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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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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沙棠醒來時,看見的是陌生的屋子,屋中光線晦暗不明,門窗緊閉,外邊似乎有人,能瞧見晃動的影子。

她感覺大腦有些昏沈,又在床上躺了好一會,直到清醒些後才坐起身。

身上穿著的還是那身紅嫁衣。

沙棠伸出手,垂眸打量身上的衣物,被鳥妖利爪劃破的口子還在,勾出的絲線讓這件精致的衣物變得破破爛爛。

這些提醒她落水的事實,並非只存在夢中。

她在水中窺探時,蠃魚回到了水中,於是站在岸邊戴著鬼面的玄衣男人也來到水下。

幾乎是眨眼間,他就來到自己身前。

沙棠擡手搓了搓臉,深吸一口氣,想起自己已經來到青州的事,也是在溫家後山遇到的妖獸襲擊,那現在……是在溫家了嗎?

她擡頭看向站在屋外的兩道人影,希望是張柘,起身過去開門。

屋門一開,守在外邊的兩名侍女驚訝地回頭。

外邊沒有一個是沙棠認識的人。

屋門正對著精致素雅的庭院,兩旁都有游廊相接,能瞧見黑沈的天幕,視野倒是寬闊,與她住的竹樓相比,可活動範圍大了不少。

沙棠看後呆了呆。

守在門前的侍女春堯垂首道:“祝小姐,可有哪裏不舒服?”

沙棠這才回神,眼珠子轉向侍女,輕輕張嘴:“這是哪裏?”

春堯不緊不慢地答道:“使者今日接到送親隊伍入青州,只是在後山不巧遇上妖獸襲擊,祝小姐落水暈過去,是少主將你救起,送到小青峰來休養。”

少主?

沙棠不明所以:“是溫聿懷嗎?”

春堯驚訝地看她一眼,隨即垂下目光解釋道:“是溫家少主,並非二少爺。”

溫家少主,名叫溫雁風。

沙棠這才想起來時父親曾介紹過的溫家人名字。

她要嫁的人是溫家二少爺,溫聿懷。

一個沒有天賦、無法結仙緣,和她一樣修行奇差的廢物。

可溫家少主,溫雁風則與他們完全不同。

溫雁風的靈根極佳,劍術、符箓、咒術樣樣精通,是十二天州難得一見的天才,仙緣穩定。

才十八歲時,就已被稱作是十二天州的劍仙之一。

溫雁風參與過大大小小的除魔戰,守衛十二天州,斬妖除魔,在青州有著很高的聲望,十分受人敬重。

溫家兩個兄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沙棠蹙眉,眼神擔憂道:“李叔他們在哪?”

“在別院候著,祝小姐已經和二少爺成婚了。”春堯說,“這裏是婚房,他們不可進入。”

……什麽?

沙棠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

她昏過去了呀。

沙棠看了眼神色平靜的侍女,到嘴邊的詢問又吞回肚子裏。

溫家要這婚事,本就是為了羞辱飛玄州,報覆祝廷維。

她真嫁過來了後,哪還能對她好吃好喝地供著,不動手打罵都算好的了。

侍女恭敬道:“二夫人說祝小姐身子不好,落水後要多休息,還請你回屋,等宴會那邊散場後,二少爺就會過來。”

沙棠悶聲應了句,關門回到床邊坐著。

她揉了揉眼睛,還有些困倦,可得知自己已經和溫聿懷成婚後,又充滿茫然與驚懼,神經緊繃著,難以放松。

屋中靜悄悄地,屋外也沒有動靜。

沙棠在寂靜中摸了摸自己冷卻冰涼的臉頰,瞥見細白手腕內側的劃痕,腦子裏瞬間想起水下的一幕:

近身的男人手中拿著散發妖冶紅光的長劍,鋒利的劍刃似乎斬開了一道水墻,她甚至能感覺到尖銳的劍氣擦著臉頰飛過,她擡手抵擋,手腕的傷也是那時候留下的。

男人並非針對她,而是針對沙棠身後張著嘴,試圖將她吸入的蠃魚。

沙棠在水中也聽見了蠃魚尖銳刺耳的叫聲。

她並不怕水,雖然靈根微弱,沒有仙緣,但她卻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落水對她來說,和在陸地沒什麽分別。

卻在妖獸和男人的對抗中受到波及,暈了過去。

不知為何,男人站在河畔時,沙棠只能看見他戴著的鬼面,如今他入水後,卻透過鬼面看見下方那張臉。

雖然逆著月光,但橫在兩人之間的長劍反射出妖冶的紅光,折射照亮在男人琥珀色的眸中,淺而明亮的眼,正如清冷的月光,神秘又淡漠。

沙棠放下手,拉了拉衣袖,將傷痕遮住。

水裏的男人一劍割裂深水,劍氣橫掃,便將妖獸逼退。

聽侍女說他就是溫家的少主溫雁風,少年出名的天才劍修,確實很厲害。

只是那氣質……跟傳說中溫潤如玉的溫家少主不太一樣。

沙棠腦子裏亂七八糟,時而放空,時而想著許多事,直到侍女進來說:“祝小姐,二少爺因為山祭事忙,今夜便不過來了。”

溫聿懷今夜不會來。

沙棠心裏倒是松了口氣,等侍女離開後,她摸了摸急促跳動的心臟,回頭看柔軟舒適的床鋪,伸手探了探,還有點餘溫。

今夜就先睡吧。

沙棠縮在床鋪最裏面的角落,將被子疊放在床中,像是砌起一道高墻保護自己。

她心裏默念暖身的口訣,但靈力過於微弱,念了好幾次才起效。

好在屋中也不是很冷,一次暖身的術法足夠她度過今晚。

沙棠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後望著陌生的地方又驚訝了一番。

她在床邊坐了許久才起身,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嫁衣有些苦惱,總不能一直穿這衣服,但這屋中也沒有別的衣服給她換。

沙棠打開門,昨夜守門的侍女不在。

祝家的人也不知道在哪。

天光已亮,金色的晨曦灑落在院中的花樹枝葉,游廊屋檐,沙棠望著偌大的庭院,被景色吸引,她小心邁步走出,沿著游廊走著。

沙棠踏著晨曦光芒在庭院中散步。

少女像只剛被放出籠的兔子,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和警惕。

她走走停停,時不時擡頭看天色。

等好奇過後,沙棠又走回屋前,等著人來。

她從早上等到晚上,院子裏始終靜悄悄的,別說來人,就是天上飛鳥都沒來一只。

溫家好像已經忘記她的存在了。

入夜後,庭院裏的石燈自己亮起,小池邊的濕地草叢還吸引來幾只發光的螢蟲,沙棠惦記著被困在妖海的雲祟師兄,雖然心中惶恐,還是起身朝外走。

師兄要盡快拿著藥回去救阿姐。

沙棠對這地不熟,繞了好些路才找到出去的地方。

溫家比祝家還要大,占了好幾座山,彼此相連,卻又獨立。

昨夜的侍女說這是小青峰,沙棠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只覺得出來後,走過部分曲徑通幽的小道,擡頭就能看見不遠處華美精致的府邸或是大殿。

沙棠沒在路上遇見個活人,憑著感覺胡亂走著,到一半時心裏已經在打退堂鼓,要不還是回去乖乖等著,這樣出來亂晃,若是遇見別人給他人帶來災難可怎麽辦。

她幾乎沒有多想的,就將昨晚遭遇妖獸襲擊的事,認定為是自己災星命格帶來的意外。

只要發生不好的事情,那就是她的原因,是她的錯。

阿姐說得對,她的災星命格只會給他人帶來災難和傷害,卻不會傷害她自己。

所以人們才覺得惡心,厭惡她的存在。

沙棠腦子裏有些混亂,走得有些累,她停在池塘邊,擡眼看對面的白墻黑瓦的水廊時,忽聽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男聲:“祝小姐。”

她驚訝地回頭看去。

連接前方大殿的石子道上站著一行人,為首的白衣男子正眉眼含笑地望著她。

白衣繡金雲紋,襯得男子高大俊朗,如明月皎潔,幹凈。墨眉不動,黑眸釋放的笑意充滿和善與幾分關切,男人的五官輪廓端正俊俏,無論是衣著還是發絲,都顯得一絲不茍。

沙棠看見男人時,想起在水下,鬼面遮掩下的那張臉,有四五分相似,卻又不是他。

“昨夜妖獸襲擊,讓你受驚了。”白衣男子笑著朝沙棠走來,語調如春風和煦。

沙棠怔怔地望著他,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他身旁腰間佩劍的男子沈聲解釋道:“這位是溫家少主,昨夜妖獸襲擊送親隊伍,是少主及時趕到,從蠃魚口中救下祝小姐,帶回小青峰的。”

溫家少主,溫雁風。

沙棠也聽侍女說是溫雁風擊退妖獸救下她的,可眼前的人,跟水裏擊退蠃魚的根本不是同一個。

因為無法理解,沙棠話答得磕磕絆絆:“多、多謝。”

溫雁風那雙漆黑眸子帶笑註視著她:“聿懷呢?沒和你一起出來嗎?怎麽還讓你穿著昨日的衣服。”

沙棠沒法答,她望著眼前男人帶笑的眼眸,懷疑是自己的問題還是別人的問題時,聽見一道甜甜的呼聲從對面水廊傳來:

“雁風哥哥!”

沙棠與溫雁風一齊轉頭看去。

水廊白墻下跑過一抹粉色的身影,少女活潑靈動,跑起來時像是翩飛的蝶,不自覺吸引他人目光變得柔軟憐愛。

少女跑得有些急,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身後伸出一只手穩穩地抓住她,讓她站穩:“慢點。”

沙棠看見站在少女身側的玄衣青年,衣上繡紋暗淡,不仔細看根本瞧不出。這種又沈又暗的色調,反倒襯得他膚色過分白皙,衣發與肌膚一黑一白的鮮明對比,便令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臉龐。

水廊那邊的夜燈光芒偏暖,照見下方的玄衣青年頎長身姿,面如冠玉,微光灑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微卷的眼睫輕顫一瞬,便讓投在皙白面龐的陰影晃了晃。

青年松開手,側目神色淡淡地掃了眼池岸邊站著的人們。

他長得和溫雁風有三四分相似,只是溫雁風給人感覺溫文儒雅,青年卻更似清矍疏冷。

沙棠望見青年看過來的眼眸,夜燈照耀下,顯得越發淺淡卻又明亮的琥珀色眼瞳,似乎將主人的情緒收斂克制著,只看得出幾許沈靜與淡漠。

水裏的記憶並非她的錯覺,或是她的幻想。

沙棠望著對岸的人,聽身旁的溫雁風與少女說話的聲音,終於明白,昨夜入水擊退妖獸的並非溫家少主,而是溫家的二少爺,溫聿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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