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伊家裏現在住的地方，是去年十一才搬過來的，自從搬過來之後，她攏共回家沒幾次，此刻站在地下車庫，一時竟然不知道要往哪裏走。

沈爸爸停好車，走過來看到女兒茫然的樣子，伸手接過她的行李箱，帶著她轉到電梯間，說：“自己家都不熟。”

沈伊伊咧嘴笑了下，乖巧的跟在爸爸後面進了電梯。

電梯行到一樓，上來了好幾人，其中一人可能與沈爸爸認識，兩人打了招呼，便上下打量著沈伊伊，問：“你閨女？”

“是，小女兒。”沈爸爸笑著回答。

那人也笑著誇讚：“長得真俊，前面是？”

“也是個女兒。”沈爸爸提到大女兒臉上帶了幾分驕傲：“她在國外讀博，不常回家。”

“有福氣有福氣……”那人連連快讚，“大女兒有才，小女兒長得漂亮，家裏兩個這樣的招商銀行，以後是享福的命啊。”

沈爸爸哈哈笑了笑，看了眼電梯樓層，瞥了眼含笑乖巧的沈伊伊，說：“什麽福氣，都不省心。”

那人只當沈爸爸自謙，到了自己家的樓層，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沒事兒帶孩子來家玩兒，你們搬過來這麽長時間還沒到家坐坐呢。”

沈爸爸客氣的答應著，等那人出了電梯，臉上的笑容就落了下來。

沈伊伊默默的垂下頭，安靜的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新房子很大，160㎡的四居室，南北通透，采光十分好。這樣的房子又在市中心，距離市政府不遠的地段，價格也是高處平均價很多。沈家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當初買這套房子也是很吃力，要不是因為舊房子在老城區改造計劃，只怕沈家會一直在老城區住下去。

將行李箱推進臥室，沈伊伊就出來準備進廚房做飯。沈爸爸看著女兒的動作，說：“剛下飛機，歇會兒吧。”

“我不累。”沈伊伊對爸爸笑著搖搖頭，看了眼時間，媽媽估計再過十幾分鐘就要到家了，總不能讓媽媽回家再做飯。

沈爸爸微微嘆了口氣，跟著女兒走進廚房，看女兒正在冰箱裏尋找東西，上前一邊將昨天沒吃飯的東西拿出來，一邊又從冷鮮裏拿出一條魚，“我看你瘦了，又減肥了？”

沈伊伊鼻子有些酸，既覺得父親關心她，又有些失落，她減肥的事情微博裏都說過的，明顯父母都沒有看過。

“嗯，要不上鏡不好看。”沈伊伊接過爸爸手裏的東西放進水槽，挽起袖子處理起來。

沈爸爸臉色有些沈，“吃完飯，下午和我教育中心報名！”

沈伊伊動作一頓，轉頭看向臉色不怎麽好看的父親，抿了抿唇，囁嚅道：“爸爸，我覺得我不適合當老師……”

“那你適合做什麽？”沈爸爸語氣頓時高了起來，嚇得沈伊伊手一抖，芋頭就從手裏滾了出去。

“適不適合不是你說了算的，還得看看你考得上考不上！工作還沒嫌棄你，你倒是嫌棄起工作來了？真是越來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爸爸一連串的指責讓沈伊伊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張著嘴怔怔的聽著父親的數落。

“你看看你現在做的叫什麽工作，別以為我和你媽不關註你，我們就不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怎麽掙錢的，賣三無化妝品、開直播媚聲媚氣的求人打賞，像個乞丐一樣！你不嫌丟人，我和你媽還嫌丟人呢！”沈爸爸越說越氣，指著沈伊伊罵道：“我告訴你沈伊伊，你從小成績差，不思進取就算了，我和你媽可以慣著你，畢竟你腦子不聰明，這也沒辦法，可是你要是想要繼續賣臉、在網上當乞丐，我寧可打斷你的腿！”

“我沒有！”沈伊伊眼圈發紅，眼淚隨時都會迸發出來，咬著嘴唇硬忍著，“我沒賣過什麽三無化妝品，那些推廣我都是自己試過的……”

“你別和我說這些！”沈爸爸滿臉怒色：“你就算是個例又怎麽樣？你也不看看別人說起網紅兩個字都是什麽眼神？我和你媽清清白白一輩子，現在別人問我你做什麽工作，我都沒臉說！”

沈伊伊眼淚順著眼角滾落，擡手將眼淚抹去，鼓著勇氣爭辯：“這個圈子是有人不好，可是也不能一桿子打死呀，任何一個職業不都有好有壞嘛，你們行業裏不也有被處分的嗎？”

沈爸爸狠狠瞪著沈伊伊，“你閉嘴！你那算什麽職業？不務正業！”

“怎麽就不務正業了？我也是辛辛苦苦、正正當當的賺的錢，怎麽就不能算是職業了？”沈伊伊心裏超級委屈，在父母心中“網紅”這個稱號就是那些穿著暴露、嗲聲嗲氣、出位博眼球的下三濫活計，可是她和那些低俗的網紅不一樣呀，為什麽父母就不肯關註她的微博看一看呢？

“爸爸，你和媽媽看看我的微博好不好？你們看看就知道我沒做什麽傷風敗俗的事情……”沈伊伊小聲哭著，拿出手機點到自己的微博頁面，拿到了爸爸面前。

沈爸爸正在氣頭上，一揮手將女兒的手機拍到了地上，“不管你做什麽，還不都是賣的你這張臉？”

手機從高處跌落，在地上翻了兩滾，最後落在了廚房門邊。沈伊伊看著屏幕碎裂的手機，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沈伊伊，你就不能學學你姐，讓我和你媽省點心？”

爸爸的咆哮響在耳邊，眼淚模糊了視線，心裏絞著絞著疼。一直都這樣，從小她就比不過大她兩歲的姐姐，不如姐姐成績優秀，不如姐姐讓老師喜歡，不如姐姐小小年紀就拿到了一大堆的獎項……

父母每次都說她為什麽不能像姐姐一樣，讓他們驕傲、讓他們省心，她也很想像姐姐那樣，每次考試都讓父母臉上有光彩，可是她就是腦子笨，反應慢，做不到呀！即便是上再多的輔導班，每天晚上做習題做到三四點，一點時間都不浪費的去學習，成績也一直都是中不溜的。

她還記得以前住在老地方時，每到姐姐開家長會時，父母都爭著去，因為姐姐永遠是全校第一、全區第一、聯考第一。可是到她時，父母每次總是黑著一張臉，因為她的成績遠不如她的外表這般閃耀，永遠都是泯泯眾人。

“我知道我不如姐姐那樣優秀，可我也沒像其他孩子那樣鬧騰不學好呀？你和媽媽怎麽就不能發現我的好呢？”沈伊伊擡眼看向爸爸，哭的很傷心，她已經很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了，可是為什麽父母就是看不到呢？

眼淚砸在地上，房間寂靜的仿佛能聽到眼淚砸落的聲音。門響了，沈媽媽從外面進來，看到父女兩人這個樣子，不由一楞，上前推了推臉色鐵青的沈爸爸，把他推出了廚房。

“別哭了。”拿出紙巾遞給女兒，看著沈伊伊淚汪汪的眸子，微擰著眉頭教訓道：“你回家就為了惹你爸生氣的？怎麽一點兒都不聽話？”

沈伊伊擡起淚痕狼藉的小臉，看著媽媽，張了張嘴，小聲辯解：“我沒不聽話，也沒想讓你和爸爸不高興……”

“聽話下午就去報名考招教！”沈爸爸大踏步進來，冷冷說道。

沈媽媽在一旁點頭：“對，這是正事，我和你爸都是為你好，女孩子就應該有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你看看你現在做的都是什麽！”

媽媽話裏的嫌棄觸動了沈伊伊的心弦，已經擦幹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過年你們對姐姐不是這樣說的，你們還說讓姐姐多去……”

“你拿什麽和你姐姐比啊？”沈媽媽打斷了她的話，“你姐姐是博士！再不好將來回來找個大學應聘個老師都沒問題的，你呢？要不是你成績不好，我和你爸至於這麽為你操心嗎？看我生了兩個女兒，心全操在你一個人身上了，結果你還這麽犟！真是要逼死我和你爸呀！”

“我怎麽逼你們了？我只是當老師怕會誤人子弟，所以才不想當老師的。”沈伊伊咬著唇，委屈到心酸，明明是他們再逼自己呀。

聽到這話，沈爸爸緩了口氣，說：“這次讓你回來考試，就是因為剛好有三個美術老師的指標，中學的體音美能有什麽誤人子弟的，無非就是輔導輔導專業生，你的水平還不夠？”

沈伊伊心裏一陣發虛，她當初之所以選擇美術生，因為文化課成績有些弱，老師覺得她可能二本比較保險，父母不願意，覺得自己大女兒都是名校的高材生，小女兒再不濟也要讀個985、211，找了人走了藝術生的路子，雖然小時候興趣愛好時，學過一些美術基礎，可在S大美院處處都是美術天才的專業裏，她的專業成績就像她從小到大的文化課成績，平平無奇。

看女兒不說話，沈媽媽有些生氣，上前將她拽到一邊，“真是學啥啥不成！也就憑著一張臉了，也不想想老了怎麽辦！”

沈伊伊木然站在一邊，聽著耳邊嘩啦啦的水聲，仿佛回到了讀書時每次成績出來的時候，，那個時候每每聽著父母姐姐開心歡快的交談，而她只能在房間裏將試卷做了一遍又一遍時，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外來客一樣的無措和冰冷。

“行了，去洗把臉，吃完飯和你爸去報名吧。”沈媽媽轉頭看著女兒垂著頭可憐兮兮站在那裏的樣子，有些不耐的推了她一把：“然後買書回來，這一個月哪兒都別去了，在家好好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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