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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狐貍精 (394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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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乙楞住,青年也楞住,手中銀槍的第二擊便沒有再揮出。

空氣仿佛瞬間被冰凍,僵硬無比。誰也沒想到,容蕭竟會,竟能,替殷乙擋住了攻擊。殷乙咬住牙根,望著遠處蜷縮著,動也不動的身影,惡狠狠在齒間擠出:“蠢貨!”話音落時,眉際桃花漸漸浮現,長刀銀芒下,艷麗非常。轉眼間,桃花隱沒,她手中長刀卻一點點祛了熒光,最後回覆那時握在狐貍手中幽黑無澤,但更加令人心寒戰栗的模樣。

殷乙擡頭,目中精芒耀眼,輕輕一聲笑,長刀揮起。青年面色驟變,銀槍護在胸口,身體瞬間後退極遠,待他身形穩住,眉角已留下一道血痕。

“再來!”殷乙輕喝,說話時,手中長刀再次揮起,霎時間,轟然巨響灰塵漫天而起。好一會兒,灰塵散去,重現天空的圓月下,山崖塌落大半,塌落邊緣光滑無棱,幾如明鏡。青年手持銀槍,足尖輕踏斷崖邊突起的尖石,落在遠處,面色極其凝重,再也不見先前的輕松。

殷乙微微側頭,挑眼看著青年,目中寒光凜冽,傲然不群。

“重衛!”白冠的聲音突然響起,呸呸呸幾聲之後,咒罵不停,“幾乎連老子也砍了!你眼睛生在哪裏!”

“哼!”殷乙冷笑,“老猴妖,你要裝死到何時?”

“等你身上血流幹凈了,老子便不裝死了!”白冠罵著,卻終於動了一動,坐起身體,靠在身旁大石上,大聲喘氣。

青年面色更是凝重,擡眼看一看天空,一瞇眼,足尖輕點,人掠起。殷乙揮舞長刀,迎了上去。

白冠也不去看,喘了又喘,半爬半滾,挪往容蕭身邊,嘴裏嘀咕:“千萬可別死了,老猴一身老骨,禁不住那小祖宗折騰……”還差著幾步,容蕭突然坐起,倒將他驚得幾乎栽倒。

“哎喲——”容蕭捂著頭,痛得淚水漣漣,轉眼看見白冠,一怔之後驚叫,“殷乙呢!”

“你這小子真是命大!”白冠瞪圓了眼,好半天,擡手一指遠處交戰的兩人。容蕭順著轉頭去看,卻看不清兩人戰況,欠身想站起,又唉喲一聲坐回原處。

“嘁——”白冠一翻白眼,躺倒望著天空,“那女人身體太弱,重衛終究是敵不過小道士——不成想今日要栽在這裏……”他這裏絮絮叨叨,遠處戰場巨大光團迸射,轟響中,兩個人影驟然分開,一左一右,落入林中不見。

容蕭望著遠處兩人落下砸起的殘枝煙塵,惶恐無比試圖起身,卻被白冠敲了敲腳。

“嘶——”她咧嘴捂住被敲的腳腕,痛得五官聚攏。

“你好生呆著罷,若是臨死也看不住你,”白冠試了試,終於站起身來,“那小祖宗定會將我剝皮挫骨,永世不得安息。”仰頭向天,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直起了腰。

說話間,遠處的兩人各自叢林中騰出,再次交戰。不知不覺,地面也好似禁不住兩人力量碰撞而顫抖起來。白冠自腳下收回目光,嘻嘻一笑:“這山崖怕是要垮了。”

容蕭驚懼擡頭,聽他輕松的語氣,吃不準究竟是隨口說說,還是身下的大地真的禁不住要崩塌了。就在這時,遠處的殷乙被銀槍寒芒掠中胸口,整個人倒栽出去,巨響中,又將對面石群砸開了一個大豁口。

白冠一嘆:“來了。”

話音落時,青年飄然落地,側目註視著擋在容蕭身前的白冠。石群裏嘩啦啦一陣響,殷乙趔趄而出,手中已不見了長刀。青年眼中寒芒閃過,一言不發,銀槍劃出美麗弧線,一束銀芒直直射向殷乙。殷乙躲不開,身體曲成弓形,倒跌入剛剛離開的碎石堆中。

“小子,”白冠突道,“若是殿下來了,你可要替老猴說句好話。”不等容蕭回神,他仰頭一聲長嘯,身形漸漸擴大,直至巨形如高樓,身上長毛如氈,毛下許多崩裂的傷口,滴滴答答往下落著血。

容蕭緊緊靠在身後石上,望著眼前的巨猴,心中泛起不祥預感。

青年回頭,冷冷一笑:“老猴,這是要拼個魚死網破?”

“是啊。”白冠點頭,巨大洪亮的聲音撞擊著遠處,回聲不斷,“若是見了閻王,老猴定是悔極當初,不過此時卻顧不得那麽多了。”

“那你便試試看。”青年淡淡道,身形暴起,轉眼已在半空。

白冠一聲巨吼,猴掌高舉,朝著半空中人影直直拍了過去。

地面突然搖晃,再不是幻覺。近處邊緣的石頭泥土開始崩落下去。容蕭顧不得傷痛,朝著始終不見殷乙出現的石堆爬過去。才到一半路,巨大吼聲中,容蕭仰頭,看見白冠巨大的身體自半空落了下來。

看見容蕭就在下方閃避也不能,半空中的白冠露出驚駭至極的眼神。瞬息之間,一道人影斜裏穿出,幾乎就在白冠落地前一剎那,將容蕭抱走。

轟然巨響中,白冠落地,下一刻,山崖終究撐不住,崩陷塌落,灰塵泥土很快將幾人身影遮蔽不見,唯仍有餘力閃避的青年,落在遠處高大樹梢之上,瞇眼搜尋著地面,等待著有人再次現身。

天空中,圓月覆現,月光傾瀉大地,將萬物照得銀白一片,卻始終不見泥石之外的活物。

……

……

“嚇——!”容蕭倒抽著冷氣睜開雙眼,視線滿滿,是如夜衣袍覆蓋的溫熱的胸-膛。她於是更加驚惶地退開要坐起,卻發現,身下的狐貍其實失去了知覺。鼻間湧入濃濃腥味,微明的天光下,他腹上衣物裂開駭人的大口,斷處半幹的血液讓布料有些發硬。被燙般收回手,容簫小心翼翼避開他傷口,兼顧自己的痛處,調整姿勢,讓自己能夠與他拉開一些距離。

那張平日裏冷漠無情的臉,因為主人沒了意識,這時看上去,像個無害的嬰孩……容簫強行揪回飄散的思緒,擡頭環顧四周。身下綠草如氈,頭頂幾棵大樹遮蔽天空,左右不遠即是高山。一陣風來,清新花香沖淡幾分血腥味。夜裏只顧逃命,卻沒想到山崖下還有這樣幽靜的深谷——抑或,又是到了不同的世界?

狐貍突然低低呻-吟,容蕭緊張回頭,以為他清醒,卻看到他依舊閉緊雙目,只是呼吸比方才亂了一些。

是傷情加重了?容簫按捺不住心底依稀歡欣。狐貍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可惜,這種苦中作樂的,自己都知道是憑空幻想的想法,立刻被無情的現實擊破。狐貍慢慢睜開雙眼,雖然有些缺少神采,不過一眼看去就知道離死亡還有很遠的距離。

“我未死你可是很失望?”狐貍冷冷瞥她一眼,欠身掀開胸口的衣物查看。容簫連連搖頭,目光下意識隨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入眼處。原本以為會有個猙獰傷口的皮膚光滑平坦,只是比周圍的皮膚泛著淡淡粉紅色澤。狐貍放下手,倒回去,合上雙眼,就在容簫以為他又睡著的時候,突然開了口:“你若要逃,這時正是良機。”

容簫撇撇嘴,咕噥道:“如果剛剛遇見那時你這樣說,我倒是會信了。”說著,扭頭爬起,一瘸一拐地走開。在她轉頭後,狐貍唇角上揚,扯出了一抹淺笑。容簫正好這時回頭,看到那抹笑,頓時幾乎七竅生煙,咬碎滿口牙。

……

……

“……那邊有個山洞,我遠遠看了,好像住著什麽。那邊有水聲,應該有條小溪,我找不到路下去。再遠的地方我去不了,”容簫捂著腳踝,咧嘴揉著,“不知道往外面怎麽走……你的傷什麽時候能好?”

狐貍雙眼微微打開一條縫:“若有龍魄,立時便好。”

容簫放在腳踝上的手僵了一僵:“……我扶你,能不能走?最好去那個山洞,不然天黑了挨不住。”

“那山洞不是有東西?”狐貍睜眼,斜斜看來。容簫鼻子出氣,只當沒看見,起身拍拍衣服:“有九殿下在,怕什麽?”

狐貍竟也沒惱,喉嚨間輕輕一笑:“也罷,若有什麽,正好果腹。”

或許是預見了九殿下說出“果腹”時極度的認真態度,等到容簫將狐貍走走停停扶到山洞時,洞府的主人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滿洞的腥臭和白骨。容簫弄來一截帶著濃密大葉的樹枝,好一陣揮舞清掃,也不見腥臭味道消失,無奈之下,找了許多枯葉雜草,準備點著熏一熏。

狐貍倚在洞外樹上,看她忙出忙進,面上始終帶著一點淺笑,仿佛正在看什麽極有趣的事物。

等到容簫終於將火點著,火折子也幾乎廢了,不過煙火一起,洞內的腐臭腥味立刻淡下去,也不枉她拖著痛腿一陣忙亂。

再找了些枯葉軟草,將清掃過的地方鋪好,又引火在洞內點起一堆枯枝,容簫噓一口氣,拍拍手,出去垂頭看快要睡著的狐貍。看他一派悠然的模樣,心裏不由又是悶氣蒸騰。

“餵,進去吧。”她朝他攤開手。

他慢慢睜開眼看著她,眼底霧氣氤氳,朦朧不見底,襯著嘴角一點笑,在火光之下,邪魅驚人。她心裏咯噔一聲,頭頂陣陣麻酥,呆呆看著他伸出手,放在她掌心。修長的手,即便沾染灰塵,仍是令人無法挪眼。

看她發呆,他也不催,卻動了動腳,正好碰在她受傷的腳踝。她“呀”地一聲,幾乎歪倒,忙用盡全力站穩,耳邊卻聽見他兩聲輕笑,不由瞪大了眼,許久總算醒過神驚覺,狐貍似乎有些不一樣?

咬牙扯著他手臂,讓他借力站起,他晃了晃,她忙靠過去,摟住他腰背防他摔倒。他大半個身體都倚在她身上,兩人跌跌撞撞進到洞裏鋪好的草葉堆旁。她竭力保持平衡想要讓他慢慢躺下,卻終於功虧一簣,同他一起跌下去,撞在他懷裏,碰得鼻子生疼。

“哎喲!”她捂住鼻子,眼裏泛起淚意,擡頭時,又撞進他眼裏,看他眼底有什麽東西,一絲一點,鉆進她心底。她心跳如雷,手忙腳亂想要起身,鬢邊頭發卻扣在他指間,令她叫著痛跌回去。

他的唇貼在她耳邊,呼出的熱氣讓她半邊身體起了雞皮疙瘩:“我方才說,你要逃正是時機……卻是真話……”他的手指微涼,在她額際極緩地劃過,最後停在唇角轉了一轉,“如今卻是晚了……”

她觸電一般地彈起,只顧著逃開,哪裏還理會得了他語氣的怪異。退到不能再退,背脊緊貼著洞壁,她瞪大眼看著他,心臟已經跳到了喉間。她雙手捂著鼻子,覺得一股熱流奔湧而下,卻拿不準,究竟是碰出的血,還是被對面那個妖孽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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