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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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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陸學霸初考的分數, 飯桌上文鳳看著蘇奶奶的臉色,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 把幾乎能用的誇讚的成語都用上了, 但人陸學霸卻非常淡定,“比我估的少了兩分。”

“廣全哥你不高興嗎?”

陸學霸眉毛都沒動一下, “又不是真正的高考。”

“可是你的分數是全年級最高分啊!物理化學和生物全滿分,就是數學和英語丟了幾分,政治和語文稍微……拉胯一點點,但不多, 省市兩級的排名要明天才能出來, 但劉校長說目前市裏還沒聽見比你高的,省裏最少也能排到前十名。”

“嗯。”陸廣全似乎是回想了一下當時的題目,“數學不該扣分, 應該是參考答案錯了。”

“啥?!”衛孟喜和文鳳的筷子差點掉了,這麽囂張的嗎, 哪有不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錯而是反過來懷疑出題人參考答案的考生?

陸學霸可能是真不在意成績的人, 不想繼續談論成績的話題, 對於文鳳轉達的劉校長和年級組長希望他能去一趟學校的話, 他只留下一句“我沒時間”, 就洗自己那身黑得掉渣的臟衣服去了。

文鳳目瞪口呆:可是, 你你你居然, 有時間洗!衣!服!

衛孟喜在那兒算語文政治和英語各丟了多少分, 心疼得不行,這些文科讓她來考, 她丟的分說不定比他還少呢!

不過, 不得不再次承認, 在智商這一塊,自己確實是高攀陸學霸了,因為語文和政治很明顯是高中考的水平,人家沒時間也沒花精力去苦攻,不然還能更高。

“你過來。”蘇奶奶的臉色一直臭臭的,所有人都發現了,終於等到所有人都散了,她把衛孟喜叫到旁邊的倉房門口。

衛孟喜以為她是找女兒的事進展不順所以心情不好,大娘一天要花五六個小時在礦區溜達,就是想要找到那個鄰居說的“像”小婉的人,可她偷偷問過呦呦,奶奶一直沒找到呢。

“我問你,這個女孩怎麽回事?”蘇奶奶指了指隔壁。

衛孟喜一楞,“文鳳嗎?咋,她好好的呀,她要是哪兒得罪大娘您了,您別跟她見外。”

蘇奶奶恨鐵不成鋼,發現跟這種笨女人是真不能拐彎抹角,“你丈夫這麽優秀,難保不被人惦記。”

衛孟喜瞬間明白她的意思,但隨即又想笑,“您想哪兒去啦,文鳳不是這種人,我家小陸同志更不是那種人,他穩得住。”

寧願被流放也要拒絕礦長千金,人品是信得過的。

“我沒談過戀愛,也沒經歷過背叛,但我就是認為,陸廣全的人品信得過。”

蘇奶奶一梗,信得過?哪個男人一開始的時候就讓人信不過?她當年招贅的男人還是北平大學的高材生呢,為了追求到她蘇玉如,什麽招式沒用過?那時候的他多誠懇啊,就是讓他死都行。

蘇家做事歷來大方,婚後用蘇家人脈,送他到蘇聯留學深造,結果呢,還不是就那樣。

當年,蘇家的財產,被這個男人帶走了百分之二十,中途又以在蘇聯炒外匯為由,要去了百分之二十。

蘇家是大方,但不傻,當年一起跟著贅婿出去留學的還有蘇玉如一個很信得過的表妹,每月都會往書城打跨國電話,告訴他們男人的情況。

那真是個青春單純,活潑可愛的好妹妹啊,電話打著打著就打到表姐夫的床上去了。

雖然後來她因為愧對表姐沒有再回國,贅婿也回來洗心革面負荊請罪了,不說後來又發生的事,蘇玉如也不會原諒他們。

“有些女孩,表面看著單純可愛,到時候打著真愛和自由的旗號,能把你骨頭渣都給榨幹。”蘇奶奶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來了一句,但下一秒又想起衛孟喜說的她“沒遭背叛過”,“你知道我的事?”

衛孟喜哪裏知道喲,“什麽事?”

蘇奶奶冷哼一聲,走了。

衛孟喜不知道她的經歷,但她可以肯定,蘇奶奶是真草木皆兵了。文鳳怎麽可能對陸廣全有什麽心思,倆人話都沒說過幾句,倒是跟他工友兼曾經的室友劉利民看對眼了。

同樣是農村來的,能在異鄉遇到一個同樣愛讀書,性格靦腆的同齡人,能不相互吸引才怪。

以前文鳳幫她帶呦呦的時候,劉利民打著借書還書的旗號,一下班就往這邊跑,小姑娘每次都是臉紅紅的跑出去,再紅紅的跑進來,那副樣子,不是戀愛才怪。

至今還未捅破窗戶紙,就是黃大媽看不上劉利民是挖煤工人,衛孟喜和劉桂花還極力鼓勵劉利民也去考大學呢,他雖然只上到初中,但平時愛看書,這次也報名了,不知道初考成績咋樣。

現在的風氣很淳樸,還真沒多少女孩會惦記已婚男人,文鳳要是這種拎不清的,衛孟喜當初就不會給她開工資,更不會讓她有機會接觸到陸廣全。

但蘇奶奶的好意,她還是很很感激的,雖然她提醒的本意不一定是為她考慮,但至少是跟她一條心的,這樣的保姆別說五十塊,就是六十塊也值。

衛孟喜以為陸廣全說沒時間去,這事就不了了之,要等到高考領準考證的時候才能見到學校領導了,誰知就在兩天後,她剛賣鹵肉回來,衛紅就告訴她一個消息。

“有好幾個伯伯來找爸爸,說是一中老師。”

“然後呢?”

“爸爸不在家,他們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蘇奶奶兜著小呦呦過來,“我讓衛東去喊,他不來。”

衛孟喜點頭,這才符合陸廣全的行事風格,越是有領導的地方他越是不愛湊,要是手裏正幹著工作,那更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會撇下的。

“然後,蘇奶奶就讓伯伯們去礦長辦公室!”衛紅想起那場面,高興得手舞足蹈,“然後,就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考第一名啦!”

“是全市第一,全省第八。”蘇奶奶很認真的糾正道,“聽說這次的理科特別難,他是唯一一個物化生全滿分的,總分跟前面七個人拉得不大。”

“啥?!”不僅是全市第一,還是全省第八?這這這,衛孟喜一連結巴幾聲,楞是沒說出一句整話。

既喜又憂,蘇奶奶這一手玩得,本來她還想保密幾天,結果這個“全省第八”一下子就全礦皆知了。

她的憂心忡忡蘇奶奶很是看不上,“瞧你那出息,考得好憑啥不能讓人知道,牛鬼蛇神有本事就放馬過來。”

“蘇大娘,您說的倒是簡單,這……”

“別廢話,趕緊洗你那些臟東西去。”老太太扇著鼻子遛彎去了。

衛孟喜真是欲哭無淚,她懷疑陸廣全是蘇老太太流落民間多年的親兒子!

當天晚上,李礦和張副礦一起來到窩棚區,還有辦公室主任後勤處主任,親自給陸家送了一堆的罐頭餅幹奶粉,全是礦上獎勵的。

衛孟喜忙著洗明天的下水,只透過門縫看見張副礦拍著陸學霸的肩膀說了幾句啥,就是李礦一直板著的臉也好看不少,粗著嗓子說:“礦上的工作我們會安排,你明天先去一中看看,劉校長他們幫你找了補習文科的名師,老張給他安排車子。”

“成,我已經落實下去了,劉校長他們要重點輔導你,只要把語文和政治提起來,很有希望能沖刺一下省狀元……你的理科優勢很大,非常大。”

衛孟喜悄悄咋舌,以前李礦長哪會這麽和顏悅色?又有誰見過張副礦這麽誇獎一個一線職工?專屬於礦長的紅旗小轎車又哪裏輪得到陸廣全這挖煤工人坐?

衛孟喜真想拎著幾個娃的耳朵說:睜大眼睛看看吧,這就是知識改變命運!

接下來幾天,衛孟喜覺著整個人走路都有點飄,明明503分的成績不是她考的,但她就是覺著比自己考的還高興,就連賣鹵肉的時候都覺著不真實——她衛孟喜真的高攀上一個大學霸啦?

這種事是瞞不住的,那天文鳳來報喜很多人都聽見了,沒幾天就連常來買鹵肉的老主顧也知道了,尤其王幹部,看衛孟喜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小衛同志,你這丈夫不一般,難為你這麽多年一直供他考大學。”

衛孟喜也不好說實話,要說他以前從沒參加過類似考試,這只是他第一次離高考這麽近,誰也不會信啊!就連文鳳也一直覺著陸學霸是不是偷偷做過歷年高考真題,是不是經常挑燈夜戰鑿壁偷光呢。

“是啊,以後考上大學,你也就熬出頭了。”

“上大學有補助拿,礦上還能發一份工資,你就不用這麽辛苦出門擺攤了。”

同為女人,大多數還是更同情她這個學霸背後的,默默無聞的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一樣的女人,這種同情很快轉化為購買力,衛孟喜的鹵肉一個上午就賣光了。

她出攤很有規律,都是只出早上九點半到十一點半,時間一到不管賣沒賣完都要回家,所以想買的人都是瞅著時間來的。

今天剛收攤,把車子推到黃大娘家院裏,有點擔心下雨,因為下午還得去書城拿貨,石蘭省馬上進入雨季,她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每次為了省時間走的都是小路,下雨的話自行車就不好騎了,可總是麻煩高開泰也不好意思,人家不僅做小生意,回去還得忙活莊稼呢。

正想著,忽然“咚”一聲。

衛孟喜回頭一看,不遠處的青石板路上,有個老人癱倒在地,拐杖倒在一旁。

她趕緊跑過去,想攙扶,但這個點兒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又怕是有什麽事說不清,畢竟社會新聞看多了,心裏還是有點忌憚的,“老大爺?”

老爺子基本沒意識了,嘴裏只是“哎喲哎喲”的呻吟著,衛孟喜看頭沒破,骨頭應該也不至於磕一下就骨折,倒是敢扶了。

“老爺子您家住哪兒?”

老人也不會說話,衛孟喜心知這是問不出來的,直接送醫院吧。可老爺子倒在地上看著瘦,但真攙扶的時候才發現身材魁梧,自己一個人也背不動,只能路邊招了一輛三輪車,“同志你好,去最近的醫院。”

一路上,衛孟喜幫著老人敞開衣領,擔心他是中暑,又給餵了點自己水壺裏的溫開水,又是掐人中的,反正她又不是專業學醫的,只能根據自己生活經驗,把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方法都給用上。

幸好市醫院就在附近,三輪車師傅喊著“救命”,有醫生和護士就趕緊簇擁過來,大家擡擔架的擡擔架,吸氧的吸氧,量血壓的量血壓,一下就把老爺子推到搶救室去了。

進搶救室之前,衛孟喜想了想,交了一百塊醫藥費,“要是需要用上什麽好藥,你們就盡管用,不夠我再……”找他家人要就行。

但醫院的人卻誤會了,以為能這麽豪橫舍得花錢的,怕不是什麽非常親近孝順的家屬,還留下一名年輕大夫問衛孟喜,“你家老人平時有沒有高血壓?心臟病?都吃些什麽藥,有沒有規律服藥,控制效果怎麽樣?”

衛孟喜知道這可是關乎搶救的,不能亂說,“我不是家屬,我是走路上看見他暈倒送來的,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兒。”

醫生一楞,“那你來留個地址和聯系電話吧。”

衛孟喜怕後續有什麽的話還要聯系,就如實留下了。本來她倒是想返回原地,問問附近居民,認不認識這個老人,找找他的家屬的,但她的生意掉了一環就整條線都要被耽擱,只能先上書城拿貨,第二天來賣鹵肉的時候再去打聽吧。

一般來說,只要家裏人發現老人沒回家,肯定會出來找的,除非老人獨居。

想到這個可能,衛孟喜也不敢馬虎,第二天早早到達小菜街,先去醫院一趟,想看看老人家怎麽樣了,昨天預交的一百塊錢,也不知道夠不夠用。都這時候了,她也倒是沒把賴賬的可能放心上,要真有這樣不孝的兒女,連老人一百塊救命錢都要賴掉,那她也只能自認倒黴,祝願這些人自己以後都沒有老的一天吧。

“同志你好,昨天中午一點鐘左右送來搶救的老人怎麽樣了?就那位穿灰色毛衣的老爺子。”

護士擡頭,“剛剛你們家屬不是給轉走了嗎?”

衛孟喜有點吃驚,“轉走”是說搶救過來以後再轉院,還是轉病房,或者是……

“還挺嚴重的,是中風,以後你們家屬可得小心點,不能再讓老人一個人出門了,這次能搶救過來,下次就不好說了。”說著,又有別的病人家屬過來,護士就忙別的去了。

衛孟喜松口氣,說起來,倒是比去年的陸老太還好點,柳迎春的信裏,她可是直接中風的,就連廣梅和老五也說,他們媽養了一個多月半邊身體還是不協調的,至今還沒恢覆過來。

反正,她是一點也不會愧疚的,氣到中風關她啥事,她只是把這麽多年她做過的事輕輕地回報給她而已,就這就要被氣中風,那以後豈不是要活生生被氣死?

想著,衛孟喜就不問轉哪兒去了,忙著趕回去看攤子。

消費者都是有慣性的,連續幾天買過她的鹵肉,即使沒買過的,也是連續幾天看見熱熱鬧鬧的,在心裏已經接受並習慣了她的出攤時間,她遠遠的看見,隊伍已經排得老長了。

剛開始衛孟喜是不太習慣聞那麽多辛香料的,但賣的時間長了,哪一天要是有事沒聞到,她還覺得不習慣,鹵肉味在她腦海裏已經跟“錢味”劃上等號。

只有錢不會辜負她,這個道理衛孟喜再一次體會到了。就在她每天來回的奔波中,劉桂花在窩棚區也把店看得好好的,到陸廣全正式參加高考前,小攤加門店的單日營業額已經穩穩的達到了160元,而凈利潤也是60元。

從勞動節後幾天到七月五號,剛好整整兩個月,刨除衣食住行花銷出去的,衛孟喜手裏有了四千塊錢!

她早已沒了一開始的激動,掙到第一個一百,第一個一千的時候,她激動得走路都哼小曲,到現在第一個四千塊,她倒是淡定多了。

雖然這年代見過這麽多錢的人還不多,但距離萬元戶,還一半都不到。關鍵是,他們現在還沒有真正算得上“房子”的地方,一家七口人還擠在一間只有十二三平米的小窩棚裏,這點錢,真的還不夠多。

要怎麽讓錢生錢,把手裏的錢變得更多,多到能買房置業,能買車代步呢?衛孟喜一直在琢磨這事,現在最理想的就是繼續擴大經營規模,把鹵肉店打到市裏去。

有固定門面跟擺地攤是不一樣的,擺地攤時不時會被治安隊的人攆,有的時候是公安,有的起工商,小菜街每隔幾天就要被趕一次。

她運氣好,做買賣的時候也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每次看著來人不對勁,立馬推起車子就跑,雖然沒被現場抓住,但損失也是有的。有些買了肉正在付錢的,看見她跑了,錢也沒給;有的二流子還會趁亂搶幾塊肉,拎著就跑,她自然也顧不上追。

那種時候,能保證自己不被抓就算全身而退了,損失點肉和錢,她都當做善事。

至於跑不快的黃大娘,被抓到一次,在派出所待了兩天,倒是給放出來了,但頭發更白了,臉上核桃皮一樣的皺紋更深了,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是啊,普通人在派出所,誰能睡得著啊?更別說是一輩子沒幹過啥壞事的老人家。

自那以後,黃大娘挺長時間沒出攤,聽說是病了。

衛孟喜的推車每天寄存在他們家,自然是提著東西去看過兩次,說別的還好,一說起小菜街擺攤,老太太還心慌胸悶。

衛孟喜膽子是大,但她得顧及影響,陸廣全馬上高考了,這節骨眼兒上他的妻子要是被抓進派出所,這不是拖後腿嘛?

萬一一個不好留下案底,以後他上大學咋辦,孩子咋辦,政審能過關不?

想到這些,衛孟喜每次都是眼睛最尖,跑得最快的,寧可損失點錢也一定要全身而退。

今兒天氣不好,從中午十一點半開始下雨,雨越下越大,街上連人都看不清了。衛孟喜的大傘在絕對的暴雨面前無濟於事,她只能把車子推到國營飯店門口,那裏有屋檐可以擋擋雨。

因為雨下得大,大家都以為治安隊的不會來了,誰知人偏反其道而行之,冒雨也來抓搞投機倒把的。衛孟喜躲雨的位置,恰巧看不見街口動向,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距離她只有三十米了。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跑!

推著車子,冒著瓢潑大雨跑!

誰知一不小心,踩在一塊光滑的青石板上摔了一跤,車子甩出去老遠,為了抓車把手,又滑了一跤,膝蓋重重地磕在石板上,那一瞬間仿佛能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

但她來不及看膝蓋,抓起車把手推著就跑,裝錢的小桶倒地上,都來不及撿,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直到跑到兩條胡同之外,身後沒人追來,她才敢停下來。這才發現僅剩的幾塊肉跑丟了,更重要的是滿滿一桶錢也丟了!

衛孟喜躲了一會兒,把車子推到黃家寄存好,又換了一身衣服,改變一下發型,這才兜兜轉轉回到原地——連錢帶桶都讓人撿走了。

不心疼那是假的,衛孟喜心疼得都快哭了。

一百多塊錢吶,相當於陸廣全三個月的工資,就這麽丟了!

可相比被抓,她又挺幸運的。

唉,還是得快點有個門面才行啊,衛孟喜嘆口氣。在等待姚永貴消息的兩個月裏,她也沒閑著,整個小菜街有臨街面的房子她都問過,租住可以,但沒人願意租給她做生意。

怕擔風險嘛,她也理解。

姚永貴既然收了東西,那就說明他是願意去奔走的,那邊沒消息,說不定就是好消息呢?

這麽想著,衛孟喜腳下仿佛都更有勁了!把沈甸甸的自行車蹬得“咯吱咯吱”響,希望就在前方,誰的錢是好掙的?反正只要能掙到錢,吃點苦頭,多等幾天也無妨。

誰知剛回到窩棚區,就見幾名穿公安制服的人站在她家門口,衛孟喜心頭一跳,莫非自己跑的時候暴露了?這才兩個小時的功夫,公安就找上門了?!

她攏了攏頭發,盡量告訴自己不要慌。跑的時候下著大雨,她又戴著帽子,他們應該是沒看清她長相的,最多就是記住了身形,因為她個子高,在這個年代的石蘭省女同志裏不多見。

但光憑身形就能找到家裏,現在的公安偵查技術又不至於。

衛孟喜仔細回想,唯一有可能暴露的,就是她後面心疼那一百多塊錢,又轉回去,或許是有便衣看見她的臉?

衛孟喜真是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早知道會暴露,那一百多就是美金歐元她也不要了!

此時此刻,回家是肯定不能回的,她推著自行車,拐個彎,準備轉到後山去。

“小衛回來啦,趕緊的,公安找你呢!”

衛孟喜背影一僵,她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公安同志,衛孟喜同志在這兒呢!”

衛孟喜:心如死灰,唯一的辦法就是一口咬定不是她搞投機倒把,只要不承認,他們又沒抓住現行,應該不至於坐牢?

“衛孟喜同志你好,你還記得我嗎?”龍公安追上來。

“你好。”這也算半個熟人,衛孟喜穩下心神,試探著問,“另外幾位公安同志是……”

“哦,我們一起來的,給你家送錦旗呢。”

衛孟喜一楞,“錦旗?”

“對啊,你兒子上次的事立了大功,這不案子已經查清,審判結果也落地了,所裏就尋思著給你們家送面錦旗,還有一點獎勵。”

他要是不提,衛孟喜都忘記兩個多月前狗蛋失蹤的事了,當時倒是聽誰說要送錦旗,但她沒上心,一忙就給忘記了。

龍公安仿若沒看見她那超負荷的自行車,都在礦上住著,她賣鹵肉誰不知道啊,反正上頭不問他們也不管,要是查了還去哪兒找這麽實惠又美味的鹵肉呢?“咱們進來說吧。”

進了屋,蘇奶奶倒是一反常態的熱情,眼巴巴瞅著幾個公安,正在問案情呢。審判結果都下來了,也不需要再保密,原來那兩個綁架狗蛋的人真的是人販子,主要是販賣那些年輕的獨自出門的女同志,糧站那間倉庫就是他們租出去專門囚禁人用的,而“紅姑”也確實是拐賣兒童的。

經過兩個月的審訊和順藤摸瓜,市局不僅找回解救了十幾名婦女兒童,還搗毀了一個巨大的人口拐賣團夥,打掉了網絡,抓到的嫌疑人據說有二十幾個!

“那你們有沒有找到一個叫小婉的姑娘?今年虛歲該有二十六了,大眼睛小嘴巴。”蘇奶奶平素的囂張和淡定都沒了。

龍公安撓了撓後腦勺,實話實說:“紅姑盤踞石蘭省多年,您閨女走丟是六七年的事兒,她倒是交代那年在省城拐過三個女孩,但具體名字不記得了,長相也沒印象,現在還在審……您要是有線索的話,盡量多給我們提供一點。”

蘇奶奶眼圈一紅,她那麽剛強的,隨時會沖人開炮的性子,忽然軟下來,衛孟喜還不習慣。

這也是一位可憐的母親。

“好好好,我再想想,我一定把能想到的都告訴你們,有人說在礦區見過小婉,那說不定就在礦區,那我……”她叨叨著,語無倫次。

衛孟喜心頭不忍,把狗蛋叫過來,“謝謝龍公安,錦旗給孩子就行了。”

龍公安不疑有他,這時又沒聯網系統可以查證,狗蛋也沒當面否認說不是他媽,更不可能想到這世上還有主動給人當媽主動幫忙找孩子的“好心阿姨”。“行,錦旗張川小同志你自己收起來,但獎勵要家長來收。”

居然是兩袋五十斤的大米,半扇豬肉,和二十斤清油!

硬通貨啊,衛孟喜哪有不要的道理,“謝謝龍公安,麻煩幾位同志了,要不在家裏吃頓便飯?”

公安忙推拒幾聲走了。

說實話,衛孟喜現在的經濟條件還真不缺這點吃的,但這不是給她的獎勵,而是給張狗蛋小朋友的,小家夥眼裏的渴望和躍躍欲試她也沒錯過,就當是幫他收著吧。

對於吃不飽的兄弟倆來說,這點東西非常重要。

“衛阿姨你放心,我沒告訴她們。”狗蛋小聲說,

最近李秀珍和張秋芳不知道在忙些啥,包子一賣完就往外面跑,天不黑都不回家,即使回來了知道這事,衛孟喜也不可能放任她們把屬於狗蛋的東西搶走。

反正,虱子多了不癢,本來不該管的閑事都管了,衛孟喜也不介意再多管一件。

一路擔驚受怕的衛孟喜,忽然松懈下來,整個人都軟了。她一個人回屋,將褲腿掀起來,才發現膝蓋已經血肉模糊,就連褲子都摔壞了。

這幾個月天天在路上跑,就是再白的皮膚也經不住曬,先是發紅,後脫皮,蛻皮後長出來的新皮又被曬黑。都說一白遮百醜,哪個女同志會不喜歡皮膚白一點呢?可她衛孟喜沒條件啊,除非哪天生意不做了,不然就是擦再高檔的護膚品也沒用。

跟臉和手比起來,身上的皮膚倒是很白,這血糊糊的傷口卻顯得更加刺眼。

她剛準備把褲腿放下來,房門忽然被推開,陸廣全抱著呦呦進來。

“怎麽回來這麽早?”陸廣全最近被領導逼著補習文科,但他最大的讓步就是補習可以,不想去市一中浪費時間,所以現在由一中派老師來補習。

他每天要在辦公室畫圖紙,時不時下井看看,只偶爾有時間學習語文和政治,就這也要忙到晚飯才有時間回家。

今天是高考前最後一天,衛孟喜以為他會多補習一會兒的。

陸廣全卻不說話,直楞楞看著她的膝蓋,“怎麽弄的?”

衛孟喜輕咳一聲,想把褲腿放下去,他卻快步走過來,按住她的手。

小呦呦被放到地上,也看著媽媽紅通通的傷口,小嘴巴扁著。

“痛嗎?”陸廣全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想碰一下傷口旁邊,又把弄疼她,“等一下。”

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瓶酒精和棉花球,他先兌溫鹽水幫她沖洗傷口,把上面粘黏的纖維灰塵洗掉,又用鑷子夾住蘸過酒精的棉花球,“忍一下,會比較痛。”

小呦呦嘴巴扁著,大大的眼睛裏蓄滿淚水,“媽媽不哭哭,不痛哦。”還一口又一口的給她呼呼。

一大一小兩只手在她膝蓋上摸來摸去,小心翼翼的避開傷口,眼睛隨時關註著她的神情,一旦她皺眉,他們立馬就要停手。

說實在的,酒精擦傷口痛是痛,但還沒痛到衛孟喜不能忍受的程度,她是被他們的鄭重其事弄得心裏酸酸的。

一大一小倆傻子,她衛孟喜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怎麽養大一群孩子,又是怎麽在男人堆裏廝殺出來的?上輩子剛學做菜的時候,十根手指幾乎就沒完好的時候,不小心切下一片肉都是常事,隨便用水沖一下,裹上膠布不也得繼續幹?

可那是以前,她沒有訴說的地方,也沒人會關心她會不會受傷。現在被他們這麽看著,衛孟喜忽然來了傾訴欲,“我今天遇到治安隊抓投機倒把,不小心摔了一跤。”

陸廣全的手忽然就不受控制的重了一下。

“但沒事兒,跟被抓的比起來,我這不算啥,我還能跑能跳呢。”

陸廣全按住她亂動的手,一言不發,動作卻更輕了。

衛孟喜也不是傻子,她能感覺到陸廣全的情緒,太尷尬了,想要故意岔開話題,“你一學工科的,怎麽還會幹護理的活?”而且動作細致溫柔,比她遇到的大多數護士都做得好。

“別動。”原來是她說話的時候不經意動了一下腿,腳踢到他胸口了。

太陽曬不到的皮膚很白,很細膩,仿佛一塊瑩白透亮的美玉,腳更是,沒有任何疤痕,五根腳趾圓潤飽滿,趾甲修剪得幹凈整潔,還有幾個淺粉色的小月牙……

男人的胸膛很硬朗,即使隔著衣料也燙得不像話,衛孟喜本來就不是遲鈍的人,此時也感覺到氣氛的“怪異”,嘗試再次岔開話題:“你覆習得咋樣?”

陸廣全卻不答,“不行就別賣了。”只要能考上大學,工資加補助,他就能給家裏減輕負擔。

一個讀書人,尤其是處處被人打壓,沒啥出頭機會的人,衛孟喜現在是缺他那仨瓜倆棗嗎?她缺的是一個能把全家帶上一個新臺階的工程師!

“你不用覺得愧疚,你經歷的危險我只是沒看見而已。”

兩個無依無靠的農村人,在這偌大的礦區想要出人頭地,付出的努力肯定是旁人無法想象的。但幸好現在是1981年,是只要肯努力,就什麽人都能成功的黃金年代!

上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就不會虛度光陰,必須幹出點人樣來!

小呦呦可真是心疼壞了,一直靠在媽媽身旁,哪兒也不去,無論蘇奶奶在外面怎麽喊,又是用草螞蚱又是糖葫蘆的哄,她就是不願離開媽媽。

於是,崽崽們發現,今晚的飯居然是爸爸做的!那可不是一般難吃啊,一鍋面條就剛剛熟而已,煎的雞蛋也是黑乎乎的,一個個皺鼻子擠眼睛的,就差把“難吃”刻腦門上了。

就連一貫誇讚陸廣全的蘇奶奶,也吃得唉聲嘆氣。

大家都不讓衛孟喜再洗下水,她是一點不覺得暖心,還覺得煩,他們知不知道今天不洗晚上不鹵,明天就沒東西開張,損失好幾百塊錢吶!再加上今天弄丟的,至少是三百塊沒了。

倒是劉桂花和文鳳主動過來,“反正我們閑著也是閑著,怎麽洗我知道,你只要在一邊看著就行。”

劉桂花最近也經常幫忙,最初那一個月拿三十塊,上個月加上提成到手有小七十,不就是洗點下水嗎?她不怕。

一個月七十塊比她男人兩個月還多,她在家都能橫著走了,狗男人現在可是再也不敢提她不掙錢的話了,不然她能把大團結甩他臉上!

錢就是底氣,無論男女,而穩固的婚姻,是雙方勢均力敵,她算是明白小衛說這些話的意思了。

文鳳明天就要進考場,衛孟喜不讓她洗,沒辦法只能讓劉桂花去幫她找了另外三個煤嫂,說好每人給她們兩塊錢。

就洗一晚的豬下水,能掙兩塊錢,大家還搶著幹呢!

錢的威力是無窮的,她們不僅搶著幹,洗得也十分幹凈,劉桂花怎麽教,她們就怎麽學,不到十點就給全洗幹凈,還切好了。

衛孟喜本來是腳痛被限制自由,但看著大家夥熱情似火的勞動氛圍,忽然靈機一動——既然可以請一次,那是不是可以請兩次三次,每天都請人清洗呢?

不是她不知道累,她也不是鐵打的。而是以前的她覺著這種東西必須自己清洗的才放心,但劉桂花是個好學生,學到了她的技巧,又是個好老師,能分毫不差的把技巧教出去,最後居然還是個好監工,誰要是打馬虎眼她都能一眼識破。

她也不怕得罪人,直接板著臉讓煤嫂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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