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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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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在設局。◎

女子冷不防, 一下怔住了。

本能地就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答完後,自己立刻意識到不對,臉色止不住地陰沈下來。

在宮裏, 是沒有任何一個下人, 敢這樣同主子說話的。

顧憐的手, 在衣袖下無聲握成了拳。

從對方走出房門的一剎那, 他便瞧出來了。

宮中選取下人,要的是面目清秀,忠厚老實。那些常年當慣了差的人, 早已把謙恭刻進了骨子裏,一舉一動,都極有分寸。

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 不成體統,都是要挨罰的。

然而反觀眼前的女子, 一張臉呈蜜色, 顯然久經風吹日曬。肩背寬闊,身板挺拔, 隔著衣衫也能看出手臂上精壯的肌肉。

言談舉止, 又哪裏有半點為人仆婢的樣子。

她不可能是宮中之人。

她混入內宮, 所為何事?

如意見此變故, 第一時間都驚住了,此刻才回過神來, 忙著要往他身前攔。

自己怕得發抖, 還要強撐氣勢呼喝:“你要做什麽?離我家公子遠些!”

對方冷冷瞧他一眼, 目光陰森。

卻聽身後院中, 那管事的侍人高喊:“此處與你無關, 你快些離開, 不要誤事。”

女子神色很是不屑,腳下動得卻快。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宮道轉角。

好像從沒來過一樣。

如意猶自不甘,緊追了兩步,被顧憐伸手拉回來,輕輕搖了搖頭。

他轉回身,望向院中。

只見不知什麽時候,沈蘭溪已經從房中出來了,也不開口,也不動作,只靜靜地註視著這一幕。

二人隔著一道宮門,遙遙相望。

過了很久,沈蘭溪才緩步走到他跟前。

“顧君。”他道,“別來無恙。”

顧憐望著他,不說話。

就見他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的宮人退下。

“今日顧君來我宮中,可惜我偶染微恙,未能相迎。你只將東西交與我的下人,便返身回去了,至於旁的,一概不知。”

對方笑容端莊。

“你有著身子,還親自過來,讓我心中好生過意不去,改日定當登門道謝。”

“沈君的謝,我不敢當。”

“此話何意?”

“我雖有孕在身,精神不濟些,卻並無眼疾。親眼瞧見的事,要如何假作不知。”

沈蘭溪唇角的弧度,終於落了下來。

“顧君,未免不近人情。”

“我身為後宮君侍,只知忠君愛國,對陛下有情有義,卻不知沈君此刻論的,是與何人的情。”

“你待如何?”

“今日之事,想必你是不願坦白自陳。陛下此刻在與大臣議政,不容攪擾,那我唯有知會蕭昭儀,要他以代掌六宮之權,下令搜宮,待將人找出來,再作定奪。”

對面的人沈默地與他對視。

許久,才問:“一定要如此嗎?”

“無可轉圜。”

“你我二人之間,齟齬由來已久。但同為男子,我私心裏還是想與你說一句體己話。”

對方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

“沒有什麽,比你和你的孩子更要緊。”

他目光雪亮,直直地投進顧憐的眼睛裏。

顧憐打量他半晌,忽地輕笑了一下。

這算作什麽?

對他的警告,還是自以為發自善心的提醒?

“沈君的好意,我心領了。”

他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小腹。

裏面的孩子很乖,仿佛知道他此刻談的是要緊事,安靜得很,說了這樣久的話,一點也不鬧他。

“男子出嫁從妻,陛下是我的妻主,是我腹中孩子的娘親,我又如何敢因貪生怕死,而對她不忠不義。”

他道:“沈君想做什麽,盡可以自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說罷,只笑了笑。

也不管身後人是如何神色,只攜著如意,徑自而去。

一直回到昭陽宮裏,如意才顧得上慌張。

“公子,您要不要緊?”

他扶著顧憐躺到榻上,滿臉焦急擔憂。

“要不然,奴還是遣人去一趟禦醫院吧。您這樣,假使有個萬一,可怎麽是好。”

顧憐淺吸了幾口氣,硬展開眉心的褶皺,搖了搖頭。

“無妨的,沒有大礙。”

“公子!”

“不過是方才與他爭,又忍不住心急,一時有些難受了,歇一會兒便不礙事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

他溫聲道:“如今宮中上下,應當都在搜查了,又何必在這個節骨眼上,去生不必要的枝節。”

“是。奴安排去稟報蕭昭儀的人,腿腳最快,再機靈也沒有了。若是動作快些,想必那來歷不明的人,還沒能逃出宮門。”

如意點頭答應。

轉眼卻又氣得跺腳。

“奴從前只道,那沈蘭溪不是好人,卻沒想到,他都要反了天了。他是什麽東西,也敢威脅您和未出世的小皇女!”

顧憐看著那張煞白的小臉,不由失笑。

“對主子直呼其名,反了天的是誰呀?”

對面癟癟嘴,滿臉的自責懊喪。

“好端端的,怎麽竟能出這樣的事。早知如此,說什麽也不該讓公子與奴同去蘭林宮。”

“若我不去,你與她打了照面,能瞧得出端倪嗎?”

“奴……”

眼看他張口結舌,面露委屈,顧憐不由低低笑了笑。

沈蘭溪站在誰那一邊,早已沒有什麽疑問了。

雖然不知今日遇見的古怪女子,究竟是什麽身份,與他商談的又是何事,但可想而知,必然事涉機密,極有可能於許清焰不利。

那他又如何能夠視若無睹。

何況,從一開始,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他是被人精心設計的一環,有人早早便計劃好了,要讓他撞破此事。

那人知道,如意粗心,性子又天真,讓司珍閣的一群小宮女幾句奉承,就飄飄然了,帶回來的東西裏混進了什麽,自己全不知曉。

那人也知道,他疼愛如意,隱約猜到事有蹊蹺,便不放心讓如意獨自前往,必要自己同去作伴。

一切從有人登門傳話,盛情邀他去選什麽翡翠首飾時,便已經開始了。

除了蕭暮雨,誰還能有這樣縝密的心思。

想來對方是窺探到了內情,卻礙於太後的情分,不好自己聲張,這才非要將他牽扯進來,借他這把刀,試圖阻止此事。

他身為君侍聲稱,宮中有不軌之人,對方身負協理六宮之責,於情於理,都不得不嚴查。

那即便太後心懷不滿,卻也怪不到對方的頭上了。

這人,當真有些意思。

顧憐笑著搖了搖頭,卻不願與如意說這些事,只問:“陛下還在議事嗎?”

“是,聽蘇總管說,今日召的大臣,比前幾日還要多,恐怕不到入夜,不能出來。”

“那便罷了,她忙她的,不必去稟。”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側身和衣而臥。

“大約是方才累著了,這會兒倒有些反胃起來。你替我去瞧瞧,前些日子內務府送的海棠果,還有沒有。那個酸,吃著舒服些。”

如意答應著去了。

顧憐本是心裏裝著事,在思量的,但或許真是月份大了,精神差些,方才與沈蘭溪那一番爭執,又著實太費神,竟不知不覺地便睡了過去。

也無人擾他。

夢裏不踏實。夢見有亂兵殺入了宮中,滿地的火光,他捉住一個又一個宮人問,許清焰在何處,卻無論如何也尋不到她。

驚醒時,屋子裏都已經黑透了。

“如意!”他喘著氣,坐起身向屋外喊。

如意進來得倒快。

一面點上燈,一面道:“公子睡得這樣淺,連一個時辰都不到。”

他拭了拭額上的冷汗,問:“蕭昭儀那邊有消息了嗎?”

“倒也當真是怪了。咱們約莫是申時末,派人去知會的,那頭的人說,四面宮門在酉時便已經全落了鎖,也不知他們手腳是怎麽這樣快的。”

如意的神情看起來頗為疑惑。

“只是,搜到如今,尚未發現那個怪人。”

顧憐的眉頭便沈了一沈。

不出他所料,蕭暮雨本就想好,要將此人攔在宮裏,不過借他一個由頭,其實早做了準備。因而才能雷厲風行,處置得這樣果斷。

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除非對方長了雙翼,不然是來不及逃脫的。

想必如今是仍在宮中。

只不知究竟躲藏在了哪裏。

或者說,是受了什麽人的庇護。

見他神色憂慮,如意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寬慰。

“公子也別太勞神了,如今侍衛都打著火把在搜尋,最遲到明天早上,必有一個結果的。時候不早了,奴讓小廚房下了蝦仁餛飩,您先墊一墊吧。如今您一個人不吃飯,可是兩個人一同挨餓呢。”

他揉了揉額角。

“陛下那裏還沒有結束嗎?”

“是,裏面燈火通明的,蘇總管也不好進去。”

如意擠眉弄眼的。

“不過她同奴說了,一旦陛下出來,她會立刻將此事原原本本地稟報,陛下必定急著趕來陪您。不論那怪人與沈君,究竟鬧什麽幺蛾子,有陛下在,誰也動不了您。”

顧憐望著那張天真的小臉,只安慰地點了點頭。

“也罷,是有些餓了。那你將餛飩盛一碗來吧。”

如意答應著,還不待出去,門外卻忽地跑來一個宮人。

臉色驚慌非常。

“主子,太後身邊的公公來了,說,說要您去長樂宮走一趟。”

兩人對視一眼,目中皆驚疑不定。

如意搶著問:“這麽晚了,什麽樣的急事,太後還要親自過問?”

那宮人覷了顧憐一眼,肩頭抖得跟篩糠一樣。

“說是,主子從蘭林宮回來後,沈君忽然昏迷不醒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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