠已經把齊國皇帝的玉璽偷回來,最好……她猛然起身,掀開床帳,瞪著地上自己昨晚穿的衣袍破爛如布條……

“……殷乙!”她擡手喚,“殷乙——!”

片刻,屋門響,殷乙端著大大的托盤走進來:“醒了?來洗漱吧,九殿下吩咐了,待你吃過東西,我們便要上路。”

容蕭僵坐著,半晌澀澀道:“他……呢?”

“九殿下在院中。”殷乙帶著笑,折身出去掩上了門。

又是許久呆滯,忽然間,容蕭驚起來,著衣、洗漱,將頭發匆匆束在腦後便幾步沖出門去——

陽光的確很好。

她站在門口,被一院的明媚刺得無法睜眼。

“姑姑——”身體被一個大力撞上,她低頭,看見人參娃娃水汪汪的大眼,“姑姑快,”人參娃娃拽著她,“要打起來了——”

容蕭被他拽得踉蹌,整個地沖出去,暴露在陽光下,然後擡頭,看見人參娃娃所說“要打起來”的局面——狐貍負手站在一端,似笑非笑的神色,眼底卻帶著凜然如刃的森寒。在他對面,垂首立著手握金弓的少年明月,即便看不見臉,也能感覺他往日明朗的五官,此刻凝聚了幾分怨懣。

明月明明被她留在宣武軍中,怎麽會現身在此?或者——容蕭目光挪回狐貍身上——他特意離開軍營來到梁地,只為見狐貍?

“姑姑?”人參娃娃搖搖容蕭的手,輕輕喚。狐貍這時回過頭來,淡淡瞥了一眼。人參娃娃渾身一顫,嘭地一聲,化作煙霧消散,片刻後又在容蕭腳邊露出半張臉來,淚盈盈看著,細細一聲:“姑姑救命……”

“我不過走了些許時日,”狐貍輕描淡寫地開口,“你們可都長進了不少。”

人參娃娃臉色一白,啪地消失不見,可容蕭仍舊感覺自己腿邊有什麽緊緊靠著、瑟瑟發抖。不遠處,明月神色僵硬,垂落體側、緊握金弓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顫抖著,仿佛正竭力克制著什麽即將噴湧而出的東西。

“要動手,便快些。”狐貍依舊語聲淡淡,“以我如今修為,並非是你對手,明月上神。”

“明月上神”四字一出,容蕭明顯感到腳邊的顫抖戛然停滯,又在下一秒更加劇烈地開始,小腿被緊抱住而有了些微痛。這時,對面的明月煞白著臉,頭垂得更低,身體一點點彎下來,單膝落地,手中金弓放在身前,後頸顯露出來,被陽光染得明潤。

“——屬下,不敢。”他澀然開口,語氣裏只是沈沈的悲涼。

“屬下——?不敢——?”狐貍輕輕笑,“恐怕今後該是我不敢冒犯才對了。”

明月身體一震,頭垂得更低。

“姑姑,”容蕭小腿被晃了晃,她低頭,看見腿邊有雙淚眼現出來,“快救救明月……”那聲音如絲,百般地小心翼翼,但狐貍的目光仍是掠了過來——

若不是情形不對勁,容蕭實在要被人參娃娃忽現忽藏的把戲弄得笑出來。那驟然出現又驟然消失的淚眼,只讓人覺得滑稽……

“的確是長進了,”狐貍在那邊點著頭,“也敢躲也敢藏,也敢找靠山了。”

容蕭腿邊又是一震,片刻,人參娃娃顯出身形來,滿面恐懼驚嚇,一步步挪著過去,走幾步,回頭看一眼她,走幾步,再回頭看一眼,好似訣別,終於挪到明月旁邊,也一樣跪下去,低垂著頭,露出後頸——就是這一刻,容蕭忽然就明白了,“跪禮”所蘊含的深意。將頸後向對方顯露出來的姿態,不只是恭敬,更是屈服和順從,是表明自下跪的這一刻起,我的性命便已交付給你任意處置……

“殿下息怒。”明月在人參娃娃跪倒在自己身旁時,伏得更低。

“息怒?”狐貍狀做不解,“本沒有怒,叫我如何息?”

“屬下並非忤逆不尊,”明月的聲音,卻漸漸平靜下來,有幾分認命後的低靡,“只是——”

“只是怪我霸著青藜的軀殼,令他魂魄無依?只是要責問我,何時才肯退讓?”狐貍一笑,“你要替後背出頭,也是應當,說來說去,錯責都該在我。何況,堂堂青丘家主,自承下屬,出山助我的人排憂解困,我實在是該感激不盡。我先前的確是想著尋個法子找回真身,可惜不得門入,灰溜溜又跑了出來。青藜被我七哥置放在一只尋常白狐的體內,陪著七哥住在天宮,眼看著還是回不來了,上神看,這可如何是好?”

他每說一句,人參娃娃的身體就是一顫,淚水吧嗒吧嗒往下落,就連一旁的容蕭也仿佛能聽見水珠砸落地面的聲音,攪得人心慌。她暗自嘆氣,走上前去,將他從地上拉起。他像小猴子一樣,順著她的力道攀著她手臂,偎依進她懷裏,撇著嘴流眼淚。她抱著他回轉身,狐貍神色淡淡地看著她,可是眼底分明有寒冰漸漸堆砌。她撇撇嘴,微低了頭,邁步走回他前面,還沒開口,懷裏的人參娃娃到抽著氣,掙脫開她手臂刺溜一下滑下地去,抱著她的腳往她身後躲。

容蕭擡起頭,迎向狐貍目光,咧嘴瞇眼,諂媚地笑。狐貍冷哼一聲,面色依舊森冷,眼底的寒冰卻隱約開始消融,拂袖轉身大步回了屋。容蕭朝著人參娃娃擠擠眼,又朝著站在一旁的殷乙示意地上的明月,然後提了衣擺,追著狐貍回屋。

才進門,就看見狐貍負手站著,斜眼睨著她。她心一跳,掩過門來,站在門邊不敢動。狐貍漸漸挑了眉頭,臉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目光好似有形,刺得她皮膚生痛。

“殿下我錯了。”她低頭。

“哦?錯在何處?”

“錯在,殿下教訓下頭的人,我卻打岔,讓殿下沒面子。”

“嗯,你們都長進了,我哪裏還能理會什麽面子?”狐貍垂了眼,“如今虎落平陽,也該我吃癟。”

我們是狗無所謂,可你哪裏是虎?你是個連細胞都生得九曲十八彎的狐貍精!容蕭撇嘴,卻有風乍起,眼前一花,喉嚨已被手掌握住。她一驚後仰,腦袋撞向門柱,預想中的疼痛不曾襲來,反倒仿佛有軟軟的什麽隔擋,擡眼,狐貍一手撐在門柱上她腦後,一手握住她喉嚨,微微用了力——

“你膽子越發大了。”他沈聲慢語,微瞇的眼有波瀾翻湧。

容蕭腦袋一陣暈眩,心跳得急促難抑,忽然一把抓著狐貍襟口將他拉向自己,屏息向他唇上求索。狐貍喉嚨裏輕聲笑,縱容地啟開唇,迎納著她,糾纏不放。等到容蕭稍稍恢覆神智,已不知過了多久,他坐在椅中,抱她在膝上,自她唇角耳際,細細啄吻而下,在她鎖骨間略略徘徊,又游移上來,叼著她嘴唇輕咬。

她吃痛退讓:“狐貍——”

他回到她頸中:“你方才也聽見了,白狐是青藜,是青丘九尾妖狐,我不過借他身體來用。你叫我狐貍,卻是在叫誰?”

“殿下脫了這個軀殼,也還是狐貍。”容蕭皮癢地撚虎須,“——明月,原來是九尾狐?”

“是啊,青丘九尾狐的族長。”狐貍埋首在她頸中一嘆,“你好大的本事,能馭使了狐妖家主、半神之體的千年僵屍,還有一眾大妖替你做事,放眼三界之內,如今你的勢力可是前無古人。”

容蕭撇撇嘴:“他們還不是你的屬下。”

狐貍擡頭看她,眼眸深邃幽靜:“如今我要一人足矣。”

容蕭楞住,片刻後心臟亂七八糟地跳起來,低了頭,嘴角快要揚到腦後去。

“我原本打算尋回身體,與你成親——”

容蕭猛然擡頭,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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