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湖畔，兩人相對而立，眼中已經沒有當日的柔情繾綣，只剩下冷漠冰寒。

洛小葉當日不告而別，留言八字“斬斷情絲，形同陌路”，想不到如今竟然一句中的，情意不覆，唯剩下仇恨和殺意了。

“洛小葉，你究竟騙過我多少回？”

“記不清了，我告訴過你，從一開始的相遇，就是一場騙局，當時你卻偏偏不信。”

“我還想知道一件事，你有……真的愛過我嗎？”

“我不知道，也許有過，也許從來沒有。”

上官夜還想要問，如果沒有愛過的話，為什麽要獻身於自己？如果不愛我的話，為什麽要煞費苦心地幫助自己站立起來？自己癱瘓一生，就不會有人來向你報仇了，不是嗎？

可是，上官夜已經來不及詢問了，因為洛小葉手中的寒劍已經出鞘了。一劍寒光掠九州，兩人都是劍快之人，刀光劍影，虛實相間，只殘留下一片劍影，寒光淩烈，懾人心魄。

兩人各出殺招，步步緊逼，沒有手下留情，也沒有給對方留下任何退路。這是一場真正的生死搏鬥，稍有差池，便是一劍穿心，死無葬生之地。

幾百招下來，不分上下，只是兩人的身上都各添了幾道血淋淋的傷口。情人的手如今卻拿著寒冽的劍，當初抵死纏綿，如今卻要奪人性命。

兩劍相接，分別朝著對方的心臟刺去，上官夜手中的梅花鏢突然飛出，在空中化為三片，朝著洛小葉身上的三處要害刺去。洛小葉臉色一變，此刻如果用劍打落三枚梅花鏢的話，上官夜手中的長劍就會刺入自己的心臟，可是如果抵擋上官夜的長劍，那三枚梅花鏢便會刺入自己的要害，同樣沒有活路。

電光火石之間，洛小葉已經看到死神的逼近，進退維谷，不管選擇哪一種，都是一條死路。洛小葉心中苦笑，初遇之時自己栽到這小小的梅花鏢上，新婚之夜，自己第二次栽在這同樣的梅花鏢上，想不到的是，自己連死都還是要死在這熟悉的飛鏢上。如今這是第三次了，不過也是最後一次了。

上官夜目光一沈，撕心裂肺的痛楚充溢心中，讓他連劍都快要握不穩了。就在最後一刻，就在梅花鏢將要刺入洛小葉心臟的那一刻，上官夜突然手舞長劍，把梅花鏢全部打落於地。上官夜後悔了，就在這生死一線的最後一刻，他發現自己還是下不了手，無法眼睜睜地殺死自己心愛的女人。

難道他上官夜苦練武功，十年練劍，就是為了殺死自己的心愛之人嗎？這聽起來，似乎有些可笑，更

是有些可悲。

然而，上官夜收手了，洛小葉的劍卻來不及收回了，寒劍無情地刺進上官夜的心臟，沒有偏差一毫，鮮血瞬間便染濕了衣衫，滴落在洛小葉的寒劍上。洛小葉握劍的手還能感受到上官夜強有力的心跳，只是再過一陣，這有力的心跳將再也不會跳動了。

洛小葉的美眸氤氳起來，身子微微發顫，一狠心猛地把寒劍從上官夜的心臟中抽了出來，血流如註，染濕了地面。

抽劍的力道讓上官夜摔倒於地，朝著懸崖邊翻滾了出去。洛小葉心中一驚，趕忙飛身前去，就在上官夜掉下懸崖的瞬間，緊握住他的手臂，不讓他粉身碎骨於萬丈懸崖之中。雖然都是一死，然而留有全屍總是好過死無全屍。

“抓緊我，別松手。”洛小葉有些吃力地說道，上官夜全身的重量都承受在她的纖纖玉手上。洛小葉實在想不明白剛才還要置他於死地，為何如今又千方百計地要救他。

鮮血的大量流失讓上官夜的唇色慘白，手上的溫度正在慢慢地流逝。上官夜慘笑著扳開洛小葉的手，在掉落懸崖之際，說了最後的一句話，“你果然比我心狠。”

洛小葉怔怔地看著上官夜掉落懸崖的身影，還有自己空空蕩蕩的雙手，清淚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打濕了冰涼的寒劍。上官夜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完全不看見了，洛小葉呆呆地望著懸崖，遍體生涼。

如今，恐怕連屍骨都找不到了。

本來，輸的人是自己，該死去的人也是自己的。

洛小葉枯坐在懸崖邊，整整呆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像是入魔了一般。

夜晚，繁星滿天，夜色美得讓人心痛。往事如煙般從眼前拂過，像是一把把寒針刺進她的心中，痛不欲生。一個多月前，也是這般美麗的夜色下，他們山盟海誓，他們纏綿悱惻，他們互訴衷腸。洛小葉突然覺得，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那一刻的話，該有多好，多好……

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

天若有情天亦老，上天永遠都是最無情的。

相愛相殺，定要相殺，又何苦相愛？既然相愛，又何苦相互折磨？這世間的道理，似乎沒有能說得清。

六年後，煙雨朦朧，細細的雨珠斜斜地飄落下來，潤濕了行人的發絲。街上的行人很少，人煙寂寥，下雨天人們都躲在屋中，不願出門。

“允兒，今天是你爹的忌日，我們要上山前去祭拜。”洛小葉的眼神有著淡淡的落寞和憂傷。

“

知道了，娘親。”上官允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頗為乖巧聽話地點點頭。

山路頗滑，洛小葉怕兒子摔倒，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抱著上官允。那年，洛小葉在山下找了幾天幾夜，還是沒有找到上官夜的屍骨，洛小葉心下明白，這麽高的山崖上摔下去，恐怕早就屍骨無存了。

這個墳墓只是個衣冠冢，上面刻著“愛夫上官夜”幾個大字，六年前的今日便是兩人決戰的那一天。

上官允乖乖地跪拜在墳墓前，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爹爹，允兒和娘親來看你了。”

上官允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卻時時刻刻渴望著父愛，每當看到別家孩子那偉岸高大的父親，他都羨慕得不得了。

洛小葉清淚滑落，混雜在細雨中，分不清到底是淚珠還是雨珠，只是滑落進嘴裏，鹹鹹的感覺。

“娘親，別哭，爹爹不在，娘親還有允兒在身邊。”上官允伸出嫩嫩的小手，乖巧地給娘親擦著眼淚。由於沒有父親的關系，上官允從小就很懂事，很獨立，顯示出超乎同齡人的成熟與穩重。

“允兒，乖。”洛小葉攬過上官允的小腦袋，把他抱進懷中。上官允蹭了蹭，貪婪地享受著娘親暖暖的懷抱。上官允一向很纏洛小葉，畢竟只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

“娘親，爹爹是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上官允充滿期待地擡著小腦袋，望著娘親。

“允兒說得沒錯，你爹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武功高絕，劍法無雙。”洛小葉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背。

“娘親，爹爹是怎麽死的？”上官允有些悲傷地問道，雖然他還不太明白死亡的含義，只是知道死後的人，就如同爹爹一般，再也見不到了。

“你爹是被仇人殺死的。”洛小葉的聲音有些澀澀的，不知該如何和兒子解釋，恩恩怨怨，又該如何解釋得清？

“娘親，允兒一定會好好習武練劍，長大後給爹爹報仇雪恨！”上官允言語堅決，眼中更是閃爍著堅定的目光。

“娘親，你怎麽又哭了？”上官允有些慌亂地抽出袖子，小心翼翼地抹著娘親臉上的眼淚，心中暗暗埋怨自己，難道自己又說錯話，惹娘親傷心難過了？

又是報仇雪恨！又是手刃仇人！

江湖中的腥風血雨似乎永遠都不會消停，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恩恩怨怨，永遠都沒有盡頭，沒有結束。

風又起了，江湖中的風雨，似乎從來沒有停過。

“允兒，起風了，我們回去吧。”洛小葉抱起兒子，踏上了下山的道

路。

風雨中，她的身影顯得那般的單薄，那般的孤寂，又是那般的遺世獨立。唯有探頭探腦的上官允大睜著雙眼，頗為期待新奇地看著這個世間。

闖蕩江湖，快意恩仇，似乎是所有江湖兒女的夢想，名動江湖，聲名遠播，似乎成為所有習武之人的目標。此時此刻的上官允，魂牽夢縈著那刀光劍影的江湖道路，他還不知道，他那死去的爹爹，看似柔弱的娘親，當年在江湖上是多麽的舉足輕重，甚至掀起了江湖上的大風大浪，成為江湖永遠的傳說。

江湖煙雨，風起雲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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