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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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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媽媽!”

耳根好容易清凈幾天的衛孟喜, 又聽見了崽崽們的聲音。

謝依然其實是有點怕孟金堂的,因為她記得小時候謝鼎帶她去借錢被孟金堂趕出家門的事兒,後來雖然兩家結親了, 但孟金堂從不承認謝家這門親戚, 最近電話裏謝鼎埋怨再次被歸國華僑孟金堂拒之門外的事,勾起了她的童年回憶。

不用衛孟喜趕人, 她夾著尾巴就溜了。

“舅舅你們咋回來啦,這麽晚,路上順利嗎?”

孟金堂這一路口幹舌燥,進屋先灌一杯涼茶, “你不是說小陸今天沒時間去接孩子嘛, 我就請個車,給你送回來,省得你心裏掛念。”

衛孟喜都不知道該怎麽感激他了, 舅舅總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無論是找菜譜還是接送孩子, 他都能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有個得力長輩的感覺, 真他喵的幸福!

孟金堂有錢, 又不吝嗇, 想要從朝陽縣找輛來金水煤礦的車子很簡單, 他雖然離開朝陽十幾年, 但他現在可是縣裏鼎鼎有名的, 縣領導都要去登門拜訪的歸國華僑, 這身份在八十年代就是金字招牌,走哪兒都能亮瞎人眼那種。

“是不是孩子不省心, 給舅舅添麻煩了?”衛孟喜瞪衛東一眼, 待會兒有你好看。

“倒不是, 你冤枉他們了。”把孩子支出去,孟舅舅才把白天的事說出來,“根據根寶的描述,我一直在回想,好像也沒哪個熟人的眉心偏左的地方有顆黑痣,以防萬一我還是先把他們送回來。”

“根寶說跟蹤他們的老奶奶,眉心偏左有顆綠豆大的黑痣?”

“對。”孟舅舅喝口茶,“你認識嗎?”

衛孟喜苦笑點頭,“何止是認識,她就是衛紅衛東的親奶奶。”

“哦?”

孟舅舅的聲音很平常,無悲無喜,但就是這樣的聲音,表明他很生氣。

對於前一段婚姻,衛孟喜從來不提,哪怕是跟枕邊人陸廣全,她也不會說起。孟舅舅就覺著,一定是她受了委屈和傷害,不忍心問她,但衛東衛紅是藏不住話的,只要稍微加點技巧,他倆就能煮餃子似的全給你倒完掉。

在他們的記憶中,原來的奶奶家到底姓啥,到底是劉還是牛,他們已經不記得了,畢竟兩歲就跟著媽媽改姓改嫁,還徹底改姓了。但那個奶奶豎著眉毛不許他們吃飯,威脅媽媽不嫁給老瘸子就要把他們關豬圈的情形,依然歷歷在目。

那是一個大家庭,有很多口人,好像大家都很討厭他們,都想要讓媽媽嫁人,而那些婦女們逗他們想要給他們當後爸的人,要麽是瘸子,要麽是瞎子,聾子,啞巴,老光棍。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媽媽那麽漂亮,卻只能嫁給這些“不好”的人。

孟舅舅聽著,當場就拳頭緊握,這些人憑什麽,如果衛衡不出事,那樣的人家連給小喜提鞋都不配!

不不不,別說提鞋,他們連小喜的面都見不上。

可是,因為意外,因為謝鼎從中作梗,他們的小公主嫁到了那樣的人家,他們非但不懂珍惜和愛護,還將小喜和小喜的孩子作踐到塵埃裏……這樣的人家,他孟金堂跨進去還嫌臟了腳。

小喜長相出眾,但衛東衛紅只能說一般裏頭偏上,像她的地方不多,孟金堂由此斷定前頭那男人應該是十分醜陋。一想到小喜才十七歲就嫁給那樣的男人,心頭就刺疼刺疼的,呼吸不過來。

看來,今天白天是衛東沒認出自己的親奶奶,但那老太婆應該是看著他像她死去的兒子,後來想要回來相認,被根寶和呦呦帶著跑了,又被舅公連夜扛著火車送回家了。

“小喜放心,有舅舅在,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搶不走你的孩子。”

衛孟喜不怕跟那家人再見面,只是不想在孩子還沒有自己分辨力和決定能力的時候,跟他們扯皮。

那幾人姓劉,本來衛東衛紅也姓劉,但一直沒上戶口,後來隨她改嫁,當然不可能再跟姓劉的扯上關系。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輩子的那家人,妯娌幾個都子嗣不順,有的結婚多年沒孩子,有的好容易生下一個兒子卻早夭,最好的情況就是生下一個閨女,養到十五六歲上也沒了。

就因為這,衛孟喜一直覺著劉家是不是基因有問題,後來衛紅瘋掉雖然有心理的因素,但她也懷疑基因帶病,所以這輩子她帶姐弟倆沒啥高的要求,只要健康就行。

且說當年,趕走他們母子仨的時候,劉家人自以為以後一定能子孫滿堂後福無窮,畢竟兒子兒媳們個個比牛還壯,壓根看不出生病的樣子,誰知十年後,就連好不容易養到十五六歲的孫女也沒了,他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當然不是去看病檢查身體,而是來找衛孟喜搶孩子。

搶衛紅衛東,以前看不上的拖油瓶,現在居然成了他們老劉家僅有的兩根苗苗。

兩個十二歲的受盡委屈的孩子,被所謂的“親人”騙著回了老家,還真住過一段時間,雖然後來自己想通又回來金水礦找媽媽了,但對衛孟喜的傷害不小。

任是哪一個單身母親,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到十二歲,忽然一直裝死的婆家冒出來坐享其成搶孩子,孩子還真跟著對方走了,這種痛苦誰又能受得了呢?

衛孟喜能原諒自家孩子在那樣的環境,那樣的年紀搖擺不定,但不能原諒劉家的卑鄙行經。

他們不是真的喜歡衛紅衛東,他們只是怕老劉家絕後,怕以後死了沒人給他們上墳而已!

“謝謝舅舅,在孩子真正長大懂事之前,我暫時不想跟劉家人有接觸。”

等他們能辨別是非對錯,能自己做決定,並對決定負責的時候,衛孟喜會給他們選擇的權利,回去劉家還是跟著她,這是他們的自由。

所以,一直以來,衛孟喜真的沒有在他們面前說過一句劉家人的不是,去年回去還勸他們去給親生父親上墳呢。

孟舅舅很欣慰,小喜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女同志,有兩分衛衡當年的氣度。

“說回鹵肉加工廠的事,你不要被別人拋出的橄欖枝騙了,現在她只要你60%的股份,以後再投錢給你來一招稀釋股權,你連40%都保不住,再接著來一個逼你出讓股權,你就變成幫被人打工了。”

衛孟喜認真聽著,又問啥叫稀釋股權,啥叫出讓股權,這些名詞她上輩子偶爾也聽過幾次,但只是一知半解,現在孟舅舅深入淺出的舉兩個例子,她立馬就懂了。

“原來謝依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先說軟話主動求和,再假模假樣提供兩萬塊資金給她啟動,以後慢慢追加投資,一步一步的稀釋侵吞她的股權,最後連廠子都變成她的,可不就是自帶一套大房子替她打工嘛?

幸好,她吹得天花亂墜,衛孟喜也壓根就沒動心。

孟舅舅從懷裏掏出一個存折,“這是兩萬塊,你先別忙著拒絕。”

“當年你父親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讓我一定要照顧好你,但我迫於形勢,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安頓好你,害你這十幾年顛沛流離,婚姻不幸,還錯過了最佳上學年齡,我對不起你,對不住你父親的囑托。”孟金堂嘆口氣,“這是對你的補償,也是本該給你的嫁妝。”

這種傷痛,沒想起一次,他就愧疚一分。

衛孟喜能理解他的不得已,“舅舅別這麽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孟金堂點點頭,“所以,這筆錢你必須收下。”

怕她還是不肯收,“你要是不願認我這舅舅,不願收嫁妝,那就當借你的,兩年內慢慢還我就行。”

衛孟喜心說,他倆可真是比親舅甥還像啊,都是一樣的固執和倔強,自尊心強的一批。

“您當然是我舅舅,嫁妝我收下可就不還您了。”反正到時候加工廠真成了就給他留一半股份。

孟金堂什麽人,他一眼就看穿了衛孟喜的小心思,“你也別給股份,我一把年紀不稀罕錢,你要真想讓我開心,就爭爭氣氣的把事業做起來,開倆鹵肉店小打小鬧沒意思。”

看著小陸也是有出息的,小喜怎麽能落後呢?到時候就是她做不大,他也要想辦法助力一把的,他和衛衡的閨女,可不能讓臭小子小瞧了去。

衛孟喜哭笑不得,孟舅舅真就是現在兒女成才,對金錢沒有欲望了,不然保準能重振一代儒商的雄風。

吃過晚飯,孩子們又擠在沙發上看電視,衛孟喜將他們帶回來的行李收拾出來,大件的衣服褲子扔洗衣機,小的襪子和內褲留著,明天讓他們自個兒洗。

不求真洗幹凈,就是培養他們動手能力。

一會兒,老閨女就屁顛屁顛過來抱大腿了,“媽媽,睡覺覺。”

“乖啦你先去睡,澡澡已經給你洗好啦。”

“跟媽媽睡。”奶聲奶氣的,她的腦袋就往人懷裏拱。

衛孟喜哪頂得住啊,“行行行,跟媽媽睡。”孩子離家半個月,想媽媽也是正常的。

倒是半夜陸廣全回來,看見床上多出來的小腦袋很意外,他好好的看閨女瘦沒瘦,黑沒黑,一看就差點看了半小時。

當然,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大的四個也是同樣的待遇。

接下來兩個月,孟舅舅看衛孟喜忙著加工廠的事,也就沒說走,在金水煤礦住下來,一直看到孩子九月份上了一年級,他才回老家去。

衛孟喜知道,挽留是沒用的,唯一能讓他開心的事,就是自己把廠子做大做強,給他和父親長臉。

大的四個上一年級,小呦呦卻還沒到上小班的年紀,這年代又沒有私立幼兒園可以上小小班,放鹵肉車間也不放心,孩子現在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怕她去碰開水和各種菜刀剔骨刀,衛孟喜只能把呦呦兜身上。

幸好,摩托車相對來說比自行車安全和省力,小丫頭都坐上癮了,每天一睜眼睛就問媽媽要不要開車車,她要坐摩托。

衛孟喜只有不趕時間的時候才帶她,要是跑得地方多,可不敢帶,幸好工程隊合作出足夠的信任了,她只負責給錢,需要啥材料讓他們自己去買,不然她一個人親力親為能累死。

身邊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劉利民送貨還行,但買東西他太老實了,衛孟喜擔心他會被人騙,所以寧願把任務交給施工隊,也不敢讓他去。

劉桂花孫蘭香倒是可信,但她們膽子小,只敢在金水煤礦這一畝三分地上活動,要讓她們跟著出去,不行的,走路上都怕她們走丟,最關鍵是不會騎摩托車,來回就不方便。

李曉梅倒是很有推銷天賦,也想學摩托車,衛孟喜想著,就來到人民路鹵肉店門口。

這個點兒剛過了午飯,沒人買鹵肉,幹凈利落的李母正坐在店裏打瞌睡。

經過一年的社會磨礪,她的精神頭恢覆得很好,不知道的人壓根想不到她曾經歷過那麽大的家庭變故。

衛孟喜輕輕推開玻璃櫃旁的小木門,她就驚醒了,“哎喲小衛咋來了,吃過飯沒?”

“吃了,我找曉梅有點事。”

李母頓時緊張起來,吞吞吐吐的說,“她……她……”

“又用午休時間出去搞推銷了吧?這麽熱的天,讓她別忘戴個帽子,皮膚曬黑了可不好恢覆。”

李母頓時放松下來,她還生怕衛孟喜會生氣曉梅“玩忽職守”呢,看語氣倒是沒像生氣。雖然曉梅說衛老板人很好,沒必要戰戰兢兢,她出去搞推銷也是為店裏做貢獻,但她終究是害怕,傻丫頭啊,這世上哪有把領導和老板當朋友的?

衛孟喜知道她是個糾結的人,也不再解釋,小呦呦跟了一路,小臉曬得紅嘟嘟的,“媽媽我想喝水水。”

李母趕緊拿兩個幹凈杯子倒水。

“我和呦呦喝一杯就行,阿姨你也喝點,秋老虎還得當心中暑。”

她“誒誒”著把水遞過來,小丫頭說了聲“謝謝奶奶”,雙手接過,立馬“咕唧咕唧”喝起來,她不像哥哥姐姐,幹啥都急慌慌的,她喝水慢條斯理,才不會讓水順著嘴角往脖子和衣服上淋呢。

很快,曬得通紅的李曉梅蹬著一輛二手自行車回來,“呀,衛姐咋來了?礦上有什麽事嗎?”

衛孟喜讓她先喝口水,坐下歇會兒才說正事,“我來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換個工作。”

李曉梅還沒說話,李母就“啊”一聲,急紅了臉,“小衛啊,曉梅這孩子不好好守店出去跑業務我已經說過她,她也知道錯了……丫頭你楞著幹嘛,趕緊認個錯啊,就說你以後都不敢了。”

衛孟喜和李曉梅都被她弄笑了,“哎呀媽你說啥呢,衛姐跟我說正事呢,你要閑不住就去後面把院子給掃了。”

李母看她倆笑瞇瞇的,不像是要炒魷魚的意思,這才知道自己誤解了,忙紅著臉,果真跑去掃院子。

不得不說,李曉梅對她媽媽還是有一套的。

衛孟喜喜歡這樣的聰明的自有一套章法的人,“我正在籌備一個鹵肉加工廠,你願意跟著我幹嗎?”

“願意!我願意!”

“你這丫頭,我還沒說條件呢,萬一不開你工資你也願意啊?”

李曉梅紅著臉笑,“願意,只要跟著衛姐,幹啥我都願意,衛姐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我上次才知道原來你沒上過學,剛來的時候住在窩棚裏,我……”那麽差的基礎,那麽惡劣的環境,都能平地起高樓盤鋪面,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衛孟喜打她,“少給我油嘴滑舌,說正經的,這個鹵肉加工廠要是能成功,咱們以後賺錢都能輕松點兒。”

從擺地攤到有店面,幹的其實都是零售,賺的是辛苦錢,但有了鹵肉加工廠就不一樣了,她們的鹵肉零售只占很小一部分,以後主要得以批發為主,那樣才是真正的賺大錢,快錢。

“行,我都聽你的。”小姑娘現在對眼前的衛姐,可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行,那以後這店就暫時由你媽看著,明天早上九點,我來接你,咱倆去一趟書城。”

說定,想起家裏有半個多月沒開夥了,衛孟喜就帶著閨女上菜市場逛一圈,石蘭省沒魚,偏偏幾個崽都喜歡吃魚。

賣黃鱔和泥鰍的倒是有,因為這幾天正是收稻谷的時候,黃鱔又肥又鮮,衛孟喜直接買了八斤。

用鋁皮桶盛著,放在摩托車後座腳板上,又買了兩塊豆腐,打道回府。

黃鱔這東西,處理不好腥氣重,衛孟喜也不喜歡吃,但處理好的話,會非常鮮美,最是補虛。還有一點,全身只有一根骨頭,對孩子十分友好,吃鯽魚草魚這些,當家長的真是提心吊膽。

衛東那狗脾氣,有一次吃著吃著忽然脖子伸老長,眼睛瞪著,喉嚨裏“呼嚕呼嚕”響,小兩口還以為他被魚刺卡了,倒起來拍半天背,他忽然嬉皮笑臉求饒,說他是演戲。

衛孟喜氣得喲,當場就給他屁股打開花,滾一邊兒面壁思過去。

回到家,先將黃鱔換幾道清水浸泡,讓它們盡可能多的吐泥沙,衛孟喜帶著閨女睡個午覺起來,這才開始做飯。

“吃啥呢媽?”五個小孩跟土匪似的沖進院裏,許久治先把特意買的冰棍兒遞給呦呦,這才跟著衛東他們進廚房。

孩子不在家吧,她還怪想,總覺著缺點啥,一回來吧,家裏就不得安寧,好一個雞飛狗跳。

“先寫作業去。”

一年級開始有正式的家庭作業了,而不是以前蘇奶奶和文鳳布置那種簡單的,但對於打過兩年良好基礎的他們來說,現在這點作業就是小菜一碟,她米飯還沒蒸上,人作業就寫完了。

寫得十分端正認真,衛孟喜再一次在心底感謝蘇奶奶。

蘇奶奶啊,也不知道現在咋樣了,暑假裏全家去看過他們一次,到現在又有兩個月沒見了。

正想著,忽然院裏一陣尖叫,兩個女孩尖叫著,白著臉往裏沖,一把抱住她大腿就哭。

“怎麽啦,別哭別哭。”

“蛇……好多蛇啊媽媽。”根花淚眼婆娑。

“至少有一百條那麽多!”衛紅也害怕得牙齒打顫。

小呦呦跟在後頭,老幹部似的背著手,“不是蛇蛇喲,是皇上。”

“什麽皇上?”

“就是……黃色的魚魚,媽媽說很美味噠!”

兩個姐姐才不信呢,那滑溜溜青梭梭的,扭動著身體的東西,不是蛇是啥?

衛孟喜大笑,為了證明那真的不是蛇,直接從衛東手裏搶過一條,翻著給她們看,“蛇是有鱗的,黃鱔沒有鱗,皮是光滑的。”

衛紅根花見她緊緊捏住那東西,仔細的看了看,“還真是耶……”

“膽小鬼。”衛東嘟嘟囔囔,又抓了一條,直接給盤手腕上,“大姐三姐你們看,可好玩啦,滑溜溜的喲……”

一聽“滑溜溜”三個字,兩個女孩不約而同的打個冷顫,尖叫著往樓上跑。

衛孟喜完全能理解,因為她上輩子本來也是怕黃鱔的,在她心目中黃鱔和蛇就是同一個物種,第一次摸到那東西,嚇得差點哭出來。

後來開飯店嘛,總難免要接觸,又請不起工人,幹啥都得親力親為,只能逼著自己去拿,去學習怎麽殺,怎麽處理幹凈,慢慢的也就不怕了。

她自己,那是逼不得已;但她的閨女,害怕就害怕吧,家裏有這條件可以讓她們遠離害怕的東西。

於是,正兀自盤黃鱔盤得開心的衛東小朋友,又被媽媽罵了,還說他要是再拿去嚇唬姐姐,就“獎勵”他今晚跟黃鱔睡。

許久治和根寶在旁邊捂著嘴笑,他們可是很乖很聽話的喔。

“不是愛玩嗎,過來,幫我殺黃鱔。”衛孟喜先順著魚嘴往下將肉剔開,把第一道血水沖洗幹凈,讓衛東幫忙洗第二道,不那麽血腥了。

但耐不住腥味大啊,熏得他哇哇大叫,都快哭了。

衛孟喜冷笑,小子,還治不了你,讓你也體會一把你倆姐姐的害怕。

就是陸廣全回來,也不能“赦免”他,反正,這個忙一直“幫”到晚上八點半,他保證再也不敢嚇人了。

鱔魚做了兩鍋,一鍋紅燒的,伴著土豆胡蘿蔔拌飯,十分下飯;一鍋用雞蛋液和玉米粉裹著,炸成外酥裏嫩的鱔魚酥肉,劉桂花家送一碗,又讓吃飽的許久治端了一碗回家去,給他爸下酒。

話說許軍最近也挺忙的,大型設備采購都得從他手裏過,柳迎春又正是學業繁忙的時候,兒子倒是能來陸家吃,現在誰不知道許久治是衛孟喜的幹兒子啊,但許軍一個人經常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朋友之間,衛孟喜都是能幫一把是一把,每天做啥好吃的都會讓許久治跟衛東端一碗回去,等他下班了熱一熱就能吃。

當然,這種所謂的“幹兒子”是婦女之間開玩笑的,人家許久治可不要認衛阿姨當幹媽,他一直號稱將來是要跟呦呦妹妹結婚噠!

大人們只當小孩子話,結啥婚啊,他連結婚的意思都不懂。

就是呦呦,也是稀裏糊塗的,一會兒要跟媽媽結婚,一會兒要跟爸爸結,一會兒又變成許久治或者紅燒肉,反正她喜歡的人可多了去了咯。

第二天一大早,把孩子送出門,衛孟喜讓劉利民休息一天,今天她去送肉和拿貨,準時到達金水店,李曉梅已經穿戴整齊,幹凈利索的等著她了。

“姐咱們今兒去書城哪兒?”

衛孟喜掂了掂飯盒,“你去自由市場等我,我先去辦點私事。”

自由市場現在是真正的自由啊,打辦不來,治安隊也不來了,大家做小生意的都明目張膽,以前只敢戴在手腕上賣的手表,現在都一塊塊擺在盒子裏,臺面上,但凡哪個女同志多看一眼都要好好介紹一番。

李曉梅還是第一次來省城的自由市場,簡直目不暇接,一個人也逛得興致勃勃。

衛孟喜來到那條熟悉的胡同口,騎進去,將摩托車停穩,剛要敲門,門就迫不及待的“嘎吱”一聲開了。

門後站著的是十分漂亮的張虎蛋,哦不,現在叫張江的小男孩。

“我一聽摩托聲就知道是衛阿姨,衛阿姨你來看我了嗎?衛紅來沒?”他伸著脖子往她身後看,那輛大紅色的摩托車上空空如也。

眼裏是掩不住的失望,“衛阿姨我生病了,衛紅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都不來看看我嗎?”

好看的時候,連生氣也這麽好看,衛孟喜完全沒有抵抗力,摸著他腦袋問:“你生病啦?那吃藥沒?”

“別被他騙了,已經吃了,就是懶病犯了不想上學。”蘇奶奶從裏屋出來,恨鐵不成鋼啊。

大孫子張川那叫一個勤奮自律,每天自己完成祖作業之餘還能幫她幹活,整個就是當家立戶的“嫡長子”形象,小孫子就是典型的紈絝,每天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癢,學不好好上,飯不好好吃,只想著怎麽溜出去打馬鬥雞。

明明是同一個爹媽,還都是蘇奶奶親自教導了半年的,怎麽差別就這麽大。

“哎呀大娘,這是新社會,哪還有啥嫡長子啊,都是一樣的孩子,只是有的調皮,有的乖巧一些。”

蘇奶奶冷哼一聲,把小孫子嚇得一溜煙跑了,她的臉色也沒好多少,“又給他們帶啥東西來?”

“您聞聞。”

鋁皮飯盒蓋得很嚴,但蘇奶奶是誰呀,那可是蘇半泉家的閨女,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輕輕動了動鼻子就眼睛一亮,“鱔魚?”

“嗯,您要不嘗嘗?我炸成酥肉了。”

蘇奶奶忙去洗手,嘗了兩塊,確實是外酥裏嫩,鮮得不得了,即使是涼的,也沒有一絲腥味。

問過他們一切正常,沒啥需要幫忙的,衛孟喜隨便聊了幾句就走了,主要是大娘說話不中聽,吃著她的東西還要挑三揀四,衛孟喜沒時間垂首聽訓。

緊趕慢趕來到自由市場,曉梅身上的綠書包都塞得滿滿登登,“你咋買這麽多?”

“姐你是不知道,這兒的東西真多,買衣服還能上身試穿,我給我媽買了兩斤襯衣,過幾天天涼了能搭著毛衣穿。”

“還有這個尼龍襪,比咱們在金水買的便宜好幾分錢吶,花色還特多,有粉紅色的你看。”

“這個喇叭褲也便宜,我看你穿過一條,可好看啦,顯腿長。”

衛孟喜:“……”我要是再晚來一會兒,你能把一個月工資買光啊。

不過,這也正是她的目的。

今兒來除了要買點東西,其實就是帶她見識一下省城的繁華,而她的鹵肉加工廠以後主打的市場就是省城。

“如果讓你來自由市場幫忙推銷鹵肉,你有勇氣嗎?”

看著攢動的黑壓壓的人頭,一般第一次進城的姑娘,別說推銷,說不定自己都能讓人拐跑,推銷那是還沒開始就怯場了。但她從從容容的待在這兒,買了一包自己喜歡的東西,聽著價格也是幾經口舌砍下來的。

“我敢,姐咱們啥時候開始幹?”她擼起袖子,把書包繩子縮短一點,緊緊的斜挎在身上。

“現在。”

給她半小時,衛孟喜想看一下,她有沒有勇氣,有沒有能力。

看她甩著馬尾興沖沖去了,衛孟喜暫時也沒啥要添置的,幹脆找到個蔭涼地兒坐下。

賣手表的攤位後,是兩棵腰粗的大桉樹,樹冠很大,底下的水泥花臺光滑得不得了,平時專供倒爺們休息的。

她坐下,先把摩托車上的東西整理一遍,想想還有沒有缺的,忽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剛開始,她以為是小樹林裏有人,畢竟這荒郊野外的想上公共廁所要走很遠,大多數時候倒爺們都是進樹林裏就地解決。

衛孟喜打算起身,離隨地大小便的人遠一點。可剛走了兩步,摩托車卻震動起來,準確來說是摩托車後座的一堆貨物裏,有什麽東西在慢慢的蠕動。

她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握住,“什麽東西?出來!”

“咳咳……衛……衛阿姨,是我。”

從那堆亂七八糟的塑料布和油紙袋下面,拱出一個大汗淋漓的小家夥。

“虎蛋,你怎麽躲我車上?”

張虎蛋喘了兩口粗氣,抹去臉上的汗水,“我想跟你回礦區,我不要待省城。”

“為啥呀?”衛孟喜實在是見不得孩子受苦,將他抱下來,掏出手帕給他擦汗,又怕他中暑,將自己隨身帶的水壺擰開,“先喝點水,別噎著。”

原來,她一直以為兄弟倆跟著姥姥在省城過好日子,都想不起衛東幾個了,誰知道他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狗蛋還好,似乎沒啥感覺,可虎蛋是真待不住。他本來就是個小貪吃鬼,跟衛紅極其投緣,倆人在礦區的時候勾肩搭背到處弄吃的……現在可好,蘇奶奶要糾正他貪吃的毛病,經常在吃食上“克扣”他,也再沒有衛紅那樣“志趣相投”的朋友,能開心才怪!

剛適應礦區子弟小學,結果又換到一個新學校,算上以前老家的,他們已經是第三次轉學了,中間還被迫輟學一年。成年人頻繁換工作失業和搬家,心理都會不穩定,更何況是一年級的小豆丁。

面對全新的老師和同學,他們更多的是恐懼,害怕融入這個全新的環境,更害怕努力融入之後,又要被迫轉學。

胡同裏,兄弟倆是外來戶,即使有人願意跟他們玩兒,也是受大人指使,拐著彎的打探蘇奶奶到底有多少家產,以後會不會傳給他們的。

兄弟倆也不笨,被利用幾次就不想跟他們玩了。

一來二去,無論是在家還是在學校,他們都沒有朋友。

“所以,沒有朋友,你就不喜歡上學,還裝病逃學,對嗎?”

虎蛋紅著臉,眼神閃躲。

衛孟喜其實早看出來了,畢竟她可是具有同時與好幾個崽崽鬥智鬥勇的戰鬥經驗的老母親啊,剛才他嘴上說著生病,但跑得賊快,面色紅潤,聲音也很正常,蘇奶奶說他是懶病,其實不是。

他這是厭學了。

張虎蛋小聲說“對不起”,但下一秒,又扁著嘴,很倔強地說:“我有朋友,我的好朋友是衛紅,是衛東陸衛雪陸衛國和許久治,不是那些騙子壞蛋。”

衛孟喜“噗嗤”一聲樂了,摸摸他腦袋,“行行行,阿姨就知道你倆聰明,不會被壞蛋騙的。”

見她笑,還笑得特別好看,他就小心翼翼問:“那我可以跟你回礦區了嗎?我保證會聽話,再也不裝病,再也不打壞老師水杯了。”

衛孟喜也沒問“打壞老師水杯”是件什麽事,到底是怎麽斷句的,反正,這孩子的問題不小,得好好跟蘇奶奶溝通一下才行。

他今兒敢躲她車上回礦區,以後也敢躲別人車,或者直接偷偷跑回去……這可是好幾十公裏呢,路上但凡有個意外,蘇奶奶都接受不了。

相比下來,衛東就省心多了。他只是愛嚷嚷,其實很知道分寸,這種會有生命危險的事他從來不幹,哪怕有時候被媽媽罵慘了,他鬧脾氣,也只是躲屋裏賭氣不吃飯,可不敢跑大馬路邊,不敢上別人車。

更不敢離家出走。

“好,阿姨歡迎你們到礦區,但這事需要跟你們姥姥商量一下,你覺得呢?”

蘇奶奶說話都是直來直去發號施令,可從來不會跟他們商量,虎蛋真喜歡這種久違了的被當大人尊重的感覺,瞬間脫口而出:“好!”

正好,李曉梅也樂顛顛的跑回來,“姐,姐,我找到啦!”

衛孟喜收起別的心思,趕緊詳細詢問。

原來,她剛才沒走多遠,看見有家賣快餐的小店,她只說自家開了兩家鹵肉店,還承包了書城市和金水市兩個市委招待所的鹵肉,如果他們店裏需要可以給他們送,價格便宜……任何時候她都知道怎麽把鹵肉的最大賣點拎上。

在這裏吃飯的都是倒爺,倒爺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別看小飯館只是賣盒飯,其實最賺錢的還是賣炒菜。

倒爺們辛苦了一天,來店裏坐著,點倆炒菜,配上半盅小酒,那才叫享受!

可每天現切現炒也挺累人的,如果能有現成的鹵肉能賣,他們從中賺個差價,這錢它不香嗎?

“這樣的小飯館我找到三家,姐咱們明天帶點樣品來給他們嘗嘗,這三個客戶十拿九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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