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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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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比賽的五十六名小朋友, 都是從各區裏選派上來的,要不怎麽說一個好學校就是一個好平臺呢?要是還在金水村小學讀書,衛紅需要通過村小、鄉中心小, 過五關斬六將到區裏, 再由區裏選拔,才能進入這場市級的比賽。

這其中可能面對的阻礙就太大了, 不僅競爭人數增多,可能遇到的有關系的選手也多啊,像後世某些社會新聞裏爆出來的一樣,某些比賽獎項甚至可以量身定制。

但根據金水村的閉塞落後來說, 很可能這樣的比賽通知老師們壓根不會放心上, 也不會鼓勵同學們積極參與。

所以,她上輩子壓根就與這樣的比賽無緣。

可現在呢,她就讀的礦子弟幼兒園是市級單位, 直接就能以學校為單位參賽,不需要過五關斬六將, 只需要她比同班的小朋友優秀就行。

公認的會講故事, 礦區雖然也有領導關系戶, 但因為張勁松上臺後極力整治幹部作風問題, 誰也不敢明目張膽搶衛紅的名額。

孩子還不懂其中的彎彎道道, 但衛孟喜和陸廣全卻知道, 在礦區子弟學校, 她面對的將是更大限度的公平。

毫無疑問, 54號選手衛紅小朋友以滿分的優異拿到了特等獎,捧著金光燦燦的大獎狀, 以及一本厚厚的故事書, 一本筆記本, 一把彩色鉛筆的獎品,她高興得走路都能飛起來。

衛孟喜和陸廣全對視一眼,雖然沒有獎金,但孩子還真不稀罕錢,獎狀和獎品,才是最能鼓勵她的。

所有人都不吝嗇對她的誇獎,就是一直游離的張狗蛋,也說了聲“恭喜”,可把她美得……

“媽媽我今天能邀請我的好朋友們來家裏玩嗎?”

“能能能,媽媽給你們煮奶茶,給你們做炸雞。”這時候沒有某德基和麥某勞,但她知道很多小朋友就喜歡吃這些。

“哇哦!張虎蛋你聽見沒?我媽媽要給咱們做奶茶和炸雞呢!”

“狗蛋哥哥,你也要來喲。”

他看了看前面衛阿姨的背影,又動了動新膠鞋裏被保護得很舒服的腳趾頭,抿了抿唇角,“好。”

“張阿姨楊叔叔,你們也要來哦,我媽媽煮的奶茶世界第一好吃!”

張雪梅這位恩師,衛孟喜還沒正式感謝過她呢,正好今晚就不讓他們開火了。

“許叔叔迎春姨媽,你們也要來哦,許久治今晚要在我家玩很久很久,可以嗎?”

兩口子都笑著說好,小衛那兒就是久治的第二個家,他們也不客氣。

孩子多,再擠著坐摩托車是不行的,就往許家和張雪梅的自行車上塞,載著風風火火往窩棚趕。

剛進窩棚區,煤嫂們都聽說她得了第一名的消息,一哄而上的逗她,誇她是小百靈鳥,不然嘴巴咋那麽厲害呢。

衛紅,成了窩棚區第一個能拿獎的孩子,這是具有分水嶺意義的大事件。

因為,窩棚區的孩子,從小跟著媽媽在農村長大,沒有什麽見識,普通話也說不好,即使上了子弟學校也始終跟前頭的煤礦子弟差著一截兒,哪怕再努力,各種獎項好像也跟他們無緣。

衛紅除了機靈點,其實也是個普通的窩棚孩子,這樣的孩子都能參加市級的比賽,甚至拿下第一名,那其他孩子是不是也能?煤嫂們的心忽然熱乎起來。

她的出現,似乎是在告訴大家,出身也沒那麽重要,只要孩子足夠優秀,什麽樣的舞臺都能上——命運,不是由戶口決定的。

窩棚區就是個小型社會的縮影,有李秀珍劉紅菊那樣見不得別人好的煤嫂,也有劉桂花孫蘭香這樣知道跟著誰走有肉吃的,但更多的則是沈默的大多數。平時幹啥她們都不是最出挑的,家境不是最窮的,但也不富裕,好像聊啥都能有她們的身影,好像又看不見她們能提出什麽有建設性的意見,但被衛紅的“突破”打動最深的也是這批人。

一行人回到家裏,牛奶還有,抓兩把茶葉煮上,再用木薯粉搓珍珠,同時將買回來的雞肉斬塊,腌制上,一會兒裹上雞蛋液和幹的木薯粉,就行了。

陸廣全、許軍和楊秘書因為還有事,就先去單位,留下一群女人和孩子面對豆丁們,他們在院裏一會兒打仗一會兒玩警察抓小偷,一會兒又是跳皮筋,口號喊得震天響,都快把屋頂給掀了。

就連一貫最聽話的許久治也跳得滿頭大汗,時不時跟呦呦說兩句啥,還得護著她,別讓小矮冬瓜被皮筋給絆倒。

柳迎春一直在學校,只有周末的時候回來,還真沒見過兒子這麽活潑的樣子。以前母子倆在菜花溝夾著尾巴做人,一個鐵柱就能欺負死孩子,後來跟著她去了省城醫專,但整天被鎖在小屋子裏,像個小幽靈一樣,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

來了礦區,真是好啊。她緊緊挽住衛孟喜的胳膊,心頭的感激無法用語言表達,就幫著她燒火搓珍珠丸子。

隔壁的院墻上,張秋芳坐在那兒,心裏是不屑於去看的,可那小眼神就是控制不住,廢話,哪個兩三歲的小孩能拒絕得了游戲的誘惑呢?

“學習李向陽,堅決不投降,敵人來抓我,趕快跳山墻……”那整齊劃一的口號,她心裏也跟著癢癢。

她不是真的懂事,不是天然的對游戲不感興趣,是李秀珍每天都拉著她往外跑,只要帶著她出去,不是撿到大花菌就是撿到錢,有時候在市裏賣罐頭只要帶上她,生意都會翻倍的好。

可孩子的天性是啥?三歲不到的張秋芳不知道,她只知道當自己聽見那熟悉而又誘惑的跳皮筋口訣時,心也蠢蠢欲動。

可惡,居然連狗蛋和虎蛋也加入了他們!

更可惡的是,男孩跳完李向陽,居然還要跳女孩們最喜歡的“小皮球用腳踢,馬蘭開花二十一”,不得了不得了,她自己都忍不住跟著哼起口訣啦!

討厭,張秋芳哼一聲,眼睛不看他們。

可不看跳皮筋,眼睛又看見衛阿姨在那兒起鍋熱油,將雞肉用一層白色的細粉裹住,下到油鍋裏,空氣裏瞬間彌漫上一股濃濃的她也說不出來是什麽的香味兒。

張秋芳已經有挺長一段時間沒吃過肉了。因為上一次媽媽給狗蛋虎蛋買新衣服,想要讓他們幫忙上山找大花菌,在她的“夢”裏,這兩個哥哥的運氣也很好,一個能撿到一大筆錢,一個則是會遇到一位摔倒的老爺爺。

她的腦容量有限,記不清那位老爺爺長什麽樣,只記得是有一天中午,他摔倒在路上,然後被虎蛋救下送醫院,後來大領導就把虎蛋哥哥帶走,收為幹孫。

直到很久以後大家才知道,老爺爺是一位大領導的爸爸,那位大領導好像在哪兒工作。

媽媽見她怎麽想也想不起來,給她腦袋上呼了好幾個巴掌,還罵罵咧咧的說她不中用,啥也想不起來那還生個腦袋幹啥,幹脆變傻子算了。

孩子才三歲,被她的巴掌扇得暈頭轉向,好幾天耳朵裏還“嗡嗡”的響……可惜的是,那幾天爸爸不在家,被打了都沒人管一下。

她知道,媽媽最近想生兒子都想瘋了,氣急的時候恨不得讓她變成兒子,還一個勁問她在“夢”裏啥時候能生兒子,啥時候能懷孕。

可憐的張秋芳,她也只是腦海中殘留一點點“夢象”而已,哪裏懂那些,為了少挨打,只能編謊話,說過幾天就能懷,可好幾次“過幾天”都沒成,媽媽更討厭她了。

仿佛她才是那個讓她生不出兒子的罪魁禍首。

她連孩子是怎麽生出來的都不知道,媽媽卻覺著是她不肯用心,不肯出力,不然以她的“小福星”體質,怎麽可能幫不到她呢?

再加上狗蛋虎蛋不願出去幫她“扶”人以結識大人物,也不願上山幫她“撿”大花菌,讓她錯過了發財機會……現在媽媽都不怎麽相信她的“好運”了。

小秋芳嘆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隨著她的長大,能背誦下來的古詩越來越多,可能記住的“夢”卻越來越少,好運也越來越少。

就像往裝滿水的杯子裏加石頭,加進去的石頭越多,溢出來的水就越多,能留住的水越少……會不會有一天,她的腦海裏什麽都不剩,全變成“石頭”呢?

想到這個可能,她最近都是拼命睡覺,希望多做夢,多記下一些事,這樣只要她還有利用價值,媽媽就不會打她了。

甚至,她希望媽媽快點懷孕生兒子,這樣就不會再把希望放她一個人身上,她就不會老挨打了。

一墻之隔的陸家,可不知道她的水深火熱,因為炸雞的香味兒,孩子們都不跳了,全扒拉到鍋竈旁邊,踮著腳尖的看。

剛才扔進去還是白的雞肉,撈出來已經變成了金黃色,瀝幹油分,每個孩子得了一塊。

張秋芳在圍墻上看著他們輕輕咬開酥脆的表皮,裏頭是還在冒汁兒的雞肉,嫩得不要不要的,都不用嘗,她就知道有多美味!

“哇哦!真好吃!”

“媽媽這炸雞咋這麽香呢?”

“就是,我都沒吃過這麽香的雞肉。”

“那是我媽媽做的呀,我媽媽做啥都好吃,世界第一好吃!”

“還得配上珍珠奶茶,這樣,一口炸雞,一口奶茶——哇!”

幾個孩子在那兒嘰嘰喳喳的爭辯,柳迎春和剛回家餵奶趕過來的張雪梅也吃上了。一開始她倆還不好意思,衛孟喜說再不吃就要被孩子搶光了,這才撿了塊最小的,誰知一入口,那滋味兒就美得不像話。

清油炸的東西好吃,這誰不知道啊,關鍵是雞肉裹了層細粉,就變得外焦裏嫩,還甜絲絲的,這就很奇怪了。

本來有面包糠的話最好,但沒有衛孟喜只能將就著用木薯粉,腌料裏她還加了蜂蜜,很入味兒,雞塊要下鍋之前不僅裹了雞蛋液,還刷了一層蜂蜜,這味道就絕了,能讓脆皮變得甜甜的。

無論大人還是娃娃都瘦,也不怕高熱量,只管敞開肚皮吃就是了。張狗蛋和虎蛋一開始也拘束得很,總覺著又要欠衛阿姨了,可一小口一小口的,壓根不過癮,吃著吃著就也開始狼吞虎咽。

衛孟喜看見張秋芳在墻頭上流口水了,但她不為所動,輪不到她個在溫飽線上掙紮的普通人來同情小錦鯉。

畢竟人家一天賣出去的罐頭都是以百為單位的,掙的錢可不比她少。沒看李秀珍最近也買上自行車,穿上新皮鞋,燙上頭發了嗎?聽說還花高價買了外匯券,上友誼商店排隊,也等著買洗衣機呢。

衛孟喜眼皮子不淺,只要別來招惹她,李秀珍就是變成世界首富也跟她沒關系。哪怕是世界首富也不可能把所有錢掙光,總有她這普通人能掙到的部分。

任何年代,勤勞,努力,都能致富,不一定大富大貴,但至少也不會餓死。

張雪梅還在餵奶,衛孟喜倒是提醒她少吃一點,萬一龍鳳胎上火,可她哪裏控制得住喲,喝了兩杯奶茶,啃了小半只炸雞,打著嗝說不吃了要回家餵奶了,可走了兩步又折回來:“能不能給娃他爸帶點回去?”

衛孟喜剛好在打包,用油紙包了半只雞,又用罐頭瓶裝了兩罐奶茶,“楊秘書喜歡吃辣,你可以讓他用辣椒粉蘸著雞塊吃,一定要趁熱才香,如果冷了的話就隨便過個油,熱一下。”

張雪梅笑瞇瞇的,心滿意足的走了。

天黑以後,玩夠玩累的許久治也走了,家裏終於清凈下來,陸廣全也終於回來了。

炸雞和奶茶他倒是不感冒,只意思性的嘗了兩口,看了一眼墻上,“怎麽還沒把獎狀貼上去?”

這句話徹底讓衛紅愛死他了,千聲萬聲爸爸叫著就要他抱。

根花根寶和衛東羨慕啊,悄悄握拳,以後他們也要拿獎,也要爸爸抱,要舉高高,哼!

這種良性競爭衛孟喜喜聞樂見,直接發話了:“你們都給我多掙幾個獎狀回來,我給你們貼在電視墻上,看看上大學前誰的貼得最多。”

“媽媽,咱家小房子沒貼的地方了啊。”現在的墻上已經被他們畫得亂七八糟,還貼著不少呦呦的“大作”呢。

“誰說要貼這兒的,我是說搬家以後。”

“那啥時候搬家啊?新房子不是還沒蓋嘛?”

衛孟喜拍他們,“還沒開始,但應該快了,最遲明年六一兒童節,咱們就能搬新家了。”

看著孩子們的歡呼雀躍,她又警告,“但是,都不許給我往外說,八字沒一撇說出去招人恨,懂不?”

大家夥忙拍著胸脯保證會保守秘密,但根寶的註意力卻在另一句話上——“媽媽,咱們家要買電視機了嗎?”不然咋會有電視墻呢。

“等搬新家的時候就買。”

電視機啊,別說窩棚區還沒有,就是前頭家屬院裏也只有三臺,李礦長和張書記家,再有就是那位新來的杜工程師家,前兩家的是黑白的,杜工家卻是彩色的,他們也跟著其他孩子偷偷去看過,但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們還太小,壓根搶不到位置,也擠不到前排去,只是看見個電視機形狀是方方正正的鐵盒子。

衛孟喜早就想買電視機了,只是窩棚實在太小了,買來沒地兒放,也怕光線不好容易傷眼睛,等能換到寬敞的大房子裏,窗明幾凈的,她一定要買上一臺。

就是每晚坐著看會兒新聞聯播,也是美事啊!現在沒有手機,娛樂活動也少得可憐,收音機她覺得沒有買的必要了,因為即使買來也沒時間聽,但陪著孩子看會兒電視,卻是能增進母子感情的。

宅基地有了,戶口有了,現在就差錢。這幾天雖然忙衛紅的事,但生意有人幫她看著,每天進賬穩定,倒是又多了好幾百,自從買了摩托車到現在,手裏攢下三千,就是不知道表和戒指能換多少。

說曹操曹操到,第二天中午,她剛進貨到家,前後腳的,趙春來就騎著自行車,一路問到窩棚來了。

還是呦呦眼神好,她正在門口跟紅燒肉玩耍,擡頭一看,笑出一口小米牙,“媽媽,糖葫蘆伯伯來啦!”

衛孟喜納悶誰是糖葫蘆伯伯,忽然想起春節的“奇遇”,莫非是趙春來?

“哎呀趙哥?快請進。”

趙春來穿著南方最流行的皮夾克,花襯衫,大頭皮鞋,褲子是寬松的藍色工裝褲,要是再往脖子上戴根金項鏈,那就是妥妥的最有錢的暴發戶打扮。

孫蘭香幾個煤嫂在院裏洗下水,看見這麽個陌生男人,也十分好奇,但她們也知道分寸,頂多多看兩眼,不會上去就打探人家底細。

趙春來這一路找來可不容易,過年那次他倆雖然交換了姓名住址,但他住城裏,只要說到街道胡同和門牌號,就能找到,可小衛只告訴她金水煤礦窩棚區,好容易來到窩棚區,全是一模一樣低矮的小房子,他哪知道誰家是誰家。

幸好,小衛是名人,一說找她的,村口的煤嫂們就告訴她:“美味鹵肉店啊,往西頭走,保準能看見。”

當時他也納悶,莫非小衛是賣鹵肉的?那麽漂亮個小媳婦賣鹵肉,他腦海裏賣鹵肉的形象是國營熟食店那些白白胖胖的大師傅,或者是穿著白衣服藍袖套的中年婦女,怎麽也跟她掛不上鉤。

誰知往西邊走就真遇上一個掛著“美味鹵肉店”的牌子,那天見過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跟一只小哈巴狗玩兒。

等進了院子,看見這成山的下水和濃濃的下水味兒,鹵味兒,他才相信,小衛居然真的是賣鹵肉的!

“院裏亂哄哄的,趙哥你進屋說吧。”

房門關上,比起談話內容被偷聽,她才不怕別人說啥風言風語呢,相信有李秀珍那麽個反面教材的存在,也沒誰敢再造她的謠。

“你還真是賣鹵肉的啊。”趙春來看著擁擠不堪的小屋,感慨的說。

太出乎意料了,來的路上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她在窩棚區賣服裝是最有可能的。

可誰知道,掙錢的路子那麽多,她卻選了最臟最累最辛苦的一條。對,現在看見的是她請了工人,但一開始肯定是單打獨鬥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唐雲鳳,也幹不了這麽辛苦的營生。

“對,主要是也沒啥手藝,就只能做點吃食。”她給泡了杯茶,“看趙哥這身行頭,生意也挺順利的吧?”

趙春來摸了摸皮夾克,笑得志得意滿,自從年前那道坎過去以後,他的本錢又慢慢回來了,上個月又去了一趟南方,還去專門要建特區的地方轉了一圈,別說,收獲是挺大的。

倒爺趙春來現在可是又幹回老本行了,“嗐,也是賺點辛苦錢。”

衛孟喜是真好奇他到底幹啥,說他單純的販賣點什麽絲巾剃須刀吧,又不太像,可要說幹走私吧,她又覺著趙春來沒那麽大的膽子,有妻有女還家庭幸福,軟肋太多了。

一般幹走私的都是要麽家裏實在窮得沒辦法的,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要麽就是無兒無女了無牽掛的,不然抓住就有可能吃牢飯的事,就是再大的經濟誘惑也會三思而後行。

“趙哥您現在還往南方跑嗎?那邊有沒啥新鮮事或者門路,我以後有機會也想去看看。”

趙春來坐直了身子,女倒爺也不少,甚至有些女人膽子比他還大。“新鮮事那可多了去,就說那邊的皮帶皮鞋和皮包,那就跟不要錢一樣,賊便宜。”

衛孟喜對皮具還真有點感興趣,因為八十年代的暴發戶標配就說皮鞋皮帶皮包,罵人還說是“開皮包公司的”,說的就是那些胳肢窩底下夾個皮包冒充暴發戶,四處騙取政府補助和老百姓投資的騙子。

於是,她又著重問了這些東西都是什麽價格,有沒有拿貨量的限制,如果想拿的話該去什麽地方。

趙春來見她真感興趣,也就知無不言,聊了好一會兒,茶水也喝了兩杯,衛孟喜這才想起正事:“趙哥這次來,是不是東西不好出手?”

本來說好一個禮拜後她上門去的,今兒還沒到時間他卻自個兒找上門來,是不是她給的心理價位太高了?有賣家給不到,所以來征詢她的意見?

趙春來也不兜圈子,直接從懷裏掏出幾卷大團結,“金表賣了850,戒指一個520,一個530,一共是1900元,幸不辱命。”

衛孟喜都驚喜壞了,“哎呀趙哥也太謙虛了,我沒想到你真能全賣出去,還能賣這麽高。”當時她報的底價是表800戒指500,其實也知道偏高了,如果能低一點的話她其實也願意出手。

“居然比我預計的還多一百塊錢,趙哥您這份恩情我都不知道怎麽報答了。”

趙春來喝了口熱茶,輕輕笑了笑,“別說啥感謝不感謝的,出門在外嘛,大家互相幫襯是應該的。”

衛孟喜點頭稱是,從錢卷卷裏抽出二十張,雙手奉上:“麻煩趙哥了,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

趙春來推回去,“甭跟我客氣,知道你要不是急用錢也不會舍得出手,自個兒先用著吧。”

他起身打開門,也不跟她客氣,“倒是有鹵肉的話,可以給我切點,我就好這口。”

衛孟喜於是也趕緊把錢收起來,他不收錢其實也好,這樣以後就能有更多的機會來往,你幫我一回,我拉你一把,她要想把生意做大,肯定是需要生意場上的朋友的,“好嘞,您等一會兒。”

直接給他切了一根豬舌,兩斤肥瘦各半的鹵肉,當然還有一只鹵雞沒切,直接拿整的給他,這樣他拿回去吃不完的話也好送人。

這一口氣拿走這麽多東西,煤嫂們都驚詫極了,等人一走,小聲問:“這誰啊?你家親戚嗎?”

衛孟喜笑著點點頭,“對,我娘家那邊的熟人,住在省城,今天來是給我帶個信兒。”

她說得這麽詳細,煤嫂們倒是不好意思再打聽了,都說咋不留人吃個飯,娘家親戚呢。她們中的很多人自從來到礦區還沒回過老家呢,娘家親戚,那可真是太遙遠了。

衛孟喜笑笑,正好孩子也放學回來了,這個說他今天被老師誇獎了,那個說他也是,嘰嘰喳喳扔了書包先灌水。

衛孟喜點點他們驕傲的小鼻子,開始分派活計,洗姜,扒蒜,摘小蔥芹菜香菜,繼掃地之後,再讓他們幫忙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

她每天調味料用得多,這些都是大幾斤的買,以前總覺著氣味重,不想讓孩子沾上,但那天老大夫說可以試試讓她們多接觸一下,說不定能試出過敏原,以後遠離就是了。

這也算是一種保護她們的手段吧。所以,使喚起童工來,衛孟喜的良心一點也不痛,將幾小只使得團團轉。

幹會兒活計,飯熟了,鹵貨上鍋,孩子睡午覺,她也能看會兒書。補課班每天都在上,但她不敢不努力,現在的優勢是前面一整年的努力換來的,沒有基礎很容易被人超過,誰不想一直考第一名呢?

下午,陸廣全從學校掛電話回來,說今晚仇大叔兩口子要過來,讓她準備幾個菜。

一面想菜式的時候,衛孟喜就在心裏算賬,買完摩托車後攢下的三千塊,加上今天的一千九,和今天的利潤,就是整整五千塊。

雖然離預算還有一半,但她可以開工了。

因為房子不是一天蓋成的,材料也不是一次性就要買齊的,她可以慢慢的,先蓋著,緊著最先用到的買,反正只要兩個鹵肉店收入正常,房子蓋完,這該買的也能買上,大不了裝修可以再等個把月嘛,反正只要趕在明年雨季來臨之前搬進去就行。

打定主意,衛孟喜先往後面的金水村去一趟,邀請高三羊一家來吃個便飯,由頭嘛就是家裏孩子想要拜師學藝,請他們去見證一下。只有德高望重的人物才會被請去做見證,高家老兩口很喜歡這種被後輩敬重的感覺,雖然衛孟喜不姓高,但在他們心裏,這麽會辦事,戶口還落到金水村上的年輕人,值得他們當自家後輩看。

當然,衛孟喜同時也當給仇大叔找個喝酒的伴兒……誰讓他們家男主人是滴酒不沾呢?

都說酒壯英雄膽,茶助文人思,作為江湖兒女的仇大叔,應該也是好酒的。

衛孟喜本來也沒想搞這一套,是蘇奶奶走之前的話提醒了她。她說仇大叔不講究禮數這一套,但他們一家子必須拿出拜師的誠意,在舊社會一個師父相當於半個父親,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人家願意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教給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就是恩同再造。

衛孟喜覺著她說得很有道理,所以做一桌好酒好菜招待是必須的。

做什麽菜她也想好了,龍國人待客的最高禮儀就是家宴。很小的時候她就聽父親說過,衛家菜裏有一個系列叫“衛家宴”,是衛家先祖專門款待白術山人的,後來白術山人結識友人後無論貧富都會帶到衛家開的飯館裏,點一桌專門的八道菜,就是對友人的最高款待。

久而久之,這八道菜就被人稱為“衛家宴”。

在做法上,衛孟喜只記得衛家鹵,衛家宴她不記得具體做法,但她知道是哪八道菜呀,因為她小時候也沒少聽父親念叨,說他只恨自己沒傳承到廚藝,不然能讓一眾好友交口稱讚。

回到家,幾個大的也放學了,衛孟喜在廚房忙著,衛東根寶幫忙扒蒜,衛紅根花就幫忙摘芹菜小蔥,至於呦呦則是蹲在水盆邊上洗土豆。

慢慢的,滿五周歲的孩子可以幫媽媽幹很多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仇大叔不是喜歡擺譜的人,太陽剛落山老兩口就來了,還拎了一只老母雞和兩條家門口剛撈的活蹦亂跳的鯉魚,衛東跑出去,“師父!師娘!”

臭小子,江湖好漢那一套還挺會。

“仇大叔,大娘你們來就是了,還拿東西幹啥。”

“嗐,不值錢,給孩子們嘗嘗。”仇大娘是位性格溫和的農村婦女,很好說話。

衛東主動熱情的把他們請進院裏,搬凳子,倒茶,端瓜子花生和糖果,這些都是媽媽招呼客人的方式,不用媽媽教,他就會做的。

他們坐下沒一會兒,陸廣全也騎著自行車回到了,“仇大叔,大娘。”

仇大娘看他就像看自家兒子,趕緊站起來幫他接過書包,“小陸回來了,我聽說你去上大學了,上學一定很累吧?那可得吃好點兒,別苛待了自己身子骨,你們年輕人啊,就是不上心,以後老了有你們受的。”

太熱情了,陸廣全有點不自在,躲過去,“沒事,大娘您坐。”

人一溜煙跑廚房幫忙去了,他不是不想陪著仇大叔說話,實在是不習慣二十多年也沒享受過的女性長輩的關愛。

衛孟喜看在眼裏,也笑,“你啊,會殺魚不?”

搖頭。

“那你來竈上幫我看著,小火慢燉,湯少了就加點。”她燉了鍋野生菌雞湯,加了半根人參在裏頭,是大補,多點湯能每人都喝上兩碗。

鯉魚實在是新鮮,用稻草穿腮提了一路,放進水盆裏居然還能游,衛孟喜都不忍心殺……哦不,那是不可能的!

鯉魚提出來先敲暈,刮鱗剖腹清洗幹凈,一條魚頂多就五十秒,不要太流利!

別說陸廣全和孩子們目瞪狗呆,就是仇大叔也驚訝:“小衛你這手法,挺嫻熟啊?”

衛孟喜笑笑,心道差點露餡兒了,“平時做鹵肉習慣了。”總不能說是上輩子練出來的吧,剛開始開飯店那兩年,她一人身兼多職,殺魚宰雞可熟練可溜了。

仇大叔凝眉,這切鹵肉和殺魚能一樣?不過,都活到他這份上的人了,很通透,看破不會說破。

“高爺爺來啦,媽媽。”小呦呦又迎進來了今天的第二波客人。

高家只有高三羊老兩口帶著高開泰的小女兒來,其他人都沒來,說是地裏活計忙,以後有空再來坐坐。

衛孟喜趕緊將他們迎進院裏,不用介紹,原來高三羊和仇大叔也是認識的,她原本以為是以前仇大叔為了兒子的事常往金水煤礦跑,一來二去倆人就認識了。

誰知高三羊卻說,仇大叔以前在部隊的時候曾經是他家老二的老班長,有一次因為來金水煤礦路上遇到老二,這才知道原來是舊相識。

衛孟喜:啥叫緣分?緣分來了就是偌大的金水煤礦隨便走兩步也能遇到熟人!

有了這份熟識,喝酒也能更痛快不是?

等她菜上桌,倆老頭已經開始倒酒了,“小衛咋整這麽多菜,破費了。”

“就是,這也太破費了。”

仇大娘數了數,居然有八個菜哩!關鍵全是硬菜,板栗紅燒肉,野生菌雞湯,腌菜千張肉,糖醋鯉魚,白切手抓羊肉,鹵味拼盤,腰果花生米,還有一個木耳黃瓜調的涼菜。

六葷兩素,隨便一個拿出來都是能撐場面的,她居然給做全了!

大家都是農村人,也沒吃過啥大席,但能在短短兩個小時內把七八個硬菜做齊,就是金水村常年給人家做紅白喜事席面的師傅也做不到啊。更何況,那味道……高三羊只嘗了塊紅燒肉就豎大拇指。

“好,小衛手藝不錯。”

仇大叔嘗了一筷鯉魚,糖醋汁子十分入味兒,魚肉卻依然保持著鮮嫩,一點也不柴,“這手藝不開飯店可惜了。”

衛孟喜笑,她雖然沒吃過真正的衛家宴,但能被後世餐飲界傳得神乎其神,那就絕對不可能僅僅是這個水平,要是能找到那本書該多好啊……

衛東可不懂媽媽的惆悵,他們小男孩就喜歡江湖兒女那一套,自己站起來,雙手捧杯,“師父師娘,請受徒兒一拜。”

說著,推開板凳,“噗通”一聲跪地上,“哐當哐當”就是三個響頭。

動作太突然,仇大叔和高三羊也被他整不會了,倒是仇大娘趕緊去拉他,想讓他站起來好好坐著。畢竟,新社會了,小陸又是大學生,哪裏還興搞這一套啊?傳出去可別害了小陸。

當然,她更怕小陸這二婚媳婦兒有意見,這小女同志能把那麽大個大學生使得團團轉,肯定不是一般女人,老頭子今兒要是受了人孩子的磕頭禮,背後還不知道要怎麽為難小陸呢。

要是衛孟喜知道她的擔心,還不得笑起來?她的兒子,現在要學的是仇大叔的看家本領,她覺著蘇奶奶說得有道理,這是一種傳承,要是孩子不願意她自然不會勉強,但他要是自願磕頭拜師,那就說明他是真的想學本領的。

一樣本領,如果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太輕易的就能學到,那麽他放棄也會很容易。

“大叔大娘,您二老別管他,孩子想學本領,能遇到大叔這樣的名師,是咱們全家人的福氣呢,這也是他做弟子的心意。是吧衛東?”

傻小子只知道磕頭,楞呼呼的一句話不說,此時被媽媽一提醒,立馬跟上:“對,師父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跟您學本領,以後打遍天下無敵手。”

剛說他還有點靠譜,一句話又破功了。

衛孟喜也不知道說啥了,倒是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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