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蛟龍擁有青黑色的鱗，它從海水中只露出半個身子，就已足夠俯瞰海上渺小的巨船。

它出現後帶來的動靜讓聞今瑤等人驚呼出聲，其他仙士早有準備，紛紛掐訣召喚結界。

天上萬劍齊發，令人眼花繚亂。

狂風撼動巨船，讓巨船變得搖搖晃晃，沙棠不由抓緊船沿，卻還是被吹得搖搖晃晃，忍不住擡手抵擋。

等她再睜眼朝前方看去時，只能瞧見滔天海浪，烏雲中雷聲轟隆，蛟龍青黑色的鱗片在顫動，發出的聲音仿佛要刺破耳膜，將天上的不少仙士震飛。

海浪洶湧，橫沖直撞，不少仙士用盡全力穩住海上小小的船只，保持著手中結界。

“雁風哥哥！”聞今瑤抓著船沿，在其他仙士的保護下，是最安全、也是對溫雁風最有信心的人，她朝前方與深海蛟龍纏鬥的青年喊道，“要這妖獸看看你的厲害！”

人們嚴陣以待，她卻很興奮，一點都不怕，似乎篤定溫雁風能贏，就等著看所有人為他歡呼慶祝的那一幕。

沙棠覺得自己不該待在上邊，她應該回船屋裏待著，剛轉身走了沒兩步，就被聞今瑤叫住：“二嫂嫂，你走什麽！”

“別怕啊！”聞今瑤去把她抓回來，要她看著前邊，“雁風哥哥肯定會贏的，你也好好看著，看著雁風哥哥是如何從妖獸手裏奪回龍腹劍的。”

她抓著沙棠的手腕收緊，笑盈盈的眼裏略帶幾分冷意：“你父親可是肖想這把劍很久了，二嫂嫂，如今你就替你父親看著它被雁風哥哥得到的一幕吧。”

沙棠避無可避，只得跟在聞今瑤身旁，在搖晃的巨船上觀戰。

蒼雷劍在青年手中發出低吼聲，每一招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他與深海蛟龍交戰的速度很快，人們根本看不清，隨著他偶爾的手勢，後方布陣的仙士們就會立馬給出反應，配合釋放結界。

狂風卷著海浪，水花亂飄，巨船上的結界被海浪撞擊，沙棠每聽見一次撞擊的聲音，都感覺心臟也隨之重重地跳動。

太多人在戰鬥，做出不同的動作，沙棠一一看去，從最初的恐懼，到此刻的好奇。

深海蛟龍被蒼雷劍傷到，發出怒吼，長長的尾巴從深水中潛出，將禦劍在天的仙士們卷入水中，張嘴發狠地朝青年咬去，一齊沈入深海之中。

雷光在漆黑的深海下閃爍。

聞今瑤跑到前邊去，朝巨船下方探出身子，看見大片血水混雜其中，在明火符的照亮下一層層加深擴大。

她大聲喊道：“雁風哥哥！”

有仙士沈聲命令道：“再攻！”

上前仙士各自召喚出自己的法器，雙手掐訣，聚攏全身靈力，將力量註入結界之中，張開的結界朝攪動的海水中飛射出無數靈劍利刃。

海面再次傳來震動，巨船又搖了搖，沙棠聽見人大喊：“它不見了！”

“快找出來！”

“小心！”

妖獸的怒吼近在咫尺，沙棠似有所覺，回頭望去，嘩啦一聲巨響，威猛高大的蛟龍身軀從水中躥出，張開鮮血淋淋的嘴，一口將巨船的結界咬碎。

“攔住它！”

沙棠已經聽不見仙士們焦急的喊聲，她耳邊全是海浪倒灌的嘩啦聲響。

這只深海妖獸確實擁有神智，知道自己不敵拿著蒼雷劍的青年，便想從其他人身上下手。

它盯上了站在船邊的兩個女人。

“聞小姐，快離開！”天上的仙士紛紛往下趕去，將聞今瑤帶離。

人們優先帶走聞今瑤，便只剩下沙棠無人照看，深海蛟龍已經張嘴俯下身來，要將沙棠整個吞入腹中。

結界被破，從天上倒灌的海水潑下來，將沙棠整個淋濕，腥風血雨中，她望著朝自己張嘴咬來的深海蛟龍，心中竟生不出半分懼怕。

她已經察覺到不好的事情快要發生了。

可沙棠清楚，這些不祥的預感，並非針對自己的。

深海蛟龍在快要將沙棠一口吞下時頓住，那雙因為受傷而變得有些渾濁的眼直勾勾地盯著沙棠，豎瞳緊縮。

“……熒惑之命，災星。”

妖獸的低語落入沙棠耳中，她還未有動作，就見青色的雷光一閃，破水而出的玄衣青年攜著雷光而來，帶著深海蛟龍再次沈入海水中。

深海蛟龍見了沙棠，不願再戰，有災星在此，這些人類都得遭殃，不得好死。

它要躲得遠遠的，離那個女人越遠越好。

青年緊追不舍，誓要它將命留下。

深海蛟龍被追得發怒，因為沙棠的存在心中本就焦灼，一怒之下回頭，要將青年徹底咬碎。

海水起伏令人膽戰心驚，人們看不清水下的情景，只能加強結界攻擊。

沙棠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海水，往後退了退，她心中忐忑，方才的妖獸看出她的熒惑之命，若是……

她不該待在船上的。

沙棠在混亂中要往下邊船屋跑去，但巨船搖搖晃晃，讓她路都走不穩。

巨船的結界破了，從海裏飛出的尖嘴紅色飛鳥烏壓壓的一大片，朝船上的人們攻擊而去。

沙棠運用自己微薄的靈力護體，還是會被海中飛鳥追得抱頭亂竄，失去了方向，跌跌撞撞地來到船尾。

船尾的紅色飛鳥更多。

忽然間她聽見眾人高聲呼喊著少主，便回頭看去，茍延殘喘的深海蛟龍浮出水面，欲要逃生，卻被手持蒼雷劍的青年一擊斃命，同時擊碎金色的結界。

黑色的長劍懸浮在空中，劍柄有玄龍纏繞，鋒利無比。

禦劍在天的青年緩緩摘下臉上面具，露出溫雁風帶著笑意的臉，他從容不迫，看向龍腹劍的目光勢在必得。

死去的深海蛟龍重重摔回海中，巨船也隨之晃了晃，受驚的飛鳥成群結隊，嘩啦啦地往外逃竄，利爪壓著沙棠的腰身，讓她險些從船邊摔出去，又被一只鮮血淋淋的手抓著衣領帶了回去。

悄悄跟在沙棠身後的另一名男仙士卻沒這麽好運，直接摔了出去，一手抓著船沿，渾身都在被紅色的飛鳥啃食。

這名男仙士看著渾身濕透又獨自一人走到船尾的沙棠，一時間鬼迷心竅，想要出手把人抓住的瞬間，卻剛巧遇上巨船晃動。

他參與戰鬥靈力耗盡，這會又被飛鳥啄食血肉，疼得嗷嗷大叫，喊道：“快拉我上去！”

沙棠先回頭看身後的人，她被抓著衣領帶回去，撞到男人的懷中，看見他一身是血，渾身都沾染暴戾的妖氣。

溫聿懷神色陰沈如水，目光盯著掛在船外狼狽不堪的男仙士。

“是你！”男仙士也看見了他，更加大聲地喊道，“溫聿懷，你趕緊把我拉我上去，我可是參與了今晚降服深海蛟龍的戰鬥，是奪回龍腹劍的——”

沙棠這才看回去，這人她倒是有印象。

之前一幫仙士圍著地圖討論時，有人問路過的溫聿懷要不要加入討論，這人卻嘲笑溫聿懷是個廢物，看不懂。

溫聿懷招手抓了一只慌亂逃竄的飛鳥，折斷它的翅膀，抓著它的利爪朝掛在下邊罵罵咧咧的男仙士扔去。

利爪瞬間劃破他的咽喉，飛濺的血液吸引來更多的飛鳥，追逐著他落入海水中。

溫聿懷卻在男人被割喉的瞬間將沙棠拉回懷中，沒讓她看見，又在她耳旁低聲道：“回屋子裏去。”

沙棠聞到他身上濃厚的血腥味，擰著眉頭，卻應了聲，乖乖跟著他往下方船屋走去。

在漫天飄浮的明火符中，沙棠看見被眾人擁簇恭賀的溫雁風，聞今瑤也在旁邊，她神色驕傲，望著溫雁風的眼裏滿是少女毫不掩飾的崇拜愛慕。

而她身前的人，只落得一身傷，走在無人看見的角落。

沙棠收回視線，走在船屋過道中，快到的時候，她才鼓起勇氣，對開門的溫聿懷說：“你很厲害。”

頓了頓，她又道：“比外邊的人都厲害。”

溫聿懷扣著屋門的手微微收緊，背對著沙棠，半晌後，她才聽男人淡淡地嗯了聲，邁步走進屋中，徑直朝著屏風後走去。

方才陰郁的心緒似乎也隨著沙棠的話沖淡幾分。

溫聿懷已經走到屏風後，又想起什麽，對沙棠說：“過來。”

沙棠不明所以，走了過去，她身上濕漉漉的，在地上走出一個又一個濕腳印。

溫聿懷單手掐訣虛空在她身上一點，讓沙棠散了水分，恢覆幹爽，連她身上沾染的妖氣也散了。

沙棠擡頭望著溫聿懷，唯有她烏黑明亮的眼眸還是水潤的。

在兩人無聲對視片刻後，溫聿懷張開一只手臂說：“我要換衣。”

沙棠這才回過神來，忙退後離開。

溫聿懷隱在屏風後。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沙棠也有了勇氣會主動與溫聿懷說話。

她手腳冰涼，站在稍遠的地方搓了搓手，問溫聿懷：“你的傷嚴重嗎？”

沙棠背對著屏風，沒有看屏風映出的影子，只能聽見偶爾傳來的衣料摩擦聲。

“不嚴重。”溫聿懷隨口答道，擡手擦去嘴角的血跡，壓著暴躁翻湧的靈府。

沙棠抓著衣袖的手松了松，這才後知後覺道：“剛才那個人，是跟著我走的嗎？”

溫聿懷聽她茫然發問，想起那名男仙士跟在沙棠身後的一幕，淺色的眼眸微暗：“已經死了的人，不用去多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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