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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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迷宮裏的姜雪看見了神明種漫長的歷史。
被冠以神明的稱號, 是因為在人類眼中祂們無所不能。
但實際上，神明種更像是這個世界的守衛，看守正常與混沌之間的邊界。
薄薄的宇宙之間存在一層膜, 它們彼此接觸的地方會有無數個裂縫形成，唯一的平衡星際世界裏，誕生了能看見宇宙邊境的頂級生物, 祂們用本源力量堵住裂縫。
然而一道裂縫被填補上, 就會有新的裂縫在別處誕生，於是祂們中有人提出，不如將裂縫變成門。
“隱藏所有門的坐標, 封鎖, 看守。”
“直到這個世界的高等生物, 能夠自己面對邊界的危險。”
好消息是人類發展的速度足夠快，他們很快就能獨自面對邊境的所有災難。
壞消息是，太快了。
快到他們居然有膽量撬開裂縫, 實現所謂的神明誘捕計劃，培育繁衍盜竊血肉。
神明種深知自己會有滅絕的那一天。
他們繁衍的方式就是靠彼此吞噬, 化身獵殺者, 將自己心儀的對象吞進肚子, 然後消化, 繼承, 在血肉廝殺中誕生下一代。
到了姜雪母親這一代, 由於人類膽大包天的幹擾, 居然成功擺脫了只能通過進食來繁衍後代的詛咒。
陰差陽錯, 成就了種族裏最後的混血, 最強大的新生兒, 因為力量太強, 她從剛出生就被關在前輩留下的牢籠裏。
不是為了困住她，而是保護其他物種不被奇美拉傷害，她的存在本身，就代表吞噬和掠奪。
沒有人問過奇美拉自己的意願。
她只知道，擁有力量就代表會喪失自由。
但不知道選擇了自由，要付出的代價。
她付出了漫長的時間去消化這筆代價。
奇美拉是最後一個看守門的神明種，哪怕死了，骨頭也藏在那處空間。
神明種的力量就像給拼圖打補丁，他們死後，一部分骨骼會被埋在發生過維度崩塌的地點，成為基石。
有一點，白思同說的很對。
“要麽吞噬神骨補全自我，去看守大門，要麽將神骨拱手相讓，那樣白思同就會破壞所有的門。”
汙染全世界，讓大家都變成一樣的怪物，這就是白思同留給世界的答案。
姜雪踩著一地的碎骨，仿佛看到了由整個種族支撐起來的看門歷史，一個狂躁，貪婪，但又溫柔的種族。
“我可不會像你們一樣，把自己賠進去就為當個守門員。”
她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面前排列好的，那一根根古銅色的神骨，這是傳承在她記憶深處的，只有神明種能打開的保險櫃，裏面是祖祖輩輩省下的“口糧”。
“雖然東西收了，但我可能不會按你們說的那樣做。”
她的語氣就像個準備帶著愛人私奔，還要回家找前輩們討要禮金的不孝子孫。
“拯救世界，吞噬愛人，這是神明種的本能，不是我的。”
“這個世界的人類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脆弱，你們有你們的方式，我也有我的，以後做一個普通人類生老病死也沒關系。”
往前的那上千年記憶中，她變成過各種生物，從一顆卵，一粒種子，一個胚胎，慢慢發育成長，直至死亡，她看過的已經足夠多了。
奇美拉是整個種族裏的最後一個新生兒，也是最天才的那一個，她掌握的力量是吞噬，也是分離。
她能用靈魂脫離軀殼生存，是最接近門的極限，能夠掌控兩個世界的存在。
她選擇成為姜雪，而不是奇美拉。
哪怕觸手可及的支配權柄，付出的代價，只是要吃下一份名為愛的點心。
“雖然以前他確實做過很多讓我生氣的事，但這麽可愛的小混蛋，我可舍不得吃下去。”
她又嘟囔了兩句，“就算吃，也得可持續發展，用我最喜歡的方法。”
姜雪身後無數道扭曲的陰影鉆了出來，卷走了這些沈澱千年的遺骨。
“當神明太寂寞，還是當個普通人類，能和嘴硬的愛人一起開著機甲看流星雨就足夠了，不然對著一扇門，活幾百年幾千年也沒意思。”
作為人類來到這個世界的短短二十年，她見過苦難的地下世界，也見過掙紮向上不斷奮鬥的熱切靈魂。
人類是非常奇妙的生物，農民在大地上耕耘，播種新的生命，機械師從無到有，讓冰冷的器械誕生出AI的靈魂。
“這是我和他都很熱愛的世界。”
數不盡的玫瑰色觸手，刺入那些古銅色的神骨，吸食掉冰淇淋般融化的骨骼，周遭的空間頓時發出炫目的光彩。
姜雪的身上也出現了各種奇怪的圖案，有時候是眼睛，有時候是嘴巴，有時候是一雙手，那些斑斕交替的色彩，帶著她以往追回的力量融為一體，結成了一個繭。
她在繭中蛻變。
空間的更深處，一場無形的風暴開始蔓延宇宙的各個角落，無數顆沈寂已久的星球，那些曾經打開過門的地方都開始了震顫。
這些年所有出現過維度裂縫的地方，都曾被種上過一種名為年輪花的植物。
那是從姜雪身上分化後，陸覺用給自己的血肉為基底，培育出來的品種。
他追隨著自己所愛的人走遍了星際的每一個角落，收斂她的骨頭，再種下一棵代表記號的樹。
“這樣就能在旁邊陪著你了。”
“看過那麽多日出日落，你會不會，還有一點想要變成人類的樣子？”
他落寞的將年輪花種遍每一個星球，直到最後一次發現那個靈魂又回到了實驗室的廢墟上。
她找到了一具適合她的新軀殼。
她有了一個人類的名字，姜雪。
29號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把自己收集多年的資料整理好，把年輪花的母株送給聯邦。
“我想用它做一個的交易，擁有一個合法的身份。”
聯邦沒有拒絕他，至此，他擁有了自由的未來。
頂著陸覺這個屬於他的名字，搬到姜雪的隔壁，看著她一步步以人類的姿態，混世魔王般長大。
散盡所有力量，回到幼崽狀態對他的消耗相當大，直到某天他的記憶被水母捕捉了。
那群被拯救的叛徒，凝視著深淵，變成了深淵的樣子。
白夜實驗室的受害者，披上那身白衣，變成了同樣的加害者。
逐漸崩塌的鏡像世界裏，那顆參天的黑色大樹身上，幾乎已經見不到白色的枝幹，作為養料的那部分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但也足夠支撐他跨過那道血脈界限，捕捉已經藏進裂縫中，時刻準備堵住維度裂縫的神骨。
無數靈魂回蕩在一個軀體裏，共同發出惡毒的嚎叫。
“這個破爛的世界早就應該毀掉，所有人都在一起不是更好？不分你我，不分種族——所謂的汙染，不過是另外一條進化的路！”
轟然炸響的炮火，將大樹頂端這個喋喋不休的巨蛇轟出一陣濃煙。
漩渦將煙霧全部吸進了大蛇的口中，他盤在黑色巨樹的頂端，通體雪白，依靠這棵寄生樹，成就自己的蛻變。
陸覺一擊即退，迅速拉伸機甲飛行高度，繞著圈子進行火力覆蓋。
奈何目標實在太大，而這處空間也是白思同的個人領域。
“我倒是小看了你，當初就應該早早的把你當做口糧留下來。”
駕駛著機甲繁星，陸覺快速躲過那些試圖捉住他的枝椏，調轉背後成百上千個炮口，瞬間鎖定對準白思同。
萬千炮火炸響，陸覺聲音冷肅，不屑。
“就憑你也配。”
白色大蛇吐著猩紅的蛇信子，露出一個人性化的表情哈哈大笑。
“你以為你又會有什麽好下場，姜雪如果選擇拯救這個世界，就說明你將會被放棄，成為她肚子裏一塊補全血脈缺陷的肉。
“如果她選擇你，最後的結局不過是和所有人一起成為我的試驗品，在這些變成培養皿的星球裏不斷逃竄，淪為一塊掙紮的黴菌。”
“不管最終做出什麽決定，我都要你們感受到痛苦——”
齊根揮出的黑色枝條，鋼釘長矛般，由下而上的捕捉機甲的蹤跡，一個錯身就在繁星的外殼上留下了明顯的抓痕。
已經剝離了身體內大半幻想力量的陸覺，抽出刀斧，計算著剩下的火力補給，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不要太小看人類。”
“也不要小看那些幻想生物，和這個由他們構建了多年的星際世界。”
鋼筋鐵爪般的黑色枝椏，再度與機甲纏鬥起來，頓時火花四射，誰也不肯退讓。
只有背後那一點觸須繼續攀上天空，屬於白思同的意志，和那千百個被吞噬融合的靈魂雜糅在一起，嗅著味道，終於找到了最後的一份完整的神骨。
“我聞到了，在這裏，就在這裏！”
不枉他耗費這麽多年的時間，打造出一個能夠完全控制的維度空間，血脈不純凈又怎麽樣，小偷又怎麽樣，他才是最後的贏家！
他奮力鉆破隱藏在天空某個角落的一處瘡疤，空間開始閃爍，金色小鳥般的骨頭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個死死抓住黑色縫隙的東西，就是最後的神骨。
“末代奇美拉的骨頭，最後的鑰匙！”
他奮力一搏，遠遠甩開鐵皮玩具般的機甲，沖向夢寐以求的獎品。
蛇一般的觸手湧入空中出現的缺口，遠處的陸覺能源也將耗盡，這時候即使覆蓋再多的火力都沒有用。
最終贏家是他！
一股寒氣，爬上後背。
“誰準你動我東西的？”
時間仿佛被暫停，周圍的景象變成一幀幀慢鏡頭，一個身影悄然踏著空間上的碎片，誰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出現的。
姜雪踩著天空中的無形臺階，一步步走到白思同的面前。
已經化身為白色巨蛇的家夥，似乎只有眼珠子還能動。
他不可置信的，僵硬地扭轉腦袋。
“怎麽會……這麽高的純度……”
姜雪把已經快要長到腳踝的金色長卷發綁好，任其垂在腰側，如同優雅閑散的女武神，在那些還在奮力掙紮，試圖勾住那具金色神骨的黑色枝椏前，輕松拎走了白思同的目標。
小巧的，濃縮了大半的奇美拉骨頭，又回到了原主人手裏。
被神骨擋住的黑色裂縫，被姜雪輕輕一抹，糊水泥似的隨手就糊上了。
“你知道嗎，當初被鎖鏈一直困在維度空間的時候，我某天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假如把身體內的血脈純度分散到所有神骨存在的錨點，那我這個不夠純粹的神明種，是不是就可以被踢出守門員的範疇呢？”
“你也沒有想過，為什麽奇美拉願意毫不吝嗇的把自己的財富分給其他人？”
金色的眼珠，帶著種族壓制的目光，一寸寸淩遲在白思同的臉上。
“當然是因為，那對於我來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
她揮揮手，時間重新流動起來。
姜雪臨空張開五指，對著那棵已經快要撐破整個空間的黑色巨樹，隔空一握，看不見的力場瘋狂壓縮著白思同的百年基業。
盤在樹頂的白色大蛇掙紮翻滾，不停怒吼：
“你果然騙了我們，你才是這一切悲劇的根源！”
“取回本源力量又怎麽樣？哈哈哈，你以為我這些年只在一個地方埋了人造的裂縫嗎？就算我消失了，你也會成為新的，放出汙染源的罪魁禍首！
“你也會步上所有神明種的後塵，最終吞噬掉自己的愛人，成為一個孤獨的怪物被永遠關在維度空間裏面——！”
他尖叫的話語最終化作齏粉，姜雪甚至沒有多看那些飄揚的粉末一眼，淩空一握，抓住了準備無形逃竄的靈魂。
“你給我看好了，人類遠比你想象的強大，不需要神明種付出一切去守護他們，這是我們祖祖輩輩的傲慢，也是你的傲慢。”
“如果有下輩子，你還是當顆花花草草，小蟲小獸。從頭感受這個世界的好。”
手指微微一用力，所有的恩怨仇恨，都在那最後一絲不甘的尖叫中化作雲煙。
但他帶來的，成百上千的靈魂汙染還在失控，只要這些散落在星際各處的樹根不被清除，白思同就能化作地底的白蟬，重新孵化，卷土重來。
不過，失去了紅月水母，沒有記憶備份的他，還能算得上是他自己嗎？
姜雪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就是了，斬草除根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可太簡單了。
遠處的陸覺駕駛著能源只剩下1%的繁星，緩緩的飛到了這個金色人影的背後。
姜雪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把自己長到腳踝的頭發。
“我這個樣子，沒有很嚇人吧？”
她當年留下了一半的力量悄悄存了起來，分散到祖祖輩輩守護的裂縫門前，這會兒取回來之後，身體好像有點變樣了。
也不知道小混蛋喜不喜歡金色，畢竟短時間內，她的毛發可是很難褪色了。
確認她的記憶並沒有丟失，陸覺爬出機艙，直接高高的躍起就要淩空往下跳。
剛剛還在胡思亂想的姜雪，手忙腳亂張開懷抱，穩穩抱住了自己的珍寶。
手臂上的衣服都被小混蛋給抓皺了。
她笑著撫摸靠在頸灣裏的腦袋，小聲保證道：“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知道。”懷裏的人聲音悶悶的，仰著脖子，輕輕吻了她一下。
小心翼翼過了頭，像是怕眼前的人會隨時變成泡沫消散似的。
姜雪用力吻了回去。
“這次一起做普通人，平凡的過完一輩子吧，我保證。”
神明種就算了，咬咬脖子是情/趣，咬掉大動脈那可就太血腥了。
而且，外面的世界還有很多麻煩要處理，她得用最快的時間，甩掉身上這股力量。
“我們先出去。”
陸覺的機甲已經沒有能源了，姜雪掏出天樞，她現在不用機甲就能淩空飛行，但這副樣子太紮眼了。
況且，開雙人機甲也超級快樂。
“接下來，我們一起去邊境線做最後的收割。”
作者有話說：
爭取這兩天就完結！到時候多整點快樂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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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冠以神明的稱號, 是因為在人類眼中祂們無所不能。
但實際上，神明種更像是這個世界的守衛，看守正常與混沌之間的邊界。
薄薄的宇宙之間存在一層膜, 它們彼此接觸的地方會有無數個裂縫形成，唯一的平衡星際世界裏，誕生了能看見宇宙邊境的頂級生物, 祂們用本源力量堵住裂縫。
然而一道裂縫被填補上, 就會有新的裂縫在別處誕生，於是祂們中有人提出，不如將裂縫變成門。
“隱藏所有門的坐標, 封鎖, 看守。”
“直到這個世界的高等生物, 能夠自己面對邊界的危險。”
好消息是人類發展的速度足夠快，他們很快就能獨自面對邊境的所有災難。
壞消息是，太快了。
快到他們居然有膽量撬開裂縫, 實現所謂的神明誘捕計劃，培育繁衍盜竊血肉。
神明種深知自己會有滅絕的那一天。
他們繁衍的方式就是靠彼此吞噬, 化身獵殺者, 將自己心儀的對象吞進肚子, 然後消化, 繼承, 在血肉廝殺中誕生下一代。
到了姜雪母親這一代, 由於人類膽大包天的幹擾, 居然成功擺脫了只能通過進食來繁衍後代的詛咒。
陰差陽錯, 成就了種族裏最後的混血, 最強大的新生兒, 因為力量太強, 她從剛出生就被關在前輩留下的牢籠裏。
不是為了困住她，而是保護其他物種不被奇美拉傷害，她的存在本身，就代表吞噬和掠奪。
沒有人問過奇美拉自己的意願。
她只知道，擁有力量就代表會喪失自由。
但不知道選擇了自由，要付出的代價。
她付出了漫長的時間去消化這筆代價。
奇美拉是最後一個看守門的神明種，哪怕死了，骨頭也藏在那處空間。
神明種的力量就像給拼圖打補丁，他們死後，一部分骨骼會被埋在發生過維度崩塌的地點，成為基石。
有一點，白思同說的很對。
“要麽吞噬神骨補全自我，去看守大門，要麽將神骨拱手相讓，那樣白思同就會破壞所有的門。”
汙染全世界，讓大家都變成一樣的怪物，這就是白思同留給世界的答案。
姜雪踩著一地的碎骨，仿佛看到了由整個種族支撐起來的看門歷史，一個狂躁，貪婪，但又溫柔的種族。
“我可不會像你們一樣，把自己賠進去就為當個守門員。”
她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面前排列好的，那一根根古銅色的神骨，這是傳承在她記憶深處的，只有神明種能打開的保險櫃，裏面是祖祖輩輩省下的“口糧”。
“雖然東西收了，但我可能不會按你們說的那樣做。”
她的語氣就像個準備帶著愛人私奔，還要回家找前輩們討要禮金的不孝子孫。
“拯救世界，吞噬愛人，這是神明種的本能，不是我的。”
“這個世界的人類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脆弱，你們有你們的方式，我也有我的，以後做一個普通人類生老病死也沒關系。”
往前的那上千年記憶中，她變成過各種生物，從一顆卵，一粒種子，一個胚胎，慢慢發育成長，直至死亡，她看過的已經足夠多了。
奇美拉是整個種族裏的最後一個新生兒，也是最天才的那一個，她掌握的力量是吞噬，也是分離。
她能用靈魂脫離軀殼生存，是最接近門的極限，能夠掌控兩個世界的存在。
她選擇成為姜雪，而不是奇美拉。
哪怕觸手可及的支配權柄，付出的代價，只是要吃下一份名為愛的點心。
“雖然以前他確實做過很多讓我生氣的事，但這麽可愛的小混蛋，我可舍不得吃下去。”
她又嘟囔了兩句，“就算吃，也得可持續發展，用我最喜歡的方法。”
姜雪身後無數道扭曲的陰影鉆了出來，卷走了這些沈澱千年的遺骨。
“當神明太寂寞，還是當個普通人類，能和嘴硬的愛人一起開著機甲看流星雨就足夠了，不然對著一扇門，活幾百年幾千年也沒意思。”
作為人類來到這個世界的短短二十年，她見過苦難的地下世界，也見過掙紮向上不斷奮鬥的熱切靈魂。
人類是非常奇妙的生物，農民在大地上耕耘，播種新的生命，機械師從無到有，讓冰冷的器械誕生出AI的靈魂。
“這是我和他都很熱愛的世界。”
數不盡的玫瑰色觸手，刺入那些古銅色的神骨，吸食掉冰淇淋般融化的骨骼，周遭的空間頓時發出炫目的光彩。
姜雪的身上也出現了各種奇怪的圖案，有時候是眼睛，有時候是嘴巴，有時候是一雙手，那些斑斕交替的色彩，帶著她以往追回的力量融為一體，結成了一個繭。
她在繭中蛻變。
空間的更深處，一場無形的風暴開始蔓延宇宙的各個角落，無數顆沈寂已久的星球，那些曾經打開過門的地方都開始了震顫。
這些年所有出現過維度裂縫的地方，都曾被種上過一種名為年輪花的植物。
那是從姜雪身上分化後，陸覺用給自己的血肉為基底，培育出來的品種。
他追隨著自己所愛的人走遍了星際的每一個角落，收斂她的骨頭，再種下一棵代表記號的樹。
“這樣就能在旁邊陪著你了。”
“看過那麽多日出日落，你會不會，還有一點想要變成人類的樣子？”
他落寞的將年輪花種遍每一個星球，直到最後一次發現那個靈魂又回到了實驗室的廢墟上。
她找到了一具適合她的新軀殼。
她有了一個人類的名字，姜雪。
29號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把自己收集多年的資料整理好，把年輪花的母株送給聯邦。
“我想用它做一個的交易，擁有一個合法的身份。”
聯邦沒有拒絕他，至此，他擁有了自由的未來。
頂著陸覺這個屬於他的名字，搬到姜雪的隔壁，看著她一步步以人類的姿態，混世魔王般長大。
散盡所有力量，回到幼崽狀態對他的消耗相當大，直到某天他的記憶被水母捕捉了。
那群被拯救的叛徒，凝視著深淵，變成了深淵的樣子。
白夜實驗室的受害者，披上那身白衣，變成了同樣的加害者。
逐漸崩塌的鏡像世界裏，那顆參天的黑色大樹身上，幾乎已經見不到白色的枝幹，作為養料的那部分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但也足夠支撐他跨過那道血脈界限，捕捉已經藏進裂縫中，時刻準備堵住維度裂縫的神骨。
無數靈魂回蕩在一個軀體裏，共同發出惡毒的嚎叫。
“這個破爛的世界早就應該毀掉，所有人都在一起不是更好？不分你我，不分種族——所謂的汙染，不過是另外一條進化的路！”
轟然炸響的炮火，將大樹頂端這個喋喋不休的巨蛇轟出一陣濃煙。
漩渦將煙霧全部吸進了大蛇的口中，他盤在黑色巨樹的頂端，通體雪白，依靠這棵寄生樹，成就自己的蛻變。
陸覺一擊即退，迅速拉伸機甲飛行高度，繞著圈子進行火力覆蓋。
奈何目標實在太大，而這處空間也是白思同的個人領域。
“我倒是小看了你，當初就應該早早的把你當做口糧留下來。”
駕駛著機甲繁星，陸覺快速躲過那些試圖捉住他的枝椏，調轉背後成百上千個炮口，瞬間鎖定對準白思同。
萬千炮火炸響，陸覺聲音冷肅，不屑。
“就憑你也配。”
白色大蛇吐著猩紅的蛇信子，露出一個人性化的表情哈哈大笑。
“你以為你又會有什麽好下場，姜雪如果選擇拯救這個世界，就說明你將會被放棄，成為她肚子裏一塊補全血脈缺陷的肉。
“如果她選擇你，最後的結局不過是和所有人一起成為我的試驗品，在這些變成培養皿的星球裏不斷逃竄，淪為一塊掙紮的黴菌。”
“不管最終做出什麽決定，我都要你們感受到痛苦——”
齊根揮出的黑色枝條，鋼釘長矛般，由下而上的捕捉機甲的蹤跡，一個錯身就在繁星的外殼上留下了明顯的抓痕。
已經剝離了身體內大半幻想力量的陸覺，抽出刀斧，計算著剩下的火力補給，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不要太小看人類。”
“也不要小看那些幻想生物，和這個由他們構建了多年的星際世界。”
鋼筋鐵爪般的黑色枝椏，再度與機甲纏鬥起來，頓時火花四射，誰也不肯退讓。
只有背後那一點觸須繼續攀上天空，屬於白思同的意志，和那千百個被吞噬融合的靈魂雜糅在一起，嗅著味道，終於找到了最後的一份完整的神骨。
“我聞到了，在這裏，就在這裏！”
不枉他耗費這麽多年的時間，打造出一個能夠完全控制的維度空間，血脈不純凈又怎麽樣，小偷又怎麽樣，他才是最後的贏家！
他奮力鉆破隱藏在天空某個角落的一處瘡疤，空間開始閃爍，金色小鳥般的骨頭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個死死抓住黑色縫隙的東西，就是最後的神骨。
“末代奇美拉的骨頭，最後的鑰匙！”
他奮力一搏，遠遠甩開鐵皮玩具般的機甲，沖向夢寐以求的獎品。
蛇一般的觸手湧入空中出現的缺口，遠處的陸覺能源也將耗盡，這時候即使覆蓋再多的火力都沒有用。
最終贏家是他！
一股寒氣，爬上後背。
“誰準你動我東西的？”
時間仿佛被暫停，周圍的景象變成一幀幀慢鏡頭，一個身影悄然踏著空間上的碎片，誰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出現的。
姜雪踩著天空中的無形臺階，一步步走到白思同的面前。
已經化身為白色巨蛇的家夥，似乎只有眼珠子還能動。
他不可置信的，僵硬地扭轉腦袋。
“怎麽會……這麽高的純度……”
姜雪把已經快要長到腳踝的金色長卷發綁好，任其垂在腰側，如同優雅閑散的女武神，在那些還在奮力掙紮，試圖勾住那具金色神骨的黑色枝椏前，輕松拎走了白思同的目標。
小巧的，濃縮了大半的奇美拉骨頭，又回到了原主人手裏。
被神骨擋住的黑色裂縫，被姜雪輕輕一抹，糊水泥似的隨手就糊上了。
“你知道嗎，當初被鎖鏈一直困在維度空間的時候，我某天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假如把身體內的血脈純度分散到所有神骨存在的錨點，那我這個不夠純粹的神明種，是不是就可以被踢出守門員的範疇呢？”
“你也沒有想過，為什麽奇美拉願意毫不吝嗇的把自己的財富分給其他人？”
金色的眼珠，帶著種族壓制的目光，一寸寸淩遲在白思同的臉上。
“當然是因為，那對於我來說是微不足道的東西。”
她揮揮手，時間重新流動起來。
姜雪臨空張開五指，對著那棵已經快要撐破整個空間的黑色巨樹，隔空一握，看不見的力場瘋狂壓縮著白思同的百年基業。
盤在樹頂的白色大蛇掙紮翻滾，不停怒吼：
“你果然騙了我們，你才是這一切悲劇的根源！”
“取回本源力量又怎麽樣？哈哈哈，你以為我這些年只在一個地方埋了人造的裂縫嗎？就算我消失了，你也會成為新的，放出汙染源的罪魁禍首！
“你也會步上所有神明種的後塵，最終吞噬掉自己的愛人，成為一個孤獨的怪物被永遠關在維度空間裏面——！”
他尖叫的話語最終化作齏粉，姜雪甚至沒有多看那些飄揚的粉末一眼，淩空一握，抓住了準備無形逃竄的靈魂。
“你給我看好了，人類遠比你想象的強大，不需要神明種付出一切去守護他們，這是我們祖祖輩輩的傲慢，也是你的傲慢。”
“如果有下輩子，你還是當顆花花草草，小蟲小獸。從頭感受這個世界的好。”
手指微微一用力，所有的恩怨仇恨，都在那最後一絲不甘的尖叫中化作雲煙。
但他帶來的，成百上千的靈魂汙染還在失控，只要這些散落在星際各處的樹根不被清除，白思同就能化作地底的白蟬，重新孵化，卷土重來。
不過，失去了紅月水母，沒有記憶備份的他，還能算得上是他自己嗎？
姜雪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就是了，斬草除根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可太簡單了。
遠處的陸覺駕駛著能源只剩下1%的繁星，緩緩的飛到了這個金色人影的背後。
姜雪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把自己長到腳踝的頭發。
“我這個樣子，沒有很嚇人吧？”
她當年留下了一半的力量悄悄存了起來，分散到祖祖輩輩守護的裂縫門前，這會兒取回來之後，身體好像有點變樣了。
也不知道小混蛋喜不喜歡金色，畢竟短時間內，她的毛發可是很難褪色了。
確認她的記憶並沒有丟失，陸覺爬出機艙，直接高高的躍起就要淩空往下跳。
剛剛還在胡思亂想的姜雪，手忙腳亂張開懷抱，穩穩抱住了自己的珍寶。
手臂上的衣服都被小混蛋給抓皺了。
她笑著撫摸靠在頸灣裏的腦袋，小聲保證道：“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知道。”懷裏的人聲音悶悶的，仰著脖子，輕輕吻了她一下。
小心翼翼過了頭，像是怕眼前的人會隨時變成泡沫消散似的。
姜雪用力吻了回去。
“這次一起做普通人，平凡的過完一輩子吧，我保證。”
神明種就算了，咬咬脖子是情/趣，咬掉大動脈那可就太血腥了。
而且，外面的世界還有很多麻煩要處理，她得用最快的時間，甩掉身上這股力量。
“我們先出去。”
陸覺的機甲已經沒有能源了，姜雪掏出天樞，她現在不用機甲就能淩空飛行，但這副樣子太紮眼了。
況且，開雙人機甲也超級快樂。
“接下來，我們一起去邊境線做最後的收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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