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乙——”容蕭喘一口氣，聲音裏帶了哭腔。

殷乙挑眉，冷睨著羅仲尹：“你騙得我好苦。”揚手丟來幾件兵器。

羅仲尹目光落在那些殘破兵器上，頓時變色：“我的人你殺了？”

“自然是殺了。”殷乙冷笑，語聲中夾帶男聲，“若是不殺，且留著他們殺我麽？”頓了頓，皺眉，“逃了兩個，改日碰到再殺。”揚揚下巴，“把馬上的人給我。”

羅仲尹呲笑：“你若能殺得了我，再來說這人給不給。”

“哦——”殷乙拖著聲音，拖到後來，聲音裏沒了女聲，“你當平安城裏的我，便是我麽？”

羅仲尹一凜，身體的肌肉瞬間繃緊。他身前俯臥的容蕭因他氣勢逼壓，悶哼了一聲。幾句話之間，此前逃離的方向，隱隱有呼喝傳來，羅仲尹親兵上前一步，低聲道：“將軍，若是延誤，後衛數百人……”

片刻之後，羅仲尹點頭，斂了殺氣：“後頭有古怪，先離了此處，我們再打。”

殷乙揚眉，朝他們身後方向看了看：“那些東西麽？我殺了你們，再去殺，也來得及——”

“重衛，”容蕭勉力擡起了頭，“別打，先與羅將軍一同對敵。”

殷乙冷笑，毫無所動。

羅仲尹有些驚訝，瞇眼看著兩人。

容蕭喘幾口氣，擡眼定定看向殷乙：“太多，很強，有的超過順義郡府的腐屍怪。先救了大人和康兒，那邊還有幾百士兵，再拖延就全死了。”

殷乙冷哼，似乎要說死便死了。

“重衛！”容蕭提高了聲音，“若是大人康兒還有這些人都死了，我也死！我死了，自然有人來找你。”

殷乙面露怒色，良久，又一次冷哼：“女人！”終於提刀側身，“不打便不打。不過那女人若是好歹，你們便等著求生無門求死不能！”擡手一揮，“退往那邊林子。”

羅仲尹目中光芒一現，下令折向。殷乙足尖在地面輕點，人便飛行於半空，與他胯下快馬並行，且時時側頭察看容蕭情形。羅仲尹看在眼裏，順手將容蕭提了坐在身前，眸色卻漸漸深沈似夜。

不久，眼前一片長及膝的草地盡頭，便是無際的密林。入林後，戰馬無法奔行，速度緩慢下來，容蕭看著眼前與別的林子並無什麽特別不同的樹林，心裏頭泛起古怪的感覺。

這片林子，她早已來過，在這裏，她遇見狐貍，遇見殷乙……仿佛一切的開頭，都在這裏。

殷乙選擇了林間一片半坡草地停下：“便在這裏罷。”伸手將容蕭從羅仲尹馬上扶下。容蕭聽著她女性的聲音，看她眉際鮮艷如生的桃花，心裏一酸：“殷乙是你。”

“公子是我。”殷乙扶著她，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額發，“苦了你了，都怪我大意。”

容蕭又是哭又是笑：“別這樣說。”小穆康也下了馬，哭著朝她跑來，抱住她的腿不松。她彎腰將他抱起，連聲哄著。一個魏兵扶了賀宣過來，殷乙上前接過。那名士兵燙手一般疾步退開。殷乙唇邊冷笑，扶著賀宣走到容蕭身旁坐下。賀宣姿態蒼老，恍恍惚惚的模樣，容蕭看在眼裏，不覺黯然。

過了一陣，羅仲尹派出去的傳令兵引了充作後衛的魏兵回來。魏兵人數銳減，活著回來的人亦是傷痕累累。羅仲尹因痛而怒，雙目充血。

一名魏將撲到羅仲尹面前，嘶吼：“將軍為何不走！”

羅仲尹按住他雙肩，啞了嗓子：“辛苦你們了，快列了陣，與我共同殺敵。”

那名魏將嘆氣，起身而去。

羅仲尹又招了傳令兵至身前，再點了幾名親兵：“明知這兩人幹系緊要，偏只點我親衛騎兵護送，朝中恐怕有人打了主意要我死在半路。你們回去與左相覆命，順帶替我瞧瞧，究竟是誰要羅某這條賤命。若我回不去，你們將消息昭示天下，便隱了身份回家種地去罷。”語聲平靜，又似乎暗藏波瀾。

“將軍保重！”那傳令兵眼中泛著淚光，咬著牙領命，與幾名親兵上馬離去。

羅仲尹折轉馬頭，迎著異象漸生的林間，輕呼一聲：“來罷。”身側殷乙鷹一般掠出，鼻間輕呲：“你等著罷，好生看著我家公子。”

林中樹木枝葉密集，陽光無法滲透，只是這片空地陽光普照。此時接近黃昏，夕陽金黃，殷乙飛身在半空，手中光影成刀，耀眼刺目。周圍魏兵都仰了頭，僵立看著，目中面上，竟都露出艷羨之色，似乎都有幾分盼能隨行的躍躍欲試。

羅仲尹仰天而笑，留下了人保護傷員和容蕭幾人，一揮手，縱馬奔馳：“兒郎們，走吧！”

眾聲呼喝間，馬蹄翻飛，卷起草葉泥土，呼嘯而去。

容蕭低頭，看看懷裏滿面淚水、小臉繃得緊緊、眼中恐懼漸去的小穆康：“康兒若是害怕，便睡一覺，睡醒了，殷姑姑就回來了。”

小穆康仰頭看她，小嘴一抿：“我不怕。等我長大，也會保護叔父。”

容蕭一怔，整個人軟化成泥，埋首在小穆康肩頭嗚咽……

漸漸地，前方喧囂朝這邊逼近，視線裏可以看見，殷乙與羅仲尹在前，眾魏兵在側，前方林木之後不斷湧出怪物與他們廝打。殷乙身似鬼魅，飄忽縱躍，長刀所到，總是一片慘叫。羅仲尹手執利劍，指引著部下，將長刀漏下的一一攔阻得不能近前一步。

只是那些怪物或有毒液、或有長肢、或有如利刃毛發，獠牙利齒，稍一碰觸，凡人身體無法抗衡，魏兵仍是損傷連連。

又是一劍斬去怪物頭顱之後，羅仲尹忽然自馬背上躍起，迎面撲向殷乙長刀。

“可記得平安城之戰？”他在半空嘶吼。

殷乙目中一亮，唇角挑起一抹笑，順勢朝他身上斬落。

“將軍——！”眾人痛喊聲中，羅仲尹如落葉墜地，而他胸膛噴出鮮血，如雨一般灑向怪物群裏。殷乙呵呵笑著，聲音低沈，揚著染血的長刀撲去。

幾名親衛將羅仲尹搶了回來，急急替他包紮傷口。

“殿下——”賀宣突然撲了上去，容蕭急忙放下小穆康上前拉住，卻又聽見他叫了一聲：“景鈺！”已經撲到了羅仲尹身旁。

羅仲尹卻看著遠處，滿身是血，雙目卻亮得逼人，待見那邊殷乙一刀斬落時，大片的怪物化作青煙飄散，不由哈哈大笑，喊道：“過癮過癮……”笑聲漸歇，眾人看他，才發現人已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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