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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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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究竟發生了何事,陸容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

她戳瞎了程忻的右眼,程忻憤怒到極點,給了陸容幾個又狠又重的掌摑,直打的她意識渙散,再無還手之力。

即將陷入昏迷之際,陸容仿佛看到了韓仰從墻頭一躍而下,她沖著滿臉慌張的韓二公子伸了伸手,接著便人事不省,徹底墜入了黑暗。

陸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還在陸府,還在自己的房中,有人推門而入,陸容擡頭望去,是陸朝。

陸朝笑的和煦,他將提著的酒釀梅子放在陸容手邊,又彎腰吹了吹她的額角,神色之中是掩不住的心疼。

“阿姐,你還痛嗎?”

陸容恍惚地搖了搖頭,她似乎還未意識到自己受了傷,只是緊緊抓著陸朝的手臂,一疊聲地問他去哪裏了。

“我找了你很久!”

陸容捶了一把陸朝的肩膀,“你這壞小子,你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阿姐很擔心你?”

說話間已經有些哽咽,陸朝笑著擡手將她摟進懷裏,柔聲地安慰她道:“阿姐不氣,我沒亂跑。”

他的語氣欣慰而驕傲,

“我是去保護阿姐了,我不是同阿姐承諾過嗎?不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第一個站起來保護阿姐的。”

陸容在他懷中抽噎一聲,“誰需要你保護,我才是你阿姐。”

失去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兩年前他們姐弟二人被程忻擄至安嶺都尉府邊境的一所宅院,陸容眼神不錯,不過匆匆一眼就註意到了宅院後門的狗洞。

他們被關在相鄰的兩間房中,忌於屋外有人把守,無法直接用語言交談,陸容便想到了以相通的方磚傳遞消息的方法。

她擔心母親也被困在這所宅院,思慮再三後,還是選擇在床頭的矮櫃中留下線索,母親若能看到便是萬幸,若是看不到,這線索就這般留下也無妨。

之後的事態發展便如程忻講述的那般,他們被發現了,陸容被打昏,陸朝為了保護她而喪命。

“是阿姐的錯,如果不是阿姐帶著你貿貿然行動,你也不會死……”

她抱緊陸朝,

“該死去的人是我,該死去的人明明是我!”

陸朝的死就此成為了陸容的心結,也成為了她產生第二人格的主因。

在陸容的潛意識中,陸朝本應當好好的活在這世上,他應當取代自己活下去。

程忻在她昏迷時給她餵了藥,在她醒來時又第一個發現了‘陸朝’的存在。

他順勢而為,給自己打造了一個醫者的身份,一面通過藥物阻止陸容恢覆記憶,一面盡力地消除著‘陸朝’的存在。

陸朝拍了拍陸容的後背,“阿姐,別說傻話了。”

他松開陸容,擡手為她拭去眼邊濕潤,“阿姐沒有錯,更何況我也從來都沒有怨過阿姐啊。”

月光裹著黃桷蘭的香氣灑滿了整個院落,陸朝揉揉陸容的頭頂,“阿姐,我要走了。”

他倏地一頓,再開口時,話裏突然加了些揶揄,“姐夫人不錯,你別讓人家擔心,早些回去找他吧。”

月華大盛,徜過滿地黃白的花瓣投註在陸朝身上。

溫和俊朗的少年郎笑意盈盈,於這朗月清風間與她揮手道別。

“以後就別總念著我啦,阿姐,好好照顧自己。”

***

一場秋雨綿長不斷,淅淅瀝瀝地惹人心煩。陸容闔眼皺眉,忍了好一會兒,終於才像憋不住似的,猛地蹬開被子坐了起來。

她睡的迷糊,懵懂間與端著藥碗提步而入的韓二公子對上視線……

前者一派的懵頭轉向,後者則先是難以置信,繼而飛奔至前,最後一把將她摟入了懷中。

“陸小容!”

韓二公子的聲音顫抖的比手臂還要厲害,

“你居然這麽久才醒,都要嚇死我了,果然是最毒婦人心!我不管,以後你若是再孤身一人獨自犯險,我就一根繩子吊死在你床頭!”

意識漸漸回籠,此前種種如走馬燈般一幕幕於陸容腦海中閃現而過……

半晌之後,陸大小姐終於擡起手臂,輕輕地回抱住韓仰。

“知道啦,”她笑起來,“韓小仰,我同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

直到她醒後的第三天,韓仰才將那日的經過全數講給她聽。

“先前在鳳來鎮時,我就懷疑過程忻的身份,可是甫一回安嶺都尉府,我便被錢沐弘抓進了獄中,這才暫且擱置了對程忻的調查。”

陸容被他摟抱在懷中,二人坐在榻上,親昵地圍著一床被子兩相依偎。

她聞言擡頭,“所以你出獄之後還同柳大人要了腰牌,就是為了交給空青,讓他在調查程忻時方便行動?”

韓仰頷首,“空青查明了程忻東羯人的身份,只是彼時你已經被程忻帶走了。”

他捏著陸容的手指,“東羯的突襲部隊在都尉府邊境有好幾座歇腳的宅子,阿秋又說她於兩年前曾在自家山林之後見過你,我猜測程忻該你將你帶到了那處,便吩咐了空青去通知柳大人,自己則先行一步趕了過去。”

將她五個手指都親過一遍,韓二公子才後怕的喟嘆出聲,“還好趕上了。”

陸容怕癢地收回手,又將韓仰的大手抱在懷中,學著他的習慣一根根地揉捏把玩過去。

“程忻被柳大人抓起來了嗎?吳言博呢?柳大人查清他的死因了嗎?還有當時在屯糧所追殺我們的兩波黑衣人,真的是吳言博派來的?”

韓仰順勢握住她的手,掌心摩挲著她的手背。

“程忻已經在牢裏等死了。至於那兩波賊人,將你擄去吳夫人母家的那夥人確實是吳言博派過去的,他不想惹麻煩,因此只是囑咐那夥人將你困住,萬不可傷人性命。而試圖殺害我們的第一波人,則是受了錢沐弘的指示。”

“錢大人?!”

陸容坐起身來,滿臉震驚地看向韓仰,“是錢大人要殺我們?”

“藍巢軍是錢沐弘養在安林都尉府的爪牙,吳言博不過是他手下一個唯利是圖的辦事人罷了。錢沐弘知道我們拿到了賬本,只要回了安嶺都尉府,吳言博就必然抵賴不掉。”

韓仰將她摟回懷中,

“他順水推舟地將吳言博殺害,既能斬斷線索,將全部的罪名都推到吳言博身上,還能藉著這樁命案順道坑我一把。”

陸容還是無法理解,“可是,可是錢大人他……”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後只能道出一句,“錢大人他待我很好,我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

韓仰嘆息一聲,“陸容,錢沐弘的母家姓程,這事你知道嗎?他是程忻的舅舅。”

“錢沐弘本是東羯人,卻因著厭惡東羯部落打打殺殺的生活,小小年紀便離家南下,還拜入了當時的都尉府都督門下,一直生活在安嶺都尉府中,身上沒有半點東羯人的習性。都督惜他有才,又膝下無子,不僅將他視如己出,教他學文習武,還為他說了一門極好的親事。”

他頓了頓,“錢沐弘他,曾與你母親有過婚約。”

“錢沐弘愛慕你母親,因此怨恨奪走了你母親的陸聞禹大人。他處心積慮地偽裝了數十年,暗中培養藍巢軍,只為了指引著陸大人一步一步走入他的陷阱。且那時程忻又恰好宿在陸府,舅甥兩個久未見面,卻個個都心懷鬼胎有所圖謀,兩番因素加持之下,這才造成了兩年前的局面。”

燭火晃動,帶來一聲長長的嘆惋,

“他待你好,大抵也是因為你的長相與你母親年少時極為相似。”

陸容沈默不語,半晌之後才輕聲道:“這些事你們是如何得知的?”

韓仰將她摟的更緊了些,“是錢夫人。錢沐弘的書房之中有個暗格,錢夫人雖知曉暗格的存在,但她與錢沐弘成婚數年,從來不曾試圖窺探。只是我們此番歸來,錢沐弘的表現太過反常,錢夫人心生疑惑,這才生了要看一看這暗格的心思。”

“錢夫人在暗格之中發現了錢沐弘的手劄,以及你母親寫與他的退婚信件。她將這些東西交給柳雙南,柳雙南順藤摸瓜,逐層抽絲剝繭,最終查明了真相。”

年少時的愛戀無疾而終,有人瀟灑放手,有人耿耿於懷,有人退一步海闊天空,有人強取豪奪,不死不休。

“韓仰,”

陸容呢喃道:“倘若我不曾遭遇兩年前的災禍,待你來到安嶺都尉府,發現我已經嫁做人婦,或是已有了婚配人家,你會如何做?”

韓二公子笑起來,他將陸容翻轉過來,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與她眉心灑下一個柔情蜜意的吻。

“說出來你大抵不會信,但這是我的真心話。”

他捧起陸容的面頰,神情嚴肅又鄭重其事,

“我雖慶幸你我二人一路披荊斬棘地相伴走來,你肯接納我的真心,也願意心悅於我。但若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不要這個讓我走到你身邊的機會。”

“陸小容,我寧願自己孤獨終老,也希望你從不曾遭受那些災禍,始終喜悅安康。”

如羈鳥歸於舊林,池魚躍入故淵,剎那間便撩動了心房。

陸容眼眶發紅,卻還是笑著淬了他一口,“韓小仰,你這人真是不害臊,誰心悅你了?”

韓仰垂首,吻走她眼睫濕潤。

“好好好,是我心悅你,我心悅你好了吧?”

“生生世世,只心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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