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盤旋的飛魚群, 像層層疊疊的星光，踏著熒光藍的浪尖與遠處的異色匯合。

姜雪：“飛魚挑選對象，應該是看翅膀還有顏色？”

陸覺懶洋洋地窩在她懷裏換了個姿勢：“可能還有眼緣吧。”

飛魚節上, 婚飛的魚群很少有落單的，只要熬過漫長的星際旅行，成功到達這裏, 就算你翅膀殘缺, 顏色奇奇怪怪，也會有另外的魚願意接納。

房間的智腦還在介紹：“人類用星艦用機甲探索星空，而部分幻想種, 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 就能在浩瀚星空中生存, 星海飛魚就是這樣的奇跡。”

“為一場相親，不遠萬裏。”姜雪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

漫天的藍色就像凝聚在幽深宇宙中的旋渦，帶著一波又一波示愛的飛魚卷入其中, 陷入謎巢般的天然陷阱。

無數旋渦般的藍色匯聚在同樣的星空畫卷上，隔著包廂的門, 姜雪似乎都能聽見周圍人的讚嘆。

“雌性飛魚大都是深藍色, 肚皮泛紅, 雄性是淺藍色, 羽翅發達, 能直接擊碎同體積的隕石。”

她一邊念宣傳手冊上的講解, 一邊給窩在懷裏的人餵水果吃。

陸覺上輩子大概是兔子成精, 不愛吃主食和肉, 吃水果倒是沒問題。

姜雪決定哪天做點這方面的功課, 半獸人所在的塔洛星就盛產各種水果。

上次那種伴月果脯大概不行, 小混蛋吃了會醉。

她在這思考如何飼養一只陸覺的時候, 陸覺操縱著手裏的終端，調出了一個飛魚節專屬的競猜界面。

“婚飛結束前，哪一方的飛魚會加入更多的新成員？”

星海飛魚的棲息地遍布各大星球，但每年會來到這條航線，婚飛後帶著自己的伴侶返回家鄉。

每年都會有一支明顯勝出的魚群，這意味著它們的繁衍棲息地擁有更好的環境，明年也會有更多的新生兒。

這個競猜大概是想調動一下觀眾的積極性，猜對的人可以在獎品池任意挑選心儀的東西。

姜雪隨意點開獎勵列表，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品類豐富的水果塔。

她眼睛一亮，陸覺應該喜歡這個！

好勝心一上來，她瞬間調整好姿勢，仔細觀察窗外的景象，那樣子，就差做個筆記了。

陸覺捏捏她的手指，覺得有些好笑：“娛樂競猜而已。”

姜雪全神貫註望著外面：“那不一樣。”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會說免費的就是最香的，現在不同了。

她要用贏回來的東西投餵男朋友。

星星斑斑的魚群，遠遠看去是游動的光點，一捧星沙沖刷著另外一捧，中間幾個圓圈內，沒怎麽動的那些就是雌魚，它們站在最佳觀賞臺，靜靜看著四周的魚群。

遇到心儀的雄魚，她們就會跟上，知道所有的魚群都混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姜雪仔細分辨那些游魚的軌跡，她沒什麽浪漫因子，但也能感覺到這些滑動的線圈很漂亮。

配對魚越來越多，飛魚翅膀拼接形成的花紋也越來越多，看得人有些目眩神迷。

漸漸地，姜雪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後頸的抑制環微微發熱，她的視覺能力被迫啟動了。

眼前的世界，所有細節被一一放大。

姜雪發現，魚群與其說是在任意遨游，不如說是在順著某些特殊路線行動。

魚群的運行軌跡慢慢隱去，光路的間隙裏，慢慢拼湊成一只巨大水母的影子。

紅色的巨型水母大概是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它揮舞著半透明的觸角，向著姜雪的方向游過來。

星艦的外置警報沒有響，紅光越來越近，遮天蔽日，窗戶像是被糊上一層半透明的果凍。

與它相比，透明的觀景臺，像是渺小又脆弱的氣泡。

姜雪第一時間按下星艦上的手動警報鍵，並拿出機甲空間紐，卻發現懷裏的人不見了。

“陸覺！？”

水母巨大的觸手已經爬上了窗戶，姜雪這才發現四周安靜得可怕，悠揚的音樂早就停止，包廂門開了，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機器人全部停擺，整個世界寂靜無聲，只有那只水母依舊在敲打外圍的玻璃門。

姜雪掏出空間紐裏面的光刀，眼睛也被那只紅色的水母映照成了血一般的顏色。

這只水母就像沒有實體般，那些足以抵禦A級災害的外壁，居然輕松被穿透。

但在那只觸手成功擠進來的下一秒，姜雪直接一刀把它切成了幾段。

肉塊迅速消失在空氣中，它縮了一下手腳，又很快重整旗鼓，似乎一心要接近姜雪。

作為船艙內此刻唯一的乘客，姜雪只好邊打邊退，她想知道陸覺去哪裏了。

然而甲板、客艙、觀星臺，到處都沒有人，圓形餐桌上的晚餐還在散發淡淡地熱氣，服務機器人甚至舉起酒瓶就站在一旁。

機械停擺，生命消失，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姜雪，身後叮的一聲，她猛然回頭，發現只是自己碰掉了餐叉。

桌上，鏡面般光潔的餐盤，倒映出紅色水母逐漸靠近的身軀，姜雪只好斂去心底的躁意。

如果突破口是這只水母的話——

她一揮手，凜冽的光刀瞬間斬下大量的觸手，姜雪仿佛能聽見肉塊在發出無聲的嚎叫。

這東西似乎只是看上去大，實際上並沒什麽攻擊力，沒多久，她就徹底砍掉了這只水母所有的觸手。

只剩下水母的傘蓋蠕動著，似乎要繼續靠近。

姜雪揚起最後一刀，剖開了它的腦袋。

神奇的是，她看見了一塊白花花的氣泡模樣的東西，像一團裝在不透明氣球裏的棉花。

這是水母的大腦？

姜雪用刀把東西挑出來，猶豫了一下，直接抓起這塊白色的腦花。

手感很像氣球。

她輕輕揉了一把的功夫，這東西就迅速在她手中融化了，然後陷入她的手心消失不見，像是被吸收了一樣。

姜雪眉頭皺得厲害，有點眼熟，這是什麽……

“姜雪、醒醒，姜雪？”

躺在沙發上的人突然驚醒，突然對上陸覺的關切的臉，她下意識核對了一遍光腦上的時間。

“我，睡著了？”她擡頭看向窗外，相親成功的星海飛魚成雙成對地游動，依舊是如夢如幻的場景。

這次，姜雪沒有看見那些奇怪的圖案了，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一點，但她依舊抱著懷裏的人沒撒手，像是在確認什麽。

陸覺被她箍住腰，卻完全沒有掙紮，而是捧起她的臉，貼得很近：“怎麽了？”

姜雪和陸覺對視一眼，慢慢放開了他：“沒事，好像做了一個夢。”

觀景臺的終端上出現了一個煙花的圖案。

【恭喜您競猜成功，獎品準備中，請選擇配送地址。】

陸覺點擊屏幕，選擇直接送回房間。

等他回過頭來，姜雪還在揉額頭：“我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腦子裏一片混沌，她想揉揉太陽穴，卻發現自己額頭都汗濕了。

陸覺拿了一塊毛巾過來，微微掀起她額前的頭發：“你看了一會星空，沒多久就睡著了。”

姜雪用毛巾捂住頭，怎麽會有這麽真實的夢？

她回憶著剛才殺水母的場景，只感覺周圍的聲音越來越遠，頭又有些暈暈乎乎的。

額頭上多了一只冰涼的手。

“姜雪，你在發熱。”

陸覺的聲音很近又好像很遠。

周圍的場景變成融化的色塊，她眼中的世界又開始不受控制的變成使用超維視覺時的樣子。

她撐起身體，想去洗臉臺用水沖一下，卻擡頭看見了鏡子裏的自己。

一只破破爛爛的小紙人，身上打滿了補丁，手是紅色的，眼睛是金色的，頭上還有一個透明的泡泡球。

是她剖開那只水母後，得到的大腦。

嘎吱嘎吱，她聽到了脖子上的抑制環開始變形的聲音。

姜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盛滿水的爐子，不斷加熱升溫，澎湃的氣流簡直要沖破她的天靈蓋。

包廂的門好像開了，一瞬間，姜雪有種被侵犯領地的怒意，但好在進來的是個機器人。

巡視地盤的野獸放過了鐵疙瘩。

她舔舔唇，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陸覺的聲音，

“……發熱……易感期……”

“……免打擾……”

一陣熟悉的味道包圍了她，陸覺的信息素讓姜雪恢覆了一瞬間的意識，她摸索著，把抑制頸環再次扣牢。

意識在大海裏浮沈，陸覺是她唯一的浮木。

陸覺帶著人回到他們的套房，盡管提前呼叫AI清空了附近的客人，但依舊有不少人被姜雪的味道嚇了一跳。

一股野獸蟄伏般的肅殺氣息橫掃了整片區域。

Alpha們幾乎如臨大敵般，下意識的把自己的伴侶護在懷裏，但Omega們和Beta差不多，只是面色茫然，似乎沒有發現這股頂級的Alpha信息素。

姜雪的一切被鎖在了身體裏，陸覺是她唯一的出口。

關門聲和安撫聲就像一個信號。

“姜雪，控制住它消化它，那本來就是你的東西。”

消化什麽？那塊氣球？

她只覺得熱，整個人像是處於火山爆發的邊緣。

冰涼的手貼了上來。

爆發邊緣的野獸，抓到了一只心甘情願的祭品。

懷裏的人變成敞開肚皮的貓，面對戀人的索取毫不在意，只有在姜雪下手太重的時候，才會忍不住發出點聲音提醒她。

清醒狀態下，她會克制，但姜雪今天的狀態明顯不對。

她失控了。

陸覺的泣音、顫抖的指尖，還有不斷旋轉晃動的天花板，都只會讓她瘋得更厲害。

Alpha或許本就是這麽強橫又無禮的生物，只想在自己的所有物上，一遍遍重覆屬於自己的標記。

腦袋漲得快要裂開，繁雜的記憶碎片沖擊著她，腦海中出現了很多畫面。

無數張陌生的臉擠在一起，他們歡笑哭泣，來了又去，只有一個人永遠不變。

她抱緊懷裏的人，恨不得把一切都給他。

“陸覺，陸覺。”

已經說不出話來的人只好吻她，用行動告訴她：我在這裏。

碎片般的記憶漸漸融合，這具身體接納了這儲存在星空近百年的東西，陸覺也徹底接納了她。

抑制頸環早就被取下，只要陸覺顫得厲害就會咬她。繁花的香氣縈繞四周，不安分的幻想能力被安撫住，脖子上也滿是陸覺留下的牙印。

被寄存的大腦回到了原主人的手裏，眼淚和汗好像擦不幹凈。

纖細但有力的手腕，將一團破爛的布料撕開，很快被另一只手按回去。姜雪揚起汗津津的臉，在某個瞬間她覺得自己也見過這樣的陸覺。

在高高的鐵網圍成的院子，在冰冷的手術臺，在某個燈壞掉的樓道裏。

那些觸碰不到的記憶，讓她腦袋痛得不行。脖子被勾住，連帶著紛亂的思緒一起被勾回。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姜雪，專心一點。”

一瞬間的清明，讓她很快垂下眼皮，繼續深吻已經紅得不成樣子的人。

不明白的事太多，但眼前的人是真的。

作者有話說：

人工降溫（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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